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04 《云图》:歧义的真相,或六神无主

你不能禁止歧义和植物一样
不设章法,转换过度频繁,尾随一条线索
跟着便与窗台的那只鸟飞出了窗外,走过屋外的竹林
——亚伯拉罕·蝼冢《户牖》

植物里的歧义,或者可以是那个“藤文本”:“一旦发现自己在同一个阻碍面前不止一次受挫,它就绕过它,反螺旋方式转向其他依靠物”,它依靠着“从螺旋式探索的过程”,而这种探索仅仅是过程的不同步骤,不同的文本叙述方式,其实越向上就越远离泥土,远离种子,而这种“繁复又有理由简洁的文本”到最后便飘渺到了极致,直冲云霄,而在云端之上,奏出的乐曲里有故乡、青春和爱情,还有那片远离世俗的土地。

“我爱的是男人,人们把我们这种人叫做败坏脏脏的鸡奸者,我父亲剥夺了我的继承权。”这是罗伯特·弗罗比舍写给西科史密斯的一封信,那时候,《云图六重奏》还没有诞生,那时候他只在恶俗的音乐家老头那里寻找灵感,那时候他只是看见了维维安心中的欲望,“女人的心思和欲望于我而言始终有如云朵,变化莫测,难以猜度。”那如歧义的植物一样,顺着藤蔓向上而走向没有爱的孤独。

而“科西嘉的星空下的初吻”是永恒,只是在罗伯特·弗罗比舍的心里,有这太多的噪音,太多的界限,而不是音乐和爱,而曾经的那一刻,他在床上转身,覆盖了腰上的那块胎记,也就覆盖了故乡、青春和爱情,而他逃避世俗从窗户而纵身一跃的时候,爱便成了一首绝唱,像窗台的那只鸟“飞出了窗外”,而植物的“藤文本”继续向上,绕过世俗,绕过反复的阻碍,而最终爬向天际。

窗户是一个世界打开的方式,“我相信死亡只是一扇门,当它关闭时,另一扇就会打开。如果让我来想象天堂,我会想象那扇门打开了,在门后,我会发现他就在那里,等着我。”这是星美-451看见的希望,在死亡之外看见的希望,也一样是直冲云霄的故乡、青春和爱情,但是更多了对真相的探索,“尾随一条线索”是一个未来的世界,而透过透明的玻璃墙,地下是那个过去的时间,过去的首尔,那扇窗里不是可以纵身跳下,跳下便是回到过去的死亡。而反抗在一个被预制好的结局里变得毫无用处,“我们的生命不仅是我们自己的。从子宫到坟墓,我们和其他人紧紧相连,无论前生还是今世。每一桩恶行,每一项善举,都会决定我们未来的重生。”在一个提供服务的餐馆里,所有的场景都是虚设在那里,甚至生命,脖子上的那个项圈连着你的死亡,而极乐园只不过是克隆世界的一种死亡归宿,而那扇门开启的时候,只有没有生命的克隆肉体,而这些东西将提供给别人补充的食物和能量,“弱者是肉,强者必食。”在强权下,吃下的只是自己而已,而这种自然法则的背后是自我的消灭,不管是那残存的爱和希望,到后来也都是自我没有办法的救赎,于是在轮回中,寻找到了那个理想主义者,那个自我的反抗和拯救者——刻在身体上的胎记。

那个胎记,在1850年律师尤因的胸口上,在1931年弗罗比舍腰上,在1973年路易莎的肩上,在2012年卡文迪什左小腿肚上,在2144年星美的脖子上,以及后末日时期扎克里的后脑勺上,六个胎记,对应六个时间,而六个时间对应着六个关于自我和爱的故事,律师亚当·尤因被虫病折磨,那只不过是贪婪的医生设下的毒局,而被拯救的黑人自然成了尤因生命中的拯救者,关于种族的奴役和反抗就变成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轮回,尤因提出了废除奴隶制度的构想,并且和妻子付诸了行动;而弗罗比舍在1931年创作《云图六重奏》便是为了保留心中真正的爱,被剥夺继承权和被盗去音乐成果一样,是迷失,是奴役,而他的反抗只是为了自我,饮弹自尽的时候,他说:“我决定自杀是因为我觉得爱人归来了。”而1973年的路易莎·雷发现了一个核试验的巨大阴谋,告诉他真相的技术人员汉克斯爱上了她,但是这爱的背后是巨大的杀机,炸弹爆炸,飞机在空中化成碎片,爱也变成了一次遭暗杀的报复。而充满喜剧的2012年,书商蒂莫西·卡文迪什被黑道追杀,被兄弟整治,被关进一家养老院中,最终飞越养老院,上演了“越狱”故事,而最后他寻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在温馨的房间里写着自己的爱情,而一旁是自己曾经的恋人;当然,星美451的爱更直接于对于正义的坚信,张海柱所揭示的是一个隐藏的黑暗帝国,反联盟的所有努力最后以失败告终,而星美像是找到了拯救人类的法宝——真相,真相之爱当然也是扎克里去除心魔召回希望的爱,恶魔山上有着族人死去的惨状,也开启着文明世界的另一扇门:“我现在在星空下给孙子孙女们讲故事 你都知道我和先知女人在一起了。”

从子宫到坟墓,连在一起,从奴役到自由,爱在我们身上,但是这个世界是不是仅仅是胎记作为联系的符号,是不是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历史就是一个轮回?在这个1-2-3-4-5-6-5-4-3-2-1式的奇异结构里,或许断裂的不是剧情,不是子宫到坟墓的碎片,“你在花名册上查到/自己的名字,这是三百年前就走失掉了的一个人/‘因此,我的自传没有意义’”。还是那扇窗,还是那个被奴役和抗争的世界,自我到底在哪里?或者说,那些“走失掉的一个人”仅仅在自由和爱中写完的自传没有任何意义?窗外的鸟叫,飞出去,走到屋外的竹林,但是那真的就发生过?那些1849年的南太平洋群岛、1936年的英国剑桥、1973年的美国旧金山、2012年的英国伦敦、2144年的韩国新首尔和后末日时代的夏威夷都有真实的自我?从扎克里的回忆开始,云图六重奏一直在“讲述”故事,而这种讲述的背后是迷失的现场,是消失的自我,甚至它们只是一个个文本在时间里的传递。

《云图》电影海报

律师尤因在1850年的故事写成了《亚当尤因的太平洋日记》,这本航海日记被弗罗比舍在书架和床脚下找到,直接促成了《云图六重奏》的创作,而他与爱人鲁弗斯·西科史密斯的通信被女记者路易莎·雷发现,路易莎·雷当然听到了著名的《云图六重奏》,而她的故事也被写成了《半衰期——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迷》一书,这本书被出版商蒂莫西·卡文迪什出版,而蒂莫西·卡文迪什以索尔仁尼琴自诩,写出的一本美化自己的自传,他的故事被改编成电影《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这部电影以及“我绝不会向暴力犯罪屈服”的经典语句,引领星美451反抗那个克隆帝国,而克隆人的事迹成为《星美451的记录仪》,被后末世时期的原住民奉为神明,并沿着她的道路前进。

日记、书信、音乐、图书、电影,以及先知的《圣经》,历史用这种方式传承着,如果说胎记只是表明那扇从“子宫到坟墓”的轮回之门,那么这写文本所传递的是对于历史的解构,只有文本在现场,那么历史就不一定在现场,自我也会被历史所消灭,“只有通过别人的眼睛,才能了解我们自己。我们生命的不朽性质在于我们的言语和行为的后果。”所以,我们的自传没有意义的指向则是文本的虚拟性,文字或许是克服了口口相传的缺点,但是被记录的历史并不是那个发生的过往,“为什么越是需要语言的时候,语言越是会从我们嘴边溜走,如果我的语言没有溜走,我能阻止将会发生的可怕事情吗?”星美说:“如果我不出头露面,那么真相就得不到揭穿。我不允许那样。”那些他说出的回忆难道就是真相,就如讯问者的疑问一样,难道这就是真相?

真相不在现场,现场只有胎记,只有文本,只有语言,只有回忆,甚至只有心魔和预言,但这些都不能抵达真相,甚至在语言的转述、文本的引用中,真相甚至越走越远,像那株歧义的植物一样,“不设章法,转换过度频繁,尾随一条线索”,而那一条线索太脆弱了,繁复的文本里到处是迷局,到处是障碍,到处是破碎的片段,语言是危险的,文本是危险的,在解读中或许就是一个关于奴役和自由的寓言。而这似乎是沃卓斯基在电影中永远的主题,不管是《骇客帝国》,还是《V字仇杀队》,或者是《云图》,不仅是电影故事上的主题,而且在电影文本的解读中也依然是这一主题,而对于电影的本质来说,这更像是一个游戏。

亚里士多德说,人是“逻各斯的动物”,这背后是将人从形象层面解放到语言层面,或者说对于人来说,对于语言的意义高于形象的意义,而语言始终是与理性联系在一起,而电影艺术的出现,则是形象的一次蜕变,或者是形象的另一次解放,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越了对于语言的膜拜,是“看”对于“说”的超越,作为一种把握世界的方式,电影改编了“逻各斯”的意义界定,但是这“看”的背后却是想象的终结,却是模式化、固定化的形象诟病。《云图》,也是从小说到电影的改编,大卫·米切尔的同名小说里呈现着一个文本的世界,而这样的文本世界是需要理性的解读,从奴役到自由当然是对于自我阅读的一种自豪感,而影像世界直接将你带到了一个“看”的世界,汤姆·汉克斯、哈利·贝瑞、周迅,等等,尽管饰演不同的角色,但都是被看见的,就像那个胎记,一直显露在你的视野之内;而1849年的南太平洋群岛、1936年的英国剑桥、1973年的美国旧金山、2012年的英国伦敦、2144年的韩国新首尔和后末日时代的夏威夷,也都是具象的场景,永远被看到,永远光怪陆离,永远变幻莫测。

“真相早就告诉你了,只不过你没有听懂……”这是《女蛹》里的一句话,而在语言的王国里,真相只是一个被告诉的东西,关键是你有没有听懂,没有听懂就不是真相,而听懂了就是真相。而其实,沃卓斯基并不是要阐释影像的规则,也并一定要告诉你如何去获取真相,甚至他会对你说,语言的理性并不一定带来安全,而恰恰相反,语言是危险的,那个书评者最后被摔下12楼而一命呜呼或者也是一种暗示。

谁说那只是六个故事?那所有的评论就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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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条留言
  • afan2013-02-05 20:08:20回复
  • 结尾总是写的总是那样点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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