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03《简论上帝、人及其心灵健康》：悟性是永恒
人，只要他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必须遵循自然的法则，这是真正的对神的服役；并且只要他的行为是这样，他就维持了他的健康。
——《第十八章 论以上各种论点的效用》
当人对上帝的爱恋成为必然，那么上帝是不是也同样爱恋人？斯宾诺莎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很快就做出了否定的解答：人是上帝的仆人，人是上帝的奴隶，只有人对上帝具有一种服役的行为，而且这种对神的服役不是痛苦，而是趋向于人的健康——这不是上帝是否需要爱恋人的问题，而是人维持健康的必须，因为上帝是最完善的东西，只有人对最完善的东西服役，健康才能不被剥夺，只有人依靠于最完善的东西，才能成为上帝的一部分。
人与上帝之间的关系是斯宾诺莎阐述人的心灵健康以及获得最大自由的基础，那么，斯宾诺莎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就必须回答两个问题：上帝是什么？人又是什么？这两部分正好对应这本书的两卷内容。第一卷为《论上帝》，这里关涉上帝是什么的问题，而斯宾诺莎一开始就提出了“上帝存在”的结论，这样的结论从何而来，他从三个维度进行了证明：先天地，命题是：“凡是我们清楚、明确地认识到属于某一东西的性质的，我们也可以肯定它属于这个东西。”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认识到一个东西的本质，这个东西就是存在的，举例来说，山谷属于山的本质，即使山从来不曾、现在也不存在，山谷永远在山的概念之中，这是一个永恒的、不变的真理，因为，“由于它，一个东西才是这个东西，并且它不以任何方式从那个东西上剥去而不立刻使那个东西破灭”，上帝更是如此，一个东西的本质是永恒如此的，上帝的存在是本质；后天地，就是人具有上帝的观念，所以上帝必须形式地存在，“如果有一个上帝的观念，那么这个观念的原因就必须形式地存在，并且在它之中包含那观念对象地具有的一切。”
无论是上帝的本质还是上帝的观念，都是存在的，所以上帝不论是先天还是后天地，也都是存在的，而且斯宾诺莎认为，先天地证明上帝存在是一种“更好的”证明，因为它不需要用其他方式证明，说明它不需要外在的原因，这也就意味着它是完善的，上帝正是这种完善，因为它是一切东西的第一因，是它自身的原因，也是它自身使它自身为人所知的——在这里，斯宾诺莎驳斥了阿奎那的观点，阿奎那认为，上帝不能被先天证明，因为它正是不具有原因的。在证明了上帝存在之后，斯宾诺莎又提出了“上帝是什么”的问题，在他看来，上帝有无限的属性，而一切的属性都属于它，只有每一个属性在它自类中才是无限地完善的，也就是说，属性是在它之中而不是在它之外作用的，对于上帝来说，“在上帝的无限悟性中不可能有一个实体比它在自然中已是那样完善的更加完善。”而这就是上帝的本质，在证明这一观点的“悟性、爱恋、理性与贪欲之间的对话”以及“依拉斯谟和载奥费洛之间的对话”中，斯宾诺莎通过不同的对话确立了这样的观点：一切属性不依靠任何其他原因、在它的定义中无需任何类的，都属于上帝的本质，因为上帝的属性就是全体，因为上帝的本质就是无限。
由此，斯宾诺莎得出了结论：上帝是万物之因，因为一切其他的东西，都是来自于上帝，都不再上帝之外，驳斥阿奎那的观点在这里得到了具体的阐述：上帝作为原因是和后果同在的原因，所以是一个效能的原因；上帝作为原因是在自身以内起作用的，所以是一个内存的原因；上帝是一个自由的原因而不是自然的原因，上帝是由于它自身的原因而不是偶然的原因；上帝是它直接创造的那些东西的主要原因，上帝是唯一地、第一地、引始的原因；上帝是无限的、不变的东西的“最近的原因”，是一切特殊的东西的“最后的原因”——也就是说，上帝是万物之因。因为上帝是万物的原因，所以上帝不能省略不做它所做的，因为上帝是完善的，这就是上帝必然的命定，“因为否则上帝将是一个变化的东西，而这等于说是上帝的一个巨大的不完善。”不完善不属于上帝的本质，上帝去做某一东西，就是它的完善自身，而上帝的完善，也就让世界成了其所是。
上帝必然的命定是上帝第一个所固有的固有性，第二个则是天命，“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别的，只是我们在整个自然以及在每一个特殊东西里看到的那种保持、维护它的存在的趋势。”天命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遍的天命，“由于它，每一个东西，作为整个自然的一部分，被产生和被维持。”第二个则是特殊的天命，“每一个东西，不是作为自然的一部分，而是作为一个整体，单独地具有的那种保持它的存在的趋势。”斯宾诺莎举例说，当人的各个器官作为人的部分被布置和生成，这是普通的天命，当每一个特殊的肢体作为一个整体，成为人维护、保护自身康乐的趋势，就是特殊的天命，天命将部分和整体维持在一种存在的趋势里，这也为人达到心灵健康创造了条件。第三个固有性则是上帝的命定，一切上帝创造的东西都是完善的，反之，“任何东西，没有上帝就既不能存在，也不可被思议。”从这个意义上出发，斯宾诺莎认为，善和恶，好与坏并不是实体的东西，因为自然界中一切东西和作品都是上帝的命定，都是完善的，所以好与坏、善与恶只是思想的方式，只是理性的判断。
| 编号：B35·2231106·2019 |
在对上帝的存在、上帝是什么、上帝是万物之因的阐述之后，斯宾诺莎开始论述自然的产生，他认为自然的产生分为两种，一种是产生的自然，另一种则是被产生的自然。产生的自然是由它自身清楚而明确地理解，不需要意外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就是上帝；被产生的自然，则是由上帝产生的自然，它分为普遍的和特殊的，普遍的包含直接依靠上帝的“式态”，以及直接由上帝创造的创造物，包括物质中的运动和思想中的悟性，因为是直接由上帝创造，所以斯宾诺莎把运动或悟性比喻成“一个儿子、一件作品”，而且和上帝一样，是恒古以来永恒地创造，并以后永远是永恒不变的。特殊的就包含一切特殊的东西，它是由普遍的式态所产生。
在《论上帝》部分里，斯宾诺莎将心中具有的上帝观念定义为上帝的存在，存在属于本质，上帝必然存在。以此为前提，斯宾诺莎得出了上帝是万物之因，上帝固有的命定，以及产生的自然和被产生的自然，在这里，上帝的论述是为了第二卷人的出场做好铺垫，当人的观念里有好的和坏的，善的和恶的，斯宾诺莎认为，人是在形成概念之后把东西和概念联系起来才形成了所谓好坏与善恶，也就是说，只要不符合普遍概念的东西就是坏的恶的，只要符合就是好的善的，在这个意义上，好和坏、善与恶不是别的，而仅仅是理性或思想的方式。为什么都是理性或思想？这就涉及到人的认识，而这个问题的开始就是和上帝一样的本质问题：“人是什么？”在《序论》中，斯宾诺莎从第一卷关于上帝的部分中阐述的实体命题出发，认为任何实体不能具有开始，一个实体不能产生另一个实体，不能有两个相等的实体，所以他否认人是由精神、心灵或躯体组成的实体，“既然人不是亘古以来永恒存在的，是受限制的，并且是和很多人等同的，因此，他不能是实体。”
人是由那些式态组成的，在这个意义上，人就是上帝产生的自然的一种普遍存在，人对世界是通过认识的知而理解的，而所知是从概念得到的意识，所以斯宾诺莎从“三数定律”举例来说明人认识的意识的不同：有人单纯是通过产生于经验或产生于听闻的信仰而得出的结论，有人则是通过“真实的信仰”取得关于“三数定律”的概念，第三种则是通过清楚、明确的认识达到的，第四众人既不听闻也不需要经验，同时不需要理性推理，他通过直观知觉到这个定律。分析这四种人对概念的取得，斯宾诺莎区别了意见、真实的信仰和清除、明确的认识三类组成人的式态的三种概念。具体而言，意见无法摆脱错误的可能，而且绝不会产生我们所确知的东西，意见所产生的被动的感情，包括惊讶、爱恋、憎恨以及欲望等；真实的信仰是单纯通过理性所把握，它并非被我们实见，而是以一种合理性的信念被我们所知，它产生的是善、恶，在这个意义上，一方面真实信仰告诉我们的只是“应该是什么”而不是“真实地是什么”，但是另一方面，它会给我们带来“清楚的认识”，正是就这样的认识，我们才会爱恋上帝；同时，真实信仰还能在好坏的认识中消除被动感情，还能够知道什么是真理什么是伪误，因为这些都是理性的作用。
所以从式态的普遍性给人带来心灵运动的不同，斯宾诺莎区别了表象：单纯的听闻和经验常常让我们陷于错误，真实信仰鼓励我们去接近真正值得我们爱恋的对象，只有“清楚的认识”才是我们最后追求的目的，因为那是认知中最可贵的东西，而且正是因为在认知中和上帝结合为一才是最完善的人。在对爱恋与憎恨、欢乐与悲戚、推崇与轻蔑、希望与恐惧、悔恨与懊恼等不同感情的论述中，斯宾诺莎一直提出通过理性将真理的爱引向正路，但是在他看来，理性可以消灭那些我们听闻而来的意见，但不能消灭由经验而来的意见，因为经验不是我们以外的东西，所以单靠理性不能免除一切感情。所以斯宾诺莎认为，必须要善于运用我们的理性和悟性，将两者结合起来。什么是悟性？悟性就是一种内部知觉，是在我们之内认识上帝的能力，所以在通往心灵健康之路上，我们必须通过悟性的认识将对象呈现于我们，“并且，如果那对象是荣耀的、善的，心灵将必然和它，像我们关于躯体说过的那样，结合为一。”
斯宾诺莎将这种认识比喻为重生：当人出生是精神和躯体的结合，而第二次出生则是在内部知觉产生的爱恋，由爱恋而进行的结合，“因为只有从这一种爱恋和这一个结合……我们才能得出一种永恒的、不可改变的稳定。”重生是一种永恒稳定的状态，是心灵达到的不朽，如何才能真正重生？如何才能不朽？那就是和上帝的结合。所以在认识意义上，必须通过内在对上帝的知觉的悟性来达到，“没有任何东西能和上帝本身一样和我们的悟性结合得这样紧密。”实际上，悟性就是上帝让人认识自己的一种能力，甚至就是它自己，“上帝为了使自己为人所知，不可能利用或者并不需要语言、奇迹或任何其他被创造的东西，而只是由它自身。”悟性是不会消亡的，悟性是由上帝产生的，悟性是永恒的，而且结合产生的内在作用也必然是最优越的，“我们在自身之外产生的一切作用或后果，愈是能够和我们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同一的性质，它们也就愈完善，因为愈是这样，它们也就愈接近内在的作用或后果。”由此，人的健康达到的就是人的自由：它是真实的，它是永恒的，它是完善的。
结合是认识的一种深化，当然是上帝无限观念的投射，因为当心灵和上帝结合，就是成为了上帝产生的无限观念的一部分，上帝的无限变成了心灵的不朽，甚而至于在斯宾诺莎看来，自己的这些观念也是悟性使然，当然也指向了一种不朽：“如果在本书的阅读中你们发现我持为确凿不移的东西有扦格不入处，我请求你们不要在未经长期、认真的思索以前就轻率地加以弃绝；而如果是经过了这样的思索，我确信不疑你们将会享受到你们在这棵树上所期待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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