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05《可怕的孩子》:他们一起重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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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眼中的光芒湮灭了。那缕游丝断了,烟消云散的房间只剩下一股恶臭,和一个避难所里的小妇人,那避难所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了。
  ——《16》

从电影到小说,从电影叙事到文学叙事,或者从让-皮埃尔·梅尔维尔到让·科克托,演绎而回归,终究回到了1929年的文本,纯粹游戏的文本,纯粹幽闭的文本,当然也是纯粹死亡的文本:保罗终于在服下达尔热络的毒药之后慢慢死去,这是他在被雪球击中三年之后的结局;而在这之前,当保罗的脑袋已经倒向一边,以为他已经走向命运终点的姐姐伊丽莎白将枪口对准了自己,最后和那一扇屏风一起倒在了地上。枪声响起之后的死亡,眼光湮灭之后的死亡,两种死如期而至,它成为“可怕的孩子”这个文本“最可怕”的结局。

莫里斯·马丁·杜·加尔把这样的死亡看成是“文学中最美的自杀之一”,他认为“那几页是科克托有生以来最出色的文字”,死亡成为了“巧妙绝伦的编排”。但是当保罗最后死去,身为作者的让·科克托却让“避难所”随死亡而被带走,避难所变得越来越小,变得越来越远,消失就像姐弟的死亡一样,最后只留下烟消云散的房间,只剩下这个依然可怕的世界。无疑,最后的结局是死亡式的唯美,但唯美并没有消解文本所透露出的可怕气息,那间避难所为什么会最终死去?这个可怕的故事背后有着怎样的伦理之恶?“无可否认,这部作品施展着一股魔力,激起了年轻人既渴求又排斥的不安。”科克托如此评价自己的这部作品中的“可怕”之处,保罗和伊丽莎白的奢侈而激荡的青春激情,最后超越了界限,让故事变成了神话,而神话的魔力就在于那场雪所映射出来的“致命光亮”:保罗因那个雪球而遭到身体之伤,伊丽莎白开枪自杀时外面照进了苍白的雪光,“这块领地仿佛被轰炸的城市,撕开了一道伤口,令这个隐秘的房间如舞台般展现在观众面前。”

所以是可怕的,从开始到结束,雪似乎将故事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结构,让青春的激情在隐秘的房间上演。在第一部的第一章中,“可怕”已经初露端倪——至少在被翻译的字词里,可怕不断闪现:“五年级的孩子是可怕的。”位于阿姆斯特丹街和克利希街之间的是蒙蒂耶住宅区,而这个本应安静的住宅区却是孔塞多中学学生们的“总司令部”,如同中世纪的广场一样,有人谈情说爱,有人游戏玩耍,但对于五年级的孩子而言,顺从于童年隐秘天性的力量把这里变成了危险之地,他们模拟法庭宣判罪犯病执行惩处,还会把捉弄新生的戏持续到课堂上,所以这里上演的是诡计、受害者、立即执行、恐怖、折磨和牺牲——当一场雪仗在这里打响,可怕的院子变成了战场。

这是第一个“可怕”,是蒙蒂耶的院子、孔塞多学校的可怕,而当保罗在这场雪仗中寻找达尔热络并被一颗雪球砸中,可怕变成了对身体和灵魂的伤害:保罗没有加入雪仗,他只是寻找达尔热络,寻找达尔热络是因为“他爱着他”,而这种爱本身就是可怕的,“那是一种模糊而强烈的可怕的感觉,没有任何解药,那是一种纯洁的欲望,与性无关,亦没有明确的目标。”他爱着,却不懂得爱,所以变成了折磨,所以可怕,而当雪球飞来,他感觉到了一种痛,想去战斗、想去保护他的保罗受伤,是折磨的另一种形态,这也是另一种可怕,因为,“他在一块石头外面包上了雪。”

编号:C38·2230802·1986
作者:【法】让·科克托 著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2012年03月第1版
定价:23.00元当当15.00元
ISBN:9787020088119
页数:209页

可怕的五年级学生把这里变成可怕的战场,可怕的爱在折磨中遭遇了可怕的雪球,这便是科克托对这种可怕世界的预设,这个故事披上的神话隐喻就在这个雪球上:雪是纯洁的纯粹的,雪是唯美的,雪仗也是充满了游戏的乐趣,但是这个雪球的内里却是一颗石头,石头伤到了身体,石头损害了灵魂,雪像包括的爱一样,但是这种爱不是保护,而是变成了伤害——雪和石头的组合,其实就是这个故事变成神话的关键所在:它不仅在保罗对达尔热络那里演绎,也在热拉尔和保罗之间发生,“如果说他爱保罗,正如保罗爱达尔热洛一样,那么保罗在热拉尔眼中的魅力,却正是其柔弱。”柔弱的保罗就像是雪,而热拉尔送受伤的保罗回家,也是为了保护柔弱,“仿佛朋友的虚弱化为石质,拥有了一种决定性的分量,令他自己的力量终于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它终于演化成了三个人之间爱的游戏,而游戏的本质就是一场雪仗,而且是裹着石头的雪仗:游戏引发的是梦境,游戏将梦与现实结合起来,让人们沉醉在半清醒的状态。雪和石头组合的游戏,是最可怕的部分,而游戏不仅仅属于学校、属于这三个人,还属于伊丽莎白:她长得像保罗,她而和保罗住在一起,她经常和他玩“出发”的游戏。

在游戏真正出场之前,科克托已经设置了“可怕”的雪球,为什么游戏会发生?为什么可怕会成为结局,“可怕的孩子”的解读似乎必须在孩子的对称结构缺失的现实中进行解读:父母。父母在哪里?保罗和伊丽莎白的父亲曾经抛弃了他们,后来因为得病回到了家,挥舞着手枪威胁说要自杀,后来又去找了情人,情人将他推到了危险的边缘,再次回来的他躺下后没有再起来,最后死在了这个他曾经拒绝与之一起生活的妻子家中;母亲受到了打击,三十五岁的女人变成了老妇人,她对孩子漠不关心,涂脂抹粉的她出门跳舞不择手段挣钱,但最后还是失去了生活能力,躺在床上在无法动弹。这就是父母,应该保护孩子的父母,但是当父母变成了缺席者,孩子也被撕开了一道伤口,不仅如此,他们承袭的是父亲的放荡、优雅和任性,是母亲的柔弱、报复和冷漠。父亲死了,后来母亲死了,“父母”真的成了空缺。但是所谓的保护者还在,比如保罗受伤之后医生来了,他终于建议保罗不要去上学在家里休息,这是对那所监狱学校的拒绝,这就是对弱者的保护;看护来了,马里耶特照顾他们,也是在纵容、保护着他们,“她的简单给予她理解的天赋,懂得尊重这个房间里创造的精灵。”

可怕的孩子面对的是可怕的父母,可怕的父母不在,医生和看护变成了他们另一种父母,而所谓的纵容又让他们进入到自己的游戏中,除此之外,其实还有第三重的“父母”:伊丽莎白比保罗大两岁,在保罗上学的时候,她在家里照顾母亲,当母亲去世,她又照顾受伤的保罗,可以说,长者的身份使他也变成了父母,但也正是这种看似保护的父母角色,赋予了“可怕的孩子”更可怕的游戏。游戏是雪和石块的组合,雪是纯粹的,是诗意的,也是柔弱的,石块是坚硬的,是充满力量的,是保护者的角色,如果两者的结合是健康的,是有机的,那么它起到的是父母缺失之后的作用,但是正像游戏中的那个雪球,它制造的只能是伤害,保护之下的伤害,可怕的保护之下可怕的伤害,极端的保护之下极端的伤害:是两个人之间时常爆发的爱,是眼神交会而进发的火花,是任性而导致的冲突,是恶狠狠的说话方式,甚至是毫不顾忌的姐弟感情,“这个房间仿佛一种硬壳,而他们就生活在壳里,洗澡、穿衣,仿佛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

“已经出发”就是他们这场游戏的状态,打扰一个已经出发的游戏者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游戏一直在前进,一直在继续,一直在出发。母亲突然去世,“他们爱她,他们对她无礼,只是以为她永远不会死。”所以当死亡发生,他们发生了争吵,他们认为自己对她的死负有责任;保罗可以起床了,伊丽莎白搀扶着他发现比自己高出了半个脑袋,于是以一种圣人般的行为来报复弟弟,对他的保护将他变成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以此用精神的平衡弥补身体的差异;热拉尔的叔叔拥有好几家公司,热拉尔邀请他们一起度假,三个人玩起了更多的游戏,他们奔跑,攀爬,蹲下,微笑,做鬼脸,散播着恐慌,还去偷窃,只是为了“感受一下怕得要死的感觉”;当保罗开始出去玩,追逐绝妙的女孩,回家来照顾他的伊丽莎白则喂着保罗,“像极了一个疯女人拼命喂着已死去的孩子。”爱而相互折磨的游戏,终于在伊丽莎白决定去找一份工作时开始了崩溃的历程。

这是在故事发生三年之后伊丽莎白的决定,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伊丽莎白厌倦了保姆般的生活,这是对“父母”保护性角色的一次否定,而否定意味着可能走向独立,伊丽莎白在说出自己找工作的想法时,也认为保罗可以获得更多的自由——“他们没法出发了。”但是她也预言保罗会因此而服毒自杀,因为工作和自由不是意味着游戏的结束,而是以更可怕的方式继续。伊丽莎白找了工作,认识了阿加特,并把阿加特带回了家里,而保罗在阿加特身上看到了爱着的达尔热络的影子,他更是将这种迷乱的梦想转嫁到了阿加特身上,包括热拉尔在内,两个人的游戏变成四个人的游戏,它以更复杂、更可怕的方式发生,他们一起出发了:一起出发是伊丽莎白继续折磨保罗,她把阿加特当成知己,把热拉尔当成同谋,让自己的计谋取得成功;一起出发是伊丽莎白宣布和美籍犹太人米夏埃尔结婚,激怒弟弟让她更加开心,而米夏埃尔只不过是游戏的一个棋子,他在车祸中丧生,这是另一个秘密的结局,“伊丽莎白嫁给他,既不是为了他的财富、他的力量,也不是为了他的高雅、他的魅力,而是为了他的死亡。”一起出发是伊丽莎白破坏了保罗对阿加特的爱,对阿加特的爱就是对达尔热络的爱,那封表白的信终于没有寄出,“保罗写给保罗”的回环寓言最后被伊丽莎白撕碎,而阿加特在她的怂恿下嫁给了热拉尔……

“保罗写给保罗”是游戏的真正精髓,寄信人就是写信人,所谓的爱在曲折、隐秘的过程之后又回到了起点,回到了那间房子,回到了姐弟之间,回到了一直在出发的游戏中,保罗对阿加特的爱就是对达尔热络的投影,而对达尔热络的爱就是把柔弱的雪变成装有石头的雪球,它在梦境中滚动,最终变成了不是保护的避难所,而是那一个包裹着毒药的黑球。球里是石头,是毒药,是利刃,是重拳,它终于冲破了那一层雪,变成了死亡,但是在游戏之中的死亡也必定是“我们一起出发”的约定:在伊丽莎白的梦里,他们一起到达了忧郁山,在伊丽莎白的枪声响起之后,他们“他们向上爬,肩并肩地向上爬”,在那里,“他们的肉体会分解,灵魂会结合,乱伦不再被拒之门外。”在最后的死去中,他们拥抱着在一起,让这个游戏在重新出发之后变成了可怕而又唯美的悲剧。

“保罗和姐姐升上悲剧的天国”,之一,之二和之三,他们飘在空中,他们飘向天堂,科克托的插图给了这个游戏最后具象的表达,“因美所致,直击心门”。在圣-克鲁诊所,每天书写十八页,绘制六十张充满魔力的插图,这也是科克托作为梦游诗人给与游戏的一种“馈赠”,“满纸的句法错误和混乱错杂的情节,若非在一种梦游般的状态之下,我感觉根本无法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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