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05 《幻觉》：一只乌鸦的寓言
“但是……我看到了，那是一只乌鸦！”我坚持认为。
“傻瓜，你什么都没看到。”
“你看到的和这个世界并不一样！乌鸦飞翔和叫声和你的乌鸦不一样。”
“你那是幻觉。”
“幻觉？什么幻觉？”
“一个对于你非常重要的征兆。”
——《伊斯兰之旅》
对话清清楚楚写在剧情展开的前面，一个是说着话的“我”，另一个则在引用的句子里隐身，当“我”以坚持的方式说到看到的乌鸦，接下来的那些句子里却都是关于“你”的观点，你是傻瓜，你出现了幻觉，而一个“你”有别于坚持的“我”，是因为一切和看到的不一样，而这种不一样，也似乎在“我”和“你”之间建立了天然的隔阂。
对话引自一本书，《伊斯兰之旅》，那个“我”是Carlos Castaneda，是这本书的作者，是秘鲁裔美国作家和人类学家，他的研究重点是“印地安人使用的药用植物”，而在他的12本书的系列里，就出现了一个名叫Don Juan的印第安巫师，书中记载了他拜印第安人萨满巫师Don Juan为师的经历。但是当Carlos Castaneda成为“我”，当Don Juan是那个引号之外的人，在这场对话里，幻觉的出现仅仅在一本书里？或者只在这个名叫《幻觉》的动画短片里？
那乌鸦又在何处？当“我”看见乌鸦的时候，它为什么只是幻觉中的乌鸦？其实在看见乌鸦之前，那个在沙漠里准备远行的人，所看到的是自己的另一个影子。而在自己的影子出现之前，他吃下了长在那里的一种奇怪果实。从叙事的顺序来说，是因为吃了果子，才看见了自己的幻影，那果子是长在像沙丘一样的地方，“我”用随身携带的木棍敲下了果子，然后吃进了肚子。在“我”看来，果子仅仅代表着一种渴望的食物，当我走出那个简易的房子，当我背上行囊准备出发，食物成为我旅行的必需，但是当吃下它的时候，幻觉就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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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Simon Roub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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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城市，似乎是一种幻觉的终极，在那里有行驶的汽车，有走动的人群，他们甚至撞击着“我”这个闯入者——在置身于陌生都市的时候，幻觉把“我”带入了一个虚幻之地，而这样一个结果其实预示着“我”早已不是原先旅行的“我”，不是背着背包的“我”，不是敲打果子的“我”，不是当食物吃下果子的“我”，甚至就在那满足最基本食欲的过程中，“我”已经是非我，那么这个“我”可以去除那个引号，而成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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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觉》电影片头 |
在大都市，我终于看见了飞机，在天上飞翔，发出声音。这是幻觉里最后看到的景象，而这个最后的景象也成为解读幻觉的最基本符号。飞机之飞翔和发出的声音，正是对应于对话中的那只乌鸦，而乌鸦存在于大自然中，或者存在于出发时的荒漠里，也就是说，乌鸦的象征是一种渺无人烟的自然状态，是“我”在清醒时的世界，而飞机存在于现代生活中，是一种科技的产物，甚至是一种人工制造的产品。乌鸦和飞机，其实就是现在和未来的象征物，所以那种幻觉的作用就是看见了提前到来的未来。
未来是不是应该是美好的？汽车、飞机以及人群，在创造了便捷的同时，对于我来说，则是不适应，当人群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作为一个闯入者显得格格不入，而这就是未来的我被遗忘的状态，所以当乌鸦变成飞机，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关于未来的幻觉，而其实在Don Juan的那本书里，就出现了那个能令人产生幻觉的果子：培药特，英文名Peyote，它是印第安人致幻药的主要成分，仙人掌科。幻觉是在满足最基本需求的情况下出现，意味着幻觉并不是“我”必须的选择，它只是被当成了食物才让“我”变成了我，所以这一个果实建立的逻辑是：未来取消了一只乌鸦的飞翔状态，我取消了作为“我”的生存状态。
这当然是对于未来的焦虑，而这种焦虑的最本质意义是不再是自己，所以幻觉带来的是自我危机——当“我”吃下果实沉沉睡去的时候，那个不是我的我从“我”的脑子里跳出来，他在我的幻觉中引诱我，挑逗我，最终在我处于沉睡状态中撞击我，是另一个我把我带入到现代社会，带入到未来世界，带入到只有飞机飞翔和发出声音的都市。在茫然无措中，在孤独无援中，未来当然是“重要的征兆”，但不是抛弃自我的终点，所以我必须返回到“我”的状态，必须重新回到乌鸦的世界。
从都市回到沙漠，还是一个人，还是“我”，但是当“我”恢复成为“我”，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让幻觉主宰自己，也不让自己在所谓的未来迷失——终于狠狠踩在了那果子上，彻底摧毁以食物为诱惑的幻觉，彻底回到自我的状态中，没有人群，没有汽车，没有飞机，只有自己，只有风声，只有简易的家，当然，也是只有飞翔的乌鸦，和发出叫声的乌鸦。《伊斯兰之旅》发现了幻觉之果，发现了未来之城，但发现是为了回来，所以伊斯兰之旅是一次回家之旅，一次守住自我之旅，是一次在乌鸦的寓言里“坚持”看见自己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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