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05《蜂鸟》:一双手也有细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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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金英智那张空空的床上,听到她的母亲失去亲人的哭泣声,金银姬终于拿出了自己的那双手,这是一双稚嫩的手,柔弱的手,但是当金银姬第一次仔细端详它,却发现里面是一个充满力量的世界:它可以活动,可以用力,可以握拳,可以告诉自己要坚强,就像金英智曾经对她说过的那样:“忧郁的时候你就动动手指,你会觉得很神奇:看起来无能为力,但是手指能动弹,就有回转的余地。”手指能动,这是最基本的能力,但是当人忧郁的时候,当人无奈的时候,一双能动的手就是力量的源泉,宛如成长,它需要在自我确认中集聚力量,证明自己可以很好地活着。

对于一个初二的学生来说,成长的确是一道谜题,它通向未知,它只是在老师和家长眼里,成为明确的目标。老师对同学们说:“现在的每一天都关系着你们的未来。”然后在同学面前紧握拳头,然后号召大家一起高喊:“我不去KTV,我要上首尔大学。”父母也是设置了一个必须上大学的目标,“好好学习,当个大学生,才不会被人瞧不起。”所以他们首先对金银姬的哥哥寄予希望,让他好好复习,考上满意的高中,然后向着首尔大学冲刺。老师的拳头是双手凝聚成的一种力量,父母用双手辛苦赚钱只为出人头地,他们的双手同样具有力量,但是这双手不属于金银姬:当老师让大家朝着未来进发的时候,却要把一批不爱学习的人叫做“混混”——他让学生们写下两个“混混”的名字,混混的意思是:“学习不好,将来只能去做保姆。”很不幸,金银姬成为了“混混”之一;父母希望孩子考上首尔大学,只不过是重男轻女的一种陋习,哥哥金大勋学习成绩好,父母的希望都在他身上,让他竞选学生会会长,答应选上了就请同学吃三明治,“钱我们来出。”而对于学习不好的金银姬和姐姐金秀姬,每天都在打骂:金秀姬逃课考不上高中,父母没完没了地骂她;金银姬因为和同学全智淑“去偷东西吧”,而被抓住,回到家则被罚站在走廊外;和中文补习班的老师争吵,父亲又是大骂了一顿,而这骂声里甚至还有对金大勋暴力殴打妹妹的纵容,因为不给金大勋学习时关门,金银姬被哥哥痛打,在饭桌上金银姬很小心地告诉父母:“哥哥打我了。”父母似乎没听见似的,没有责怪金大勋,反而大事化小一般地说:“你们又吵架了?”而那次金银姬顶撞了补习班的老师,被父母罚站时她终于爆发了,金大勋见状一个耳光过来,父母看见了也只是稍微批评了儿子,但是耳朵后面因为唾液腺肿瘤手术刚手术回家的金银姬因为这一个耳光导致耳膜撕裂。

老师的那双手握紧了拳头,只不过是对于所谓好学生的激励;父母的双手赚来了钱,只不过是为了儿子能光宗耀祖,而无论哪一双手都把金银姬这样一个成长中的孩子遗落在角落里,孤独的金银姬,和同学全智淑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萌生了自杀的想法,在她看来,只有自杀了才能让他们感到愧疚,才能让他们引起重视,或者说,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动一次真情,“他们会对我们感到抱歉吗?”即使如此,他们仍然心存疑惑。金银姬的世界里只有哥哥的拳头,只有父母的谩骂,只有老师的鄙视,而金秀姬甚至比金银姬还要不幸,考不上高中,补习班也经常逃课,抽烟喝酒之外,和男生谈起了恋爱,但是这一切都在隐匿的状态中进行,她甚至要躲在柜子里避免父亲发现,而站在妹妹面前,她的目光永远是哀伤而呆滞的。

金银姬似乎在姐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但是她却避免走她的那条路,所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尽力去维护亲情、友情和爱情,希望它们能带给自己成长的力量。母亲并非不关心她,但是母亲似乎也陷在一种困顿里,从金银姬的舅舅口中得知,母亲本来应该考上好的学校,但是因为家庭原因她失去了这个机会,所以在嫁人之后她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但是一种宿命观又让她无法超越自己,希望金银姬能够好好学习,只是为了不让人瞧不起,当金银姬偷了东西被发现,她一声叹息,说自己在邻居面前已经抬不起头了,而这种抬不起头无非是自我命运的循回,她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女人,但是为了这个家还是忍气吞声,但有一次丈夫大骂金秀姬她也终于爆发了,一只花瓶朝丈夫扔了过去,他的手臂被划破,作为一个女人,这一幕发生之后又产生了对自我的负罪感,于是找来胶布找来了药,为丈夫涂抹伤口,而第二天又像没有事情发生一般,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电视,还不时发出笑声。

家庭的矛盾是隐匿的,母亲的隐忍反倒成为了金银姬成长中的一个影子,而这种影子以一种非现实的方式渗透到她的生活中:那次金银姬在902室门口喊着“妈”,却一直无人开门,原来自己的家在1002室;那次金银姬从医院检查完耳朵后面的肿瘤回来,远远看见站着的母亲,她喊了几声,但是没有回应,母亲只是望着天,像是一个病人,而当她回到家,看见父亲和母亲躺在床上休息——母亲似乎变成了金银姬的一种幻觉,在这个幻觉里,她不是母亲,而是脱离了现实的自己,认错了门,呆望着天,金银姬潜意识里的这种母性的阴影,使得她生活的世界呈现出某种诡异的色彩。再加上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再加上哥哥拳脚相加的暴力,亲情在金银姬的世界里是脆弱的,甚至当她去大医院手术,父母也只是偶尔来看她,而出院的那一天,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坐车,一个人回家,对于他来说,这个家就像她耳根后面的未被摘除的纱布,她只能用头发遮掩,而全智淑甚至嘲笑她说:“那块纱布好像是卫生巾。”

导演: 金宝拉
编剧: 金宝拉
主演: 朴智厚 / 金玺碧 / 郑仁基 / 李胜妍 / 朴秀妍
制片国家/地区: 韩国
上映日期: 2018-10-06
片长: 139分钟
又名: 我们与爱的距离(台) / House of Hummingbird / Beol-sae

亲情如此,友情呢?她和全智淑一起在中文补习班,他们一起嘲笑那个“臭石头”的中文老师,一起放学,一起对未来感到渺茫,一起在蹦蹦床上跳跃,“去偷东西吧”似乎也是一种冲动式的体验,但是当被店主抓住要求他们说出名字的时候,全智淑竟然说出了金银姬的名字,还报出了她父亲的电话,当金银姬愤怒地要求她说声对不起的时候,全智淑却挣脱了她的手离开了,事后当手术之后的金银姬再次遇到被父母离婚弄得心绪不宁的全智淑,她才说那次因为自己太怕了,一声道歉之后,金银姬还是和她重归于好,但是那一次友情的坍塌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信任的解体,即使回到了在一起的日子,似乎也不再具有安全感。那个叫裴宥里的低年级女生,一开始总是跟着金银姬,送她玫瑰,还在她生病住院的时候来看望她,并且对她说:“我好喜欢姐姐,比朋友和父母更喜欢的那一种。”但是当金银姬出院回到学校,裴宥里却总是避开她,当她询问理由,裴宥里的回答是:“那不是上学期的事了吗?”

脆弱的友情,总是会在猝不及防中坍塌,而爱情呢?和男生金志莞在一起,是一种懵懂的感觉,他们一起手拉着手,一起躺在地上摸着头,甚至一起学着接吻,“在伸舌头试试。”在阴暗的楼梯上,搂抱在一起,接吻在一起,却又将口水吐了,靠着墙两个人似乎在情窦初开中体会着一种羞涩的爱,但是这也许根本算不上是爱情,金志莞忽然就拉着了另一个女孩的手,或者在两个人准备纪念认识120天的时候,金志莞的母亲突然出现,拉着他离开了金银姬;当金银姬一个人在医院里,金志莞也从来没有去看望她,最后两个人相遇,金银姬对他说:“其实我没有那么喜欢你。”隐约的故事,总是在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随风湮灭了,连金银姬和裴宥里在卡拉OK厅唱起“爱情渐渐破碎成碎片,扎进心底让我生痛”,也像是一种无病呻吟。

《蜂鸟》电影海报

隔阂的亲情,背叛的友情,懵懂的爱情,对于金银姬来说,这一切都不通向那个未知的未来,在成长的道路上,甚至成为了另一种未知,而这种未知在“1994年首尔”这个确定的时间地点中,反而变成了个体无力的背景,那一年世界杯在美国举行,电视新闻里播放着比赛的画面;这一年,金日成逝世,在医院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病人的疑惑是:“是不是要打仗了?”这一年,韩国的圣水大桥坍塌,24人死亡。世界杯举行和金日成逝世,似乎都是可以被写进历史中的大事,但是几乎和金银姬的生活没有发生一点影响,但是圣水大桥坍塌却是在眼前发生的大事,而且很多身边人的生命因为这次事故而被带走:金秀姬因为没有赶上公交车而幸免于难,但是她的很多同学却因此殒命;金银姬收到了中文老师金英智的包裹,当她登门要把一封信交给老师时,却听到了一个噩耗,金英智在大桥坍塌中遇难。

上学错过公交车而幸存,刚好经过大桥而丧生,生命在偶然中呈现了它的脆弱性,而那些逝去的生命是不是成为了1994年历史中的一个个微小的个体?或者正是在这种书写成历史的宏大叙事中,个体才显得卑微,而金银姬就像是1994年的那一只蜂鸟,作为世界上最小的鸟,它必须在每秒震动80次的飞行中激发生命的活力,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对于生命本身来说,就是一种力量。在亲情、友情和爱情随时会解体的成长中,和金英智老师的相遇相知,是金银姬最大的收获,这个瘦弱的老师告诉她什么是人生中的知音,这个抽烟的老师教给她怎样在逆境中成长,“再有人打你,就要奋起反抗。”在医院里她这样对金银姬说,在两个人伸出小手拉钩的誓约中,她们其实成为了一体。同样喜欢漫画,同样用左手写字,金英智和金银姬之间的这种相似性,一方面金英智也遭受了与金银姬一样的童年命运,另一方面,恰好让金银姬在未知的道路上找到了坐标:考上了首尔大学又怎样,金英智还是对金银姬说自己还不认识自己,还会悲伤;成为中文老师又怎样?跨越年龄的两个人还是在找寻生命的真正含义。

这是一种真诚的关系,这是一份珍贵的财富,金银姬就是在金英智的启发中渐渐体会到了成长的力量,伸出一双手,可以自己摸到耳根后面的肿块,可以很自由地画一张漫画,可以在动弹中发现生命的意义,读书不好又如何?手术了可能面瘫又如何?情感背叛又如何?而当圣水大桥坍塌那个人生的导师失去了生命,对于金银姬来说,也是在悲痛中找到了自我命名,“我的人生会有一天发光吗?”她设置了这个问题,其实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所谓发光不是考上好学校,不是永不患病,不是让所有人都喜欢,而是不迷失自我,而是会拆除未知的路障,而是在微笑着面对困难,一双手的把握,就是对个体卑微命运的确认和超越,“忧郁的时候你就动动手指,你会觉得很神奇:看起来无能为力,但是手指能动弹,就有回转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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