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22《悲情三角》:可是我在中间层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为什么在“游艇”和“孤岛”的角色互换游戏中一切都被解构了?卡尔面试模特时,评委让他带着欢快的节奏,“放松眉间的三角区”,为什么这种欢快会演变成“悲情”?欢快的三角区,稳定的三角形结构,鲁本·奥斯特伦德以“悲情三角”的方式完成了关于社会学的颠覆:富有的上层在虚伪的世界里看见了悲情,无知的底层用破坏制造了悲情,那么处在中间的存在如何阐述悲情的命运?
三角,似乎对应着电影三部曲的结构:《卡尔和亚雅》是关于现实的一种摹写,《游艇》则是互换游戏的展开,而《孤岛》完全进入到了寓言世界——在这三部曲结构中,很明显卡尔就代表着那个中间层次。《卡尔和亚雅》中的“和”预示着中间层次的一种平等观,它连接着卡尔和亚雅,连接着男人和女人:卡尔和亚雅是情侣,又同为模特,一样的工作,同在的生活,似乎为他们的平等创造了条件,但是和卡尔出场的无奈相比,亚雅在演出时得到了T型台下面粉丝的追捧——亚雅的收入是卡尔的三倍。这便是不平等的社会,所以卡尔自然要求在亚雅面前建立平等的世界,但是这种平等的需求却变成了亚雅的一种误解,在两个人就餐时,卡尔以为亚雅为结账,但是亚雅却故意不拿账单,生气的卡尔朝亚雅怒吼,“这和钱没有关系,我希望我们是平等的。”而且在他看来也不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平等,而是人和人之间的平等。
卡尔之所以要建立平等的世界,就是把自己放在了不平等的地位上,所以才会如此敏感,所以才会大为光火,所以才会骂亚雅“狗屎的女权主义者”。这是卡尔身为薪水少三倍的“底层”的态度,实际上把自己放在底层本身就是悲情的一种体现,而亚雅呢,她之所以不付账单之所以故意让卡尔生气,身为处在这个不平等结构中的上层,也是悲情的存在,“也许是我太会控制别人了,但是万一我怀孕了没工作,谁来照顾我?”因为女人的特性使然,担心没有工作需要卡尔照顾,所以她从来都是站在男性之下的女性位置上,也就是把自己当成了底层的存在,留一条后路也是为了所谓的平等,自然对于这个想法,卡尔选择了接受,“你会爱上我,不是以花瓶老婆的身份……”
“卡尔和亚雅”,在“和”的世界里展开了矛盾,在“和”的世界里发生了争执,但是最终还是回归到“和”的正常秩序中,或者说,这是一种悲情被暂时掩盖而回归社会秩序的一种努力,实际上,不平等的平等只是假象,平等的不平等才是本质,而在这个平等的不平等中,“互换身份”的游戏已经开始了预言,之所以矛盾被化解,就在于身份的“互换游戏”看上去是一种平等的展示,或者说,他们之间还维系着一种超越底层和上层的情感。但是当他们乘坐上那艘游轮,不仅自身的这个身份陷阱暴露出来,而且“游艇”作为浓缩的社会,完全变成了一种“悲情三角”。
卡尔和亚雅坐上游艇,他们的感情经历了关于身份不平等引发的考验。卡尔给亚雅拍照,亚雅将照片上传到社交媒体,是在进行着网红的游戏,她的照片背后是粉丝经济,而卡尔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人,于是嫉妒,于是感到不平等:当亚雅和身着暴露且抽烟的船员马里奥打招呼,卡尔马上感到了不适,他甚至向船上的宝拉举报船员的不检点;当富人雅尔莫因为女人失约找亚雅给他拍照而接近他们时,更是引起了卡尔的反感,“我是一个穷光蛋。”卡尔处处把自己放在一个底层的角色中,在亚雅不断被追捧的经历中,他越发感觉自己没有了平等感。
导演: 鲁本·奥斯特伦德 |
但是卡尔在“游艇”的故事里只是一个配角,或者说,他在这个游戏里更多是既不在上层也绝非是下层的中层,而游艇世界完全便成了上层的虚伪和下层的无奈之间的矛盾。游艇上的乘客来自社会的上层,他们是自诩为“屎王”的化肥供应商巨头迪米特里,是一直生产手榴弹在战争中发财的温斯顿夫妇,是对香槟情有独钟的俄罗斯贵族,当然更有只剩下钱的富商雅尔莫。生活在上层,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当然更需要可支配的权力,在这艘游艇上,他们的权力就转变为那个身份的“互换游戏”:俄罗斯富婆在游泳池玩水,然后她让船上的服务员艾丽西亚拥有戏水的权力,忠于职守的艾丽西亚不肯,俄罗斯富婆边说:“你一生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假如今天是你人生中的最后一天……”于是艾丽西亚在这种诱惑中下水了,而且俄罗斯富婆还不过瘾,她要求将船上的滑动扶梯放下来,让所有船员都到海里去游泳。
这并非是真正的身份互换,也并非是一种平等的游戏,只不过是满足自己控制他人的欲望:有钱有权才是完整的统治者,才是真正的上层。但是在游艇世界里,这个从上层到底层的“悲情三角”便以荒诞却合理的方式演绎了一场灾难:酗酒成性的船长托马斯选择周四举行船长晚宴,而周四正好迎来了一场暴风雨。在暴风雨逐渐增强中,在游艇开始摇晃中,船上的上层都参加了晚宴,他们吃着珍稀的食物,喝着昂贵的酒类,优雅地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权力,但是船身开始倾斜,很多人开始晕船,继而呕吐,但是他们似乎还不肯放下高贵的身份,别人劝俄罗斯富婆喝口水,她坚持要拿香槟压一压,当一杯香槟下肚,腹中翻江倒海,秽物愈发猛烈的喷射出来。最终在颠簸中,晕船的吐出恶心的食物,豪华包厢污水横流。
无法站立的状态,恶臭的环境,病态的自我,构筑了“游艇”颠覆性的一幕:上层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尊严,而身为下层的员工,忍着恶臭要打扫卫生,亚裔员工阿比盖尔便是其中之一。这种上层和底层被颠覆的现实在船长和迪米特里在醉酒之后的广播里得到了更为彻底的阐释,一个自称是美国的马克思主义者,一个则是俄罗斯资本家,两个人在船长室里对着广播说出自己的社会学观点,其中说到的便是政府以暗杀的行为扼杀了民主,却收获了利益,“上层发动战争,下层参与战争……”这便是悲情的宿命,在这种被政府完全划分为上层和下层的社会学结构中,命运还能有怎样的改变?但是对这艘风雨飘摇的游艇来说,一种颠覆正在发生,一种破坏正在上演:当温斯顿夫妇捡起甲板上的一枚手榴弹,细细揣摩“好像是我们”时,手榴弹爆炸,游艇也开始慢慢沉没,就像迪米特里在广播中曾经喊出的那样:“这艘船快要沉没了,请求救援……”上层最后只拥有请求的权力,最后随着游艇的爆炸,那些上层的富翁葬身大海。
《悲情三角》电影海报
“游艇”上演互换身份的游戏,最后游戏变成了现实,当作为身份的象征沉没,“孤岛”部分则进入另一个互换身份的现实中。游艇上的几个幸存者漂流到了一座岛上,其中的迪米特里和雅尔莫是富翁,但是在孤岛上他们即使有钱也没有什么用,在一个没有交换没有市场的隔绝之地,富人其实就变成了穷人;而本来在游艇上被颐指气使的下层员工,在孤岛上摇身一变成为了权力拥有者,阿比盖尔会抓章鱼,会烤鱼,她还坐着救生艇而来,包里还有食物,正是因为她拥有人们必需的一切,所以她摇身一变从底层人士变成了上层统治者:“在游艇上我是厕所管理员,但现在不是了,我是谁?——船长。”“我是谁”是阿比盖尔自己的命名,也是孤岛社会学的真实反映:她命令大家团结协作,按劳分配,他让男人们负责生火,带领女人去抓鱼,当卡尔和奈尔森偷吃了她包里的食物,她下令要惩罚他们……
这是完全对身份的颠覆,厕所管理员成为了船长,上层和底层完成了更彻底的互换。那么在这个时候,身为中层的卡尔才在上层和下层的互换游戏中变成了另一种悲情的存在。起先阿比盖尔让卡尔生火,得知包里的食物被偷吃便要惩罚他,但是后来阿比盖尔却让卡尔拥有进入救生艇过夜的唯一权力,这便开启了上层、中层和下层“悲情三角”的序幕:阿比盖尔成为了上层统治者,她可以对人发号施令,但是这样的统治会长久吗?当阿比盖尔和亚雅去山上找吃的,最后发现了度假村和电梯,其实才揭开了一个更残酷的事实:这根本不是一个孤岛,而是一个度假村,而这样的事实对她来说是致命的;不拥有生产资料的富翁们变成了下层人士,他们像是在苟活着,而当亚雅发现了度假村,坐在那里的她已经规划好了翻身的计划:“我可以帮你,或许你可以来当我的助理……”阿比盖尔可能重新变成厕所管理员,亚雅和那些富翁们可能重新获得自己的权力,而中层的卡尔呢?他在阿比盖尔的命令和亚雅的所谓爱情之间选择,“你得奉承她,但不能做爱,不能接吻……”卡尔答应了亚雅的请求,但是在和阿比盖尔进入救生艇的密闭环境,他们又在干什么?
卡尔无法选择,卡尔只能随波逐流,这便是中层的无奈,在上层和底层的夹击下,在他们互换身份的游戏中,作为中层始终在一种尴尬中,而这便是真正无法主宰命运的“悲情”。当阿比盖尔终于拿起石头走到亚雅身后,当亚雅重新拥有权力的计划在阴谋袭击中失败,“悲情三角”留下的是属于中间层命运的未知状态:他穿过树林奔跑,是去解救以爱情的名义在一起的亚雅?还是臣服于权力系统回到阿比盖尔的身边,或者重新进入度假村开始追寻平等的权力——但或者只是奔跑,毫无目的的奔跑,没有方向的奔跑,充满悲情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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