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03《一个可笑人物的悲剧》:作为无产者的资产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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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抵押城堡换来的10亿元,是作为赎金换来了儿子乔万尼生命的亲情救赎故事,还是“一个关于濒临倒闭的乳品厂的肮脏故事”?在最后乔万尼出现在父亲皮莫眼前的时候,似乎一切的疑问都不再具有意义,“果然是他,不是幽灵,是儿子乔万尼。”虽然父与子还带着意外重逢时的一点尴尬,但毕竟在一种拥抱中成为一种团圆,在妻子芭芭拉、乔万尼的女友劳拉和朋友阿德弗的注视下,一个故事终于以喜剧的形式收场。

但是疑问并不是被解答了,而是搁置在那里,“重要的是乔万尼还活着,关于儿子绑架、死亡与复活之谜,我更倾向于什么都不知道。”去忙着庆祝的皮莫在内心深处这样说。当一种结局变成“我”的内心活动,站在一种主观视角,贝托鲁奇是故意将真相掩盖起来,仿佛故事只呈现“乔万尼还活着”的结局,而中间的过程都被忽略了,但是,“我”的感受在这种自言自语中却变成了一种无知:“更倾向于不知道”就是一种对于问题的逃避,就是一种愚蠢和可笑,甚至那10亿元钱到底在谁的手里,都变成了没有答案的现实——当现实没有答案,怎么可能还有真相?

真相不重要?皮莫的所作所为或许就是让自己在无知中成为可怜的无产者——他不想寻求真正的答案,即使逃避也是省略,只有在这样的无知状态中,他才会将自己可悲的道德问题转化为一种亲情的假象,才最终将悲剧变成一幕自欺欺人的喜剧。作为乳品厂的老板,皮莫是一个资产阶级,他的工厂里有看他颜色行事的工人,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是他从无产者走向资产阶级的一条成功的创业之路,他在面对劳拉的时候,就说起自己的创业史:从最初的辍学到农场干活,到后来成为送奶酪的工人,再到自己开公司,从最初的12个工人到现在渐成规模,皮莫是有一种满足感,这甚至成为他获得劳拉的爱的关键因素,他问劳拉为什么会嫁给自己,劳拉说:“因为你能干、吃苦耐劳,而且还能逗我笑。”

从无产者成为一个资产阶级,这是皮莫身份改变的一种成功,所以乳品厂的意义更多是一种象征,就像在自己生日那天收到了儿子乔万尼的礼物:一套船长的行头,皮莫戴上帽子,穿上衣服,站在乳品厂的屋顶,像是站在船舰的甲板上,然后手持望远镜,以一种观望的方式满足领导的欲望。实际上,作为老板,又变身为船长,是一种对于现实的弥补,因为当时的乳品厂并不景气,甚至濒临倒闭,这像是那个辉煌时代的终结,他站在奶酪半成品面前的时候,就抱怨说自己对现状很痛心,因为它们“从鲜奶变成了奶酪”——从液体到固体,似乎和命运一样,失去了某种流动性,在困境中被固化了。所以当儿子送他这一套礼物,他便用这一身行头来完成自身的再定义——从落魄的资产阶级再次拥有统治权。

也就是在他将屋顶当做甲板瞭望世界的时候,乔万尼被绑架这一幕被他看到了,乔万尼开着的红色轿车翻下了路基,身后的另一辆车下来几个人,他们将发生事故车辆里的乔万尼带到了车上。这是绑架?之后警察来到事故现场,自己作为目击证人似乎就将此事件定义为绑架,但是这本身就有某种不确定性:他拿着望远镜看到乔万尼的车翻下路基,当时他心里闪现过刚才的那一幕,自言自语:“乔万尼好像看到我了。”而当乔万尼被带上车,不存在暴力行为,当然很难界定是不是绑架。但是后来发生的事,似乎就是沿着皮莫这样的推断发展下去:妻子芭芭拉担心绑架儿子的那伙人会要赎金,所以她开始估算奶酪厂的财产,皮莫也在痛苦中选择要卖掉这个厂,接着,他们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乔万尼的笔迹,里面就讲到了要筹备赎金。

导演: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编剧: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主演: 乌戈·托尼亚齐 / 阿努克·艾梅 / 劳拉·莫兰特 / Victor Cavallo / 奥林匹娅·卡尔立斯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上映日期: 1981-10-01
片长: 116 分钟
又名: 一个滑稽人的悲剧 / 荒谬人的悲剧

这一事件似乎就变成了绑架案,但是对于皮莫来说,内心的动摇也开始了,一方面乳品厂本身不景气,他不希望将厂子卖掉,卖掉厂子就意味着自己再次回到从前,回到无产者的身份,而另一方面,他又在自我安慰中感受自己作为资产阶级的最后荣耀:“如果这不是一个私人企业,如果我不是老板,儿子也不会被绑架了。”绑架案发生之后,实际上对于皮莫来说,他的矛盾体就现在他对于利益的权衡,“这个乳品厂和乔万尼的年龄差不多。”这是一个隐喻,也就是说在皮莫看来,乳品厂和乔万尼看起来是等价的,实际上在他心里乳品厂的地位取代了乔万尼——这是他身份的象征,这是他创业的证明,这是他权力的体现,所以他利益的天平趋向于解救这个濒临倒闭的乳品厂。

这似乎是他命运悲剧的起点,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和乔万尼之间的关系不断走向紧张。乔万尼虽然“被绑架”了,除了最后他的故事都没有出现在必要的情节里,也就是说儿子是缺席的,在这个缺席的世界里,父与子关系的审视变成了皮莫对于自身身份的审视。劳拉告诉皮莫:“乔万尼曾经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感到可耻。”而皮莫似乎也认同这一点,“他说的对的。”父与子其实是一种对立,这种对立也是身份的对立,皮莫是一厂之主,而乔万尼则是一个有左翼思想的激进者,所以在皮莫走进儿子经常和身为“村民神父”的阿德弗等人聚会的房间时,他的担忧是:“乔万尼就是在这里讨论上帝和死亡。”他不知道乔万尼的生活,在这个意义上,他既是一个无知的父亲,也是一个鄙视无产者的资产阶级。所以在这样的疏离甚至对立中,对于乔万尼的救赎实际上就变成了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

《革命前夕》电影海报

他不断和劳拉、阿德弗接触,不断想还原作为左翼思想者的乔万尼,似乎在他看来,儿子的身份退让给了无产者,也就在这个意义上,他阿德弗说乔万尼死了之后,瞒着妻子芭芭拉,对于他来说,不是想隐瞒这个不幸的消息,而是希望通过拍卖那套城堡的钱用来拯救自己的乳品厂,按照皮莫的说法:“我想让厂子继续运行,用儿子的血浇灌土地。”甚至他还让劳拉模拟乔万尼的笔迹,写出了第三封信,虚构了解救乔万尼需要10亿赎金。所以这个故事就变成了“关于濒临倒闭的乳品厂肮脏的故事”。当他拿着装钱的皮箱,和芭芭拉一起走进交钱的地点,他实际上是在导演一出阴谋,所以在路上他甚至唱起了歌剧,并且对芭芭拉说:“他们都是罪人。”——既指社会中的那些不安分守己的年轻人,也指那个缺席的被绑架的儿子。

从救儿子的赎金变成乳品厂起死回生的拯救资金,从一个感人的亲情故事到“肮脏故事”,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这个计划的转变到底谁是参与者?劳拉是不是真的只是乔万尼的女友?芭芭拉说乔万尼从来没有提起过她,劳拉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女人,而她竟然在皮莫面前说乔万尼的不好,甚至投身于他,像是在“乱伦”中颠覆了自己的身份;阿德弗是不是只是乔万尼的朋友?为什么他会有乔万尼死了的消息?一个村民,一个神父,和乔万尼聚会时他们会干什么?甚至芭芭拉真的只是筹钱为救儿子?她为什么在那封信收到之前会怀疑他们要赎金?当皮莫最后对她说“乔万尼已经死了”之后,她似乎也没有多少震惊和悲伤,似乎也知道了背后的真相。

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是劳拉、阿德弗和芭芭拉设计了这一绑架案?也就是说,乔万尼根本不是受害者,而他们联合起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摧毁皮莫的那个乳品厂,只是为了取消皮莫自我满足的证明?劳拉在说到乔万尼的时候,隐约透露过一个信息:乔万尼以前就曾想以被绑架的方式向自己的父亲勒索。这无疑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两种阴谋论:皮莫想要以救儿子的名义让自己的乳品厂重新恢复生机,而“他们”则以被绑架的方式想拿到这笔钱。于是在这两个完全不同的计划里,双方都制造了未知,双方都隐藏了真相。真相或许不是主要的,贝托鲁奇也并没有想要还这个故事绝对的真相,他只是在一种缺省的真相面前,让虚伪的资产阶级变成一个可笑的人物:在这个没有亲情充满了背叛的家庭里,皮莫耻笑芭芭拉是“可怜的女人”,实际上自己也成为可笑的人;他的讽刺牧师阿德弗是“绝望的无产者”,自己也陷在骗局里;他看不起儿子一样的年轻人,却被儿子认为是可耻……

到底是不是绑架,似乎不再重要,在利益的角逐中,在未知的扩展中,在身份的改变里,皮莫似乎失去了一切,而当最后乔万尼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看到了一种确定,而这只不过是贝托鲁奇在阐述一个可笑人物的悲剧:“我更倾向于什么都不知道”才是一种自欺欺人,因为在这个不求真相只求身份的悲剧里,他早已经沦落为以为知道一切的无知者,早已经变成空有资产阶级符号的无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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