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17《巴黎夏日》:“透明又不透明”的生活

“巴黎夏日”是2024年的巴黎,是2004年的夏日,它指向的一个“重大事件”就是巴黎夏季奥运会,这是疫情之后全球第一个重大体育赛事,它在“巴黎夏日”开启,是全球关注的目光,是国际体育的盛会,是各国运动员争金夺银的角逐,是赛场内外的精彩瞬间。体育精神、国家荣誉,以及女性主义宣言,都成为了这一届赛事的关键词,但所有这一切都是宏大叙事的一部分,就像电影开始插入的圣火采集仪式、鸽子放飞的开幕式一样,是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在这宏大的、隆重的、后疫情时代的全球仪式之下,“巴黎夏日”的个体又在哪里?
在巴黎奥运会举办的夏日,每个人都可能是受到影响的观众,于是,在奥运会成为宏大叙事被关注的同时,个体所承担的就是关注者,关注和被关住构成了“巴黎夏日”从宏大仪式到个体叙事的连接关系,就像从诺曼底家乡来到巴黎的布兰丁,她请了十天假期就是为了看一场游泳运动员贝丽尔的游泳比赛,贝丽尔是法国游泳运动员,是参加奥运会的选手,无疑作为体育精英她是被关住的人,而布兰丁特意请了假来到了只是小时候来过的巴黎,就是为了投入最大的热情关注贝丽尔,她用贝丽尔的勇敢、拼搏精神激励自己。但是这种关注和被关住的关系永远不是对等的,它是错位,是断裂,是陌异,也由此,“巴黎夏日”所呈现的宏大奥运变成了一个个体喜怒哀乐随时可能被撤换的布景。
在自动扶梯上,布兰丁下行,这是只有一个人的方向,而对面上行的扶梯上站满了人,上和下、一个人和大家,就构成了关注和被关住错位的隐喻:她本来是和卡洛琳一起约好来看比赛,但是卡洛琳没有同行;一个人来到巴黎,因为携带的包裹超过了面积,旁边又没有寄存的地方,出于安保考虑她被拒绝入场;一个人辗转地铁去了一家青年旅舍,只住了一晚,便被要求离开,按照工作人员的解释,由于奥运期间旅舍供大于求,政府规定超过30岁的人将被要求离开;布兰丁无奈离开,只要去找了同父异母的朱莉,朱莉热情接待了她,让她留下来晚上睡沙发。无法带包入内,没有地方寄存,超龄人员无法入住青年旅舍,布兰丁本来计划去现场看贝丽尔的游泳比赛,但是却以种种被否定的方式远离了现场,这种不在场便构成了自动扶梯上错位的隐喻,她只能在手机上、城市大屏上观看奥运比赛,她只能在深夜去场馆外感受游泳馆,只能随着邂逅的工作人员本杰明进入馆内,而当贝丽尔决赛时失利,她也只能在贝丽尔失败的悲伤中流泪。
| 导演: 瓦伦丁·卡迪奇 |
场馆内的一切她不能亲见,只能隔着屏幕感受比赛,这就是宏大叙事和个体微观故事之间的隔阂,并不仅仅如此,对于“奥运”这一热词,布兰丁似乎也没有从更宏大的角度去理解,有个校园电视台的记者采访布兰丁,问她如何看待奥运会期间塞纳河的水质问题,布兰丁对此茫然无措,她只是想要简简单单看一场比赛,根本没有关注奥运背后的社会舆论。同样,她是在去接外甥女阿尔玛的时候,因为一只别人的包在她手上而被带到了警察局,姐姐朱莉正和丈夫保罗闹离婚,保罗又是反奥之士,“为了你们的面子工程,赶走了那些不受关注的人”,他们在墙上刷出这个口号就是针对奥运会期间政府的不合理做法,保罗让布兰丁照顾阿尔玛就是自己忙于参加这些反对活动,而那次正和保罗交接时警察就赶来了,布兰丁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却被怀疑是反政府人士,还好布兰丁一再申明自己只是来看奥运比赛,最后被释放了。奥运的水质问题她不关心,保罗的反奥活动她也没有关注,却变成了嫌疑人,对于布兰丁来说,这是不是一种奥运制造的断裂?
而实际上,当反奥之士在墙上写下那条标语,他们的反对也是在宏大叙事中,那些“不受关注的人”到底是谁,他们的生活到底怎样,面子工程如何驱逐了“不受关注的人”?电影根本没有交代,这也就意味着真正“不受关注的人”只是在舆论层面被关注,他们生活的一切都被忽视了,而在这个意义上,作为和“他们”逆行的人、不关注水质问题的人、只想看一场比赛的人,布兰丁是不是才是真正“不受关注的人”?而她所代表的“不受关注的人”才是这个巴黎夏日最鲜活、最具体的存在,所以瓦伦丁·卡迪奇通过这个“巴黎夏日”,是在去除宏大叙事的虚幻感,讲述一个“不受关注的人”的普通夏日,而“不受关注”才是布兰丁的真实状态,或者说,她所渴求的就是不收关注的状态,由此也打开了被夹在“巴黎夏日”宏大叙事中的个体隐秘故事。
当姐姐朱莉送给她那串手链说这是“既透明又不透明”,这也是她作为“不受关注的人”的现实反应,她来到巴黎,她关注贝丽尔,她就是一个奥运叙事中的一员,在这个意义上,这是透明而成为符号的代表,而在巴黎的短暂假期里,布兰丁见到了朱莉,照顾了阿尔玛,她脾气好,总是带着微笑,这便是另一种透明,但是正如朱莉所说,“我看不到你内心的想法。”这就是一种不透明的生活,而这种不透明是独属于自己的故事:在游泳馆外她邂逅了本杰明,这是第一个向她敞开心扉的人,在临走时她在本杰明的脸上吻了一下;在即将离开巴黎时,两个人在河边躺着,布兰丁说:“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但是这不是爱情的开始,而是一种结束,布兰丁也向他敞开了心怀,“我到这里不是来寻找爱情的,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和别人享受生活,我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但为什么我要和别人一样呢?”而她所说的不一样也是一个秘密,在阿尔玛面前她就说到了这个秘密,和卡洛琳同居了五年,在同性关系中她感到很幸福,但是她们之所以分开,就在于卡洛琳想要小孩,而布兰丁认为小孩会改变自己的生活,“我再也不能睡8小时了。”
布兰丁无法接受这样的生活,也无法维持这样的感情,这就是她所说无法和别人分享生活,告诉了阿尔玛,告诉了本杰明,布兰丁又成为了透明的人,这种透明就变成了坦诚,而她就生活在这种真实而坦诚的世界里。当离开了巴黎,离开了朱莉,离开了巴黎的夏日,离开了自己关注的贝丽尔,她重新变成了不受关注的人,重新回到了透明又不透明的世界,返回家乡诺曼底,返回钢琴教师的工作,返回安静的海边生活,她就这样一个人坐在海滩上,听着大海的涛声,看着波浪的翻滚,她不被关注,却始终关注着如大海一样“透明又不透明”的自己。

《巴黎夏日》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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