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08 《窃听大阴谋》：我如何与上帝对话
上帝无所不能，上帝无所不在，上帝在倾听，上帝在俯视，当“上帝”这个词被禁止说出，是为了不让神明被亵渎，当坐在教堂向上帝忏悔，是为了维护自己内心的道德感，可是，当上帝变成窃听者的口头禅，当鸟瞰广场的上帝无法阻止一起谋杀，当圣母玛利亚的雕像被彻底撕裂，那从电话里传来的萨克斯声将一切的秘密公开，将一切的规则破坏，那个无处不在、心怀敬畏、维护神圣性的上帝，却最后变成了再也无法逃避的窃听器。
上帝变成了窃听者，是对于内心隐秘世界的解构，对于窃听专家哈利来说，原本他以为自己只是在从事一件普通工作，按照任务获取对话的信息，然后将照片、录音带交给别人，从中获取一定的报酬，在这几十年用声音交易的窃听生涯中，哈利并未陷入到道德世界的自责里，而当“杀了我们”这个词被听到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某种负罪感，也正是在这种职业的矛盾中，哈利对自己有了双重的定位，一是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上帝，可以获取所有的隐秘声音，而当触及道德底线的时候，他又变成一个害怕上帝的人，甚至在无形之中成为被“上帝”窃听的人，所以在这种窃听和被窃听互为矛盾的生活中，他陷入到自我和信仰沦陷的状态中，他找不到上帝，也无法变成正常的自己，在和上帝、和自己在无法进行对话的世界里，他只是一个自己制造声音、自己重复声音、自己听到声音的孤独者。
又名：《对话》。对话要发生，必定需要说话者，必定需要倾听者，而当对话变成隐秘，倾听变得非法，那么这样的对话指向的就只有一个结果：窃听。打开窃听世界，就是让自己变成如上帝一样无所不能的人。那广场上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或者是情侣，或者是流浪的老人，或者是无所事事的人，或者是街头表演者，只有上帝的视线是俯视的，只有上帝能够听到不允许被别人听见的对话。所以架设设备在楼上的窃听者，用汽车伪装起来的窃听工具，以及来回跟踪收集信号的人，都变成无所不能的上帝，变成每一个窃听的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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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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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广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两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又无法停止他们的对话，一旦成为目标，一旦开始对话，他们就是被上帝听见的说话者，而哈利也变成了倾听者，他把从耳机、望远镜、照相机里获取的信息变成了放大的“对话”，在那间工作室里录音、播放、重复和破解，他问：“到底谁先开始对话？”她说：“你好像给我讲了个笑话。”他说：“你觉得烦吗？”她说：“他躺在那里。”他说：“在罢工的时候，每晚有50个老人死去，在纽约。”……也是普通的对话，但是对立哈利来说，在普通的声音里寻找有用的信心，在被遮掩的声音里获取重大的线索，这才是窃听的真正意义所在。从事几十年的窃听职业，对于哈利来说，他就是那个上帝，在小丑表演的声音里，在萨克斯的演奏声里，那个声音被放大，被解析，被重复：“星期天，水手酒店，733房间。他有机会就会杀了我们。”
却仅仅是一次交易，15000美元是公司董事长给哈利的报酬，而现在，当广场上的对话提取出最重要信息的时候，只要他把录音带和照片亲手交给董事长，他就能获得这笔报酬，就能完成这个任务，就能开始下一个窃听计划。但是这却不是一个普通的交易，不是一次简单的对话，“他有机会就会杀了我们”的背后是谋杀，是死亡。当哈利没有见到董事长又重新拿回录音带的时候，却在公司里看见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男人是董事长的助理，在董事长不在的时候，他把15000美元给了哈利，而哈利差点就把录音带交给了他，一种职业的敏感最终使得他提高了警惕，背后那一句“不要插手这件事，有人会受伤”的提醒和“小心点”的警告，使得哈利面临一个痛苦的选择：是要结束这一次的任务，还是要保留这个秘密？或者说在他看见男人和女人在公司里出现的时候，他作为上帝的身份开始动摇了：仅仅是获取了录音信息，那么谁是“他们”？谁会杀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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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窃听大阴谋》电影海报 |
工作不应该和生命相关，不应该和谋杀有联系，这是哈利的职业道德，但是在窃听生涯中，哈利却已经背负了这样的罪恶感，就是在20年前的一次窃听事件，他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获取了最重要的信息，但是最后却导致三个人被杀。哈利不是谋杀的实施者，但是却成为助推者，正是他从游艇上获取的窃听对话，才最终导致了悲剧。所以当对话里有了对话者，有了倾听者，并不是构成了对话的最终结构，它可能会导向一次谋杀，一次道德的沦丧和生命的死亡。所以哈利已经从上帝的位置上慢慢滑落，他甚至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魔鬼。
这是一种和职业有关的“对话”的解体，而在这种对话解体中，哈利返回自己生活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完整对话。他总是用两把锁锁住自己公寓的门，回来的时候总是观察楼梯上下的情况，他把从房间里拨打电话而直接去街上使用付费电话，他生活在一种封闭的空间里，为的是去除和自己有关的信息，实际上，作为一个窃听者，他以反窃听的方式生活。在进入情人的房间，他不走电梯，他观察楼梯，他打开两把锁，而面对情人，他似乎也放弃了正常的对话，她不知道他几岁，不知道他从事什么工作，不知道如何联系他，而44岁的他告诉她自己42岁，是一名音乐家，当她说“我就是你的秘密”的时候，是示爱，但是对于哈利来说，却是对于公开生活的拒绝，对于正常对话的放弃：“我不希望有人问我这些问题。”
在那个监听设备交流会结束之后的派对上，当所有监听界的高手聚集在他工作室的时候，哈利也小心翼翼地回避很多有关窃听的话题，关于20年前的往事，关于最新监听和窃听设备，关于此次的窃听任务，他都以回避的方式终止和他们的对话，而那个叫梅雷迪斯的女人向他暧昧地表示的时候，哈利也只是拿着自己的酒杯，站在空旷的地方，他和她隔着巨大的柱子，隔着明灭的灯光，对话是有的，他问她：“你现在还单身吗？”“他还爱着你吗？”不是渴望得到她的回答，只是再长时间沉默之后的一些询问，而梅雷迪斯却反问他：“你为什么不想和我说话？”
不想说话，是因为不想透露更多关于个人的故事和信息，是不想让自己变成被窃听者，而在这样一种对话中，便充满了谎言，充满了沉默，而这种谎言和沉默的对话却和作为窃听者获取的对话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效果，为了职业，为了交易，他必须获取最有用、最真实的信息，在这种获取过程中，他成为上帝，而当他回到个人生活的时候，只有谎言和沉默的对话却让他无法找到自己。但是最可怕的不是自己拒绝对话而失去自我，却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他反而逐渐丧失了自己的秘密。他的44岁生日却被房东知道，还把生日蛋糕送进房间祝他生日快乐，连电话号码房东也知道；而在派对上，哈利最终似乎没能抵挡住梅雷迪斯的诱惑，在上床之后却终于丢失了自己最大的秘密——那盘录音带被拿走，被董事长助理“安全”地保护起来。
哈利是一个窃听者，是一个“上帝”，但是无处不在的窃听又让他没有了隐私，也让他成为被窃听者，在这个窃听和被窃听的世界里，上帝似乎已经早已经不存在了，而当背负了这种道德负罪感的哈利，也许只有通过忏悔，通过自责，通过更多的沉默，安慰自己。上帝似乎在他心里还存在着，当同事斯坦在生气和不解时说道“上帝”，他是发怒的，他甚至让所有人离开工作室，而在教堂里，他在上帝面前忏悔，“神父，因为我有罪，有好几次我动不动提及上帝的名字，动不动以不纯的想法为乐……”
心中还存在一个上帝，心中还有负罪感，心中还有道德底线，但是在这样一个到处是窃听者的世界里，他已经无法真正在上帝面前获得救赎。为了避免星期天在水手酒店733房间发生“谋杀”，他又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上帝，他住进了隔壁房间，他观察阳台，他贴在墙壁上倾听，然后利用自己的专业技术，从卫生间凿洞，另一种窃听是为了挽救，但这像是一个梦，哈利无力成为一个救赎者，就像他对着那个女孩喊：“他有机会就杀死你。”弥漫的大雾中，他和她隔着一段永远的距离，而当女孩消失，他的喊声又变成沉默的声音——这就是一个梦，在他的录音带即将被梅雷迪斯盗走的那个梦里。而在水手酒店，他在阳台上看见死亡的呼喊，开门进733房间看到马桶里涌出来的血水，对于他来说，像是真实发生的谋杀案，又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制止的梦。
董事长被人设计杀死，哈利原本想保护的女孩却成为谋杀者，在真实与梦幻，沦陷和救赎的世界里，哈利失去了一切对话，既没有可以被放大的真实对话，也没有了用谎言和沉默回绝的对话，而最后当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接到播放出刚才吹奏萨克斯声音的电话，哈利才知道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被窃听者。那个窃听器在哪里？他拆下了房间里各种电器的零件，他用检测设备检测每一处去寻找目标，天花板、地板、墙纸，当整个房间都被拆解，最后却什么也没有，一种恐慌，一种孤独，一种被上帝捉弄的不安，而当他彻底撕碎那个圣母玛利亚的雕像，也便宣告和上帝的对话永远终止。
寻找对话，是为了找到说话者和倾听者，但是当对话变成了被窃听的对话，当上帝成为无处不在的窃听器，哪里还有道德？哪里还有隐私？哪里还有自我？这是一个寓言，这是一种悲剧，上帝在哪？自我在哪？哈利最后坐在破败的房间里，坐在被窃听的世界里，只是吹奏着萨克斯，似乎只有在自己制造的对话中才能找到生活下去的勇气，但是，唯一没有被破坏的萨克斯，唯一的对话里何尝不是藏着另一个窃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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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梦在夜里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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