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22 《恐色症》:沉默者必须醒来
野牛部落已被它屠杀殆尽
而今天,1959年8月3日,
它转战大草原,伺机而动
黑影浮现,但是你为它命名
推断它的模样
你使之成为艺术之虚幻,你便是王,
没有其他生灵活在这大地上。
——博尔赫斯
1959年的博尔赫斯离我们很远?1966年的比利时离我们很远?电影和诗歌里的屠杀离我们很远?时间和空间制造了一种距离,但是对于黑影浮动的世界来说,其实它永远是“今天”:今天有野牛部落死去,今天被命名的事物“无名”,今天那些艺术成为黑影,今天,说话的人成为永远的沉默者。
沉默的大多数,似乎存在着一种“乌合之众”的从众心理,但是当我们还是被拉回到今天的时候,我们最需要看见的是那些将野牛部落推向死亡的屠杀者。一种国家机器,一种威权统治,一种消灭了自由和多元的镇压工具,而在1966年劳尔·瑟斯的镜头下则是那些制造了恐怖的“恐色症”患者。恐色症,一种疾病,呈现出群体性的特点,他们排列成统一的队列,他们喊着同样的口号,他们踩着整齐的步伐,他们采取集中的行动。统一、同样、整齐、集中,许多的人其实只是同一个人,没有个性的人,没有思想的人,没有希望的人,以及没有色彩的人。
同一个人,是单数,所以即使数量众多,即使武器先进,即使力量强大,其实也只是徒有虚名的恐吓,但是在最初的阶段,他们总是在扼杀和镇压中,让世界也变成单数。单一的颜色,单一的形态,是黑白,是几何,他们赶走了不同的人,他们占领了城市,他们消灭了色彩,他们抹杀了希望:那些不同的文字和语言被消灭,那些不同的色彩被统一,那些不同的人穿上了相同的衣服,于是这个世界只呈现为和他们一样的颜色和形状,黑白的房子,黑白的树,黑白的楼,黑白的路灯,黑白的衣服,黑白的花……
| 导演: 劳尔·瑟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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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沉默分为两种,一种是作为机器的士兵,他们成为那个同一个人的单数时,他们是工具化的沉默者;而当那些无法反抗的人选择了逃避和妥协,他们是苟活的沉默者。但是这个世界的意义就在于沉默也是一种“说话”,不是在沉默中死去,就是在沉默中爆发,当这个城市没有了声音,没有了颜色,沉默意味着保留了爆发的可能。玛格丽特·杜拉斯的那句话是:“写作,其实就是‘不说话’,就是保持沉默,是无声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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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色症》电影剧照 |
恐色症的群体似乎也变成了“巴托比症候群”,1966年的电影在一部小说里找到了重新被打开的那个世界,从“不”的迷宫里走进去,不是为了永远拥抱“不”,而是把“不”变成“是”,把沉默变成吼叫,或许那些被禁止说话的人只是暂时的沉默者,他们内心的恐惧会变成力量,他们暂时的妥协会变成反抗,因为他们需要色彩斑斓的世界,需要语言,需要文字,需要表达的自由。“我写作,是为了不‘被写’。”但是最终的意义,是为了主动去写,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罗兰·巴特的那个问题:“要从何处开始?”
开始就是从还没有完全结束的地方开始,画家手上的笔可以命名黑白世界之外的颜色,小孩种植的花可以命名一种成长和希望,而他们也从博尔赫斯的“艺术之虚幻”中走出,而成为那一个不再沉默的命名者。一朵花,红色花,变成了一个人,红色的战斗者,他从土里长出,他寄托着人们的希望,就是从这个唯一的红开始,写作,说话,反抗,命名。炮楼变成了恐色症患者的绞刑架,镜子照出了他们丑陋的嘴脸和恐惧的心,当第一批恐色症患者倒下,他们却变成了绘制五颜六色世界的颜料——这是一种逆反,就像沉默者,必须从沉默中说话。而一个人的红,一个人的反抗,并非是真正打破沉默的最终力量,于是花瓣变成了更多的士兵,更多的士兵影响了更多的市民,反击开始了,每个人都是反抗者,每个人都是战斗者:恐色症的士兵变成了狗,他们掉落在画家绘制的大河里淹死,他们射出的子弹变成了美丽的鲜花,他们的大炮打出却变成了空中的烟花。
一种命名是改变,是新生,是重组,当炮楼变成城堡,当鲜花盛开,当气球从空中降落,一切的秩序得以恢复,城市里的人重新拥有了多元的彩色,重新开始相互问候,重新看见了美好的生活。一种统治的解体,一种工具的摧毁,一种暴力的失败,当沉默者醒来,当自由重新回来,当生活重新开始,肯定的世界就是原来的世界,而每个人都变成了主人,变成了博尔赫斯诗歌里的王。当一个寓言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时候,它或者只在一部电影里,一部1966年的电影里,一部10分钟的电影里,但是在1966年之外,在电影之外,永远存在着占领这个城市的恐色症患者,永远存在着黑白而单数的人,永远存在者走进“不”的迷宫的沉默者,甚至,会变成沉默的大多数,会变成永远的沉默者。
所以真正需要惊醒的是,在1966年的电影之外还有恐怖和暴力,还有禁锢和黑白,还有不说话的沉默者,还有永远在“不”的迷宫里的巴托比症候群,而我们靠近1966年的寓言,其意义就是让自己醒来,成为反抗者,成为吼叫者,成为命名者,成为那一朵永不颓败的花,一切都必须让自己知道的是:“要从何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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