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05后会无期,一个句号
人类的所有知识都汇集起来,被链接,被超链接,这个网站通向那个网站,这个事实关联那个事实,敲一下键盘,点一鼠标,输一组密码——无边无际的世界,阿门。
——唐·德里罗《地下世界》
更新了上海之行的第一篇博客,5分钟之后,有了一个新评论:“原来说的是上海。”像博客的题目一样,有看客穿过了网络;而在十几分钟之后,一个截图发来,某篇文章中的链接域名已经过期,现指向必须删除的网页;当一切操作完成之后,服务器托管商发来信息:特殊时期,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需要进行全站清理……
突然出现而又猝不及防,时间被精确到分钟,一连串的提示和命令占据了下午的主要时间,于是,看客穿过了南京路,于是,过客留下了痕迹,于是,博客走向了几乎望不见尽头的遥远末端:一个白色的页面覆盖了“一个可能的人”,大大的“CLOSED”醒目地拒绝了所有的目光,这是后会无期的一天,引用的句子里是最伤感而又无奈的技术性死亡:“每一次告别,最好用力一点。多说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
可以敲一下键盘,可以点一下鼠标,可以输一组密码,无边无际的世界被链接起来,打开了门,是开放?但是纷纷涌进来的那些数据到底如何甄别?它们看起来是知识,是信息,却原来是陷阱,在一个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的虚拟世界里,相遇和离别一样,毫无征兆,却又成为必然。但是,世界是我打开的,密码握在我的手里,为什么在目光允许停留了十一年的地方,会被一个短短十几分钟的命令所解构?空白,关闭,后会无期,时间停滞了,门被重重合拢,那一只还在输入密码的手被夹得肿痛。
的确,这是一种“灰色和黑色的安排”,最后在白色的无语中变成了这个盛夏最刺眼的色彩,小说中的一章,就在这个燥热的午后上演。尼克打死了乔治,一把枪,却说里面没有子弹,但是在问枪里有没有子弹的时候,那把枪已经对着了他的脑袋,“接着,他感觉到扳机的动作,看见对方笑容中带着诡秘的神情。”有子弹和没有子弹,是回答和疑问的倒置,在这样错乱了秩序的结局中,诡异的神情就是一颗子弹,仿佛是无法掩饰的笑容,满足地挂在脸上,如果不触及死亡这一事实,这很可能是一个游戏。
但是死亡发生了,小说叙述的时候,是白纸黑字的在场:尼克打死了乔治,甚至从锋利的纸张中能感受到枪响那一刻的血腥和压抑,但是在精确到几分钟的时间里,这种死亡更多呈现的是空白:它如何发生?敲下键盘的时候,没有问枪里有没有装子弹,点鼠标的时候,没有看到枪已经抵达了脑袋,输入密码的时候,当然也没有看到笑容中带着诡秘的深情,以为世界无边无际,以为时间无穷无尽,意味文字和记录无休无止,但是戛然而止的时候就像枪响的声音,“他们找到我了,口令……”——“砰的一响,像枪响。”
地下世界是无法真正走向光明未来的,在“CLOSED”的巨大空白中,“后会无期”早就是一个无法逃离的寓言。因为时间已经被标注了,某人说,把上午的时间都关进会议室里;某人说,下午的时间都要被记录;某人还说,晚上的时间需要作出牺牲。上午、下午和晚上,一天的完整故事被切割,无边无际变成了纷纷扬扬。那些草稿搁置在地下世界里,黑暗而无声,没有拯救者冒着危险将他们解救出来,而真正的悲剧在于:一天过后是另一天,地下世界之外是另一个地下世界,草稿之后是另一篇只标注了日期和标题的草稿——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黑暗,谁还能穿过一条路,从被目光触及的时间里探出一个文字的位置?谁还能手握一组密码走进那个通达世界的入口?
被连接,被超链接,无数的入口被打开,无数的知识被汇聚,以及无数自称没有子弹的枪抵住了你的脑袋,谁是尼克谁是乔治已经不重要了,哪里是小说哪里是现实也无关紧要了,关联和互文,希望和厄运,开放和关闭,看一眼的告别和说一句的送行,其实都是无法超越的寓言,被困住,被命令,被选择,最后是这个时代的病症:知识和态度只能藏在地下世界里,没有回忆,没有叙述,没有交错的目光,没有必须记录的圣湖,那白色的夹页里,永远写着不能涂抹的黑色文字:“门阶上站着人,有的穿着睡袍,许多窗口上脑袋晃动,面色苍白,悄然无声。”
句号。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1697]
思前:上海,一个背向的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