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17 《大象》:长镜头下的谋杀

一把枪或两把枪,一声枪响或两声枪响,一个死者或两个死者,白天的谋杀或晚上的谋杀——在无处不发生谋杀的犯罪现场,“或”并不是一种选择,而是谋杀的不同场合,是杀人的不同方法,是死亡的不同状态,但是在冷酷无情、不寒而栗、血迹斑斑的谋杀镜头前,所有的“或”都指向一种必然的死亡,枪声响起,打破寂静,打破沉默,有过挣扎,有过逃亡,有过痛苦,但最后都以死寂的方式完成唯一的命名。

死亡之出现,在白天,也在黑夜。阳光照耀的城市里,街道还没有忙碌起来,有人急促地行走在路上,经过广告牌,经过垃圾桶,然后进入一所房子里,走过长长的走廊,没有遇见任何人,转身,拐弯,又走过长长的走廊,进入到无人的游泳池,在检查每一个冲洗的地方之后,又从中退出,转身,拐弯,又经过长长的走廊,终于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个正在拖地的男人,拿出长枪,标准男人,然后扣动扳机,在没有叫喊和呻吟的情况下,枪声覆盖了一切,卫生间里只有死去的人,和溅出的血迹,在死亡者的另一边,杀人者在没有遇见任何人的情况下,又离开了房子,消失在城市的道路上。夜晚,在加油站的便利店里,服务员正在等待顾客光临,一辆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便利店门口,下来一个男人,走进店里,没有对话,拿出一把枪,对准服务员就是一枪,一枪过后是第二枪,黑暗中的枪声传过,像被风吹走了一般,当杀人者坐上汽车疾驰而去,一切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便利店里躺着的死者和染红的血。

白天的小区,白天的街道,白天的球场,白天的厂区,黑夜的别墅,夜晚的仓库,夜晚的车间,夜晚的办公室,无论是白天和黑夜,当枪声响起的时候,当死亡降临的时候,时间其实没有了任何意义,在只有凶手和被害者在场的情况下,只有唯一的枪声响起的地方,谋杀已经覆盖了所有的时间,而这样的时间又抽离在正常的社会之外,变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也只有在封闭中,人与人之间才会那么冷血,死亡才会成为必然。

: 阿兰·克拉克
编剧: Bernard MacLaverty
主演: Michael Liebman / Gary Walker / Bill Hamilton
类型: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英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89
片长: 38分钟

但是,在所有制造的谋杀案件中,当死亡变成必然,是不是也是一种盲目?夜晚的别墅前,黑衣男子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但是无人开门,他又转向了旁边的一扇门,依然按下门铃,当有人打开门的时候,他没有说话就拿出了枪,朝着门里面的人射击,开门的人来不及逃跑,便倒下了,而黑衣男子完成了整个动作之后又悄然离开。这像是一种有预谋的杀人方式,这个别墅,这个开门的人,是他杀人的目标。在早晨的公园里,两个男人一起行走,迎面而来是另一个男人,当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人拿出了枪,在背后朝其中穿着黑衣的男人射击,黑衣人倒地,而一旁的红衣人在枪声响起的时候朝着另外的方向逃跑,杀人者没有将枪口朝向他,在完成了一个人的谋杀之后,他离去。杀死一个,放跑一个,这是一种选择,在某种意义上杀人是有目标的,在目标之外的人可以幸运地逃离,这是不是一种杀人的规则?

但是,这并不是唯一的规则,那个从街道走向房子内部,寻找目标的人真的是在寻找自己必须杀死的人?那个在卫生间里的男人真的是必须死的人?他一直在寻找,从走廊到房间,从游泳池到卫生间,在无数个可能的空间里寻找一个杀人目标,看起来这种寻找只是为了完成杀人的过程,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只要第一个出现,都可能死在他的枪口之下。这是不是一种随机的杀人?夜晚,乘坐电梯的男子进入了空空的仓库,然后也是在寻找中进入了一个办公室,打开门里面的打字员看到了他,而他根本没有本能的逃跑意识,甚至还面带微笑,但是那个闯入者却拿出了枪,对准他不由分说就是一枪,一枪之后是第二枪、第三枪——当面对闯入者面带微笑的时候,打字员一定是没有预料到死亡的降临,而这种意外预示着这场谋杀就是随机的,闯入者需要的只是一个活着的人,只是需要将某一个人置于死地,如此而已。

《大象》电影海报

谋杀,可以是有固定目标的谋杀,也可以是随便找个人的谋杀,死,可以是必然的死,也可以是随机的死,所以在只有子弹和枪声的现场,任何死亡都不再有温情,不再有人性,它是一种必须完成的动作。而在谋杀里,有着一个人被打死的单数的死,也有两个人一起被谋杀的复数的死。早晨的公园里,两个并列行走的男人是一种复数的存在,杀人者只是杀死了一个人,当同伴逃跑的时候,其实带着恐惧也是复数死亡的降临。在街角的一处办公场所里,男人刚刚走着进入其中,而随后跟着另一个男人,男人走上了楼梯,然后在进入房间的时候拿出了枪,朝着办公室里的人开枪,一个被射中,两个被射中,死亡以复数的方式发生着。而在死亡面前,制造死亡的谋杀者也可以是复数。在街道旁的房子外,两个男人一起靠近,其中一人走到房子的大门口,另一个男子绕到了后面,他看到有人从后门逃了出来,于是举起了枪,把逃跑的人打死,随后和在前面的同伙一起离开。两个人的作案,就是用复数的方式制造一起死亡案件。在类似厂区的地方,一辆车停下,左右各下来一个拿着枪的人,他们朝着不远处一个人射击,其中一人打中了他,那人在地上挣扎,在未死的情况下,另一个拿枪的男子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朝挣扎的男子开枪,直到他不在动弹,然后和开出第一枪的男子上车,当车离开的时候,这起谋杀其实已经不单是只有两个同伙,那开车的司机是制造死亡现场的第三人,而三个人用复数的方式制造了单数的死亡。

谋杀和被杀,似乎总是处在一种紧张关系中,但是在和谐的气氛中似乎也无法逃离死亡,在一块草地上,有三个人正在踢足球,后来又过来一个男人,他加入到踢球者的行列,传球、射门,在游戏中的四个人看上去是相识的,即使不相识也是友好的,甚至还依稀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是当其中一人从守门员位置变成了进攻队员,在他运球的时候,灾难便降临了,枪声响起,子弹射中了他的身体,他倒在自己刚刚踢球的场地上不再动弹,而凶手就是那个后来加入的男子,当其他两个人逃离,男子也快步离开了现场。游戏场地变成了死亡现场,似乎谁也没有预料死亡会如此猝然地降临,而枪响起的时候,凶手也没有出现在镜头里,那颗子弹的出现像是凶手的缺席,而这种缺席也让死亡案件的主体和客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死亡案件没有发生之前,镜头总是跟随着那些男人,男人寻找目标,男人拿出枪,男人射出子弹,在镜头前,他们是杀人者,也就是镜头在引导着一场死亡案件的发生。但是镜头所跟踪的人并不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杀人者,当车子停在仓库里的时候,下来的是一个秃顶的男子,他走在没人的地方,像以往一样,他可能会找到目标,会拿出手枪,会射出子弹,但是这一切以反转的方式发生着,一声枪响,倒下的却是他,而真正的凶手来自于他的身后,接着,镜头给了那个射死秃顶男子的黑衣男子,并且跟拍着他最终离开镜头的视线,消失在街角。在最后一个杀人场景中,两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然后走进了空空的仓库,镜头一直跟拍着他们,从一处仓库走向另一处仓库,转弯,直行,他们似乎是奔着某一个目标而去,在几分钟的行走之后,他们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而在这个空间里的确出现了第三个人,但是两个人没有拿出枪朝第三个人射击,他们甚至走到了墙壁边上,而这时候,第三个人走上前来,拿出枪,朝着其中一个开枪,枪声响起,墙壁上出现了斑斑的血迹。一直被镜头跟拍的男子不是杀人者,他们却变成了死者,而他们奔着目标的方式更让人想到这是一次赴死的过程,也就是说,死亡有时候不是被动状态,而是主动地迎上前去。

37分钟,19组毫无关联的谋杀事件,杀人者是谁?被杀者是谁?没有任何的交代,在没有旁观者没有解救者的杀人现场,只有不断出现的死亡,只有唯一枪声制造的悲剧,白天的死亡,黑夜的死亡,必然的死亡,随机的死亡,单数的死亡,复数的死亡,主体的死亡,目标的死亡,在阿兰·克拉克的这部遗作中,死亡变成了一个无所不在的事件,死亡变成了正在进行的过程,死亡也完全是长镜头下的纪实:长镜头下,杀人者寻找目标,长镜头下,杀人者离开现场,而在长镜头下,最后的死者一动不动——每一个死在枪口下的人,都在镜头前留下了近20秒的时间,从生者到死者,只有一具尸体的最后命运,仿佛就是在证明死亡到最后只是沉默,只是冷寂,只是空白,只是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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