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03《你的鸟儿会唱歌》:为什么要说出口?
说再见了,转身了,又走开了,为什么又要回过头?为什么又要看着她远去?为什么又在消失了之后追赶上去?“刚才我撒谎了,你真要和静雄在一起?我喜欢你!”于是,她静静地站立在那里,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欲笑,欲说,欲哭,仿佛一下子拉长了这个没有答案的夏天。
“我喜欢你”被说出了口,站在那里,僕是期待一个回答的,期待回答就是期待一种确定,在这个分开的过程里,似乎在僕看来,就是一种确定的开始:在分开时佐治子碰了他手臂,在回过头时,佐治子消失在视线里,在追上她时,他说自己是撒谎者——在整个过程中,僕一直在镜头里,一直是中心,所以在只数了15之后,他便跑了上去,他怕这个“我喜欢你”的结论会在这确定的夏天走远。但是在佐治子第一次碰他手臂的时候,他却完全不期待确定,那时她和书店的店长走出来,他站在路边抽着烟,店长说,今天旷工,明天早班不要再旷工了,僕答应了,但是当跟随着店长离开的佐治子碰了他手臂,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僕有些不安,但是这种不安似乎不需要确定:他向另一个方向走,逐渐走出了画框,在几秒的空镜头之后,他又返回来,面对着一扇玻璃,站立在那里,然后轻声地数数,“数到120.”僕对自己说,从1开始,数字在递增,在叠加,当数到117的时候,佐治子返回了,她笑着对他说:“我们心有灵犀啊。”
不到120下,117无限接近预计的数字,从走开到返回,从碰了手臂到“心有灵犀”,看上去是确定,但其实是流动在那里的情绪,来或者不来,其实都构不成大事,就像僕想要数数的时候说的,“怕会意错了。”只是担心遗漏了碰手臂的信息,所以即使走出去了又返回来,即使120之后佐治子不再来,也无关紧要。但是当最后追赶上去,连数数都变得毫无意义,迫不及待的说出口,却将这个夏天带入了不安,似乎从此故事结束了,电影也结束了——当结束了而没有确定的回答,那期待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种冒险?在这个本来就迷失本来就流动的夏天,为什么必须要说出口?
从心有灵犀开始,那段交往却从来不是在确定中发展的,佐治子回来说,要不去喝一杯,僕说,好啊,确定了去喝酒的地方,僕又说要回去一下等下电话联系,但是作为书店的同事,僕甚至根本没有佐治子的电话,要了电话僕回到了和静雄合租的房子,一个人脱了帽子,没有开灯,又走了出去,却不是去赴和佐治子约好十点喝酒的约会,他和向哥哥借钱却碰到了患病母亲的静雄一起,从河边走到街上,两个人喝着易拉罐的啤酒,然后笑着踩扁了啤酒罐,还将店门口的花篮搬走了,最后回到了宿舍。这个夜晚似乎就不存在那个约会,甚至不存在佐治子,那碰到的手臂,那句心有灵犀,以及不到120的数数,似乎都不曾发生。第二天,碰到给了他三明治的佐治子,面对“你昨晚怎么放了我鸽子”的疑问,僕只是简单地回答:“我睡过头了。”
从来不是为了确定,从来不是要得到什么,心有灵犀而已,是不需要什么回答的,所以当他们在街头开始接吻,所以当他们来到宿舍做爱,所以最后送她回去,似乎都不是那种叫爱情的东西的确信,一切都在缓慢的流动中,在不被定义的世界里,喜欢或不那么喜欢,爱着或根本没有爱,连做爱的安全套都是临时想起,连爬在身上的动作都像日常生活,发生着,只是发生着。但是,从佐治子进入僕和静雄的合租房间开始,这一种只是发生着的关系却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不稳定:两个要好的男人,一个心有灵犀的女人,他和她,她和他,会发生什么?
导演: 三宅唱 |
会发生什么,就是应该发生什么,三个人去酒吧,在强劲的节奏中唱歌或者听歌;三个人喝酒,拿着易拉罐喝喝走走,三个人打桌球,各种姿势展示中笑着,三个人打乒乓,佐治子在一旁看着。这是他们的生活,说说笑笑,喝喝酒,开心却有些无聊地过着每一天。但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关系本身就是不稳定的,而佐治子是作为闯入者,在心有灵犀中闯进了他们不被打破的生活。于是变化在缓慢中发生,起先静雄完全是旁观者,深夜回家打开门听到里面佐治子的笑声,于是又关好了门,僕告诉他静雄是不想被打扰所以独自离开。天亮了静雄回来了,认识了佐治子,静雄说了句“以后一起看电影”,他认为第一次这样说有些尴尬,僕说没什么,于是三个人开始一起行动;后来还是在一起,但是渐渐的,僕像是走到了不稳定这个结构的边缘,因为佐治子对静雄暗生了情愫。
静雄第一次打开门回来,认识佐治子的时候,似乎是他们在聊天,僕一直听着没有说什么话;之后佐治子离开穿了一件僕给的T恤,僕说这是静雄的T恤,佐治子闻了一下味道;在唱歌的时候,静雄和佐治子一起唱,后来他们的双手搭在了彼此的肩上;后来佐治子对僕说:“你有静雄这样的室友正好。”再后来,佐治子和静雄好像越走越近,他们甚至去了一次露营,还一起去唱卡拉OK——当晚回来,僕已经躺在了床上,第二天僕说自己睡着了,也不喜欢卡拉OK,佐治子说:“你撒谎,你根本没睡。”僕于是成了旁观者,在静雄的母亲病发之后,三个人去了保龄球馆,但是似乎都尴尬地坐着,也不打球,于是僕提议,回去吧,佐治子说,明天大家一起去看静雄的母亲,但静雄说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吧,佐治子说,那回来三个人一起喝酒,静雄说,现在就可以一起喝。
《你的鸟儿会唱歌》电影海报 |
似乎再也没有以前嘻嘻哈哈毫无忧虑地交往,似乎再也不是当初心有灵犀120下的日常,似乎再也不是不想得到也不想失去地做爱。一种稳定的关系在慢慢被解构,而这种解构的过程并不是从三个人本身的关系为基点,更多的是外向面的那些波折。僕和佐治子在同一家书店,佐治子和店长关系似乎也暧昧不清,僕又和其中叫谷口的同事关系不和,佐治子告诉僕,自己和店长的事要做一个了结,而僕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说句“本来就是玩玩的”,似乎和佐治子的交往一样,不是什么确定的关系,但佐治子似乎有些不高兴,“你一直在鄙视我?”后来佐治子和店长有过交谈,店长也知道僕和佐治子的关系,后来对僕说:“照顾好佐治子。”佐治子之后再没有去过店里上班,和僕一起的时候问起店长说了自己什么,僕说,他让我照顾好你,佐治子又问,那你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僕说。
和谷口之间的关系紧张,因为谷口一直在背后议论,后来一次在卫生间谷口问僕是不是也喜欢佐治子,僕在走出去之后又返回狠狠打了谷口,作为报复,在一个雨天僕走在路上的时候被谷口打了一顿,全身受伤的僕回家,那时静雄和佐治子去露营了,于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袭上心头,一个人疗伤,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发呆。当一个人的世界出现,当受伤而无人安慰,对于僕来说,似乎就感觉到了失落,其实不是为了让佐治子能在身边,而是一种迷失的感觉让他找不到确定的东西。而其实,在这个夏天,每个人都在迷失中,店长是迷失的,谷口是迷失的,静雄也是迷失的。母亲给他的电话几乎没有接听过,后来她直接找来了,但是静雄和佐治子在露营,僕告诉了她,答应转告静雄。静雄回来后,哥哥打来电话,说母亲疾病发作了,于是静雄离开去看母亲,在走之前他却说:“最好她摔死。”
为什么静雄说出这句话?对于一个无业的人来说,就是在一种不确定中生活,向哥哥要钱也总是被拒绝,和僕合租其实钱都是僕付的,母亲的病无疑对他来说是一种无助,当他诅咒母亲摔死不是无情,而是想要一种死亡的确信来惩罚自己,“这是对混混的报应。”但是当他离开佐治子和僕,发来的信说:“我总是回忆三个人在屋子里的味道,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似乎又回到了那种不确定的生活状态中。而佐治子,从和店长的暧昧,到和僕的心有灵犀,再到喜欢闻静雄T恤的味道,她更是一个活在流动状态中的人,就像她的同事说的,青春一去不返,一下子就老了——但是,同事和新来的长谷川,一下子就进入到了恋爱状态,他们似乎为佐治子提供了留住青春的背景,于是,佐治子对僕说:“我决定跟静雄正式谈恋爱。”这个亲口告诉僕的消息,似乎正让她走向确定的状态,“我看出来了,我走就希望你们在一起。”僕说。
静雄说出了母亲最好摔死这句话,佐治子说出了正式要谈恋爱的决定,其实,他们只想结束一种迷失的状态,只想活在一种确定里,静雄不是没有对母亲的感情,佐治子也不是完全为了爱选择一起,每个人的状态都是不确定的,却总是想抓住一点确定的东西,“我很多时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佐治子曾经对静雄评价僕,而静雄回答说:“很可能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想。”也许在三个人的关系里,静雄什么都没想,佐治子也什么都没想,当然,僕也什么都没想。但是生活有时候是120下之后的心有灵犀,有时候却是转过街角再也不见,于是转身,于是追赶,于是说“我喜欢你”。
从120秒开始,到最后15秒结束,夏天的故事在确定的数字中发生,但是欲笑欲说欲哭的结局,又把青春有关的喜欢和承诺都变成了叹息和沉默,《And Your Bird Can Sing》,披头士的一首歌,只在封闭的卡拉OK房间里唱出声音,外面没有人能听到,连自己都可能只是在节奏里跟着哼唱——最后说出口的也许也只是一句歌词,“但是你听不见我的话,你听不见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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