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08720小时和180天：公共性的悖论

悖论的终点定格在上午9:23分，收到某瓣的一条短信：“很遗憾，你的在线申诉未通过。”下面是未通过的原因：“发布违反相关法律法规或管理规定的内容。”于是，关于发布的紧箍咒真正戴在了那个名为“五行缺水”的ID号上。

时间回溯21个小时，其实这个紧箍咒就已经完全成型了：正要在某瓣上发布关于《爱情短片》的影评，却提示账号已经被禁言，“非常遗憾，你的帐号因含有违反相关法律法规或管理规定的内容，被禁言180天，禁言时间为：2022-06-07 14:26:45。”非常惊讶，在某瓣上注册时间已经超过11年，发布各类评论几百篇字数达到几百万字，第一次遭遇被禁言，“贡献”了如此多的信息内容，为什么容不下一个小小的ID？查看两条未读的私信，一条是关于禁言的具体说明：禁言的原因和禁言的时间之外，则是禁言的规定，在长达180天也就是半年的禁言期内，“你的帐号可以正常浏览豆瓣，但无法发表和编辑任何内容；禁言期结束后，帐号使用恢复正常。”如此简练，如此直接，却没有提及“触犯”的真正原因；阅读第二条私信，才知道是因为发布的动态含有违反相关法律法规或管理规定的内容，除了帖子被移除，除了发言被警告，还有关于《社区指导原则》的内容，还有在线申诉的链接。

被移除的帖子是6月5日发布的动态：“身上的公共性正在慢慢弱化，已经720小时没有做核酸检测了。”出了一段文字，还有“纵做鬼，也检测”的配图——图是从网上获取的，不知道出处，但似乎契合当下的心情。帖子是发布在“新冠疫情下的改变”话题里，帖子发出去之后，收获了43个点赞、8条评论和3个转发。但是帖子仅仅存在了两天，就因为违反相关规定而被移除，更可怕的是，运营长达11年的账号被禁言——翻阅了《社区指导原则》，提交了在线申诉，也知道既然某瓣已经上纲上线判决了罪行，再怎么努力，180天的禁言生活时无法改变的，仅仅是尝试了这唯一还可以说话的机会，最后在今天9:23分的时候终于走向了真正的终结。

一条关于未做核酸检测时间的帖子被定性为“违法”，超乎自己的认知和想象：的确是720小时没有做核酸检测，的确是身体上的公共性慢慢弱化，如何触碰到了某瓣的底线？也许文字本身不存在问题，720小时未做核酸检测也没有违反规定，大约是那张题图，狰狞的面目容易戴上“丑化”的帽子，对于这个时代已经常态化的核酸检测来说，那些“大白”早就在官方话语体系里成为了英雄，当英雄变成了猥琐的恶魔，自然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只是猜测而已，但是，当图片因妖魔化而玷污了“英雄”，当遵规守纪的ID变成了“违法者”，当贡献丰富内容的作者成为了“囚犯”，9:23真正宣判并不是最后的终点，它反而变成了公共性和私人性悖论的起点。

悖论背后的狰狞

从5月5日做过核酸检测，到6月5日发布帖子，的确有720小时的时长，这个时长刚好是进入公共场合必须持有核酸检测证明的72小时的10倍，政府规定的72小时体现的就是个人具有的公共性特征，而720小时的背后当然也是公共性减弱而成为私人性标志的一种时间跨度——公共性和私人性之间的关系就被数字化为10倍的时间，这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独立性存在，因为不进入公共场所法律法规都没有强制要求进行检测。但是问题的关键或许就是在某瓣上发帖了：当这个关于公共性弱化的私人事件发布在公众平台，书写在公开话题里，为公众提供阅读，这无疑就具有了公共性特征，而这也导致了政策高压下的某瓣采取了格杀勿论的做法，而且让这个在公共平台发布信息的ID处于禁言状态，于是悖论形成了一个有趣的连环：未做核酸体现的是个体公共性弱化私人性增强的趋势；将这种纯粹私人的“故事”发布在公众平台上，又使得话题本身具有了公共性，而公共性引起某瓣的不安，最终用禁言的方式扼杀了ID的公共性，使其成为了一个不进入公众视野、不发布公开话题的沉默者，这又是私人性的一次回归。

因为具有公共性而扼杀了公共性，因为私人性而去除了私人性，悖论反复出现，而当禁言开始，ID的公共性真的被扼杀了？某瓣的禁言很明显指向的是ID的信息发布功能：不能标记书影音，不能点赞和评论，不能关注和取消好友，不能发私信，所有被禁止的行为都归结为一个标准：不能在平台上留痕，它的最本质意义就是不能发声，就是不能言说。但是可以浏览，浏览的核心便是“看”，看相关的资料，看友邻的标记和评论，看大家对话题的讨论，而看只是一种表象，看之后便是思考，便是评判。禁言严格区分的是说和看，但是从来无法禁止思考，而思考在更广泛意义上也是一种公共性活动，它甚至也会变成言说和书写——就像在“或。者”上发表对某瓣行为的评论，在完全开放的空间里，何尝不会形成一种舆论？

720小时未做核酸检测是私人性的一种行为，被禁言180天是公共性的一次判决，两个时间形成了两种舆论场，两种舆论场交错制造的悖论，已经发生，正在发生，还将发生，这是这个时代难以磨灭的印记。只要身体在这里，只要思考还在，只要那一片叶子还在，不妨用布莱希特的诗来质问这个悖论永无终结的时代：

这是什么时代，当

一次关于树的谈话也几乎是一种犯罪

因为它暗示对许多恐怖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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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条留言

• 访客2022-10-24 10:29:10回复
• 这是什么时代，当
  一次关于树的谈话也几乎是一种犯罪
  因为它暗示对许多恐怖保持沉默？
  写得真好，公共性和私人性的关系。感觉现在私人性的范围在被侵犯，尤其是疫情的影响下，人的选择越来越少。比如说做核酸就是这样，不停地做，做到麻木 成为核酸机器 核酸在喉咙里留下过的痕迹很快就没有，但是印痕都烙印在记忆里。

• 访客2022-11-18 16:17:56回复
• 暴露癖似的强制性让书写转变为复写，或许，书写-质问，复写-重塑。在这一扭转的游戏中那意味着规定的并不能真正终止什么，它只是完成了书写的循环，却忽略了书写的能产性。因而，必须言说，因为言说即是对抗。即便“或·者”也消失于互联网海洋，言说的复写也不会因此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