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13《死刑》:因为敌人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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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那里,以俘虏的身份站在那里;他走到她面前,以行刑者的身份走到他面前;他拔出了枪,没有说一句话,朝着她的脑袋就是一枪——枪声响了,只有短促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冷寂的天空,她倒在地上,没有挣扎。行刑的过程干净而简洁,当唯一的一颗子弹射进她的脑袋,一场小小的战斗结束了,火车驶来,他和队伍坐上了火车,去往另一个寒冷却没有尽头的地方,仿佛战争本身,永远不是终结,而是一直在持续。

一颗子弹,他打死她的过程只有短短几秒,就像他的性格一样,冷静而节制。但是在车站里,当那些俘虏被一个个拉出来枪毙的时候,他听到车站的老头跑过来说:“那位女士一定要你亲自动手。”转过身,他看到她透过建筑的空隙看过来,目光中似乎有一种期盼。亲自动手,让这个冷寂世界里的死刑似乎有了某种温度。她是爱他的,但是她却也背离他而去,甚至成为了敌方的一员,在那场歼灭战中,她成了他的俘虏,在审问的时候,她却坚贞不屈,“我什么也不会说。”他甚至在两个人的时候从背后抱住了她,但是她依然没有答应什么,而当最后她面临死刑,她却要他答应唯一一件事,那就是要他亲自将子弹射进自己的身体——在“亲自”执行的温度里,在一颗子弹的满足中,他祭奠了他的爱情,还是打死了他的敌人?

这是一个充满了含混的结局,和1919年-1920年的这片土地一样,到处是冷得化不开的冰冻,是无法停歇的战斗,是来去无踪的军队,以及分不清敌我的士兵,但是唯一的存在是,处处是危险的战争年代,“敌人无处不在”成为一种客观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但是在波罗的海诸国里,在俄国和德国边境,战争结束根本没有带来重建的秩序,“卡托维茨是东欧世界的最后一站,在那里俄罗斯或德国地名已没有任何意义。”战争把一切都推向了无秩序的模糊状态,正是这种无秩序使得“敌人”成为一种常态的存在:沙俄政权似乎已经开始崩溃,布尔什维克思想影响着这里的所有人,但是每个人似乎都看不到出路,回到家乡的康罗德说:“我要在这里重建秩序,把它改造成创作的地方。”一厢情愿而已,这里有激进的布尔什维克分子,有波罗的海的民族主义者,有德国大地主支持的军队,有四处逃窜的白军,有当地的猎人,甚至还有雇佣军,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导演: 沃尔克·施隆多夫
编剧: 玛格丽特·尤瑟纳尔 / Geneviève Dormann / 玛加蕾特·冯·特罗塔 / 尤塔·布吕克纳
主演: 马蒂亚斯·哈比希 / 玛加蕾特·冯·特罗塔 / 吕迪格·基施施泰因 / 马克·埃罗 / 布鲁诺·托斯特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西德
上映日期: 1976-10-22
片长: 97分钟
又名: Coup de grâce

一名德国裁缝,曾被抓去在西伯利亚坐牢,逃出来之后成了他们的俘虏,“你是布尔什维克?”他抽完了最后一支烟,最后在这里被执行了死刑;弗朗茨对苏菲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割喉了。”苏菲笑着说:“这里其实很安全。”但是在两个人接吻之后的第二天,弗朗茨的尸体被人发现在池塘边,他是被割喉而死的;苏菲养的那条叫德克萨斯的狗,因为把一枚手榴弹当成了玩具,用嘴巴咬的时候发生了爆炸……德国裁缝是为谁卖命而遭到枪杀?弗兰茨噩梦成真谁是凶手?德克萨斯咬住的手榴弹从何处而来?没有答案,永远是一个谜,因为充满了死亡的威胁,所以这里的敌人无处不在,加上寒冷的天气,流行的伤寒症,每个人似乎都生活在看不见暖阳的地狱世界里。

但是他们回来了,回到了城堡回到了家,“主人回来了。”康罗德见到了自己的妹妹苏菲,见到了帕斯科威亚姨妈,而苏菲则见到了青梅竹马的埃里克,似乎这一切都在终结那种无序的生活,但是城堡里的烛光总是灭掉,外面总是响起爆炸声,他们的秩序只是一种暂时容身的存在,而对于军官埃里克来说,回到城堡依然没有安全感,见到苏菲也绝不是最后的归宿。在敌人无处不在的世界里,连生存都无法保证,何来所谓的爱情?但苏菲却对他说:“我爱上你了。”目光中透出的是满满的柔情,一个曾经是高贵的夫人,一个曾经被人强奸的女人,渴望爱情就是渴望一种被保护的感觉,甚至渴望遗忘自己悲惨的遭遇,渴望敌人都能远去。

“我爱上你了”需要多大的勇气?这一种勇气成为说出口的表白,是因为她看见了被爱的可能,埃里克曾经对着抽着烟斗的苏菲说:“连白天都没有你的心纯洁。”他让她不要去边境,因为那里太危险,他看一本书,告诉她:“倾听你内心的想法。”所以苏菲才会在遭受侮辱之后重新大胆寻找属于自己的爱,但是埃里克却又告诉她:“我没办法保证你的生活,我不适合你。”婉言拒绝也罢,冷漠回应也好,一个女人刚刚燃起的爱欲之火却又被熄灭了。他不爱苏菲,还是不敢爱苏菲?但是为什么在两个人的时候,他会给她披上御寒的衣服,甚至用手触碰到了她的大腿?为什么在下雨天他会带着她去巡逻,在战壕里炮弹飞啸而来的时候去保护她?为什么当飞机上的炸弹击中房子的时候,他会奋不顾身地抱住她?

《死刑》电影海报

但是他又迅疾得推开了他,然后去告诉其他人,让他们马上躲起来,这仅仅是一个男人的本能?当他说她超过了白天的纯洁,仅仅是安慰?当他手摸她的大腿,仅仅是冲动?一个问题是苏菲为什么会喜欢他甚至爱着他?曾经是贵族,曾经在一起,或者曾经被强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需要的是男人的呵护,需要的是一种安全感,但是在这个处处是敌人的世界里,她也和弗朗茨吻在一起,她也和沃尔玛暧昧着,甚至帕斯科威亚姨妈让她嫁给沃尔玛,对于苏菲来说,这也许是她渴望的秩序,爱成为一种抵御恐惧的办法。但是在埃里克看来,战争没有彻底结束,爱显得遥远,即使有,也在欲望的冲动中重新归于理性,“战斗还在进行。”这是他对苏菲说的话,而当苏菲看见自己的德克萨斯被炸死,问埃里克:“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埃里克没有回答,却做出呕吐的动作——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回答,就像他最后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苏菲的生命,他的回答就是战争本身提供的答案。

欲望的冲动,总是在理性意义上被遏制,他看他唱歌弹琴以及在男人中跳舞,他只是旁观者;但是理性却又总是被另一种冲动取代,在圣诞节的狂欢之夜,当他看见槲寄生下的苏菲和沃尔玛相拥相吻,却冲上去打了苏菲一个耳光,沃尔玛问他的是:“什么时候决斗?”而他则捡起掉在地上的项链,当苏菲终于再一次对他说:“我爱你。”他依然做出了回答:“我不值得你爱。”而之后负伤的沃尔玛问苏菲:“你愿意嫁给我吗?”苏菲也是很干脆地回答:“这不可能。”纠结着,矛盾着,充满热情,却又报以冷漠,在这个时局不明战争拉锯的时代,爱情就像还没有解冻的土地一样,被封存在彼此的心里。

终于埃里克要去解救被围困的队伍,苏菲最后对他说的是:“我受够了,不能再这样继续,你的荣誉、你的战争、你们男人之间的友情,战争只是你玩乐的借口,如果你喜欢那样,就去找个马夫。不要把我当成托辞。”她把他的冷漠、节制和严肃,把他对于爱的压抑看成是战争的结果,一个只属于战场的男人,一个只需要胜利的男人,甚至她认为埃里克利用了自己的哥哥,而当他以一种蔑视的语气回应,“妓女不应摆出刑警的姿态。”将一切都推向了对立之中。他说她曾经纯洁超过白天,他曾经要她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都是因为在一个城堡里他们面对共同的敌人,但是当她变成了伯爵夫人,变成了在男人面前暧昧的女人,他称她是妓女,又将彼此拉回到了和阶级有关的对立中——其实,这种对立一直没有被消解,它只是被隐藏了,在它是战争内部的原因。终于,她最后朝他吐了口水之后离开了城堡,离开了后备指挥部,离开了他,在冰封雪地的世界上,她一个人孤独地离开,没有战马,没有枪支,迅速湮没在冷寂的尽头。

战争没有结束,秩序没有重建,敌人无处不在,这便是这个寒冷冬天的所有残酷——这是“死亡来得突然,生存也是”的时代,这是“只有机警的人才可以活到战争结束”的世界,这是“我知道她的性格, 不会再回来了”的命运,他们终于成为了战场上的敌人,他们终于在生与死中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当她拒绝了最后的拥抱,当她抽完了最后一支烟,当她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一颗子弹射进了她的脑袋,只需要一颗子弹,在分清了敌与我,生和死的结局中,所谓爱情只是最后一种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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