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0《不列颠之音》：电影唯物主义的实践
“一句话，资产阶级以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一个世界，我们必须摧毁这一形象……”这是声音的一种表达，这就是声音本身；一面不列颠的国旗，一只手从国旗的后面伸出来，它以拳头打击的形式破坏了国旗，更以摧毁的方式解构了国家主义的象征，这是画面的一种表达，这就是画面本身——从声音，从画面，戈达尔制造了“不列颠之音”，更是在摧毁而创造中提出了电影的本体论和表现论。
什么是电影，“电影不是现实的反思，电影是反思的现实，摄影不是发明的偶然。”这就是戈达尔的电影本体论，否定对现实的反思，肯定电影的现实性，就是在肯定电影的唯物主义，而这种唯物主义就是对资产阶级艺术的批判，“资产阶级需要的艺术，是对现实的掩盖，在掩盖中有了绘画，有了小说……”现实被掩盖了，他们创造了一个世界，那是绘画的世界，那是小说的世界，即使是虚构，是想象，也完全去除了现实性，去除了那个反思的现实，所以真正的电影不是一种发明，而是一种发现，不是对现实的反思，就是反思的现实。
这就是戈达尔的电影本体论，它是唯物主义，电影中的画面是唯物主义，电影中的声音是唯物主义，声画之间的关系，当然，更是一种唯物主义，这就是影像的科学，这就是影像的辩证——一个声音和另一个声音，一起念着唯物主义电影的关键词：人民，战争，纪录片……而在对影像声画的唯物主义阐述之后，戈达尔便开始了对这种唯物主义的表现。一开始用拳头捅破国旗的画面和发表宣言的声音，就是这种唯物主义的写照，而唯物主义更在于对“摧毁这一形象”本身的行动进行影像表达。在52分钟的电影里，画面部分展示的是五个场景：在工厂的汽车生产车间，在小区楼道里，在演讲台上，在音乐制作室，以及最后雪地里的一只手。画面中的工人，工人的作业，小区楼道里的裸女，裸女的通话，演讲中的男人，制作音乐的词曲作者，都是出现在镜头里的人，都是被记录的场景，当然是一种唯物主义；而在画面呈现的时候，声音也传来，不管是画外音，还是场景同期声，声音也都是唯物主义的表现，那么，戈达尔在其中真正想要强调的则是声画关系中呈现的唯物主义。
| 导演: 让-吕克·戈达尔 / 让-亨利·罗歇 |
其实，声音和画面在电影中是错位的，比如在汽车装配车间里，工人们正在流水线上工作，但是画外音却是在念着马克思《资本论》的文本，这种声音版的《资本论》如何解读工人的生产？甚至在画外音停歇的时候，出现了工人们的笑声，笑声是现实的，是唯物的，是在场的，它和大段大段的《资本论》似乎构成了一种声音的错位；在五个场景转换的中间，不时出现的是一个孩子跟着男人或女人读着纸板上的内容，而内容几乎都是关于英国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工人和资产阶级的矛盾：1368年，泰勒领导农民抗议封建地主的压迫；1848年，棉花工人占领并控制了城镇；1650年，克伦威尔宣布新的圈地法案……孩子跟着大人在念，这是一种历史的学习，它和整个电影表现的“不列颠之音”又有什么关系？
错位，其实是一种表象，在戈达尔的叙事中，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指向了反思的现实，指向了现实需要的革命，它是唯物主义的革命，工人阶级的革命，无产阶级的革命，共产主义的革命，女性的革命。在工人的生产车间，声音是马克思的《资本论》，“一个幽灵在英国出没，共产主义的幽灵……”关于资产阶级和封建主结成的神圣联盟，关于反工会法的出台和实施，关于被奴役的工人，关于劳动力的剥削，关于剩余价值，来自《资本论》，却揭示了工人们实际存在的现实，“工作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而是他一生的牺牲；他为自己生产的东西不是汽车，不是豪华酒店，而是工资……”《资本论》关于资本主义的本质，关于工人的现状和工人的地位，就是通过画面中工人的生产得到注解。而在楼梯的场景里，一扇门打开，走出来的是全身赤裸的女人，她走向了另一扇门，接着又走下了楼梯，然后又从楼梯上来，走进了先前的那扇门，在这个长镜头之后，裸女还在房间里打电话，甚至戈达尔在给了裸女下体一个长镜头……女人，裸体，生活，这不是现实主义，因为没有一个女人会在公共场合赤身裸体，但是戈达尔在这一场景中，带来的画外音是关于女性的现实：一些女人还未体验过性高潮，女性还处在禁忌的领域，她的身份是家庭主妇，是儿童抚养人，是被束缚在家庭里的存在，甚至在资产阶级眼中，性欲也是剩余价值，性高潮是商品，“只是靠做爱，你获得了解放……”这就是女性的现实，和工人一样处在被奴役的地位，处在被剥削的命运中，这就是“裸女”的现实符号。
在工厂生产中阐述了剩余价值，在女人的场景中讲述了女性革命，在演讲者的画面中，不是来自画外音，而是来自演讲者的言说：关于发言构筑的权力关系，关于权力需要的声音统一体，“演讲是权力的表达，没有人允许被拿走……”而在音乐制作中，大家讨论的也是革命的表达，“你说美国我说毛，你是革命者我是反动派……”这些词语入了歌曲，唱出来，就是一种反思的现实。而最后，雪地里的一只手在挣扎，带着红色的血，这是被镇压的手，这是暴力实施后的手，但是它没有死去，画面中的声音是：“用战争反对战争，反对民族主义，反对反革命，反对法西斯法律……”接着是不同的拳头捅破了国旗，是众多的声音传递的宣言：“团结我们，我们现在就要革命，我们想要我们的革命，现在……”于是那只手重新变成了战斗的符号，他拿起了红色的旗帜，它挥舞着红色的旗帜，在招展中，仿佛革命旗帜上的红色就是那只手染上去的，于是手是一种革命，旗帜是一种革命，用手挥舞着旗帜是一种革命，“我们现在就要革命”的声音是一种革命，革命的画面，革命的声音，组成了戈达尔关于革命影像的唯物主义。
《不列颠之音》CC版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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