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27《小妈妈》:成长,就是慢慢适应黑夜
妈妈马利翁盘腿坐在床上,奈莉也爬了上去,也盘腿坐着,“对不起,把你留在身边了。”妈妈这样说着,奈莉说:“我很好。”当他们要离开这里,妈妈有些哀伤地说了一句:“我想最后看一遍。”这是去世的外婆住过的房子,这是妈妈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当最后看一眼,是对于逝去的无奈——不管是时光还是生命,都无法真正地挽留,但是用目光可以留住,用记忆可以留住,当然,用想象式地进入也可以留住:奈莉对着妈妈喊了一声“马利翁”,妈妈也叫了她的名字“奈莉”,于是母女拥抱在一起。
这最后的拥抱,其实是对于共情的一种表达,奈莉没有像以前那样喊“妈妈”,而是直呼其名,这不是不尊重,而是她把妈妈真的当成了那个在树林里遇见并成为朋友的“马利翁”,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年纪的女孩——当妈妈变成“马利翁”,变成8岁的女孩,变成亲切的“Petite maman”,母女的共情关系在时间逆转的穿越中变成了现实——为什么要在这离别之时发生共情?为什么要穿越历史让妈妈回到童年?
电影开头,是老妇人让奈莉在纸上写下“亚历山大”,接着奈莉走出了那间屋子,走进了隔壁的屋子,还是一个老人,奈莉说了声“再见”,再次离开,她又走进隔壁的另一间屋子,对着里面的另一个老妇人说了一句“再见”。等到她走进第四间屋子的时候,那里没有老妇人,只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就是奈莉的妈妈马利翁,奈莉拿起里面的一根拐杖对妈妈说:“我能留下吗?”妈妈点了点头。开幕的场景中,奈莉不断地进入房间,重复地说出“再见”,以及要留下那根拐杖,就是为了说明外婆的逝去,而外婆是住在养老院里,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将外婆的遗物带回去。
但是在这个场景中,妈妈马利翁没有展示过正面,当奈莉走进屋子的时候,她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朝向的是窗户,当奈莉想让拐杖留下来,马利翁的脸依然没有转过来。背向的脸,似乎就是一种隐秘的开始,用奈莉的视角去解读马利翁,其实就带着不解。在离开养老院的路上,奈莉坐在车的后排,她开始吃饼干,然后将饼干递给了正在开车的妈妈,这时候的马利翁是侧脸的展示,一半的脸被看见,似乎是隐秘正等待慢慢发现。回到外婆曾经居住的房子,已经是晚上了,在黑暗中这里没有灯,一家三口用手电筒照着进入了房间,这似乎又是一个隐秘的存在。接下来,在他们短住的几天里,妈妈在奈莉的视角中,总是呈现出对隐秘故事欲说还休的状态:在吃早餐的时候,妈妈和爸爸说起了“妈妈的小窝”,这个在树林里的神秘存在,妈妈说用了四棵树,但是奈莉无法进入爸爸妈妈对这个话题的讨论中;后来奈莉一个人去树林,在满是枯叶的地上发现了落果,她捡起来放在嘴巴吹起来,落果发出口哨的声音;回到家里,妈妈正在整理自己小时候写过的本子、画过的画,里面甚至还有一个“神经质的女人”,但妈妈并没有细说和本子有关的故事……
导演: 瑟琳·席安玛 |
是在晚上的时候,奈莉睡在床上,妈妈来到她身边,房间也没有灯,这时的马利翁说出了一句带有启示性的话:“等眼睛适应了黑夜,你会看到黑豹在床尾。”奈莉的目光落在了床尾的位置,但是那里除了月光下树枝的阴影,什么也没有。没有黑豹在床尾,是黑豹真的不存在,还是眼睛还没有适应黑夜?马利翁对奈莉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自己对儿时的一种回忆,外婆以前或者也对她说过这句话,这许多年来,在马利翁从孩子变成大人,必成孩子的妈妈,她的成长似乎就是在等眼睛适应黑夜;或者这句话是为了安慰自己,当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悲伤一定是有的,所以希望自己适应失去亲人的黑夜;但是,这句话更多是对奈莉说的,“妈妈的小屋”,画着“神经质的女人”的画本,这些对奈莉都是隐秘的,甚至都是一种未知,当奈莉无法走进妈妈的世界,她听到的只是妈妈的叹息,看到的只是妈妈的哀伤——后来有一次,奈莉看到妈妈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于是也陪在她旁边,妈妈才第一次说出了“我很难过”的话,而这句话又像是奈莉的表达,和外婆有关,又和自己有关,但是隐约地说着又没有说完:为谁难过?为什么难过?
对于奈莉来说,妈妈的故事的隐秘的,妈妈的心情是哀伤的,妈妈的情绪是难过的,即使在她面前保持着微笑,奈莉知道背后一定有另外的故事。也正是从这个“难过”的夜晚开始,奈莉开始了穿越,开始了进入,甚至开始重构那个叫“马利翁”的8岁孩子的过往。第二天醒来,奈莉发现自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找到妈妈,而爸爸对她说的是:“妈妈很难过,早上就离开了。”在妈妈被抽离的设定中,奈莉的进入似乎显得合情合理;于是,她从壁橱里找到了爸爸所说的“只能独自使用”的玩具,那是一个被绳子吊着的球,拍打之后球因为绳子的牵连而弹回来。奈莉于是拿出了这个球“只能独自使用”地玩了起来,但是这个球本身也是“进入”的设置,奈莉用力打出去,它没有弹回来,而是飞到了树林里,弹回来是时间的重复,只有飞出去才有可能“进入”另一个世界。
奈莉走进了树林,这一次不再是她独自一人捡落果吹口哨,而是看见了一个红衣女孩,她正在捡树枝,看到奈莉便请她过去帮忙,之后他们搭建了一个小小的窝,奈莉还问了她的名字,女孩说自己叫“马利翁”;后来打雷又下雨了,马利翁邀请奈莉去自己家里,走进屋子,奈莉感觉似曾相识,她进入房间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粉红色本子,她甚至看见对面的房间里背向自己躺着一个和妈妈相仿的女人;后来奈莉只要走进树林,就会遇见马利翁,遇见马利翁,总要去她家里,有一次在马利翁的家里,她看见了马利翁的妈妈出现,她的手上拄着和外婆一模一样的拐杖……
《小妈妈》电影海报
树林里的小窝,红色笔记本,名字叫“马利翁”,那根拐杖……这一切构成了奈莉穿越的证明,她也从此进入了8岁时妈妈的生活,从而开始揭开妈妈“难过”的秘密。实际上,当奈莉和“小妈妈”在一起的这几天,他们一起在树林里完善小窝,一起做巧克力吃,一起玩虚构角色的游戏,奈莉得知马利翁的理想是当一名演员,她会在三天后做一场手术,她的妈妈的腿脚一直不好……并没有特别难过的事,甚至两个人在一起玩的时候,总是充满着微笑。而实际上,当奈莉走进“小妈妈”的过去,看见那些隐秘的故事,并非仅仅是以穿越方式和妈妈进行平等的对话,更在于自己得到了一种体验,那就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成长,如何体味成长中的难过,又如何慢慢适应黑夜。他们一起玩的那个扮角色的游戏,总是会出现“死亡”;马利翁搭建的小窝,“这就是我想象的样子”,奈莉用爸爸的绳子将树枝固定;马利翁要和妈妈一起搬走了,那晚奈莉睡在马利翁的家里,马利翁给她的是一个洋娃娃:“这是我们的孩子,这就是我无法离开的原因。”8岁的马利翁无法离开洋娃娃,而许多年之后她一样无法离开,是因为她有一个8岁的女儿奈莉——这是关于离别的故事,无法离开,就是不和过去说再见,无法离开,就是维护着哪一种永不褪色的记忆,无法离开,是因为离开时总是让人难过。
但还是要离开,8岁的马利翁和母亲离开了奈莉,8岁的奈莉也看见了外婆的离开,而那个爸爸口中所说“早上离开”的妈妈是不是也是真实地离开了?仿佛是一个双关,作为妈妈的马利翁在奈莉从客厅醒来的那个早上离开了,后来奈莉一直和爸爸在一起,而在和8岁的马利翁一起的时候,说起“妈妈31岁时去世了”——似乎在另一个意义上,马利翁的离去就是一种逝世,而这也造成了奈莉真正的“难过”——当她在马利翁离开前最后一个夜晚,看见盘腿坐在床尾的马利翁,那里还是一些树的阴影,只不过已经适应了黑夜的奈莉没有见到黑豹,马利翁变成了黑豹,这是一个亲切的意象,这是一个记忆的重构,这是一个成长的寓言:母亲马利翁从适应黑夜开始学会了成长,自己也将从适应黑夜开始走向新的生活。最后回来的妈妈马利翁,就像是为这个新的生活开启另一种意识,已经离开的妈妈,已经离开的马利翁,再次回来的妈妈,再次回来的马利翁,她们是记忆和现实的合一,她们是他们在自我身上的投影,慢慢适应黑夜之后,就是对8岁的真正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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