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26 《爵士春秋》:只有现实的身体才会坠落

舞台上指挥的乔,病床上躺着的乔;计算演出费用的乔,正在接受手术的乔;喝着酒抽着烟被女人围着的乔,呼吸沉重身体痛苦的乔——当乔对着乔,当乔告诉乔,当乔骂乔“你这死样子”的时候,病床和舞台在同一个时空里,舞台上的手术室,乔是一个在表演的病人,手术室里的舞台,乔是一个生病的设计师和导演,他们在一起,他们又分开来,一个坐在升降机里升到高处,一个却躺在病床上迎接死亡。

是应该把不同的场景分开来,还是让艺术和现实、生与死融合在一起?乔看着乔慢慢达到艺术的顶峰,乔也看着乔渐渐走向生命的终点,在对面的自己,对面的自己看见的另一个自己,仿佛每次乔看见镜子前的自己,然后说:“好戏上场了,各位!”投影和反射,主体和客体,只有在镜像世界里,乔才能面对自己,才能看清自己,但是这种面对和看见,却也是一种折磨,因为世界果然明确地区分了艺术和现实,区分了形而上和形而下,甚至区分了上升和下坠。

一个著名的舞蹈设计师,一个有才华的电影导演,他在艺术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站在百老汇的舞台上,他设计着关于爱情,关于身体,关于欲望,甚至关于忠诚的好戏,那些女人们,那些男人们,那些渴望成为艺术家的表演者,那些希望成为明星的舞蹈爱好者,似乎只有得到他的指点和训练,才能慢慢接近心中的理想,才能不断突破自己达到完美。波特说:“我想成为一名电影明星。”但是在表演时她却力不从心,甚至做不出标准的动作,乔走到她面前,说:“不行,我无法让你变成一流舞者。”但是乔即使对她大喊大叫,即使不满意她的表演,但是他还是给她信心:“你将来会很棒的,我保证。”指向将来,似乎是遥远的,但是当波特真正完成那一个动作,当全场为她鼓掌,当波特自己泪流满面,将来似乎变成了现在,可是乔却独处一室,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是:“是我表演的方式有问题,我没有了灵感。”

: 鲍勃·福斯
编剧: 罗伯特·艾伦·奥瑟 / 鲍勃·福斯
主演: 罗伊·沙伊德尔 / 杰西卡·兰格 / 利兰·帕尔默 / 安·赖因肯斯 / 本·沃伦
类型: 剧情 / 音乐 / 奇幻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 西班牙语
上映日期: 1979-12-20
片长: 123 分钟
又名: 浮生若梦 / 所有的爵士乐

没有灵感的现实压抑他,对于乔来说,似乎是毁灭性的,为什么将来会迅速到来,为什么艺术会在现实里成为可能?总是面对着镜子的乔,总是抽着烟咳嗽的乔,似乎也从来不想去区分艺术和现实,现在和将来,当他喊出“好戏上场了,各位!”的时候,他是要超越现实返回舞台,他是要忘记现在走向将来,所以在这种看似化解矛盾实际却是分裂的生活里,乔的痛苦是因为不甘心一种平庸,是不想成为被现实占有的人。所以他的世界里需要灵感,需要激情,需要偏执,甚至需要谎言。

和前妻奥黛丽离婚,是他逃离现实的一种举动,不在乎投资的成本,是他蔑视现实的一种态度,“不论你坐在哪里,都是头等舱。”这一句舞台剧里的台词,仿佛是自己的写照,世界需要一个头等舱,而只要忘记现实的一切,你的世界都是头等舱,都是带有荣耀的飞翔,都是俯视大地的飞翔,而这种荣耀和俯视,让乔看起来更像是上帝。可是上帝是孤独的,当大家一起讨论电影剧本的时候,当所有人都为其中的台词而大笑的时候,乔的世界却是沉默的,笑声成为一种背景,众人成为一种衬托,乔在孤独的世界里抽烟,然后把烟蒂扔到地上,然后用脚狠狠踩灭,然后用手将标注用的铅笔拗断,沉默爆发的力量,却恰恰是一种无力感,当大家休息离开,也只有他一个人发出的叹息。

这其实是残酷的现实,面对投资人、律师和经纪人对于演出的成本计算,一出舞台演出或者一部电影,必须面对市场,必须收回成本,这是现实的法则,所以乔必须进入现实,必须回到另一个被计划的世界里。灵感在哪?头等舱在哪?上帝又在哪?而在这无法逃避的现实里,似乎那种对于欲望的满足变成了一种自我放逐的方法,在妻子奥黛丽之外,他和女友凯蒂在一起,在凯蒂之外,他和波特在一起,在波特之外,他和几乎每一个女人都可能在一起,在一起喝酒,在一起抽烟,在一起调戏,甚至在一起上床。

《爵士春秋》电影海报

“我可以跟任何一个女人约会。”这是乔另一种艺术生活?在这里,他没有责任,没有约束,当凯蒂对他说,我只想要你爱我,不想要一种爱情游戏。他摇摇头,反问:“迈克尔是不是在和你约会?他是不是想跟你上床?”女儿米歇尔也问他:“你为什么不再婚,为什么不娶凯蒂?”在女儿看来,只有再婚,“你才不会去搞别的女人。”当欲望变成一种爱情,或者婚姻,对于乔来说,无非是重新进入了和奥黛丽曾经的生活模式里,所以他拒绝,他躲避,他隔离自己,在看似纵欲和滥情的世界里,他却在遗忘现实中的自己。

所以他可以很容易对凯蒂说:“我很爱你。”所以他从来记不住费城那个主持的红衣女郎到底叫什么名字,所以他会在每个人都可以坐的头等舱里设计那关于肉体的表演。“欢迎登机,让我们带你一起飞。”舞台上的空姐和机组服务人员,变身为性感的演员,关掉了灯,充满了烟雾,似梦如幻,在现实之外,每个人都在身体里讲述头等舱的故事,那里有男人和女人的接吻,有女人和女人的搂抱,有男人和男人的抚摸,不同的性表达方式,似乎都在走向一种肉体叙事,只有情色,只有诱惑,只有黑暗,只有缠绵,但是当灯光最后亮起的时候,每个人报出了自己名字的演员,却都睁开了惊恐的眼睛,仿佛在舞台上他们都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成为艺术的一部分,而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我有时分不清真实和谎言。”自我迷失,对于乔来说,也是在所有有关女人的世界里看不见真实的自我。前妻奥黛丽、女友凯蒂和女儿米歇尔,似乎代表着婚姻、爱情和亲情,它们都应该是稳定的,是合理的,但是对于乔来说,为了逃避现实而迷失自己,在任何一种感情里,他都变得孤独而偏执,似乎唯有寻找像波特一样的肉体世界里才能像在镜子里一样,活在另一个自我里。而在欲望的世界里,在沉溺式的逃避中,那个身体却又在戕害中逐渐坠落——不是堕落,是坠落,仿佛和道德无关,只是生命在自然状态和物理状态下走向一种沉寂。即使在咳嗽加剧的时候,他仍然抽着烟,即使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仍然喝着酒,仍然和女护士调情,又一次灵与肉的分离,而这样的分离,让他越来越把身体抛向虚空,紧接着便是再不能阻止的坠落。

那个自称可以是上帝的脱口秀主持人把死亡分成五个阶段:愤怒、否定、交涉、沮丧和接受,愤怒和否定是感性的开始,是一种自然状态的拒绝,而随着交涉的开始,又在矛盾的世界里徘徊,当沮丧降临的时候,其实是已经无法回头,而面对真正的死亡,最后的态度是接受。可是对于乔来说,对于死亡,他没有过愤怒,没有过否定,没有过交涉,没有过沮丧,当然也没有过接受,只是在奥黛丽、凯蒂和米歇尔组成的女性世界里,他不再是真实的人,不再像上帝一样,不再在头等舱里。所以害怕,所以恐惧,所以不甘,而其实在这样的矛盾里,在灵肉分离的痛苦中,他成了自己世界里的演员,他是另一个乔。

电影里的那个人说:“我跟你说,乔,我能洞察你的想法。你很害怕自己墨守成规。”他点头说:“是的。”“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甘平庸的恐惧,怕自己不特别……”他还是点头说:“是的。”不甘平庸,却最后成为身体的牺牲品,害怕墨守成规,却最后在放纵的生活里迷失自己。在他被推向手术室的时候,奥黛丽在门外留下了泪水;在他逐渐丧失意识的时候,凯蒂站在他旁边,而女儿米歇尔一直希望他不要死去。或者是最后看见的真情,或者是返回到艺术之外的现实,但是当自己成为自己的演员,他就必须在自己的戏里成为别人。

奄奄一息的乔对奥黛丽说:“万一我死了,我为曾对你做过的那些坏事表示抱歉。”又转向凯蒂说:“万一我没死,我为将对你做的坏事表示抱歉。”活着和死亡,对于乔来说,都变成了一种痛苦,都背负着一种罪责,而在那个梦幻般的世界里,乔面对的是披着洁白面纱的女子,她和他说起人生,说起艺术,说起婚姻,说起忠诚,她是圣洁的象征?她是非肉体的完美符号?或者她会成为另一个迷失的女人?仿佛在自我忏悔中走向升华,却又在一种循环里最终坠落,就如那个在舞台上的病床,或者在手术室里的舞台,在错乱的世界里再无法区分现实和梦幻,真实和谎言。

“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这或者才是他最真实的声音,在舞台上,乔和脱口秀主持人一起表演,一起唱出《再见我爱》:“再见生命,再见爱情,再见快乐,迎向孤独……”在最后的舞台上,他看见了奥黛丽,看见了凯蒂,看见了米歇尔,更看见了那个19岁跳踢踏舞的少年——那是曾经的自己,用艺术走向人生,但是他却陷在女人肉体的诱惑中,就是在上台之前,那些女人围住他,调戏他,而最终当他走向舞台的时候,底下的观众发出了嘲讽的笑声,因为在他裤子的那个特殊位置上,完全湿了。

这是一个隐喻,走向艺术舞台,却注定留下无法摆脱、被人耻笑的肮脏符号,而在自己的一生中,这个符号不断扩散,占据整个身体,侵蚀整个肉体,最终在下坠过程中踏上了不归路。即使乔奋力扯掉了手术的管子,逃离了病房,即使他用头撞向墙在脑袋上留下疼痛和血迹,即使他拥抱躺在病床上的女病人,即使和餐馆老板一起唱起歌,但是一切都不是解脱,他还是要被抓回,被绑在病床上,还是要回到现实,面对死亡。歌声没有停止,作为导演的乔坐在升降机上徐徐上升,而再不能说话的乔,却在病床上走向死亡。

他曾经是一个丈夫后来是一个男友,他一直是照顾女儿的父亲,他是曾经在肉体世界里的男人,他是著名的舞蹈设计师和电影导演,但是当没有了婚姻和爱情,没有了舞台和艺术,没有了虚构和想象,甚至没有了梦幻世界里和白纱女人的对话,他就只是在那被封尘的塑料袋里没有了任何呼吸的尸体——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变成了一个坠落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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