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04 最后的墓碑

对于我来说,或者对于我们这个族谱成直线型的家族来说,每年的清明祭祖显得很简单,和冬至时一样,只是掊掊坟,清除些杂草,盖上些新土,早已废弃了焚烧纸钱燃放爆竹,亦无一杯清酒几束鲜花,仪式简化得直寄哀思。

并不是对先人不敬,一抔新土其实也代表着后人的缅怀之情。今天到老家上坟,还是一如前几年的那几座,每年都要父亲重新解读这几座坟的相关历史,我和小五的代代相传倒显得尴尬,之于我,是已经埋没的故事,之于小五,则是一个隆起的小包。坟前大都没有墓碑,分散在路边、竹林和深山之处,看起来也是大同小异,只有北边那个奶奶的坟墓,对我来说尚存一些记忆,她是我目前为止亲见从生到死的长辈,她离开的那年66岁,身患咳喘,我8岁,读小学二年级。

关于我和奶奶的故事也只是片断出现在我曾经的日志中,每年清明,我都会很认真的走到奶奶的坟前,用钩刀劈掉一些杂草,盖好新土,算是对逝去近30年的奶奶的缅怀。而除此之外,那些呈现在我面前的坟墓,所有的故事真的已经模糊了。这是一个家族的断代史,从曾祖父到祖父,他们的历史有意无意地呈现在父亲的回忆中,也片断地记载在有墓碑的片言只语中。墓碑只有两处,分别立于民国二十年和民国三十六年,也就是1931年和1947年,分别埋葬着曾祖父和他的哥哥,立碑者是我的祖父钱道铉。父亲说,曾祖父哥哥膝下无子,祖父其实成了他们两兄弟共同的继承人,而祖父的命运更是多舛,大奶奶没有生育,二奶奶生下我姑妈,而祖父是娶了我奶奶才生下父亲。从祖父到父亲,再到我和小五,真的是四世单传。而独子在那个时代实在是很罕见的事情,父亲11岁那年,祖父因为肺结核过早离开人世。

由于曾祖父兄弟只有祖父一个继承人,所有的田地当然成了祖父的财产,田地殷实的祖父自然成为当时的地主,也有过一些长工,但都是从事简单农业劳作,在这样一个闭塞的村子里,甚至不存在剥削。但是,“地主”这个身份在那个特殊年代成为永远的政治牺牲品,祖父早逝,政治的迫害自然加在了奶奶和父亲身上,批斗、检查、游街,不胜枚举,也使奶奶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直到最后逝世。

这些口口相传的家族断代史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些无法还原的记忆,我甚至只是臆想这跨过四代人的历史该以何种方式承启后人,他们都有些遥远了,在这个相对封闭的村子里,历史真的会变成迅即消亡的过去,在一两座坟墓和仅存的墓碑中留下线索。可是,这些线索对于家族更后的后代来说,是否有着被铭记的可能?消息是由来已久了,当开发这块土地成为定论的时候,这些坟墓将统一迁到公墓里存放,是的,不仅这些坟墓和墓碑不复存在,甚至这个没有文字的小村也会消失,而变成集约、批量化的村舍。历史或许会这样简单地被割断,最后留下的一定不是祭祖时的简单回忆,不是家族断代史的文字补遗,也不是墓碑里的故事变成一种虚构,满足我对于自身家族密码破译的渴望。而最后的最后,是彻底的消失,连同今天所走过的田野,所覆盖的新土,所听闻的故事。

与其说今天是缅怀逝去的亲人,不如说只是为了这土地行一个规范的告别礼,历史,终究要被湮灭,家园,亦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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