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19 《荒唐童话》:一个黑西装的成长寓言
童话里有葡萄般水灵眼睛的洋娃娃,有轻快漂亮的婴儿车,有运动的旋转木马,有飞向窗外的折纸飞机,可是,那一切都变成了道具,甚至都变成了工具,在一个无人的空间里舞蹈、嬉戏,最后在如迷宫的积木里行走,而终被一只恐怖的黑猫破坏,没有出口,没有终点,倒塌的童话世界,无非是一个可以关闭的橱柜。
小女孩朗读着一首诗歌,刘易斯·卡罗尔的诗《Jabberwocky》,一首诗展开的童话世界却为何显得如此无意义?本来是关于男孩拿着剑去征服怪兽,关于成长和英雄的赞歌,可是要割破喉咙的那个“炸脖龙”到底是谁?它在哪里?像飞鸟有锋利的爪子?有尖利的嘴巴?一个橱柜就在树林里穿梭,这是一种移植的暴力,这是一种隐秘的解构,它早已经在那里等候着男孩,早已经会拿起了剑破坏英雄,于是出征变成了警告:
Beware the Jabberwock, my son!
The jaws that bite, the claws that catch!
Beware the Jubjub bird, and shun
The frumious Bandersnatch!
| 导演: 杨·史云梅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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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想的世界,也是苹果树成长的世界,那房间里果真长出了树枝,越长越多,越长越密,几乎取消了房间了封闭状态,苹果树抽芽、开花、结果,那满枝上都挂满了鲜红诱人的苹果,这是成熟的世界,这是收获的季节,对于海军服来说,这是一种最美好的童年感觉。可是即使没有炸脖龙的到来,即使没有破坏的飞鸟,那苹果从树枝上掉落之后,却也不再是丰收的喜悦,不再是享用的快感,掉落而腐烂,一条条的蛆虫从苹果内部爬出来——它们一直在内部,等待某个时节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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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童话》电影剧照 |
宛如伊甸园里的那个神话,苹果不是关于美好,是关于罪恶,内心的罪恶,主体的罪恶,那么童年世界是不是像苹果一样,早已经生长着一条又一条的蛆虫?洋娃娃脱掉了丝绒手套,睁开了诡异的双眼;那些玩具被卸掉了手和其他肢体,然后放在搅拌机里搅拌;然后放在蒸锅你蒸煮,冒着热气的锅子里都是被肢解的娃娃;于是被当成食物,送进嘴巴里,洋娃娃吃洋娃娃,这是对于自己的消解,就像童话否定童话自己,苹果腐烂苹果一样,都是一种自我解构。
过家家的游戏都是人吃人,那么,在自我命名、自我解构的世界里,那个男孩是不是就是炸脖龙?所谓抗击是不是就是妥协?甚至是归顺和奴役?当一大对士兵列队前行,又被熨烫成纸人的时候,是不是屈服?当那把锋利的小刀在桌子上跳舞,而割破桌布的时候,是不是必须选择自戕?士兵被倒进碗里,小刀沾满鲜血,童话世界的美好只是一种谎言,这是奇怪而疯狂的世界,这是破坏而死亡的世界,这是永远无法逃脱而宿命的存在。
积木里是河流、大山,是天空和大地,但是和童话一样,只是堆砌的游戏,只是神秘的迷宫,当有人试图寻找出口的时候,那一只黑猫猛然出现,它不是恐吓那些在迷宫中爬行的人,而是彻底毁坏整个迷宫,破坏整个秩序,积木散落,连迷宫也不存在。还有墙上挂着的画像,一个戴着眼镜学者模样的人,他是理性?他是智者?但是那俯视的目光里分明有一种专制的眼神,在一个游戏般的世界里,在一个海军服、草帽、洋娃娃、木马、迷宫、猫咪、玩具军人、积木的童话里,他是一个幕后的统治者。
是孩童永远无法逃脱的成人,就像拍打着孩子屁股的父母,是一种权威,是一种专制,是一种统治,他设计了迷宫,他放生了黑猫,迷宫被推翻之后的游戏、战争、暴力,组成了一个无所不在的成人世界。但是出口肯定是存在的,一张张纸,纸上的数字,似乎代表着某种希望,当它们被折成飞机,折成轮船,看上去也是关于希望的童话演绎,可是毕竟借助风的力量,它们开始逃离,飞机从窗口飞出,轮船扬帆远行,一种希望的诞生,不是生活在童话中,而是彻底打破童话,彻底离开暴力,彻底解构专制——于是,在最后一道迷宫里,迷途者终于找到了出口,于是,画像被黑色的线涂改,他不再自上而下俯视;于是,黑猫被关在笼子里,不再用恐吓的目光破坏积木;于是橱柜再次打开,不再是海军服和礼帽,而是一身的黑西装。
黑西装是一个成人的象征,孩子从梦中醒来,从一盆水的幻觉中醒来,从洋娃娃诡异的现场醒来,就像爱丽斯终于在追问“我是谁”的童话中醒来,她是唯一清醒的人,她是唯一有行动的人,她是唯一不再童话中睡去的人。黑西装取代了海军服,是死亡之后的新生,是自我解构之后的自我更新,是童话破灭之后的现实可能,笔挺、尊严,荒唐是荒唐者的墓志铭,而自由是自由者的通行证。
那只橱柜,放在1968年的国家童话里,而在1971年的动画里,它已经变成了反讽的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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