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05 《厨子戏子痞子》：脸谱下的英雄救赎

是癫狂疯狂和佯狂，是无知无耻加无赖，是菜刀花枪和性感的屁股，是“咿呀咿呀呀”爷们的戏子，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二瘤子”的痞子，是“上阵父子兵，卖国夫妻档”的厨子，一出好戏在闹哄哄的锣鼓声中启幕，却不知这颠倒的乾坤，只是为了引向“民国三十一年”这日寇横行、民族存亡的国患之年。

颠倒是缺了秩序？当然无法厘清的荒诞派表演只是为了用脸谱和架势掩盖真相。谁是谁的疑问就是为了将身份藏在那行头之下。从漫画、摇滚的风格入手，民国三十一年就只是一个噱头了，那“一九四二”年式的吃人现实也就只能沦落到某种背景的交代上，取而代之的是饥饿的流氓，劫持的马车，以及极具异域风格的日本寿司店，浓重的文艺气当然将北平、抗日、病毒、民不聊生、侵略战争等标签一一解构——甚至还没出场就已是陌路。舞台已经搭好，只是上面唱戏的也都戴着自己的脸谱，厨子怕得要死，要立刻放人；痞子为了赶紧扔掉这俩烫手的山芋尽快脱身，谎称自己是八路；戏子则要把日本人和流氓都杀了，省得放了日本人得罪八路，放了八路得罪日本人。在这宛如演出的前戏中，痞子掏出了枪，厨子举起菜刀，戏子干脆摸出来手榴弹。陷入僵局只是为了结束这疯癫的前戏，哑巴老婆翻两个日本人行李，忽然他们竟是731派来救灾的生化专家。

戏剧被现实逼上了绝路，痞子不跑了，戏子也不杀了，三人或者四人达成共识：套出秘方，发财分赃！于是苦肉计、离间计、铡刀见血，女人被“打死”统统上场。戏还是哪一出戏，行头还是那一身的行头，只是当20分钟之后，用一个“五小时之前”的闪回将这一切精心构筑的疯癫世界一一解构，痞子也不是饿慌了的痞子，厨子也不是讨好日本人的汉奸厨子，当然戏子也不是画着脸谱弘扬国粹的戏子，那一身行头脱下，这世界也就纷纷扬扬成一幕抗日英雄的主流电影。

厨子戏子痞子，或者戏子痞子厨子，或者痞子厨子戏子，不同的排列组合其实都无特殊的秩序，颠倒的意义也就是把真相掩饰起来，只是“五小时之前”的闪回无法避免的将表演拉回到现实，现实就是民国三十一年的北平，现实便是“虎烈拉”病毒横行华北，现实就是要把解药的配方从日本人口中套出来带到解放区，由此，一幕有着英雄主义色彩和中国主流价值观的抗日电影启幕了，乱世、救国变成了新的秩序，戏子阴、厨子贱、痞子赖，外加一个愣傻婆子，都摇身一变，厨子原来是语言专家，能把所有日本人说的话听到耳朵里，也会德语；戏子是机械专家，特别懂枪、炮、地雷、炸弹，把所有的枪支都玩得特别明白；痞子是生物化学专家，能懂得生化各种实验还能在受伤时用鲜血写下C11H17N308的分子式，而老板娘也成了密码专家，摩斯密码的破解得心应手。

这便是真相，这便是电影的主题，抗日也并非是主战场的正面交锋，也有那么多假扮成痞子戏子厨子的抗日英雄，瘟疫之下，必有勇夫，从荒诞走向正统，是对主旋律的致敬？只是这厨子戏子痞子的“三位一体”设计，到底谁主沉浮？在电影结构中，厨子戏子和痞子的“三位一体”抗日群英谱或者并不是管虎信手拈来随意组合，他们的双重身份，其实也隐射着历史与现实，表现与再现之间的微妙关系。看起来，他们绞尽脑汁整这么一出大戏，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给绑架来的731部队生化专家下套，截获虎烈拉病毒关键情报，救北平疫区百姓。但是在泛滥的抗日电影中，管虎显然并不想从这样的主旋律中按部就班，20分钟的前戏或者可以看做是他的积极探索，但是将那舞台布景撤去太快，也是管虎力不从心的无奈。

《厨子戏子痞子》海报

当然，当20分钟撕去了那个虚幻的舞台，而重归于“五小时之前”的现实真相，并不是管虎式叙事的讨巧之举，而在整个电影的结构中，还有很明显的三位一体的设置，一边是日本专家、日本军队组成的“敌人”，一边是厨子戏子痞子四人组合的抗日神奇四侠，在这两股力量的对立中，还有那“啥鳖孙玩意儿”的侦缉队三贱客，袖子上的“侦”、“缉”、“队”三个标签的分开式组合恰好是某种暗喻，他们是中国人，但是在他们身上却没有抗日的民族气节，他们被卑琐、胆小、贪财，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寻找那个“宝贝”，在他们看来，没有敌人也没有同胞的概念，或者说，他们的立场一直游离在“敌我”的模糊界线上，这样的群体在抗日这样的主旋律中，并不少见，管虎或者想从这三人组合里发掘民族的劣根性，而最后他们既没有得到宝贝也没有加入抗日的战斗，倒真的在“无知无耻加无赖”的自我世界里死去。

当然，这种死去也是在日本侵略者和抗日版神奇四侠找到一种存在，而这种存在恰好将电影带回到三位一体的叙事结构中，为“敌我”这种二元关系寻找一种突破。而这种突破除了侦缉队三贱客的设置之外，还有柳田樱的人物设置，代表日本军方谈判的竟然是帮助神奇四侠获得一小时时间延长的“叛徒”，手语里的对话交流融合了敌我双方的对立，也将这一个突兀而来的奇女子带向了“三位一体”的另一条道路，原来，抗日神奇四侠外加这美丽的日本女子也都是燕京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三位一体遂而成为四位一体、五位一体，那些抗日电影的敌我对立对抗的悲剧变成了一幕喜剧。

也是闪回告诉的“真相”，和“五小时之前”相对应的，是“爆炸之前”，这个时间点将一切可能的牺牲又彻底进行了颠覆，“爆炸之前”也是文艺式的打鼓宣告之前，是敢死队血刃之前，是哑巴老婆装死获取摩斯电报之前，而结尾黑白照片的形式抖落出了这个真相，不如是重回最先20分钟的癫狂疯狂和佯狂，重回脸谱下的无知无耻加无赖。当然这种癫狂的复归可以看出管虎“去政治化”的努力，或者是用脸谱在进行“去脸谱化”的解构，所以在这封闭的寿司店里，一切都变成了戏剧化的表演，除了抗日神奇四侠的“奇葩”式演出之外，两个日本俘虏也开始了逻辑之外的疯癫，被拷打的菅井竟然在被服药之后，从假侧刀之下跳将出来，从此精神失常，忍者附体，上蹿下跳、神出鬼没，就像一个更大意义的戏剧化人物，不仅再无骂“支那畜生”，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而且也不打算逃出这秘密抗日站点，甚至没打算给大佐松绑，沦落啊沦落，看起来在“虎烈拉”病毒的研制和疫苗“设想”中也无任何意义。

对病毒和疫苗的“设想”也变成了大佐一个人的事，而大佐的自我救赎也颇具文艺范儿，在这生死关头，竟然要求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用以剖腹自杀，以完成死亡的仪式，那么那些血刃的敢死队呢，那些感染病毒的日本兵呢？如果大家都用一个小时的“自杀秀”来完成救赎的仪式，那柳田樱也无变通的必要了。戏剧化当然是为了夸张，为了荒诞，为了癫疯，所以，在脸谱式的电影叙事中，管虎想要做的就是在脸谱中“去脸谱化”、去政治化，借以找到一种新的突破。但是硬伤也是明显的，这种努力在更多的叙事中又走回到了传统的抗日电影窠臼中，就像寿司店在表象之下的机关重重，也太容易被识破。所以他们换下行头，也就恢复成了抗日志士，成了与日本兵同仇敌忾的中国人，所以在“去脸谱化”的努力中，管虎却仍走在一条“英雄化”的道路上，在乱世，在抗日相持的乱世，在病毒肆虐的乱世，必须要有英雄，必须要有拯救者，所以抗日四侠也就担当起整个民族的英雄，他们不仅能演戏，而且身怀绝技，不仅精通语言学、机械学、生化学、传播学，还出生入死大义凛然，不仅胜利完成套取病毒疫苗源码，还能成功逃出被日军炮弹炸得支离破碎的寿司店，不死的英雄最后站在高高的山岗，撒播疫苗，像棉絮一样四处飘散，北平城的百姓又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那站在山坡上的感觉就如上帝降临，俯瞰生灵，充满了宗教的救赎意义。

剧中的英雄，剧外的影帝，剧中的厨子戏子和痞子，剧外的刘烨、张涵予和黄渤，三位都是金马奖影帝，据说三人在2012年4月11日的电影媒体见面会上宣布“零片酬”出演，并联合担任影片的出品人，这种导演和演员自己投资出品电影的模式，在国内尚属首次。零片酬或者并不是独立制片模式的探索，更像是管虎集合各路英豪精心构筑一个疯癫的世界，这一出戏生旦净末丑悉数登场，是好是坏，正如戏子说的那样：“好戏都是需要票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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