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10 《春之觉醒》:复苏是一种告别
是在隆冬的大雪中迷睡,世界纷纷扬扬只有寒冷和病态,而那一头燃烧着大火的牛,永远不是给他温暖,而是仿佛要把他拖进地狱之门;却也是在春天到来的时候苏醒,“春天已经来临,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当握住双手,当告别疾病,却也是另一种逝去。离别和失去谢拉菲玛不是安东爱的终点,苏醒和拥有帕莎也不是少年最后的归宿,16岁的青春激荡起的是残酷物语,16岁的少年看见的是一个迷失的人生。
帕莎和谢拉菲玛,这是闪现在安东少年时光里的两个女人,但是爱着或者被爱着,她们永远不同时出现在安东的世界里,一个人的现实,是另一个人的背影,一个人的美丽,却也是另一个人的虚幻。16岁,渴望一种温暖、激情和拥有的初恋,其实完全是一种被书写和被传颂的爱情。它就在屠格涅夫的《初恋》里,是文字的诱惑,而后变成安东的一个梦,却也是无法抵达现实。初恋是美好的,初恋是煽情的,而初恋却始终在真实的现实之外。
对于安东来说,现实横亘在他面前,他是公爵的儿子,他是镇上的贵族,被注明的身份里,到底有多少东西是属于16岁的自己?美丽的故事,甜蜜的梦境,在安东的世界里展开了一个烂漫的春天,而在这个春天之梦没有完全醒来之前,帕莎就从他的身边经过,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仆,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总是在背后默默关注他,只是背后的那一扇门,只是打开了一条缝。安东看到了放在桌上那只杯子里的野花,似乎就看见了期盼的春天,“这是你送给谁的?”帕莎从那一条门缝里出来,“送给我爱的人。”她其实没有送,只是放在桌子上,养在花瓶里,只是为了让安东看见——看见是另一种现实,野花带来的春天,是不是就是梦中那个不断闪现的春天?
| 导演: 亚历山大·彼德洛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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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莎的生活总是和成堆的衣服在一起,帕莎总是被农庄上的男仆欺负,帕莎总是被高贵的主人看不起,“男人是你的白日梦。”这是世界对她的警告,即使她总是唱起动听的歌,即使她保存着安东送给她的礼物,即使她去占卜师的家中想要知道谁爱我,但是对于帕莎来说,爱无非是自我的虚构,无非是另一个梦。而安东,在那一个梦无法变成真正现实的时候,他喜欢帕莎,完全是对于现实的妥协,他会叱喝男仆的非礼,他会表达自己的暧昧,在帕莎的舅妈要把他嫁给马夫的时候,他喊出的是:“不,帕莎,你不能嫁给她。”但是,公爵之子和穷女仆的爱,真正的隔阂不在于门第的差别,不在于身份的高低,而在于对于爱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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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觉醒》电影海报 |
帕莎的爱是一个如水晶鸭子一样幻觉的梦,而安东对于“初恋”也从来都是虚幻而不真实的。那扇门是在他面前打开的,从教堂向外,强烈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幻化成一种神秘的爱。她是美丽的女子,她喜欢风琴的声音,她戴着那一幅漂亮的眼睛,她抚摸着柔情的猫——就那样出现,如风一样到来,如梦一样降临,让安东看见了和小说中一样的女孩。可是,这世界分明有栅栏隔着,曾经安东在栅栏外看着在里面嬉戏的男人和女人,最终如飞鸟一样消失,但是最后一瞬安东看见的是一个美丽女子;现在安东在栅栏外看见的是飘逸、高贵、神秘的女子,仿佛是梦境的重现,却在现实里成为最真实的一幕——栅栏隔开了自己和女子,却让他在一种距离中打开了那扇大门。
于是,他沉迷,他爱慕,他幻想,“那如蜜汁一般香甜的梦境,在我的世界里飞升。”飞升而成为现实,现实而变成爱,在那一封封写给她的信中,安东表白:“我希望做你最忠实的奴仆。”然后偷偷将信放到女神的门口。但是这爱,却如纸片飞舞一般,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谢拉菲玛是接受了他的爱,是和他一起牵手走在栅栏外,是和他一起躺在月色的草坪里,但是这是真实的爱情吗?“凡是可以看穿女人内心欲望的人,他们的心中也同样充满了淫欲。”暧昧的爱,掺杂着欲望的爱,甚至从小说和梦境中走出的爱,其实根本经不起现实的考验,他们手拉着手,然后疯狂,然后激吻,但是雷电到来了,暴雨降临了,而对于这一份爱来说,这些病不是最重的痛苦,即使谢拉菲玛对安东说:“我其实是一个卑劣的女人。”也无法停止安东拥有她的渴望,那场大火在燃烧,就像安东的如梦的欲望在燃烧,而燃烧之后,谢拉菲玛说:“我们的约会没有任何意义,我已经25岁了,已经过了那个年龄,社会已经无法容忍我们的爱。”
25岁和16岁,这仅仅是年龄的差异?就像帕莎和安东之间,仅仅是身份的差异?当帕莎在得知安东和谢拉菲玛约会之后,狠狠地摔断了那一只水晶鸭子,而当谢拉菲玛在安东的身边,那蓝色的眼镜掉落的时候,在安东面前的是一个失去了眼睛的女孩,是一个一直被遮掩的真实女孩。破碎的水晶礼物,破碎的爱情幻想,破碎的初恋,那场大火终于不再是激情,不再是欲望,而变成了毁灭,变成了死亡。
16岁的爱情之死,16岁的初恋之死,16岁的梦境之死,对于安东来说,从小说开始的爱,到火灾结束的爱,都建立在一种柏拉图的精神世界里,在那里,有纯洁的花,有青翠的草,有浓郁的树,有欢歌笑语的人,有门缝里透出的光,有夜色中的梦,但是在这个精神世界之外,却只有帕莎被骂“你这个下贱的女人”,只有谢拉菲玛失去的神秘,只有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只有那沾血的凶牛。爱与被爱,其实都在过滤了现实的理想世界里,成为另一个永远不真实的春天。
感染脑膜炎的安东在大雪飘飞的冬天昏迷,距离真正的春天只有一个季节的时间,而真正的爱情却隔着生死,谢拉菲玛从他16岁的故事中离去,而对他说“春天已经来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帕莎呢?带着微笑,带着祝福,也从这寒冷的16岁逝去——她去了修道院,似乎在用一种惩罚的方式遵守两个人最纯真的约定。醒来,是告别一个梦境,告别一种自然,却也是告别那一段只在小说里的初恋,“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帕莎。”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些时光都已变成了“那时”,说那句话的时候,安东也早已不再是拥有“如蜜汁一般香甜的梦境”的1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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