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03学会命名一只灰色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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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是容易的。只有
中间是个谜。
      ——露易丝·格丽克《天堂与大地》


昨夜

倒过去,仅仅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我就能够看到那条走过的路,潮湿,阴暗,近乎于一种幽深的寂灭。但是总是有人走过来,又走过去,仿佛不发出声音地经过。

可是,那时我在哪?是不是随着影子遁入一片黑暗?是不是被四溅的雨水融化?定格在“昨夜”,时间就像静止了,无关回忆,只不过是还原了一种现场。从灯火闪亮的街上拐进去,不露声色地出现,向前或者向后,都是可供选择的方向。但是,却坐在那里,听雨水滴落的声音,很稀疏,很绵长,断断续续打破了一种寂静。当耳朵打开,是不允许其他外在的声音惊扰,只是滴落,扩散到夜的每一个角落。

人的脚步声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一个影子而已,树叶遮挡了光,无法透过来,在那坐着的地方天然形成了幽暗的世界,所以当有人经过时,很像是偷窥一种正在发生的场景。脚步声是打断了雨水的滴落声,或者是人为的声音取代了自然的声音,这是不允许两种声音共存的矛盾,甚至可以说,是被某种不和谐引入了更混乱的境地。在耳朵被打开之后,还睁开了眼睛,但是无法超越遮挡的树枝,甚至隐隐约约都不存在,只是用一种淋湿的想象组合成:他为何经过?走向哪里?身后是否还有另一个他?以及另一个她?

躲在暗处的想象,是容易虚构的,像一部小说,说出了第一句话,但是倒过去的时候,一下子就走到了时间的尽头,那句话还没说出口,灯就灭了,雨水又滴落下来,整个夜变成了“昨夜”这个苍白的词。

明天

雨一定会延续的,从昨天到小雨到明天的中雨,在一种持续的时间里,稀疏和绵长会变成骤烈和混乱,在这转变过程中,其实无关等待,它会以一种自然的方式降临。

眼睛望出去的时候,似乎就把时间拉长了,越过了树枝,越过了屋顶,最后朝着天空的方向,在可能触及明天的地方,看见了即将发生的故事。但是,雨水瓢泼的时候,一切似乎都被模糊了,反正那条路是不能拐进去了,也不能出门了,隔着透明的玻璃看苍茫一片——如果冷空气足够猛烈,被拉长的时间里,可能就这样进入到了冬天,甚至可能,还会有一种叫做雪的东西在某个寂静的时刻闯入进来。

明天,这又是一个被想象的场景,有关季节的转变,有关落雪的期盼,有关独坐于室内的寥然,是容易被一种想象编织的。但是在没有抵达的明天,一切又像是空无的,也仿佛又回到了昨夜——耳朵里是脚步声,却看不见行走的人,灯光在别处亮起,此处尽是灰暗一片,而那个问题甚至连想象也无法捕捉了:他为何经过?走向哪里?身后是否还有另一个他?以及另一个她?

尚未到来,最后一定是迟迟没有到来。没有场景,没有人物,甚至没有时间,明天,是一个更苍白的词,它不躲藏,它只在自己延伸到无尽的时间里,而背后的那种无法触摸的苍白,最终变成了悬空的状态。

今日

暗处而离开,悬空而回归,最后必然要回到今天。其实,从倒过去的昨夜,到没有到来的明天,根本没有走向极端的一步,所以夹在中间的今天应该也没有迷局。一切都是自然的,早上出门,晚上归来,在闭合的日子里,没有意外,也没有想象,所有经过和不经过,所有发生和不发生,在无法逃逸的时间里,成为一种现实。

但是,那个我在何处?昨夜里问过相同的问题,之后那个我就不在了,那条拐进去的路,那个幽暗的角落,那绵长的雨水中,都没有我;而明天呢,那个透过玻璃怀想一种雪,用想象编织时间,又何尝是我?如果必定要在时间的段落中安放一个我,那么其实经历的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发生:我行走在灯光明亮处,看见泛着暗光的路上躺着一只易拉罐,里面的饮料已经被一饮而尽,它就那样以遗弃的方式搁置在路边,我奋力踢出一脚,在不规则的滚动中,易拉罐发出沉闷的声音,但是在速度即将归零的时候,它忽然就直立起来,然后停止。仿佛是起身——一种被忽略的状态中突然就有了力量,突然就活了过来。

这应该是明明白白的昨天发生的事,其实一切构不成大事,一个人看见,就被命名为观者,我似乎是在这个场景里才成为了我,甚至成为发生这个动作的一种填充物。于是昨天有了意义,而昨天之成立,是为了今天,今天的到来,是为了明天,就像过去、现在和未来,在时间的三段论中,必然会有一个我,一个我就是一个书写的世界,封闭而决绝,没有外溢的可能。所以,当我最终出现,那个极端便成为今天文本里必然的主角。

作为主角的我调换了博客主页的色值,快一个月了,在深蓝色的世界里它已经习惯了固定的表达,如果更换,是不是会开始另一个时间?另一种心情?一种灰色,真的像冬天了;作为主角的我,终于把留了两个月的头发剪了,其实只不过小心地盖住了耳朵,它从来没有茂密地生长,但是,我必须赋予一个日子重新开始的意义;作为主角的我,也终于在发布了“闭藏”之后,关闭了另一扇窗,从“天地气交,万物华实”之蕃秀到“气以急,地气以明”之容平,季节走过了盛夏,走过了深秋,最终在“水冰地坼,勿扰乎阳”中进入沉默的冬。

更换而为灰暗,剪除而为新立,关闭而为隐藏,今天,是一个正在发生的今天,是一个正在行进的今天,是一个有我存在的今天。其实,这一切的存在方式都是书写,只有在今天写下某些片段,某些词句,某些意义,才能把昨夜和明天合成为一个时间的标记。但是,刻意的书写,似乎又把今天变成了一种永远在场的人为之物。今天,真实发生着,而这只不过是因为距离真正的书写太远了。

诗歌已经有些成长的欲望了,面向自己,触及到了最深处的呼吸,但是,一直渴望着能虚构一种发生着的故事,它在别处,影子始终投射在我经过的地方,甚至想好了题目,甚至制造了事件,甚至预料了结局,但是小心翼翼地不敢进入其中,生怕我的脚会踩碎那个影子,甚至怕自己无法驾驭句子,所以最后还是退了出来——任那思绪在无物的天空飞翔,最终离开了我的视线,而成为一种灾异。

“发光的孤独,天空的空洞,被延迟的死亡:灾异。”“不写”成为一个事件,它和“写”构筑了一个矛盾结合体,被动和主动,停止和继续,以及昨夜和明天,都在那里成为灾异的现场。而在那种渴求写作和虚构的世界里,荒诞就真的发生了,欲望衰退,权力失去,像否定性的降临,把今天所有和我有关的一切都变成了极端——我是刻意出现在那里,刻意做出决定,刻意把今天带入永恒的绝望,甚至刻意要说出没人听懂的话。

唯有一个我,是真正站在今天不写作的位置上:离开电脑,起身,开门,后院的银杏树站立在那里,一阵风吹过,泛黄的树叶脱离了枝条,然后飞旋着在空中舞蹈,最后坠落在地上,纹丝不动。一种迫近的死亡,一种将临的埋葬,是必然发生的故事,但是在这从动到静的转变中,一片天空的背景中却有飞翔的鸟,展翅,独立,它们不回归大地,它们触摸天空,它们书写自由——灰色的鸟,灰色的天空,其实合二为一,即使湮没,看上去也在自己不受束缚的世界里。

天堂与大地,它们是最中间的那个谜,而我只能在极端的观望中,把自己命名为作者,把故事命名为小说,把时间命名为永恒——我其实是一个他,“他曾经写作,无论这是否有可能,但是他不说话。”而灰色的鸟,在中间,在今天,才是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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