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12 纪念日的春夏秋冬
十八楼的医务团队曾获团中央“青年文明号”称号,就像这楼层一样,他们在荣誉的高处,而今天,在这个属于他们应该庆祝的节日里,在这个原本应该收获鲜花和掌声的日子,却被“防灾减灾日”所取代,却被刺耳的鸣响所覆盖,却被悲戚的气氛所笼罩。
5·12地震九周年,凸显在这个日子深处的一定是灾难的回想,一定是悲剧的沉思,一定是生命的哀伤,当妻的第一瓶盐水被挂上的时候,站在十八楼的高处,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城市里传来的警报,从上午10时00分至10时44分,从鸣36秒停24秒反复3遍的预先警报,到鸣6秒停6秒反复15遍的空袭警报,再到长音连续鸣3分钟的解除警报,44分钟时间里,三种警报此起彼伏,那鸣响却一直在耳畔,久久不灭,似乎要在这警示的声音里带回九年前发生灾难的那一刻。
8.0级地震,近7万人遇难,17923人失踪,37万多人在地震中受伤……这便是九年前的“灾难数字”,其实当悲剧以数字的方式被呈现的时候,真的不只是一种冰冷,当死亡以叠加的方式变成最后数字的时候,其实是关于生命的一次复数悲剧,同样是数字,纪录片《1428》却以赤裸而直接的方式扒开了那一个被灾难埋没的废墟现场。而在今天,同样是数字呈现,“那年我大你两岁,今年我大你十一岁。”网络中的这一段叙述,把时间硬生生地扯向了两个不同的维度,一个是死寂的过去时,你在“两岁”的时光里沉睡,而另一个则是活着的现在时,九年之后,我依然在自己的世界里前行。
两岁和十一岁,是不是背向一种灾难的在场,是不是遗忘一种停滞的过去时?似乎从来没有在重生时走过那一个时刻,当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现场,回到了灾难。网络上似乎都在回忆,都在缅怀,那个在为逝者的祷告而留出来的位置并不是空空如也,那个抱着孩子的遗体失声痛哭的父亲并不已经走远,那个在废墟中只剩下国旗杆和篮球架的学校依然如昔,它们存在,它们遗留,它们证明,它们在影像的世界里让九年之后的我们留下共同的眼泪。
地动山摇的瞬间,似乎曾经远离生活,地震,也像是关于地质灾害的一个术语而已,那年我在哪里我正在干什么的疑问其实丧失了一切意义,甚至在一周年回访中麻木地体会不到余震,也是一种隔绝的象征,即使不久前在本地发生的所谓地震,似乎也成为一个“名词”,在梦中出现,在梦中寂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却在无限接近中进入到另一个地震现场,一周年,我在那块土地上,在《川行漫记》中见证灾难的创伤,《东河口:十字架下菊花台》里面是无法化开的哀伤;两周年,我依然在那块土地上,却进入了最后的废墟,《北川:不可触摸的死亡》里呈现的是一个死亡到来的倾斜颠覆的世界;三周年,四周年,五周年……是不是必须在这个日子才能铭记灾难,是不是必须在这个日子鸣响警报?
一种带入的方式,作为对于一个纪念日的回应,我在十八楼的高处,在警报声的鸣响里,重新发布了《北川,不可触摸的死亡》,是记忆,也是唤醒,但是当我只是以个体的方式进入到“今年我大你十一岁”的现实,是不是我们在九周年后必须说“只有经历地狱般的磨难,才能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逝者已逝,在缅怀之外,在纪念之外,在警示之外,我们这些活着的生者,是不是必须选择一种坚强?是不是必须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其实九年了,我们并没有真的看见废墟里被埋没的生命,当他们被巨石、房屋和泥土掩埋的时候,当他们只伸出一只手做出最后告别的时候,他们的生命并不是终结,而是留下了那一连串的省略号,甚至问号,死亡静默如谜,有时候我们只是为了远离死亡而选择了遗忘,甚至会把省略号和问号去掉,以完整的墓碑形式给他们一种祭奠,让他们安息,但是九年之后,废墟依然,死亡依然,悲剧依然,甚至那“1428”的时间也以重复的方式被敲响,而听到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九年并不久远,也无法封存,在十八楼的高处,在听闻了警报的高处,在片段回忆的高处,我只是做出一种退出的姿态,就如我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们必须告别那场灾难,再见北川,真的应该是永别,永别残垣断壁的破碎家园,永别曾经铭刻在心的死亡,永别那一砖一瓦呈现出的所有地震细节。永别亦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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