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726条小径分叉的花园
我心想,一个人可以成为别人的仇敌,成为别人一个时期的仇敌,但不能成为一个地区、萤火虫、字句、花园、水流和风的仇敌。
——博尔赫斯《小径分叉的花园》
细雨迷蒙,道路已经变得湿漉漉了,桂花的香味反倒浓郁了不少。这是16℃的天下,入秋的第三天,还是穿着夏天的短袖;这是14:30到21:00的时间,六个半小时将下午和晚上连成一体——对温度和时间的强调,无非是把自己安放在不再模糊的地方,是入秋而夏天的气候也好,是下午和晚上连成一体的时间也罢,此时此刻以及此地,就在这里,在不容改变的这里,在无法离开的这里。
九月末,伴随着体育盛事的召开而到来,接连五天的时间就在这里,十月初,也是赛事重启的日子,接连四天的时间依旧在这里。这里是赛场临近的小区,这里是重点关注的这里,这里当然也是身穿红马甲来回行走的这里。迎向街道的四幢楼房是最明显的地理标志,隔着墙或者铁栅栏,却并不是一种封闭和孤立,如果你乘坐电梯直上27楼,从屋顶向下俯视,是道路上行走如蚂蚁的行人,是正在行驶如甲虫的汽车,当然还有气派的体育场,赶往赛场观战的观众,以及一样穿着红马甲来回逡巡的执勤人员;如果你打开刷卡才能进入的大门,你可以就此走向大街融入人群,然后抬头望见临街楼房可能发生的故事……所以这里不是封闭的处所,它可以打开不同的口子,允许不同的人进入,所以眼睛带在身上,这里就是一个需要警惕的地方。
但是,这里无事。没有外来人员,没有拎着油桶的陌生人,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五天加四天,有过二十一楼和十六楼被看见的红色毯子,有过六楼妇人被反锁的状况,除此之外,每个进来和出去的人都面带微笑,都和蔼可亲。哪里有敌人?没有在空间意义上临近的敌人,也没有在时间意义上转变的敌人。但是,就在这里,却依然是封闭和孤立的存在,因为无事,所以生非。无事者会从西门走到北门,又或者从北门走到南门,在一边的喧嚣和另一边的寂静中度过六个半小时;无事者会数过小区里颇具特色的动物小品,熊猫在玩耍,小猫在膜拜,长颈鹿在张望,它们无声地静立,在无事者注目中仿佛正在戏耍;无事者也会隔着铁门,招呼“虚伪”同学面对面地交谈,谈哲学是不是科学,谈心理学的未来,谈黑猩猩是不是可以打开“大地的窗口”……
分叉的小径 |
无事,生非,生非之后依然,无事。就在这里的存在感,其实意味着另一个自己的缺失:没有电脑,没有图书,没有电影,也没有被书写的文字,一部手机成为最无聊时候的补充,而当时间在无事的六个半小时不断地流逝,心里总会有一种迷失的感觉:我之存在何在?何事?何为?缺失于自己的记录和书写,五天和四天,每天的六个半小时就是近五十个小时,五十个小时最后只留下26篇博文的存目,它们只有一个标题,像是在众人之中抬头,像是在自己面前说话,但是却没有留下片言只字,里面空空荡荡。于是缺失的部分被移植过来,就在这里的无事,何不变成另一种有事?随身携带的是撕掉了塑膜的图书,是手机上找到的电影,是一支笔和一张纸构成的记录,于是,从每一个可能的空隙中,组合成了我之存在的状态:打开书读几页文字,或者仔细看完一部电影。
五天和四天时间,就在无事的这里,完成了《雏菊》《人为何要创造?》《凌迟考》《厄舍古厦的倒塌》《石榴的颜色》《纽约的女人们》的观影,有限阅读了《反诗歌》《一间自己的房间》《美杜莎的笑声》《元图像》;五天和四天,在用图书和电影点缀的无事者的生活中,仿佛行为艺术正在发生,将《反诗歌》放置早草坪上,让小品里的动物阅读,或者夹在膜拜的猫双手之间,它们也需要“反诗歌”;当然最重要的是进入到“小径分叉的花园”之中,在不下雨的黄昏,在夏天还没过完的午后,会沿着那些纵横交错的小径快步走,像是一种锻炼,其实是发现小径可能的线索,或者从弯道过去,穿过掩映的树木,会忽然发现孩童们在那里玩着器械,他们发出快乐的笑声,或者疾步而走中看见前面的分叉,向左或者向右,通往不同的方向……从最外圈绕行,将小区包裹在里面,然后以纵向的方式穿过不同的小径,最后以横向的方式连接起不同的小径,它们被连成一体,有重复走过的小径,也有遗落的小径,脚步不带来规则,它只是发生在行走这一行动本身里。
穿过小径分叉的花园,用行走串联起分叉的小径,随机的、偶然的路线就像时间一样,制造了无法复制的迷宫,而迷宫的意义就在于任何的行走都可能是无目的,就如无事者本身一样,行走也构成了无事最重要的一面。但是用五天加四天的时间,用近五十个小时的在场,发现小径分叉的花园,发现花园里分叉的小径,迷宫组成的迷宫背后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无事者的对面站着的是谁?宏大叙事在外面,在隔墙的外面,在赛事举行的外面,而当把眼睛带进来,把红马甲穿在身上,是不是也成为了宏大叙事的一部分?是不是也在寻找并制造敌人?是不是分叉的小径上随时潜伏着敌人?是的,一个地区、萤火虫、字句、花园、水流和风都会成为仇敌,因为小径分叉的花园里有很多“幽灵”。
“他家离这儿很远,不过您走左边那条路,每逢交叉路口就往左拐,不会找不到的。”最后一天的秋雨,最后一次的桂花,最后一刻的凉意,以及最后一秒的离开,向左再向左,是真正的出口,小径已在别处,花园已在别处,敌人也在别处,分叉而回到左边的自己,生活的秩序仿佛恢复了,但是无事者还在,“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在将来的某个时刻,我可以成为您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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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美国大兵》:死比爱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