2017-12-19 《爱与憎》：如何摆脱自我憎恨
黑色，阴郁，不可一世，充满愤怒，抽着烟的女人就坐在沙发上，当汤姆面对她的时候，其实面对的是我之外的另一个自我，爱之外的恨，温柔之外的暴力，以及自我憎恨，只是那消失又回来的女人是不是就是汤姆摆脱不了的影子？而在被影子笼罩的世界里，“不用太久”所孕育的是另一种毁灭，一声响，像是气球爆炸的声音，接着是黑屏，那黑色的影子最后吞没了一切。
黑色的反面是红色，就像憎恨的反面是爱心。汤姆是慈善机构的成员，他每天和会员们在街上做调查，关于爱，关于生命，关于非洲，关于儿童，他们穿着红色的背心，用一颗火热的心传递着爱。成为街上一道暖人的风景，但是这种爱似乎只是一种表象：汤姆向街上的人咨询问题宣传项目的时候，遭到的是拒绝，是冷眼，站在大桥之上，他似乎就是最孤独的一个。这是没有存在感的存在，红色的背心，爱心项目，无非是一种装饰起来的符号。甚至，在汤姆内心来说，也只是用自我暗示的方式构筑了一个理想世界，“我不是坏人，我是善良人。”他总是这样喃喃自语，在被拒绝的现场，这样的自语看起来更像是自我安慰，而且，在慈善机构里服务的时候，他内心甚至骂过那些得到帮助的人，说他们其实是废人。
所以红色的符号承载不了真正的善，或者汤姆并没有发现善，而当那一种黑色降临的时候，自我暗示的善就变成了自我憎恨。黑色的伞，黑色的衣服，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不认识，却又像在哪里见过，她告诉他曾经内心的想法，一种被解读的感觉让汤姆不安，他上车，她也上车，他下车，她也下车，他前面左拐，她也前面左拐，他进门，她也进门。无法摆脱的黑色，其实就是另一个自我憎恨的人，“你是谁？”当汤姆问她的时候，她直接的回答是：“我是你的恨，你的怨，你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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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布莱克·瑞特森 / Dylan Rits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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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扔掉了前女友在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扔掉了那些和慈善项目有关的一切，她成为这里的女主人，给他买来了生活必需品，和他一起喝酒看电视吃东西，甚至在他的床上。起初是赶不走她，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可是后来，这种恨越积越多，于是，“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人。”他和她在一起，是自我和另一个自我在一起，是爱和恨在一起，而且受到她的控制和摆布，则是恨控制了爱：他们去公园约会，他们找乐子，他们恶作剧，他们玩战争游戏，他们彻夜长谈为未来做好准备。在恨的世界里，他不再做公益，甚至当推着婴儿车的母亲要来填表时，汤姆狠狠骂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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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与憎》片头 |
骂走需要爱的人，就是骂走自己的那份表面的爱，而恨对他来说，不是控制了他，是他找到了它，并且成为全新的自己。“我可能已经爱上你了。”从无法摆脱的“既来之则安之”，到无法分开的“形影不离”，再到爱上了恨，这是自我憎恨的三部曲，所以发现并实践了自我憎恨的汤姆不再是一个善良人，他乐于成为恶，成为恨，成为怨，并且把这种恨扩散到别人身上。在化装舞会上，他故意搞乱一切，让朋友们知道他的改变；他骂他们恶心，无聊，愚蠢，自私；他给每一个朋友发邮件，用粗俗的言语……
在恨的世界里，他感到刺激，而这种刺激曾经未曾体验过，当现在从身体里长出来的时候，汤姆反而把他们当做了自我标签。可是恨的终点在哪里？如何摆脱着一种恨？在汤姆来说，或者这是无意识的，因为沉浸在恨的世界里，比在爱的世界里更有存在感。当女人告诉他自己被那个叫Rob的朋友在厕所里强奸了的时候，汤姆想到了极端的恨：杀了Rob。但是当他赶着去找Rob的时候，不是自己打死了Rob，而是被Rob打倒在地上，无助而脆弱，鲜血满面的汤姆第一次感觉到恨也会自我戕害。而当他看见眼前出现女人的时候，期望她能帮自己，不想她反而对自己拳打脚踢，“我以为你和我是一条战线上的。”汤姆惊讶地问她，而女人的回答是：“你没听说过自我憎恨吗？”
自我憎恨，就是把自己当成恨的对象，自己恨自己，那一种善良是不是都已经泯灭？而在泯灭的现实里，自我又在何处？鲜血和疼痛是自我憎恨的代价，这是分裂的自我，这是对立的自我，恨瓦解了善，恨摧毁了善，那么即使不是善良人，自我憎恨也是自我毁灭。遇见，在一起，爱上，这是自我憎恨的三部曲，而在三部曲走向自我毁灭的时候，却有需要善来拯救，于是他和她分手，“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好女人，自私，心理阴暗，心胸狭窄。”这是汤姆又一次转向，转向爱，转向善，转向曾经温柔、体贴和天真的前女友。
从爱心人士到邪恶男人，从自我憎恨到自我拯救，其实这根本不是一个前后有着清晰分界线的秩序轴线，实际上，内心的善和恶，总是混杂在一起，就像他和她，总是无法以决然的方式被分开，所以在回到原来的秩序之后，汤姆忽然在沙发上又看见了黑色的她，抽烟的她，代表恨的她。又出现了，并不是简单的归来，而是一次恨的升级——和爱，和善更加紧密地在一起，因为她怀孕了。爱与恨的结合，会产生出一个怎样的自我？这或者将是人性的另一个谜，只不过在这个已经设置了谜面的现场里，在黑色吞噬一切的世界里，如气球爆炸的声音像是再一次的毁灭，炸毁了两个人的世界，炸毁了爱与恨的结合，怀孕的肚子就如气球，在一种彻底的毁灭中化为乌有。
只是，这是摆脱自我憎恨最彻底的方式？无非是臆想，因为“不用等太久”，意味着这个世界会再度纠结，再度相遇，再度形影不离，再度“可能爱上你了”，也再度自我戕害，再度分开——就是在这样的循环中，汤姆式的人生在不选择和选择、爱与恨、自我暗示和自我毁灭中开始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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