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0 夜晚的声音

是孩子的声音。周六的夜晚，一样是黑色的，只有影影绰绰的灯。不看出去就当黑暗中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只有寂静，只有流走的时间。但是他们的声音，却像长了翅膀，冲破了黑暗，进入了所闻者的世界里。

很久以前写过的孩子们，是游戏的一种，是自由的一种。三五成群，在小区底下编织一些故事，关于童年的故事。这些故事被压制在很局促狭小的空间里，逃不出黑暗的包围，徐徐荡漾开来。夜晚一开始，就是这样热闹起来，他们一定也是小区里的孩子，共同的时刻走出家门，在小区的底下开始一些童年的游戏。

那些声音很欢快，游戏一定充满了悬疑的味道，或者是捉迷藏，或者是躲猫猫，藏匿和找寻的游戏，此时和彼处的游戏，有人在灯光下朝一个方向，或者闭目成一种状态，然后等待别人——那些藏匿者，将自己埋进黑夜中，屏住呼吸。而当谜团被解开的时候，一阵喧闹，欢快的另外声音，将黑夜里的陌生消融掉，整个小区都想要沸腾起来。

观者不在的现场，只有听者。我是听者，小五是听者。在他们的游戏开始之前，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欢快，也曾有过很单独的沸腾——我和小五躲猫猫，在小区的隐蔽处躲起来，让妻来找。这几乎是全部，而且这样的游戏在间隔很长时间里发生着。只有三个人，只有简单的步骤，也只有那么一些藏匿的地方，却让小五满头大汗，兴奋不已。是躲在暗处的惬意，是不被发现的刺激，但其实，多么贫乏和单调，甚至多么无聊。可是对于小五来说，却又成为他为数不多的可以感受现实游戏的夜晚之一。

而现在，当贫乏、单调和无聊的游戏结束的时候，是他们三五成群热闹游戏的开始。翻过一页是新的声音，有些嘈杂但肯定是另一种精彩。而此时的小五，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在写着未完成的作业。他们在不同的夜晚，不同的现实里。其实在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那才是一种现实之外的梦境，他们无限接近的是童真，而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在某一个楼层之上的某一个房间里，灯光下是关于数学、语文、科学、英语的那些作业，是那些不具备游戏意义的规则。

其实我是羡慕的，那楼底下的声音里隐藏着逝失去的东西，仿佛是我们那儿时的记忆复现。乡野大世界，也绝不仅是小区那局促狭小的空间，那个天地里无限宽广，无限接近童话。在天和地之间，所有的故事都变得新奇，所有的游戏都具有颠覆意义。那种奔走那种藏匿，以及那种追逐，只会在记忆深处出现了，而现在，当新的一代逐渐成长的时候，他们拥有的也只有小区里的空间，甚至连这点游戏的可能也没有，在一间不与外界交汇的房间里，编织自己的童年。

有时候是不敢听到游戏的声音，接近疯狂，却在冷落着自己的夜。一直在说不懂教育也一直在探索，可是仿佛那路是越走越狭窄，小五是一个标本，总会在我们经过的路边等待成长——他的世界里，有着我们看不见的秘密，也有着我们禁止的规则。孩子的成长期望总是在强大的黑夜面前变得渺小，到最后都变成了一种习惯。

没有想过他会成为谁，在童年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谁，在期望的高度和现实的困境面前，其实只有那些沉默可以走向最终的地方。但游戏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开始，声音传遍了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游戏和不游戏，并不是童年的唯一标准，只有站在那里才会感觉到流失的东西越来越多，而包围过来的那些声音越来越具有象征意义，是的，那声音就要冲破天空了，仿佛激活了一些东西，有好像埋葬了一些东西。

向往过一种火一样的生涯
我渴望成为树
渴望成为另一种语言
背对着楼群上空孩子的呼喊
聆听一千种笑
          ——戈麦《逃亡者的十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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