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04 《坠入》:人生是一部分叉的电影

当达尔文的猴子华尔斯因为去抓那只找寻已久的美洲新蝶而被欧迪亚斯总督的士兵射杀,一切的悲剧就开始了:达尔文在悲痛中放弃了逃命,被子弹射中了身体;火药专家路易奇在脚受伤的情况下,将士兵引到了暗室里,然后引爆了炸药同归于尽;神秘使者念着“googly,googly”,最后被士兵砍死在那一棵树上;奴隶因为要救冲出去的小女孩,被士兵们用乱箭射死;而印度人最后割断了绳子,和从身后爬上来的那些士兵坠落而死……

达尔文和猴子死了,炸药专家死了,神秘使者死了,奴隶死了,印度人死了,这个寻找欧迪亚斯总督报仇的六人联盟,一个个死去,而对于最后的蒙面侠来说,他该何去何从?这是一个疑问,当复仇的故事从那个在医院里受伤的病人罗伊口中说出的时候,其实他完全可以决定这个故事的走向。他是讲述者,讲述者的意义是寻找一个倾听者,只有讲述者和倾听者不缺席,这个故事才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但是一个故事难道只有一种讲述方式?只有一种死亡结局?那个从摘桔子的树上掉落的女孩亚力珊卓无疑在罗伊的讲述中,已经成为了一个倾听者,但是倾听者并不只是被动地听到一个故事,当她发出“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全部死去”的疑问时,其实故事的走向就开始改变了——倾听者也成为了另一个讲述者。

这是第二个讲述者,正是在这个第二作者的介入下,故事发展成了另一个版本——“别让他死”变成了“他没有死”,那个被一个人讲述的故事终于变成了一部电影,一部自己可以主宰的电影,一部自己可以改编的电影,一部自己只是观众的电影。从文本之中到文本之外,从作者变成观众,这是一次改写的过程,无论对于罗伊,还是对于亚力珊卓,他们都在自己的另一个故事里找到了活下去的自己,找到了不再“坠入”到悲剧中的人生。

其实,在这个“电影-人生”里,有着几个不同版本的电影叙事,起先是关于罗伊成为电影演员的那部电影,在火车桥上,罗伊需要从上面跳下去,然后骑在那匹马上,但是在他一跃而下的时候,他并没有在适当的时候骑上那匹马,他坠入到了河里,这是一次意外,在剧组人员合力解救他之后,严重受伤的罗伊下肢瘫痪,他被送到了一家医院里。这是第一个故事的结局,罗伊失去了自己喜爱的电影事业。“坠入”让他拥有了一种残酷人生,当沙巴这个电影特技师来到医院告诉他再不能拍戏的时候,罗伊几乎走到了崩溃的地步。而其实,这次“坠入”对他的打击远不是电影事业的终结,而是女友离开了他,原因或者是罗伊的受伤,但更重要的是她与自己替身的演员好上了,这是一种情感的背叛,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罗伊选择了自杀。

当然,罗伊最后没有死去,但是在医院里罗伊被监控起来。也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印度女孩亚力珊卓闯入了他的世界,亚力珊卓是从橘子树上坠落而手臂受伤的,她的手臂绑着绷带,但是却总是不忘记拿着那一个盒子,在盒子里有一家人的照片,有曾经童年的往事,而当她本想给护士的那张纸条不小心扔到罗伊病床上的时候,两个人相遇了,罗一打开了盒子,看见了里面的私人用品,亚力珊卓告诉他,父亲是个留着很大牙缝的印度人,自己的家被人放火烧了。当亚力珊卓这样告诉罗伊的时候,亚力珊卓似乎是个讲述者,但其实在演员罗伊那里,这个故事似乎又变成了一部电影:亚力珊卓的名字来源于亚历山大,当压力山大帝被人围困在沙漠里的时候,他的部下在找水过程中得到了一张纸条:“你的大军将被征服,我相信你的智慧会让你得救。”部下拿来的那只头盔里注满了水,但是亚历山大大帝却将水倒了,“我需要显示一切的平等。”

: 塔西姆·辛
编剧: 丹·吉尔罗伊 / Nico Soultanakis
主演: 凯婷卡·安塔鲁 / 贾斯蒂恩·瓦戴尔 / 李·佩斯 / Kim Uylenbroek / Aiden Lithgow / 更多...
类型: 剧情 / 喜剧 / 奇幻 / 冒险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南非 / 印度
语言: 英语 / 罗马尼亚语 / 拉丁语
上映日期: 2006-09-09(多伦多电影节)
片长: 117 分钟
又名: 坠落 / 魔幻旅程 / 墜落天使 / 落下的国王

亚历山大大帝倒掉了敌人嘲笑他的水,在沙漠里和剩下的将士们寻找最后的出路,这似乎是在鼓励亚力珊卓,面对困难不能会心,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这似乎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第二个故事,所以在亚力珊卓打开罗伊的门回头的时候,看见了那匹在夕阳中的马,也仿佛看到了寻找出路的亚历山大大帝。但是罗伊为什么要这样编织故事的方式为亚力珊卓寻找希望?一种希望观是建立在“显示平等”的基础之上的,也就是说,一切的生命也是平等的,遭遇了人生困境也必须以相同的方式从“坠入”的状态中走出来。

但是显然,编织了这个故事的罗伊成为讲述者,是站在这个故事之外的,甚至他用这样一种激励的方式为自己的另一种死亡寻找办法:他接近亚力珊卓,用故事的方式留住她,就是要让她帮自己从药房里偷偷拿一些药,他跟亚力珊卓说是有助于自己睡眠,而其实这些叫“Morphine”的药,是罗伊准备自杀的,也就是他让亚力珊卓不放弃希望是为自己制造死亡的机会。所以在这样一种自私的目的下,罗伊开始讲述一个“史诗般”的故事,这里有曲折的情节,有离奇的结构,在漫长的时间里搜集到更多量的药物,使自己达到自杀成功的目的。

亚力珊卓自然成为了一个倾听者,她每天都去罗伊的病房,有时候坐在他的旁边,有时候拉起了帐子听,有时候索性躺在床上,而每次讲到精彩的时候,罗伊故意打断,然后告诉她明天过来再继续讲,“你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中断。”亚力珊卓抱怨说,而为了听故事罗伊就让她去拿药,这似乎就变成了一个契约,在讲述者和倾听者各自需求得到满足时,故事也慢慢走向了分叉的道路:一个是为了让故事里的人不死,一个却制造了悲剧,在这个不死与死亡的抉择中,分叉的故事终于有了两个方向,有了两个结局,而当最后故事在“他不能死”的要求下继续的时候,罗伊也走出了自杀的迷局,故事只是成为故事,当故事脱离现实而成为如电影一般的虚构时,罗伊似乎也和那个亚历山大帝一样,平等地看待生命。

《坠入》电影海报

但是这个“反故事”的故事如何成型的?或者如何从一种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悲剧走向生的希望?罗伊讲述的是一个复仇的故事,被放逐在蝴蝶礁上的是六个人,一个是奴隶,他在看见了自己的哥哥死去之后,发动了暴动,最后被抓住;第二个是印度人,他最美丽的妻子被关进了“绝望迷宫”,最后从高楼中跳下结束了生命;第三个是炸药专家路易奇,他被带走而和众人隔绝;第四个是达尔文,他带着自己的猴子华尔斯寻找传说中最美丽的美洲蝴蝶,但是最后得到的是死去的蝴蝶标本;还有一个就是蒙面侠,他的哥哥蓝侠和他分头逃跑,从此杳无音讯;而最后他们用大象离开蝴蝶礁的时候,看见了神秘使者,他的故土被放火烧了,所以他加入了他们的联盟,而所有人的敌人就是那个作恶多端的欧迪亚斯总督。

来自不同的国家,经历不同的人生,六个人把复仇的目标指向了欧迪亚斯总督,实际上他们的身份代表着渴望自由、仇视权贵、寻找爱情的人,他们烧毁了皇宫,救出了奴隶,见证了部落的死亡仪式,这是一种人生的合体,但是当那个奴隶运送的车上发现了美艳的公主伊芙琳的时候,似乎一切开始发生了变化。“你是指蝴蝶。”达尔文赞叹说,而蒙面侠却斩钉截铁地说:“你是属于我的。”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爱情,正当他要娶她的时候,她却告知:“我已经是欧迪亚斯的未婚妻。”于是大家开始把她当成敌人,蒙面侠的枪射出子弹,射中了被绑在柱子上的伊芙琳,但是伊芙琳却没有被打死,她的那根项链的小盒子救了他,大家打开盒子,读到的是伊芙琳的父亲写给她的一句话:“第一个打开的将是你的爱人。”死亡中的爱情突然降临,伊芙琳也告诉蒙面侠,自己其实是为了替父亲报仇,所以才接近了欧迪亚斯总督。

这是一个逆转的故事?当蒙面侠和伊芙琳举行结婚仪式,在神父面前交出戒指的时候,神父却告诉蒙面侠,你吃的药太多了,手中已经中了毒,自杀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一场爱又变成了关于生死的考验,这时候蒙面侠才发现伊芙琳欺骗了他,根本没有所谓的父亲,也根本没有什么复仇,她只不过是欧迪亚斯派来的奸细。于是六个人重新落入了欧迪亚斯的手中,迎接他们的是最后的处决。当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其实亚力珊卓已经偷到了足够多的药物,但是她不明白这些药物是罗伊用来自杀的,而其实这个故事已经预示了罗伊的结局:他已经服用了太多的药身体已经中毒,而那个叫伊芙琳的女人就是曾经离开他的女友。

所以实际上,罗伊的故事是自己人生的一个翻版,而在医院里,那些罗伊故事中的人物也以现实的方式出现着:那个神秘使者有一副具有神秘力量的假牙,而和罗伊住在一起的老头就有着一副假牙;那个每天运送冰块的黑人就是故事中的奴隶,而在故事中处决的时候,放在蒙面侠身边而无法够到的就是一大块冰块;还有那个护士,不就是有着伊芙琳的名字?但是当亚力珊卓被故事迷住,她其实变成了故事里的另一个人,而这个人物的到来,又开始为罗伊的悲观命运注入了希望。

正当六个人面临被处死的命运是,从那只袋子里钻出了小蒙面侠,她割断了众人的绳子,解救了他们,还叫蒙面侠“爸爸”。“也许她是我和前妻生的女儿。”这个意外介入的解救者成了复仇者同盟的另一种力量,而她其实就是亚力珊卓,在故事里,小女孩不断叫蒙面侠“醒醒”,故事之外亚力珊卓叫罗伊“醒醒”,故事和现实在互文中走向一致,所以当她成为故事里的解救者,也就成为罗伊的解救者——当她再次去拿药而“坠落”下来的时候,头部受伤的亚力珊卓面前却坐着罗伊,而罗伊对她的安慰是:“你要有活下去的意志。”他在现实中鼓励她,而她也在故事中解救他——当复仇者同盟的五个人死去,最后面对欧迪亚斯总督的时候,蒙面侠被击倒在水池里,她在旁边不断地喊他:“你快站起来!”而在现实里,亚力珊卓也喊道:“你不能让他死。”起初罗伊的故事只走向唯一的结局:“他必须死。”但是在亚力珊卓的呼喊下,留着泪的罗伊终于开始改变故事的走向:蒙面侠突然站立起来,狠狠地朝欧迪亚斯总督挥拳过去,然后拥抱自己的女儿,而欧迪亚斯在被打中之后,竟然鬼使神差地被自己放在岸边的剑击中。

“我不要你死。”是小蒙面侠对于蒙面侠的呼喊,也是亚力珊卓对于罗伊的呼喊,他们都面临人生的失意,他们都遭遇了变故,他们都从高处“坠入”,但是最终从自己编织的故事里找到了价值,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种走向,而所谓的故事最后真的只是一部电影:亚力珊卓和罗伊坐在医院的电影院里,那部电影里有作为演员的罗伊,也有在复仇故事中的达尔文、火药专家、奴隶,印度人和神秘使者,而在新的电影里,他们都变成了喜剧人物。从自己编织的悲剧里走出来,其实是对于“坠入”的一次真正脱离,人生之困境就是一种坠入的过程,但是不妨把它看成是一部可以让人发笑的电影,就像康复的亚力珊卓写给罗伊的信中所说:“我在果园里发现了美洲蝴蝶,我一遍又一遍看你的电影,我喜欢电影,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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