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04清明:春已成灰
世界是活着的,任何活物都无药可救。这是我们的命运。
——波拉尼奥
活着的世界,活着的日子,以及活着的人。收拢了反光镜,档位在空挡,车轮沿着轨道滑行,在一种活着而自动的状态中,什么都可以不做,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在进行和完成:手在自己的手上,脚在自己的脚上,还有什么是以必然的方式发生的?
二〇二〇年四月四日上午十点,一切仿佛都寂静了,只有水流冲到车身上发出的飞溅声;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在无处可逃也不想逃离的封闭空间里,运动变成相对状态。但是一个人之外呢?这是二〇二〇年四月四日上午十点的中国,所有人都静立,所有人都默哀,所有人都在三分钟时间里感受什么叫“深切哀悼”,即使汽车、火车、舰船的鸣笛声传来,即使防空警报的鸣响声传来,世界也静默成一种唯一的状态。
这是必须灰色的一天,而坐在自动滑行的那个封闭空间里,抬头望出去,天空也仿佛变成了灰色。一种颜色,或者说根本没有颜色,就像十点整的哀悼活动一样,齐齐地将中国变成一个单一体。但是在相同的时间里,为什么我只看见灰色的天空,却听不见鸣笛声?为什么我只是坐着,以活着的方式坐着,却看不见另外活着而且默哀的人群?应该低下头,应该做默哀状,应该思考生者和死者,应该在三分钟里成为他们的一员,应该表达对“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的哀悼——应该的世界,就如着笼罩在上面的灰色天空一样,只需要一种态度,一种活法。
慎终追远,今又清明。后来阳光出来了,在离开了一种“中国情景”之后,灰色似乎变成了过去式,看见了绿的树,看见了白的花,看见了奔跑的人,看见了吹动的风,世界一如日常,它活着,像每一个其他的日子那样活着。应该遗忘点什么,应该记住点什么,在被改变的生活中,在被定义的日子里,选择而不选择,其实是一种真正的态度。于是,他们说,这一天会有很多颜色涌入进来,他们是雪山顶的反光,是新月集,是女巫扔掉的水晶球,是紫色指甲油,是灰烬,是黄色潜水艇,是变形金刚,是裘皮大衣,是橙色屋顶,是橄榄油,以及最后一部写在水里的诗集。
世界是丰富的?生命是彩色的?生活是多元的?但是在一个只怀念死者的日子里,灰色的天空会吞没太阳,统一的哀悼会解构现实,他们的死去会定义生命,世界活着,一如它最后走向死亡的方式活着,世界活着,一如无法主宰我们命运的方式活着——如果在某年某月某日,每年都会看见那只灰色的海鸥,一个人在渐行渐远的目光里,只能成为一个祭奠者——活着有时候也是逝去,因为他们已经遗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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