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

编号:B11·2160212·1258
作者:徐崇温 著
出版:辽宁人民出版社
版本:1986年12月第1版
定价:2.20元
ISBN:统一书号 3090·832
页数:341页

“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不仅是一些在现代西方哲学中有影响的思潮,而且是一些始终同马克思主义发生密切接触的思潮。”作为一部“为了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而“加以考察、剖析和回答的”介绍性著作,始终站在马克思主义的背景之下:“它忽而同马克思主义‘结合’,以‘阐释’和‘补充’马克思主义,忽而又向马克思主义提出挑战,忽而在诸如阶级、国家、权力等一系列重大问题上提出解释,企图取代马克思主义……”出版于1986年的这本书,“是国内第一本系统介绍这一思潮的著述。”全书共为五章,分别对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的一些基本理论观点和人物进行了述评。本书为“面向世界丛书”系列之一。


《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人之消亡”于何处体的性质

结构主义从其反主体性原理出发,否定了人本主义,认为不是人赋予世界以意义;而是相反,是结构赋予人以意义。
——《第一章 现代西方哲学中的结构主义思潮》

意义是被结构赋予的,还是人赋予的?赋予和被赋予对应于意义,仿佛是存在和打开,一本书,起先是沉默的,只是一种存在,即使在关键字词上面标注着加粗的黑线,即使在翻过来一页中已经获得了知识,可是当时间覆盖了这些标注,然后合上只成为存在的一个文本,遗忘便又变成了沉默,知识又走向了死亡。但是人却总在那里,当“从深处拖出来”的时候,黑线重新被看见,知识重新复活,阅读里便安放着一个叫做读者的人。

《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已经陈旧,它“从深处拖出来”的时候,并不仅仅是陈旧,一本出版于1986年的书,如何在现时代里又成为知识?图书被出版的时候,人在哪里?显然它是无法找到他的对应物的,而在那一次,人找到书,继而以消费的方式购买的时候,它还是一本沉默的书;再往后,它被人打开,在上面标注着加粗的黑线,然后让人暂时获得了知识,但是当被扔进抽屉的时候,它依然是没有意义的;再往后,从抽屉里被发现,然后被编号,可是在没有打开阅读的时候,它还是无法被赋予意义;只有当在现时的时间里,正式开始阅读,开始摘录,开始标注知识,它才对人开始说话,才开始活着走向知识。

从1986年到2016年,30年的时间,这一系列的变化是不是形成了一种历史?而在历史里,从消费到翻阅,从编号到阅读,是不是找到了属于它的某一个人?而当历史走向现在,人是不是就像《S/Z》里的那样,发现了“一篇文,我们抬头之际,此文我们写在自己的头上”。抬头而读,是人的一种在场,而那种系统化的过程也仅仅是为了掌握“一切阅读的总形式”——“便是:唤起一种阅读理论。”阅读理论之于福柯,探究的不是人物的心理学,不是文的主题学,不是轶事的社会学,也就是说,摒弃了阅读的工具化模式,而在场之于我,似乎也只是在被打开中听到那一句话:“你不曾抬头而读吗?”

“结构主义认为结构具有内部的和谐,没有运动和矛盾,排斥阶级斗争和社会革命,否定世界的社会改造的必要性。”可是,结构主义听到了那一句话了吗?当一九六八年的五月风暴爆发的时候,当存在主义变成左翼激进主义的时候,结构主义却保持了沉默,不是听不到,也不是不回答,而是他们在同时态的结构里不向外面的世界说话,不以人道主义的方式体现人的主体意义。当索绪尔给普通语言学定义了能指和所指,当统一了概念和声音-映象,当给了语言一种任意性的解释,当结构取代了主体而具有了自主性,物和名词的固定关系便开始解体,而在外部世界里,知名知足取代了对自由的追求,中庸之道取代了革命斗争,纯理论思辨取代了社会实践,保守取代了激进。

把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当做是一种抨击的目标,对于结构主义来说,就是把曾经作为主体的人进行了否定,把从笛卡尔以来的形而上学进行了解构,“结构主义之所以被看作是存在主义的反动,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就在于它对‘人’、‘主体’概念的这种抨击,就在于它的这种反主体性、这种‘主体移心’论。”从语言学发轫,到人中穴、人类学、精神分析,乃至到社会思潮,结构主义确定了社会现象的本质,也就是在可以认识的表层结构之外,还有一种具有内部联系的深层结构,它无法通过经验的感念去火的它,而只能通过理论模式去认识。

这种理论模式是反经验主义的,它依靠的是先验,它的根源是“无意识”,也就是说,用“无意识”的模式结构加于现象使之带有条理化,从而赋予世界以意义。主体性消失,人在形而上学中的地位消失,人本主义消失,甚至意义也消失,对于结构主义来说,它似乎指向的是一种认识论和方法论,而在其理论框架的构建上,却总是和马克思主义发生联系,“它忽而同马克思主义‘结合’,以‘阐释’和‘补充’马克思主义,忽而又向马克思主义提出挑战,忽而在诸如阶级、国家、权力等一系列重大问题上提出解释,企图取代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是不是一种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里是不是有革命?而对于五月风暴采取沉默的结构主义为什么在自足的结构中需要和马克思主义发生密切接触?

文本选择的是亚尔都塞(后来翻译成阿尔都塞)和濮兰查斯作为理论个案的分析,而这两人本身就是和马克思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亚尔都塞加入过法国共产党,在六十年代后甚至对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心驰神往,被称为是“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而濮兰查斯是一名希腊共产党员,他提出的“通过民主道路走向社会主义”的战略似乎也是为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寻找一种解答。而不管是谁,他们对于马克思主义的补充和阐述,甚至决裂,就是希望用一种结构的方式去改造马克思主义,使之更具有现代化,从而在共产主义运动理论方面更具时代意义。

亚尔都塞认为,“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任务就是反对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世界观,因为这种世界观是一种经济主义,是一种伦理唯心主义,它体现的是一种技术统治,一种人道主义,而在深层次原因上,他认为,马克思主义不能走向一种原因/结果和本质/现象的模式中,这种模式只能解构理论的专门性和自主性,只能使马克思主义陷入到诸如“斯大林主义”的歧义实践中。在他看来,马克思的科学理论是一种新的哲学实践,是在哲学中贯彻无产阶级立场的哲学实践,它的任务就是通过对“辩证唯物主义的加深”,使得历史唯物主义寻找到在未来的意义。

虽然声称自己不是结构主义者,但是在对马克思主义进行阐述时,亚尔都塞运用的就是结构主义的观点和方法,他认为,首先在对马克思主义作品的阅读中,要通过“依据症候的阅读”,在马克思的原著中找到加深的办法,理论框架是一种结构,是一种无意识结构,而要发现这种结构,就需要找到它在理论框架中提出问题的方式,而这种方式,就在其同现实的关系里。这种关系不是显明的,而是“沉默”的,是埋葬在原文中的,必须通过无意识的症候,比如无、空白和沉默连接起来,这样才能把一种学说的理论框架“从深处拖出来”。

在亚尔都塞“依据症候的阅读”中,他认为马克思主义是科学和意识形态“认识论上的决裂”,是一种不同于机械因果观、表现因果观的结构因果观,结构“只是作为一个结果,以其决定性的存在,出现在那里”;在历史观中,马克思认为上层建筑的自主性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经济具有着归根到底的决定作用,所以是一种多元决定论;在认识论上,由于和意识形态的决裂,所以是一种反经验主义的认识论;由于反经验主义,所以马克思提出了理论也是一种实践,从而构筑了一种“理论实践”,辩证唯物主义就是一种“关于理论实践的理论”;因为人道主义是一种非科学的意识形态,所以马克思是反人道主义的,而在反人道主义中,马克思主义当然是一种反历史主义……

通过症候的阅读,将理论框架从深处拖出来,而拖出来的马克思主义是不是就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通过结构主义的自主性、整体性和差异性建立的“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实际上就是从一种独自自主而不相互联系的结构中,发现理论横断片上的“排列组合”,而实际上,这种排列组合也是反历史主义的,甚至是抽空了历史的发展,而陷在一种孤立的结构中。而之后,亚尔都塞宣告马克思主义存有危机,实际上也标志着他长期以来鼓吹的“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破产,而最后亚尔都塞的发疯,似乎是根本没有从深处拖出来,而是在自设的结构里无法让自己走出。

相对来说,濮兰查斯的结构主义的国家理论和阶级理论似乎更具有开放性,虽然他认为,政治和国家也都是一个相对自主性的问题,是建立在政治和经济相分离基础之上的,是国家权力机构所固有的一种特点,所以他的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是把国家当成维持生产条件、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统一的组织形式,也就是说,国家是一种力量关系的凝聚,一方面是开展内部斗争,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各种机构和国家机关之外的平行斗争,两者结合起来,“通过民主道路走向社会主义”。

国家是一种结构,社会阶级是一种结构规定的东西,所以濮兰查斯“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以相对自主性的国家成为力量关系的凝聚,是免于权力陷入一种完全封闭的状态中。但是不管是亚尔都塞还是濮兰查斯,在“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阐述中,虽然强调了结构的整体性、自主性和系统性,但是不可避免地在寻找主体的意义,所以在结构主义之后的后结构主义,则认为明显“存在着人道主义和语言中心主义的残余”,他们拒斥形而上学,拒绝把人归结为观念的主体,实际上是一种客观主义,从而忽略甚至抹杀了“欲望着、实践着的社会主体”,“当巴尔特说,分析精心制作了作品的一个拷贝时,必须把它理解为作品本身已经是一个拷贝,把所分析的对象看作是一个结构的模拟物,重新发现结构则是构造模拟物的一个模拟物,这种允许把阅读和写作混淆起来的分析方法,实际上是从传统的模型观念得来的”。马谢雷抨击了结构主义的非历史主义,实际上也把矛头指向了结构主义的二元论批评。

从结构主义走向后结构主义,并不是继承和发展,实际上是质疑和否定:结构主义崇尚的是一种理性,而后结构主义则是把理性看成是一种恢复世界秩序和形而上学传统的力量,从而进行了批评,另一方面,后结构主义试图恢复结构主义所忽略的非理性事物和伦理性事物;结构主义严格追逐一种逻辑探究,而后结构主义则不信仰逻辑,甚至把这种非逻辑性渗透到语言和文学的本质中去;结构主义把语言学当成一种模式,试图在文学作品中推敲出元语言以元语言下的本文,后结构主义则认为语言模式产生的文本是一种自相矛盾;结构主义以同质事物的集合体为结构,而其实一种封闭的模式,而后结构主义则异质事物,主张将封闭的结构改为开放的结构,通过引进异质事物创造出多层次事物;结构主义相信系统的知识,而后结构主义以则主张这种系统知识的不可能;结构主义强调总体性,而后结构主义则反对总体性,而在文学作品中,也认为没有一个内在的中心或结构,也没有决定作品着重的绝对真理,而是在一个“无中心的系统”中展开,在一层一层中看见所指,而每一层又转化成一个新的所指即表意系统,“因而诠释过程严格地说来是个无穷无尽的过程”。

实际上,后结构主义对于结构主义的质疑和否定,如德里达所提出的一样,是一种“解构”,而起解构的本质是取消总体,取消逻辑,甚至取消隐藏的人的主体。不管是德里达还是福柯,他们认为结构主义依然根植在形而上学之中,依然具有“存在-神学”体系的特点,而这些特点的存在标明结构的内部是先验的,是理性的,是出场的。如何消解,德里达试图建立的是一种书写方式,而福柯则是在权力的配置中生产知识。

“语言和写作是两种不同的符号体系;第二(指写作)只是为描述第一项(指语言)的目的而在着。”这是德里达对于传统结构主义的一种批判,也就是说,当言语成为语言的现实,写作只是一种象征,只是在试图描写语言,是一种附加品,“是言语的一种外加的衣裳”。所以在颠倒说话和写作顺序的努力中,德里达消解了出场的形而上学,他认为,写作打断了出场,然后通过“物质的铭刻”,在空间上进行组织,这便是“铰合”;而在颠倒之后,便是改变,在差异性中让符号发生作用,产生出现在/出场的所指,并最终以游戏的方式取得意义。

德里达的“写作”和游戏,使得语言变成了一个绝对自主的自我关联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每个所指转而又是一个能指,如此等等,以至无穷。而在福柯的体系里,则把结构主义的反主体倾向引向了而极端,在尼采思想的影响下,福柯提出了“人的消亡”这一命题,也就是说,谈论人、人的统治和人的解放都是无意义的,从而人道主义变成了一种虚无的改变,这种“人的消亡”在本质上取消了人的理性,人的主体性,从而为权力体系扫平了道路。

什么是权力?福柯认为,权力是一种惩罚制度,但不仅仅是一种惩罚,它还是一种生产性的东西,通过权力的配置、激动、策略和技术作用,使得权力变成了一种装置,“权力不涉及使公民服从国家的那些制度;权力不构成一般的统治体系,权力并不是暴力征服的法律对等物,权力并不代表一种权威。”权力在“国家机器、法律表领导权”的制度领域得到体现,而在更广泛意义上,权力“从高度机动的力量关系领域内所固有的不平衡中产生的不稳定状态”,这种不稳定状态,造就了一种知识,也就是说,权力和知识是共生的,权力不仅在话语内创造知识对象,而且创造了作为实在客体的知识对象,“权力/知识”成为一个自主性的系统,和人的主体无关,和形而上学无关,和理性无关,甚至和逻辑无关。

从结构主义到后结构主义,从结构的整体性到权力的生产性,从理性到非理性,从逻辑探究到非逻辑本质,从封闭模式到开放状态,实际上就是一种对于形而上学的彻底否定,而人的沉默到人的消亡,就是人这种主体的最后终结,历史不在时间里,黑线不在记忆中,文本会走向无穷,而抬头而读的也无非是让此文“写在自己的头上”。

意义的探究——当代西方释义学

编号:B11·2160212·1257
作者:张汝伦 著
出版:辽宁人民出版社
版本:1986年12月第1版
定价:2.40元
ISBN:统一书号 3090·829
页数:372页

“在当代社会,释义学主要是作为社会科学的哲学、艺术和语言哲学,文化哲学及文学批评理论出现的。它既是一种哲学,又是一门新的边缘学科和一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它为社会科学各学科的研究开辟了新的途径和天地,因此,它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人们的欢迎和重视。”本书以哲学释义学为主线,系统阐述了释义学的起源和古典形式,以及它在本世纪的重要发展和种种表现,分章介绍了狄尔泰、贝蒂、赫施、海德格尔、伽达默尔和利科等人的释义学思想,并对释义学与文学和自然科学的关系,本书也有专章论述。本书为“面向世界丛书”系列之一。


《意义的探究》:能理解的“在”就是语言

普通语言,科学思维和逻辑使我们远离了这个世界,成了“无家可归”的漂泊者;文本解释使我们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开始了自我回归,自我认同,自我理解的过程。
——《第六章 追求释义学的统一》

1986年被出版,某一年的某一天被购买,2016年被翻开,1986年、某一年的某一天、2016年,是一个时间的序列,是一种单线的秩序,它们都指向一本有着页码、价格、版次和字数的书,时间是固定的时间,图书是固定的图书,即使最后被翻开,时间和图书也只是一种物,但是当这个物被标注着“面向世界”的时候,是这一本书可以承担面向世界的使命,还是需要一个我在阅读和评论中“面向世界”?面向世界当然是从被尘封的过去展望未发生的未来,当然是从封闭的书本打开一个广阔的世界——当2016年10月,我翻开这一本书,我获得了知识,我似懂非懂地完成了阅读,并且在博客上写好了笔记和评论,是不是就是一种自我面向世界的阐释?

似懂非懂,似乎也早已经确定了一个前提,那就是我的阅读多大程度上和作者的文本保持了一致?多大程度上理解了释义学的发展历史和内在意义?作者张汝伦,一段介绍,一张照片,以及行文的方式,都包括在这本书里,所以看起来作者也成为固定时间、固定图书的一个物,而我作为一个面向世界的实践着,在阅读过程中,在阐释世界里,是不是可以认识作者,甚至是不是可以唤醒作者,从而唤醒整个文本?而在唤醒作者的过程中,似懂非懂的意义是不是就可以把自己也当成一个作者?是不是也在书写属于自己的文本?是不是也在发现一个没有显现的自己?

尘封而沉默的世界里,其实我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漂泊者,所以面向世界的意义就在于用一本书打开、阅读和似懂非懂的阐释中看到了这个世界,回归了自我,认同了自我,也理解了自我。但实际上,这可能会先到一种经验主义的怪圈中,甚至会在相对主义的阐释中远离了客观性和真实性,那种无家可归之后的找到的自我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一个临时的家,还是一种漂泊的状态,而临时和漂泊,不指向作者的经验,不指向文本的客观,就像一场游戏,我不是终点,只是让游戏发生了,正如伽达默尔所说:“游戏者不是游戏的主体:游戏只不过是通过游戏者得到了表现。”

游戏没有开始之前,在我打开这本书,摒弃阅读的时候,却早已经被定义了,我定义了我自己,我定义了文本,我也定义了意义,于是,“我思故我在”让我成为了主体。这便是古典释义学,甚至一般释义学中对于释义者的解释。刻在阿波罗神庙上的“释义”就是关于神谕的解说,所以它带有某种形而上的意义,某种神学的主体性,所谓解释便具备了两个意思:使隐藏的东西显现出来;使不清楚的东西变得清楚。如何显现,如何清晰,古典释义学的施莱尔马赫给出了两种方法:语法解释和心理学解释,语法解释体现的是语言性和整体性,心理学解释体现的是和作者有关的生活整体,实际上这两种解释都站在作者写作这一前提上,作为解释者,只是用租后的历史知识和语言学知识,却理解作者,“理解别人也就是在理解自己。”而在这种条件下,自己也无非是别人的一个影子。

狄尔泰被称为“释义学之父”,他反对的是历史主义和实证主义,而要战胜它们,需要把哲学看成是一种经验哲学,也就是一种结合了历史与哲学、人类经验和人类心灵的学科,它是“精神科学”,是人文科学,而精神科学的重要特点就是经验,就是历史理性,就是一种文本,也就是在经验意义上,人才是独立的,才会有自己的方法论,才能摆脱自然科学的因果解说,才能改变科学实验或逻辑思维的单一意识来源,才会让知识变成对人有用的知识。所以在他看来,释义的本质就是再体验,就是“我们对世界的同化话”,就是把自己放在历史的情境中,想象历史人物会如何思想,如何行动,会有怎样的喜怒哀乐。这种想象编织了一个文本,而这个文本就是在经验和行为中展开阅读。

释义学区别了自然科学的解释,在人文意义上具有了经验性,所以解释中的解释者便成为一个主体,他是积极的,思维的精神,他面对的是一个有意义的文本并且将它对象化,从而在自己的经验中赋予它一种意义形式,所以在这样的释义学中便产生了一种具有人文意义的方法论,这种方法论就是在主体的现实性和对象的他在性之间建立一种辩证法。在贝蒂那里,这种辩证法拥有四条原则,一是对象的自主性原则,二是意义的整体性原则,三是理解的现实性原则,四是意义的释义学相符原则,贝蒂的目的是要解决解释的客观性问题,所以文献学要素、批判的要素、心理学要素和技术-形态学要素共同构筑了解释过程中的理论要素,甚至他认为,在解释的过程中会出现意义的缺乏和意义的过剩,所以需要“补充解释”,需要“寓言的解释”,而不管具备何种理论要素,不管做何种补充,其实他所要求的是在解释者和作者之间建立一种联系,就是让两者“志趣相投”。

实际上,贝蒂的释义学就是一种解释,即使解释者具有主体、积极的思维,他也必须认同作者的意义,也就是说作者是客观性的,解释必须在“志趣相投”中达到和客观的一致性。而在赫施看来,这种客观性只是一种“解释的通天塔”,在他看来,这种通天塔本身就是一个乌托邦,文本的意义并不一定是作者的意向,而解释者当然也在“志趣相投”中容易走入相对主义的危险中。所以他认为,解释具有可再生产性,同时也具有确定性,也就是说,作者在文本过程中指向解释的意义,就是要体现意义的共有性和自我同一性,它是一种意向,是指向要说的意义,指向被解释者理解的意义,所以作者是“被解释的作者”,他不是传记的人,而是一个说话的主体——意义渗透在词语中,词语被唤醒具有了活力,便成为作者意向性意识的产物。

意义的可再生产性和确定性,似乎是在寻找另一种“解释的通天塔”,但是不管是贝蒂还是赫施,不管是一般释义学还是古典释义学,不管是解释的客观性还是作者的主体性,其实都只是把释义学当成一种解释的方法论,从作者到解释者,建立的那种释义过程就变成一种方法,在哲学意义上,它只是“我思故我在”形而上学的一种静态实践。所以释义学在海德格尔那里开始了本体论转折,“我思故我在”变成了更具颠覆意义的“我在,故我思”。

“从古到今以至将来,一个永远使人困惑的问题就是在是什么?”这是亚里士多德提出的问题,“在”是什么在海德格尔看来,本身就陷入了一种先验主义的陷阱,也就是说,把在当成了确定的东西,当成了现成的东西,在的意义已经被明确了,而其实,“在是什么”本身就带有方法论的元素,而要从本体论上确定的话,这个问题就应该变成“在为什么在?”以及“怎样在?”也就是说,本体是“在”而不是“在是什么”,在是什么其实是在者是什么。所以当在变成一种本体,那么在就不能归结为任何现成的、确定的东西,只有在者才是现成的、确定的东西,由此,在海德格尔那里,“在并不是一种实在,在者的在不是实体本身。”也就是,在的不确定需要在者的确定才能被确定,这就意味着在的意义,必须从分析人这个在者开始,而在者的在就是“存在”或者是“此在”。

在者的在而成为此在,所以此在是单一的,不可重复的,也是不可替代的,“任何这样的在者的在都是我的在”,就是说,永远只有具体的单个的人,没有一般的人,所以“我在,故我思”,而思的过程要有意义,就必须在此在意义上被揭示出来,“与此在相遇”,这个相遇而投射到世界的过程,就是“筹划”。在海德格尔看来,筹划的前提有三个部分:前有,指我们预先已有的东西;前见,解释存在的一个特定的度和观点;前设,就是用一个观念来弄清结构,“无论何时,只要某事物被解释为某事物,解释就将本质地建立在前有、前见和前设的基础上。”

前有、前见、前设,在解释的本质上,就是把在变成了在者的在,变成了此在,所以意义是一种存在方式,是人的能在的模式,意义也完成了从方法论到本体论的转折,释义学也从一般释义学变成了哲学释义学。但是,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意义涉及此在的条件,而不是词或句,意义从可能的世界而不是现成的世界中获得它最终的根据。那么如何获得?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就沿着哲学释义学的本体论方向,指出对于文本的理解和解释就需要在人存在的基本状态中发现,也就是在人的世界经验中具有知识和真理。海德格尔用“筹划”来让前有、前见和前设进入到解释世界里,而伽达默尔的模式便是:游戏。

“游戏者不是游戏的主体:游戏只不过是通过游戏者得到了表现。”游戏是一种发生,游戏者不是主导游戏,他只是让游戏得到体现,甚至游戏者在游戏中失去自己,取消先验的本体意义,才能使游戏实现它自己的目的。所以在作品中,读者就是一个游戏者,他的作用是让游戏表现,让游戏发生,让游戏本身成为一个有意义的过程,所以读者的经验在游戏中建立了一个对话模式,而这种对话就是通过语言理解了“在”——不是说在就是语言,而是说我们只能通过语言理解在。

哲学释义学给了意义一种本体的地位,从本体论出发,才能建立认识论和方法论,才能真正理解作品真正阐释作品,“一切实体的或本体论的理解首先并总是在语言中获得表现的”,利科在伽达默尔的基础上提出了本体论和方法论上释义学的统一,他借用了“属于”这个概念,属于意味着唯心主义自我构造的主观性的破灭,意味着主体不再是意义的唯一源泉,主观性和客观性都成为派生的形式,他的本体就是在,就是文本的此在,所以释义学就是“同文本解释联系在一起的理解操作的理论”,也就是说,我们解释文本,只是使文本在属于过程中显现,而文本解释使我们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开始了自我回归,自我认同,自我理解的过程。

文本不是静止在作者意义上,而是在解释者的筹划、游戏和属于过程中向自己敞开,从而接受一个扩大的自我。所以哲学释义学解构的是历史主义中的文本,解构的是历史语义中的“文学批评”,它指向作品本身,指向读者,指向阅读的过程,姚斯的接受美学就此运用而生,在他看来,如果作品本身不经过阅读,那么它就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生命,是读者在阅读中赋予了它意义;作者和作品的价值是随不同时代的读者、不同的接受意识而浮动的;文学的接受过程是从作家进行创作构思前就开始了;读者的解释具有差异性,差异性恰恰构成了作品的潜在意义;读者的能动性影响作品的再生产;读者能动接受意识对于作品的效果具有决定性意义;文学具有一种潜在的引导力量,它产生的社会效果能影响乃至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

作者和读者,写作和阅读,其实对于文本的释义来说,是一体的,他们都在打开那个在的世界,都在实践此在的意义,都在解释中显示自己,都在寻找那一个本体论的自我。而从打开到翻阅,再到阅读,再到释义的终结,“面向世界”其实已经告别了一本书四角方方的状态,告别了理解和引用的派生动作,阅读就是创作,就是发现,就是显现另一个文本,所以不是还原本来的意义,不是建立“志趣相投”的关系,而是似懂非懂地“误读”,就如布鲁姆所说:“没有解释,只有误解,因此,所有批评都是散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