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10无不是一颗钉子

一颗钉子几乎是突然之间闯进来的,坚硬,锋利,冰冷,带着某种钉入甚至刺穿的暴力成分——坐在床头的时候,脑子里就闪现出一个词,让人不安的一个词,于是写下:脑袋里的螺丝钉。很不规范地书写,在笔与纸之间用力地摩擦,最后成型的时候,才发现是把脑袋里的钉子移到了本子上,移到了书写的可能里。

一本小小的随记本,在那里已经放置了太长时间,一只企鹅的封面,曾经命名为“披着婚纱的新娘”,一种动物之外的想象,没有任何情节,就像本子本身,安静而无聊地躺着——合拢之后,关进不透过光的抽屉,在时间的过渡中,在日月的交替中,都没有唤醒它。一种存在物,其实在不打开的情况下,它都是死的。但是在突然而来的夜晚,钉子就这样敲了进去,痛吗?

脑袋里的螺丝钉,也是本子上被书写的螺丝钉——要打开抽屉,打开本子,然后在上面书写,歪歪斜斜,扭扭曲曲,最后成型了,却只是一个题目,没有钉子的坚硬、锋利和冰冷,只是一闪而过的臆想,而当被书写,接下去的可能问题是:它该被写成一部小说,还是会写成一首诗?脑袋里有一颗钉子,涉及的是现象、原因和结果,里面一定会有另类的故事,也一定会有关于肉体之痛的感慨,而这个句子也一样具有了诗歌的意象性和语言的张力,它不展开情节也一定是一种冲突。

小说或者诗歌,只不过是在写下题目之后的某种预想,可是如果只是一个题目,就像只是一颗螺丝钉,何来故事?何来整体?何来冲突?何来痛?还是合上本子,还是关进抽屉,还是安静地死去,一种无的存在,是以一种空洞的方式出现的,但是当一切恢复如初的时候,那枚钉子是不是真的变成了“无”?一定已经敲进去了,狠狠地敲进去了,因为听到脑袋在说话,企鹅在说话,句子在说话,“赶快。快点。无不是一颗钉子。”

在和谁说话?本子和题目不是无,却写下了无,夜晚不是无,却看见了无,没有展开情节的小说和诗歌不是无,因为已经开始在脑袋里想象,但是在无的位置上,一定要坐着一个人,只有听到,只有想象,只有提供一个允许螺丝钉进入的脑袋,无才会发生。于是对应就开始了,一颗钉子无的黑暗中走过来,朝着已经存在的目标发力,似乎一切的伤害和痛,以及暴力,都被置于计划之下,只需要找到一个入口,一切就会在那里无可遏制地发生:钉子敲进脑袋,脑袋里有了螺丝钉。

而且,钉子从来不是慢慢进入的,它是突然之间呈现其坚硬、锋利和冰冷的一面,就像人的衰老,一直以为是慢慢开始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于是,世界变成了一瞬间的事:一瞬间出现一个词,一瞬间写下来,一瞬间敲进一颗钉子,一瞬间看见黑暗,一瞬间变成无。场景早在那里铺开了,一样在位置上等待着必经的人,于是不管是撑伞还是不撑伞,不管是无聊还是有种目的,甚至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进入位置的时候,就突然在一瞬间看见了无法逃离的、如钉子一般到来的现实。

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光亮,没有了启动的可能,没有了方向,四周根本就不存在经过的人,只有一个黑夜,只有一辆车,只有一个人,在各自的位置上被一起敲进了钉子,坚硬,锋利,冰冷——当钉子抵达自己的目标时,无便成为了从位置上走下来的有,变成了已经发生的有,变成了在无法改变瞬间变老的有,于是那种恐惧的感觉在“快点,快点”的呼喊声中,成为最真实的钉子,“从克尔凯郭尔那里借了一杯恐惧,他把它撒了,而在茁铺开的污渍里他发现(像一个茶叶占卜师)无。”指引我们面向恐惧,颤栗之外,是无带来的有,是无对面的在——“它的含义是一种非现实的迷雾。”

真的是一种瞬间降临的无,不是一颗钉子的钉子,却是无数颗钉子的钉子,如迷雾一般隔开了逃逸的各个出口:雨连成一片,狠狠地压下来组成了封闭的通道;夜弥漫在那里,剔除了所有亮着的路灯;冷,从来没有改变,在冬雪化尽之后制造了更强烈的冷……所以在一个被包围而找不到出口的无世界里,一个人站着而没有方向,一辆车停着而没有动力,一把伞撑着而加深了黑暗——连等待都变成了无,比一枚钉子钉入更深的无,“这个等待,死丧之蒸雾,一滴一滴从一座高山的顶巅喷出,似乎不会有终点。”

某种体验,直接变成了书写:脑袋里的螺丝钉,在无的展开中就已经是一部小说和一首诗歌,不靠语言和句子,只靠着黑夜里瞬间到来的无,在没有方向的夜晚,在没有出口的迷雾,在没有终点的等待中,以另一种坚硬、锋利和冰冷的方式叙述一枚内心深处的钉子。可是,书写完无的篇章之后,真的是一种终结?“但当暗影的深处真实响起一声如同梦境终结的长长呼喊时,他们全都认出了海洋,并看见一个以其巨大与温柔唤醒他们内中那无法承受之欲望的眼神。”

暗影深处的光亮起,寂静之外的声音响起,雨停了,人来了,无应该消失了,但是在这一片想象的海里,在经历了尖利和冰冷的等待之后,钉子却还在,无可逃避地存在,不是敲进了书写者的脑袋,是狠狠扎进了旁观者的身体——从出口处进来的车,带着寻找到目标的欣喜,带着消灭恐惧和无的希望,带着打破黑暗和冰冷的冲动,在转身急于对话的时候,终于撞到了那竖立着的标志物,那沉闷的一声响,在还没有对话的时候响起,划过无的天空,像一枚钉子,真的钉入了这个冬夜麻木、孤绝、陌生、左右摇摆得像表演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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