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12《咬紧子弹》：在西部，我们以梦为马
一场跨越西部的耐力比赛，到底有没有最终的胜利者？当山姆·克雷顿和好友马修斯历经千险万苦，最终并步牵着马走向终点，对望时露出的笑容证明他们朝向的就是胜利，而“同时夺冠”打破的是马修斯此前“我先赢得比赛，在分你一半”的计划，打破的是罗丝所说“这是一场内定的比赛”的传言，更是打破了“在西部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是骗子”的谎言，两个人微笑的背后甚至已经超越了用意志夺冠单纯的比赛意义，更是对友谊、爱和尊严的阐述。
理查德·布鲁克斯1975年上映的《咬紧子弹》当然是一部西部片，在这个类型片里，他讲述的是一个关于西部开拓的故事，而电影本身也是对于西部精神的一次开拓，这是双重的开拓，而实际上对于西部世界的双重开拓并非是并行不悖的，甚至冒险本身和重塑精神是对立的，这一点充分体现在片名所演绎的那句话里：受伤即将死去的墨西哥人克里斯蒂嘴里咬着治牙痛的子弹，他最后对比赛唯一的女参赛者琼斯说的话是：“我见过很多子弹，但这是一颗对健康有好处的子弹。”“子弹”所具有的意义就是一种双重开拓的象征，克里斯蒂见过的“很多子弹”代表的是一种暴力的开拓史，甚至是美国人对墨西哥人的讨伐、白人对印第安人的征服，子弹不仅伤人而且还制造死亡，在这个意义上，子弹就是暴力开拓的工具；另一方面，还有对健康有好处的子弹，这一颗子弹就不再具有工具意义，而是意味着疗养，意味着拯救，意味着生命，背后所体现的就是人与人、人与马、人与自然之间的合作和尊重。
这也是“咬紧子弹”片名所具有的深刻内涵，这一句话当然也成为布鲁克斯对西部这场拉力比赛的诠释。在20世纪初举行的这场比赛意味着什么，当然就是对西部的一次开拓，总距离达到700英里，比赛要举行数天，参赛者要横穿西部，这其中有山谷、沼泽、河流和沙漠；还有随时出没的黑熊，高空中的秃鹫，最毒的响尾蛇，这是大自然呈现的环境；另外还有半路抢劫的劫匪，作为唯一的参赛者的琼斯，差一点命丧劫匪之手……这就是20世纪初的西部，它是荒蛮、危险、恶劣的代名词，比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冒险式的挑战。但是比大自然和劫匪更令人不安的则是“西部”所指称的陌生世界，大家都认为对西部的开拓意味着拥有更多发财的机会，但实际上西部的本质就是“每个你遇到的人都是骗子”，具体到这场比赛，报纸上刊登了消息，组织者做好了各种准备，但是开设妓院的罗丝却告诉克雷顿，这场比赛的冠军已经内定了，理由是：“只要能下注就是一场赌博。”所以西部也是谎言的代名词。
| 导演: 理查德·布鲁克斯 |
“只要能下注就是一场赌博。”当克雷顿和马修斯一起走向终点，似乎戳穿了这个谎言，冠军之诞生让这场比赛也成为公平的较量，但是布鲁克斯显然不是证明比赛本身公正与否，当报社组织这场比赛，背后驱动的就是利益，世界各地都报道了这场史无前例的耐力赛，这就是利益驱动最典型的证明，它实际上就是资本扩张的一种证明，而属于大自然的这个西部世界，也因为这场比赛出现了检查站、补给站，也因为这场比赛延长了铁路，也因为这场比赛响起了火车轰鸣声，这一切不正是对西部扩张的隐喻？现代化的铁路向西部不断延伸，而随着铁路的延伸，小镇被建设，妓院和赌场出现，人群涌动，资本改变了这一片原始的世界，它的背后是人类文明的工具属性，铁轨、火车以及那辆摩托车，都是开拓西部世界的工具。
这些工具就像克里斯蒂所见过的“很多子弹”一样，但是在他“咬紧子弹”的时候，耐力比赛却也开启了对西部世界的另一种开拓。比赛一共有九名冒险者参赛，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他们具有不同的身份，他们经历了不同的故事，而对于他们这个特殊的冒险群体来说，首先要回答的一个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参赛？布鲁克斯正是通过这一问题的设置推进了剧情，也通过这一颗对健康有好处的子弹提供了答案。的确每个人参赛的目的不一：卡尔年轻气盛，他可以一拳打倒一匹小马，在他看来，参加比赛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英雄主义者；琼斯是唯一的女性，为什么要不自量力和男人们较量？她的目的是为了坐牢的男人斯蒂夫；克里斯蒂告别了妻子和两个孩子之后踏上了参赛之路，对于他来说，这一特殊的身份本身就提供了答案；那个到死克雷顿都不知道他名字的“老人”，在渡河后心脏病发作，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告诉克雷顿自己参赛的目的：“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失败者，只有赢了你才是一个大人物，当我穿过终点时，我就是一个大人物了。”而克雷顿起初并不想参加比赛，但是最后时刻他还是报了名，他渴望一份工作，但是工作并不是他全部的理由，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爱世界的理由，他和古巴的妻子在战争中相识相爱，战场就是他们的洞房，但是妻子最后死在战场上，当自己唯一爱着的女人离自己而去，他失去了一切，但是这场比赛又点燃起了他的希望，“我一定要赢得比赛”，这句誓言的背后就是对生活的重新热爱……
《咬紧子弹》电影海报
为了家庭，为了丈夫，为了尊严，为了工作，或者也的确是为了钱，但是当他们参加这场拉力赛，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意志力的考验，对危险化解的考验，更是如何将工具式的征服转变为“一路向西”的精神重建。这里就有了另一种隐喻：火车、摩托车代表的是现代文明在资本扩张中的工具，而参赛者除了自己的信念和意志，还有马，马不是火车，不是摩托车，马是伙伴，马是朋友，所以从马这一“参赛者”的身份来看，布鲁克斯就是要从中挖掘出马所具有的精神内涵：这即使对马的一种考验，马的命运在比赛中被展开，也是在“以梦为马”中重建情感。克雷顿骑着马、牵着马，发现了一匹不肯离去的马驹，他看到马车旁边已经死去的母马，母马的嘴上已经被钢丝戳穿了，克雷顿抱起了马驹，然后交给了养马的孩子，让失去母亲的小马驹有一个新的成长；卡尔比赛中的那匹马发烧了，但是为了赢得比赛，卡尔没有给马匹提供治疗，依然策马疾驰，最后马累死在沙漠中，克雷顿看到死去的马，他用马鞭追赶着卡尔，然后让他把马埋掉，因为天空的秃鹫会把死去的马当作食物，卡尔用沙子埋了马，然后烧掉了马的尸体，这也许也是让牺牲的马有了另一种归宿；英国人诺福克在参赛中发现自己的马匹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已经变得疯狂，他无奈地举起枪射杀了它……
“你看过一匹马，仅仅为了让骑在他身上的人高兴而活活累死吗？马不是为了他妈的某个人而赢得比赛，我也一样。”当初克雷顿拒绝参加比赛，就是把马当作一种人的存在，而不仅仅是比赛的工具，但是他最后参加了比赛，也绝不是让马成为牺牲者，而是通过比赛发现马更多的精神意义。马经受考验，马变得疯狂，马失去生命，这是比赛带来的结果，这也是西部开拓的命运书写，但是马身上具有的情感正是和火车构筑了一种对立关系，比赛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团结和友谊，成为了精神世界的一种象征。克雷顿把对妻子的爱看做是活着的唯一希望，“老人”用自己的死亡捍卫了生命的尊严，琼斯所要解救的斯蒂芬原来就是修建铁路的犯人，在这次越狱中，她发现斯蒂芬欺骗了自己，不仅和同伙劫走了克雷顿和马修斯的马，还打死了无辜的克里斯蒂，于是他们一起击毙了斯蒂芬和他的同伙，最后琼斯退出了比赛，因为她看清了爱中的谎言；而最后当克雷顿在冲向终点时，卸下了已经精疲力竭的马匹上的马鞍，然后给它喝水，然后拥抱它，然后一起走向终点，这是人与马情感的最细腻体现，马修斯也最后下马，他不再为了自己赢得比赛而超越克雷顿，两个人微笑着走向终点，这就是对于友情的最好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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