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13《毕业作品》：如何用积木搭建
一样是家庭琐事，一样是夫妻矛盾，一样是婚姻隔阂，1981年的《毕业作品》如何以雏形的方式搭建了贝拉·塔尔的《积木人生》？
从片名来说，贝拉·塔尔拍摄这部电影完全是一次影像素材的积累，“毕业作品”所反映的不是“积木人生”的主题，而是和“剧情片”“短片”一样是注明了电影属性：它只是一部试验意义的“毕业作品”，甚至还不能称之为作品。但是“毕业作品”中的主题设置和故事元素，几乎在《积木人生》中都有了反映：在完全没有字幕的情况下，因为已经知悉了《积木人生》的故事，所以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不便：瑞特和妻子之间因为家庭琐事而争吵，因为夫妻之间的不合，最终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只剩下妻子一个人，她所面对的是生存问题、两个孩子的抚养问题，在最后悲伤、叹息和无奈中，走向了一种未知。
“毕业作品”已经具备了“积木人生”的故事原型，但是一部是41分钟，一部是84分钟，《积木人生》缘何成为了电影成品？《毕业作品》几乎是按照线性时间来叙事，一开始是瑞特面带微笑对着镜头讲述，讲述的语气是轻松的；之后是家庭内部的场景，瑞特抱着哭泣的小儿子，他一边逗着他玩，而大儿子在对面，吃着东西，妻子则做着家务，面对哭泣不停的儿子，妻子抱了过来，然后给他喝水，瑞特则开始喝啤酒，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或者四个人的家庭生活虽然有各种问题，但大体上没有冲突；小儿子不停的哭声成为电影最大的不和谐音，给他喝水也没有停止哭泣，给他洗澡一样哭泣不止；之后的场景里哭声没有了，瑞特和妻子迎来了结婚纪念日，瑞特拿出了礼物送给妻子，还买来了葡萄酒，在庆祝这个节日的时候，两个人面带笑容，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但是随着话题的讨论，两个人开始发生矛盾，妻子在争辩，瑞特则在说服，两个人的动作构成了争吵的起点，之后妻子开始哭泣，瑞特也颇为无奈，结婚纪念日的气氛一下子变坏，最后瑞特拉开了沙发，下面是一张床，由此结束了这个纪念日。
结婚纪念日之后的场景是去商店买洗衣机，夫妻选择的是全自动洗衣机，这是对妻子繁忙家务的一种解脱，但是在买了洗衣机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坐在货车上一言不发；之后是朋友来家里，瑞特和他打扑克，大儿子也在一旁观战，瑞特还不时教儿子；晚上两个人睡在一起，起初是亲热，但是传来的是叹息声，瑞特似乎不再主动，妻子则主动亲吻瑞特，还抚摸他的脸，但是最后还是无功而返，最后只能背对着瑞特，表现恩爱的夫妻生活就这样冷场了；最后在两个人爆发的争吵中，瑞特一气之下收拾衣服，这令抱着小儿子的妻子极为不解，她放下孩子问瑞特为什么要走，瑞特似乎不是威胁，他不管妻子的劝阻和哭泣，也不再她的祈求中退步，而妻子似乎一下子无法接受现实，她举足无措，甚至扑在瑞特的身上……瑞特开门的镜头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是最后当妻子独自对着镜头之外的某人哭诉，瑞特离家出走已经成为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于是在两个人的分离中，故事走向了结束。
| 导演: 贝拉·塔尔 |
按照线性时间来组织叙事，这是“毕业作品”的风格呈现，它是中规中矩的，正是这种风格，使得整部电影缺少高潮，缺少戏剧性，它看上去更像是一部纪录片。但是这些素材在《积木人生》中就发生了叙事上的变化：贝拉·塔尔把瑞特的出走放在最开始，这是家庭走向解体的标志，让这个最后的结局放在叙事的最前面，就已经表达了命运的走向；之后是倒叙，倒叙中有结婚纪念日的矛盾，也有照顾孩子的艰辛，但是贝拉·塔尔在《积木人生》中没有把瑞特放在一个“父亲”的位置，他在家里几乎没有和两个孩子有过直接的接触，只有一段是讲述了马克思关于不同社会形态的定义，而在“毕业作品”中，瑞特也抱过小儿子，也和大儿子一起看电视新闻，也和他聊天，也教他打扑克——所以在《积木人生》中，当父亲的角色缺失，夫妻之间的矛盾就更为集中。另一方面，《积木人生》把买洗衣机的情结放在后半部分，尤其是展现了他们坐在货车上的状态：两个人坐在车上，两个人沉默着，风吹在他们的脸上，扬起他们的头发，但是正在发生、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贝拉·塔尔在这里用了4分钟的长镜头，在长镜头里，似乎只有运货卡车在行驶，它奔驰在道路上，它经过了高楼，它穿过了街道，直行、转弯，它奔向自己的目的地。而在《毕业作品》中，尽管也是长镜头，但是一方面镜头只是拍到了他们的上半身，没有伸展着的腿，再加上景别的缘故，无法反映更大的背景。
《毕业作品》用那场充满了叹息的床戏表现两个人的隔阂，这是夫妻问题在生理上也是在心理上的反映，但是在《积木人生》中，贝拉·塔尔简化了这个过程。一边是简化，另一边则是扩充，在《毕业作品》中没有出现的跳舞那段，在《积木人生》中则表现得十分充分，而这或者也是两部不同时长的电影最大的区别：舞会是一个核心事件，它让妻子想起曾经的美好时光，更让她感觉到现实的无情，和妻子的无聊甚至失望相比，瑞特则沉浸在共唱共舞的氛围里，两个人在舞会上的状态折射出他们不同的心态、对生活的不同注解、对婚姻的不同理解。而且在《积木人生》里贝拉·特尔还运用了长镜头，在平移的过程中制造了对立：沿着妻子的视线，是正在喝酒的瑞特，瑞特开始跟着唱歌，然后沿着他的视线，镜头再次平移，在逆向上回到了女人身上，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从女人到男人，又从男人到女人，平移的世界其实是两个人不同的生活。
41分钟的《毕业作品》，是贝拉·塔尔《积木人生》的一份初稿，无论是在镜头上还是在叙事上，都存在着明显的差距，他正是用几个月时间打磨，重新进行叙事，重新运用镜头语言，才把初稿变成了84分钟的成品，完成了用积木搭建的《积木人生》。
《毕业作品》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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