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03《好奇心》:禁忌与游戏

20190703.png

大家都在笑:父亲带着哥哥马克、托马斯来到酒店,看到罗伦特的样子,止不住地大声笑起来;母亲克拉拉看到三个男人在笑,从房间里出来也开始大声地笑;罗伦特开了门进来,起先是惊愕,然后是尴尬,最后在大家的笑声里也开始笑起来——一家人,在治病的酒店,没有缘由却又像那么回事地笑着,笑是调节气氛?笑是表达观点?或者笑,就是一种嘲讽?

或者也是不同的笑,至少对于尴尬地回到酒店房间的罗伦特来说,那种笑是一种掩盖,是化解矛盾的方式:早上,当父亲和哥哥来酒店,他应该在酒店的房间里,应该在醒来的床上,但是他没有在“应该”的位置上,他胳膊上挂着外套,手上拎着皮鞋,小心翼翼地从过道上回到房间,在开门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早已经在那里的父亲和兄弟,父亲甚至开始问他晚上去了哪里,她没有回答,之后便用笑声解释了这一切。

这一切,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一晚他没有和母亲呆在房间里,而是去找了女孩伊莲娜,当他吻了伊莲娜的时候,伊莲娜推开了他,并骂他是“疯子”,于是他又敲开了达芙妮的房门,这一次没有被拒绝,于是他和达芙妮睡在了一起,当第二天醒来,房间的门被达芙妮的母亲敲响,他才趁着屋外没有人偷偷地回到了自己的方间。从前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对于罗伦特来说,经历了拒绝和同意,经历了夜晚和白天,伊莲娜骂他是疯子的态度,是表明了一种禁忌,而达芙妮和他睡在一起,似乎证明他已经长大,像一个简短而匆忙的仪式,一步跨越了孩子和成人之间的障碍,但是当他完成这个仪式,又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又开始面对成年人的嘲笑,晚上所有的努力又把他拉回到了孩子的世界里。

伊莲娜和达芙妮,似乎并不充分具有判断是小孩还是大人的标准,而其实对于罗伦特来说,真正具有某种仪式感的事情发生在之前,他的面前既不是拒绝他的伊莲娜,也不是答应他的达芙妮,而是自己漂亮的妈妈。在这家治疗中心的酒店里,因为住房紧张,他和妈妈只拥有一个套房,那一次母亲跟着另一个叫雅克的男人离开两天,她留下的纸条是:“我必须离开,回来后会向你解释,我爱你。”但是当两天之后回来,母亲却沮丧地倒在床上,罗伦特关心她,问她发生了什么,母亲告诉她,雅克想让她离婚,然后一起离开。但是母亲拒绝了他,“我不想被强迫。”罗伦特说了一句:“他真无耻。”并且安慰母亲说:“你会找到一个如他那样爱你的人。”

母亲和情人在一起,罗伦特非但没有指责她,甚至还安慰她,这似乎是一种不正常的回应,母亲说起了和父亲认识的过程,那是在战争期间,她从意大利逃到法国,住在难民营里,16岁,却遇到了和他在一起玩牌、跳舞的男人,后来他成了自己的丈夫,而这个之后成为外科医生的男人就是罗伦特的父亲。但是当母亲克拉拉说完这段往事之后,罗伦特问她的是:“和一个外科医生结婚,是不是很有意思?”这个问题似乎把“父亲”这个属性抹去了,在罗伦特的世界里,他是母亲的丈夫,他是一个给了16岁的克拉拉一种爱的男人。而接下来,父亲的这个身份在罗伦特的世界里进一步被消解,“他是我亲生父亲吗?”罗伦特问克拉拉,当母亲显出惊异的表情,罗伦特又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他。”

导演: 路易·马勒
编剧: 路易·马勒
主演: 贝努阿·费雷 / 蕾雅·马萨利 / 丹尼尔·盖林 / 迈克尔·朗斯代尔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意大利 / 西德
上映日期: 1971-08-16
片长: 118 分钟
又名: 心脏杂音 / 芳心谋杀案(台) / Murmur of the Heart 

克拉拉曾经的难民经历、爱情故事在罗伦特的世界之外,而当父亲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将父亲从自己的生活中撇除出去了。而在国庆日的那晚,从舞会上回来的克拉拉累了,她躺在床上让罗伦特为自己脱衣服,当罗伦特慢慢脱去母亲的裙子,脱去母亲的内衣,他的世界里看到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女人,他是他,而母亲变成了她:他吻着她的身体,她抱着他的头,他们依偎着,他们拥抱着,他们像男人和女人——对于克拉拉来说,这是一个给她自由追求生活的男人,对于罗伦特来说,这是一个给了他女人温柔和美的女人。

儿子和母亲变成了他和她,变成了男人和女人,在那一晚,只有身体和身体的接触,只有心灵和心灵的感应,只有爱与爱的交融,这是乱伦?“这以后不会再发生;但我并不希望你为此而羞愧;我们应当把它看做是很美的一瞬间,这是我们之间共同的秘密。”克拉拉这样说,美好一瞬间,是一个秘密,秘密的意义就在于私密性,它不会被公开,不会被谈论,只属于那个夜晚,只属于他们。但是藏在心里不被说出,本身就成为了一种禁忌,无论是之后罗伦特去找同龄的女孩,还是回来之后看到母亲的笑和自己尴尬的笑,都是用不同的方式证明禁忌的存在。

而禁忌之存在,就在于它有规则,它是危险的,那个夜晚是法国国庆日,外面放起了烟花,房间里是不能再说的秘密,房间外是国家的胜利纪念,这个夜晚截然不同的场景更是对于禁忌生活的一种提醒。“第戎,1954年春”,这是电影开头标注的时间和地点,从这个时空衍生出来的是时代背景,那里正在发生一场战争,一场有伤亡的战争,一场带着浓厚殖民主义色彩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具有的是国家的态度和规则。母亲曾经在家里发牢骚:“为什么法国要去那个鬼地方?”作为曾经经历了战争并且成为了难民的她来说,无论什么战争,都会让她找到某种伤痛的记忆;罗伦特的家里,叔叔和婶婶来做客的时候,谈到了现在的法国政府什么时候会垮台;但是在教堂举行仪式的时候,作为辅祭,罗伦特听到的是神父对战争的赞美,他就读的宗教学校有学生参加了奠边府的战役,最后死在那里,他们成为了国家英雄,“让我们为他们祈祷,希望大家以他们为榜样。”而在罗伦特患上心脏有杂音的疾病之后来疗养,他认识的比佐一直表达他的殖民主义观点:“法国需要殖民地。”

关于战争,关于殖民主义,关于政府态度,都变成了罗伦特听说的规则,而在他的生活里,也处处是规则。父亲是规则的制造者,在他不想吃早饭的时候,得到的是父亲的训斥,当他看到母亲坐着别人的车离开的时候,想到诊所里找父亲,父亲却粗暴地把他赶了出来;神父也是规则的制造者,他的手淫习惯被神父发现,神父让他忏悔,除了对父母撒谎,除了偷偷抽烟,除了看《少女们》这样的成人书,罗伦特承认自己有过手淫,于是神父对他说:“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上帝将会永远弃你不顾,这是可耻的肉体诱惑,你想想未来的妻子吧,她期望你是纯洁的。”于是在神父面前,他低下了头。

《好奇心》电影海报

父亲的粗暴态度,神父的道德指责,和这个1954年的国家一样,处处设置了规则,并且要把一切都纳入到这个规则里,而罗伦特,作为一个15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正是性意识朦胧的时候,当那些规则全部成为了禁忌,一种态度是压抑自己,另一种态度则是在禁忌面前寻找另一个出口,而罗伦特显然用一种反抗的方式回击这种压抑的生活。当父亲粗暴地骂他之后,他将衣服撕扯成碎片;他和两个哥哥一起正视自己的身体和欲望,他们一起比谁的鸡鸡尺寸大,还有量尺量;他们喝着酒开着车一起去聚会,而实际上是去一个妓院,在那里,罗伦特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脱掉了衣服,然后躺在她的身上,与其说他是在寻找刺激,不如说他想要证明自己的成长,“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无疑是对他作为男人的一种肯定;他们邀请同学举办的派对上,用一幅赝品换掉了被父亲珍视的画作,而高中毕业的马克在父亲面前竟然用一把刀割破了它……他们谈论超现实主义,谈论加缪的自杀论,谈论精神的健全与疾病,似乎都在和这个社会的规则做一种反抗。

但是,这种反抗更多是一种游戏,而在禁忌和游戏之间,并不总是和谐的,它甚至呈现了一种病态的结果,罗伦特在童子军营地里感觉身体不舒服,最后被确诊为心脏问题,就是这一病态的象征。而正是因为病态,罗伦特才真正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成人生活:和母亲的奇特关系,向他打开了一个没有禁忌的世界。母亲克拉拉依然保持着迷人的风度,依然和情人约会,依然追求自己的自由生活,在两个人相处中,母亲的角色也越来越被淡化,而当那个和罗伦特同龄的比佐喜欢母亲的时候,罗伦特似乎也彻底跨越了和母亲之间这种天生的屏障,克拉拉也从不拒绝比佐的邀请,他们一起打网球,一起喝酒,一起跳舞。当横亘在他和母亲之间的这道屏障被消除,罗伦特慢慢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成人,他主动邀请伊莲娜来自己的房间“听爵士乐”,其实是要和她调情;他趁母亲出去那两天,拿出了母亲所有的内衣和首饰,在床上模拟母亲的身材,意淫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他甚至把自己叫做女人,为了让比佐所说的“同性恋者”的伊莲娜和自己跳舞……

依然是游戏,依然是想象,依然是虚幻,但是当罗伦特跨出这一步,就是在挑战压制自己的规则,而母亲克拉拉的宽容,让他在这个游戏里逐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尽管在背后看母亲洗澡时被发现而被打了一个耳光,但是克拉拉还是成为他眼中的女人,而克拉拉之所以宽容,之所以在那一个夜晚保留美丽的秘密,与她来说,也是一种反抗,反抗曾经的战争,反抗婚姻里的压抑,反抗社会的规则。

儿子和母亲,成了他和她,成了男人和女人,成了秘密的所有者,成了美好瞬间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游戏在发生,禁忌却还没有消失,于是在心脏有杂音的病态身体里,在父亲的权威和兄弟的旁观下,在1954年还没有远去的时代里,他们被嘲笑,他们也一起笑着——笑是一种回避,笑是一种缓解,笑是一种掩盖,生活还是会走向原先的轨道,每一个孩子在游戏结束之后都要回到充满了禁忌的世界,无奈也是无助。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858]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