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17每一个词语都在背面
最有力的吊臂
也不能
把沉默打捞起来。
——廖伟棠《不能之诗》
必须说到一场雨。在它发生之前,天使晴朗的,这是属于过去时的昨天,或者,在它发生之后,天也会从阴郁中晴朗起来,它是属于将来时的后来,唯独把这场雨放置在现在时的今天,现在,以及此时此刻。
是一种时间和情景意义之下的隔绝?但必定不是沉默的样子。先是有雨滴的声音,掉落下来,在车窗前慢慢化开来,之后是噼啪一般的声音,那湿润的地方已经荡漾开来了,之后的之后,则是淋漓着,一整团一整团地坠落,空气湿了,大地湿了,在速度中张开的风湿了,连可见的天也完全湿了。没有沉默,何来“把沉默打捞起来”?没有打捞沉默的机会,那臂膀当然也无力了,它只是做出了一个动作,然后停留着,久久不动,向上扬起或者向下垂落,都再不能预见的此时此刻变成了一种想象——沉默的想象,凝聚着,最终化为乌有。
在沉默的想象中,在乌有的状态下,是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形容的。只是出发,只是行进,只是导向一个地点——那地点是明确的位置,只有它才是一个完整可以说出口的词语,但是说着说着,它也变得沉默了。在充满了雨的声音中,词语默念在心里,单纯的一个词,承载不了过多的含义,大约也是懒得释义了。后来就抵达了这个词语所在的位置,抵达而取消,所谓完成。但是沉默还在扩展,上楼的时候是沉默,坐下的时候是沉默,等待的时候是沉默,甚至开始起身的时候还是沉默。沉默是因为隔着一扇门,沉默是因为看见陌生的人,沉默是因为必须沉默。
但是词语却跳跃起来,不是一个词语,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词语,是背后有着充分语义的词语,是指向可能不安的词语。写在一张纸上,读出它的发音,但是没有说出口,它慢慢地滑向了咽部以下,甚至就这样吞了下去。是什么让这些陌生的词语在纸页上自己说话?是什么让这些话语不被自己听见?又是什么让一场雨隔绝了真实触摸的此时此刻?或者仅仅是词语,点横竖撇捺的笔画组成的词,只要不被说出只要不解释其义,便是孤绝地存在,便是不和现实发生任何的关联——如果不是被置于不在沉默的这场雨,是不是每一天都应该是晴朗的?是不是每一天都去除了想象?是不是每一天都会有有力的臂膀?
而且那些仅仅是词语的词语,也只是生生地把自己对应进不属于自己位置的词语,姓名、年龄、性别,按表格输入,这是客观的书写,但是那九十几个问题,是不是在主观意义上被某种东西牵连着看见了自己的状态?不可说,却总是让暗示着自己,那是测试中的另一个人,那是评价中的另一个人,另一个和这一个,纸页上的另一个和此时此刻的这一个,以及在主观情态中不安的另一个和穿过了晴天只是偶然遭遇雨天的这一个,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即使,“我们的心是个空荡荡的大帐篷”,那此世之歌中也还会有张开的声音,那么久了都在唱着,也不会就这样停歇下来,让仅仅是词语的词语带入到沉默的状态中。
“在水的门外/只许有一个表情。”那是词语的魔术,如果自己能够天高风清一点,如果自己能够坚强勇敢一点,如果自己能够懂得自己一点,水的门外会有更丰富的表情,有力的臂膀会支撑起所有的失败和挫折,甚至于理解这个世界,安慰和自己有关的他人,便不会有愤怒,不会有对抗,不会有强迫,不会有焦虑,也不会有沉默——但是谁又能深入一个已经沉默的词语中,让它朝着另一个可见的、可释的、可说的方向,言说着一部关于成长的小说?因为我们已经在水的门外,因为我们早就有了一个表情,或者因为那个词语是我们制造的。“要写生死一线的诗。多用句号。”不如狠狠地用有力的臂膀在纸上写下这一个句号,它浑圆如雨滴,它完整如时间,它安静如夜晚,就在那里完成所有关于不安心情的记录,结束而离开,是不会带有偏执的情绪的。
句号之后,就是重新向前的方向。雨还是在滴落、掉落和坠落,但是那一条返回的路上,所有沉默的词语,愤怒的词语,对抗的词语,焦虑的词语,都纷纷躲到了身后,像雨一样永远在不见的后面,只有最亮的一束光照见了黑驱逐了黑,“前方恢复了盛大的夜,星辰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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