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01红旗下的“楔子”
我带着要读的书:
风是明亮的,影子跃动如悲伤,
我打开他们的书,看见他们遥远的身影
临近并不断抵达,他们的嗓音被书页
中的一朵云听到,像我头脑里柔软的涛声。
——德里克·沃尔科特《金合欢树》
打开的不是德里克·沃尔科特的《白鹭》,是岳麓书社《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当然,在没有白鹭翻飞成为空中自由的意象中,眼前没有明亮的风,耳边也不会有被云听到的柔软涛声,但是书和书是相近的,在那打开的一瞬间,必定有一些东西临近并且抵达,遥远的身影化作一种伸手可触的故事,宛如白鹭之启飞。
启飞,就是在这十月的第一天写下关于阅读的“楔子”。翻过九月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时甚至最后一秒,仿佛是一种计时的仪式,扑面而来为全新的一天。九月和十月,过去和现在,以及旧与新以为是无缝对接的,它在时间的转身中毫无声息地发生。但是,这次却分明是一次有准备的降临。在2025年密集般的观影中,很少会写到关于当下的状态,博客中“记者”一栏始终处于空白之中,电影和图书把日子都过成了唯有“读者”存在的状态。当结束工作日的最后一天,计划就已经浮出了水面:在所谓黄金周已经十年未出门的情况下,“蜷缩”在小小的房间里,要打开的是一年下来留存着的那些大部头的书,它们被购买、被编号、被陈列,却不再像其他书那样被迅速阅读,而是静静等待着一个足够容纳阅读宽度和广度的日子,终于,连续8天的假期到来,这些书就有了被完整打开的机会,就有了如白鹭启飞的向往。
它们是《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购于8月,已经静立在书橱最右侧两个多月了,上下两册的厚度是804页,总字数94.3万;它们是单本的《堂吉诃德》,1085页的厚度让整本书都被充满了,字数88.9万和《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差不多;它们是米歇尔·福柯的《对活人的治理》,541页、35.1万字的图书也是大部头;它们是胡塞尔的《逻辑研究》,包括第一卷和第二卷第一部、第二部三册,合计页数为1398,没有标注总字数,按照48余的印张,应该和《堂吉诃德》《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不相上下。四部大部头图书,是这个十月阅读仪式的第一批书目,仿佛是铆足了劲、做好了充足准备才有勇气打开、阅读——有没有收获似乎在其次,读不读的懂更在其次,它们所要完成的就是像这个从夏天到秋天过渡的十月一样,以一种听到“头脑里柔软的涛声”的方式追逐遥远的身影。
其实,它们真的已经被听到了,比如《水浒》,这是阅读最早的小说,是在高中以省吃俭用的方式节俭下零用钱购买的名著,已经30多年了,那些身影早就变得遥远了;比如《堂吉诃德》,记得在大学时已经完成了阅读,印象深刻的是胸前长毛的女人,但是在阅读记录里却没有任何记载,是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遗漏了标记,但是即使已经阅读了,也不是眼前这本傅东华的译本。《水浒》或者《堂吉诃德》在记忆中若隐若现,现在又齐齐地出现在面前,那些遥远的身影被重新唤回来,世界其实早就是一个新的世界,而这唤回,这重启,在十月的第一天,就是在书写另一种楔子。按照金圣叹的说法,楔子,“以物出物之谓也”,七十回本就是以这样“出”的方式制造了物与物之间的链条,“以瘟疫为楔,楔出祈禳;以祈禳为楔,楔出天师;以天师为楔,楔出洪信;以洪信为楔,楔出游山;以游山为楔,楔出开碣;以开碣为楔,楔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此所谓正楔也。”
而正楔之外,还有金圣叹独具慧眼的“奇楔”:以“天下太平”为始又以“天下太平”为结,以石碣为始又以石碣为终,以晁盖之梦为始以卢俊义之梦为结,构成了水浒传的结构,而这一切在楔子中就建构了“以物出物”的那个进口,“古人著书,每每若干年布想,若干年储材,又复若干年经营点窜,而后得脱于稿,裒然成为一书也。”著书如此,读书是不是也是如此?正因为金圣叹把握住了这“以物出物”进口的钥匙,他也有勇气以腰斩的方式让水浒不再被赋予忠义的道德绑架中。三十年前阅读的是百二十回本的《水浒传》,三十年后进入到金圣叹的“结构主义”中,似乎豁然开朗,金圣叹将《水浒》视为“第五才子书”,而读他的《读第五才子书》,不正是在豁然开朗中进入金圣叹这一才子的才子书中?
这一进入也是阅读的楔子,于是在未完成阅读之前,马不停蹄地完成了一次购书:选择了岳麓书社同一系列的《李卓吾批评本水浒》和《毛宗岗批评本三国演义》,书已经从原来的平装本两册变成了精装本三册,而且有人在读后梳理了勘误表,但还是没有犹豫地完成了选购,再加上现有的红楼梦点评本,四大名著都有了批评本,不管批评的观点是否认可,不管其中是不是有敷衍,至少它们提供了不一样的视角,构建了不一样的进口,那些或激荡或平缓或柔软的涛声终会以别样的方式抵达,也许阅读的趣味也在于此,而这也似乎预示着唤醒遥远身影的“重读计划”已经默然开启。
这是红旗招展的节日,这是桂花飘香的夏末,这是以厚重的文本开启的十月,正楔也罢,奇楔也好,重读也罢,新读也好,打开的是得意处和不得意处、转笔处和难转笔处、趁水生波处、翻空出奇处、不得不补处和不得不省处,物物皆有来处,处处都是新物,这或者也是“读一切书之法”。
红旗漫卷读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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