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8《纽约的女人们》:男人一直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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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她和她,以及她,在聚会结束后走了出来,外面正等着的是经常出现在女人口中的史蒂芬,他曾经是玛丽的丈夫,是克里斯多的情人,而他出现在最后,一个关于“纽约的女人们”的故事终于在男人的出现后,走上了一种暂时的平衡。而法斯宾德设置这个富有隐喻的结尾,让男人出场并非只是最后在性别意义上做出“合理”的调整,在前面111分钟的电影里男人从未露面,但是他们掌控着全局,他们主宰着命运,他们甚至将“女人们”封闭在自欺欺人的可怜世界里——男人无处不在,男人是徘徊在她们头上的幽灵。

《纽约的女人们》改编自美国著名的舞台剧《女人》,1936年12月26日,克莱尔·布斯·鲁斯创作的戏剧《女人》在纽约开演,戏剧获得了极大的成功,1937年,Reliance Pictures公司用12.5万美元买下了该剧的电影版权,并在1939年正式推出了由乔治·库克导演的电影版本,瑙玛·希拉、琼·克劳馥、罗莎琳德·拉塞尔、琼·芳登等红极一时的好莱坞女星共同演绎了一场淑女争宠记。1976年9月,法斯宾德将《女人》舞台剧改编为《纽约的女人们》,这也是法斯宾德生前最后一部剧场作品,舞台从纽约移到了德国汉堡剧场,而在一年后,法斯宾德也推出了同名的电视电影。

从1936年的戏剧到1976年的戏剧,从1939年的电影到1977年的电影,从纽约的《女人》到德国的《纽约的女人们》,时间、地点和叙事方式都发生了改变,但是“女人们”始终没变,法斯宾德甚至直接将名字改为“纽约的女人们”,是一次地理意义上的返回。而在电视电影中,法斯宾德更是完成一次回归,所有场景都是内景搭建,没有天花板,没有真实的现实场景,一切都呈现为最纯粹的舞台效果。而这样的回归,这样的设计,法斯宾德除了在形式上是一次关于纽约女人们的“复原”,更是在主题上对女人的自我封闭性进行了揭露:画面中总是出现前景式的遮挡,故事在这种被框住的限定性空间里发生,这是一种封闭,甚至是一种囚禁,而“纽约的女人们”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甚至她们以自我围困的方式让自己“囚禁”在男人的权力之下。

在第一场戏中,女人们在玩牌,她们说着爱情、结婚和孩子,说着自己的生活,前景是一只巨大的鱼缸,里面养着许多漂亮的金鱼。金鱼生活在浴缸里,法斯宾德通过这一设计突出了女人们的自我囚禁命运:金鱼是漂亮的,金鱼是宠物,金鱼衣食无忧,金鱼也被观赏,但是它们永远在浴缸里,看起来可以自由游曳,但是无法突破束缚,而金鱼在自我意识中也没有想过跳出鱼缸去往另一个更大的空间。同样在之后的一场戏中,女人们面对提出了离婚的丈夫,一时无法接受,而前景是一块巨大的玻璃,上面的流水缓缓留下来,在光线的照耀中,透明的玻璃显出漂亮的色彩,但是在画面中,透过流水的玻璃,那些女人们的脸却是扭曲的。而在玻璃幕墙的内部,和女人们同处一个空间的是一个名叫露西的保洁员,她拿着工具正在认真地擦着玻璃,在她擦过的地方没有出现水流,所以露西的脸是正常的。通过流水的玻璃,画面呈现的是完全不同的脸,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是扭曲的脸,底层女人是正常的脸,而对于“女人们”抱怨丈夫和自己离婚、希望他们重新接纳自己的话题,露西从来不是参与者,在“女人们”偶尔问起她的情况是,露西只是简单做一些回答,这个有着酗酒的丈夫,有着需要养育孩子的女人,根本无心去讨论丈夫,也不关心自己是否幸福,工作是工作本身,工作是女人立足之处,在这个意义上,前景的玻璃幕墙制造的扭曲,底层女人的事不关己,传达着法斯宾德对“女人们”自欺欺人生活的极大讽刺。

导演: 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
主演: 埃娃·马特斯 / Angela Schmid / 玛吉特·卡斯滕森
类型: 喜剧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语言: 德语
上映日期: 1977
片长: 111分钟

女人们,而且是“纽约的女人们”,而且是纽约“离婚城”里诺的女人们,法斯宾德将她们的存在看成是一种群像,而“女人们”被打上这个性别标签之后,她们发生的故事必然和“男人们”有关,但是在法斯宾德的电影里,男人在影像上是缺席的,女人在打牌,女人在做美甲,女人在买衣服,女人在争风吃醋,女人在自怨自艾,女人是妻子,女人是女儿,女人是母亲,女人是怀孕的女人,女人是生完孩子的女人,女人是养育孩子的女人,在所有女人的场合里,男人都没有出现,“纽约的女人们”是只属于女人表演和表现的舞台。但是不出场的男人并不是缺席的男人,并不是消失的男人,他们在背后,他们在高处,他们永远在场——女人的每一个话题,女人的每一次举动,女人的每一个决定,都和男人有关,所以女人就是养在浴缸里的金鱼,永远无法逃离男人为她们设置的那只浴缸和那些水。

男人在场,第一个标志则是女人身份,她们的名字是佩吉,是玛丽,是西尔维娅,是南茜,是克里斯多,是伊迪斯,但是她们还有另一种称呼,她们是波特夫人,是海恩斯夫人,是伯爵夫人,当她们在“夫人”的称呼下拥有优渥的生活,打扑克、做美甲、敷面膜,但是她们的生活由背后的男人创造,她们的人生依附在男人身上,她们的命运更是取决于“夫人”背后的男人。虽然这些女人也有某种独立的生活,西尔维娅出了书,克里斯多规划有趣的社交生活,玛丽和母亲选择去百慕大旅游,但是这种所谓的独立生活依然无法逃脱束缚,依然无法离开男人,当玛丽的女儿被和父亲同名的哥哥史蒂芬欺负,女人在玛丽面前说自己不想做女人,玛丽告诉她:“现在女人也能做任何事。”而女儿直接给了否定的回答:“但是你没有。”而母亲到来之后,玛丽说起丈夫史蒂芬和百货商店的克里斯多暧昧的事,母亲并没有让她离开丈夫,而是告诉玛丽这样的事20年前就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女人都一样。”这并非是无奈,母亲甚至要帮史蒂芬为代表的男人站位:“男人只有一个选择:另一个女人。男人从另一个女人身上才能了解妻子。”不仅把史蒂芬的风流事看成是男人的常态,更是选择沉默,并自欺欺人说男人只有从另一个女人那里才能更懂得自己更爱自己。

《纽约的女人们》电影海报

20年前的母亲,现在的玛丽,以及更小的女儿,她们组成了女人命运的谱系学,母亲的逆来顺受,玛丽的无奈妥协,女人的逃避,看上去体现了一种进步,但是在这个根深蒂固的现实面前,一切都不会改变。而法斯宾德给女人们的命运提供的是一条自我沉沦的道路,女人们有钱,女人们享受,女人们看不起像露西这样的女人,她们的一切目的其实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男人。女人在打牌时议论玛丽的皱纹变多了,而玛丽也察觉出自己变老了,“时间如过街老鼠”是她们的感慨,但是保持容颜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青春本身,而是为了男人,“对女人来说只有一件惨事,那就是变老,从而失去男人。”和母亲所说男人通过另一个女人才能了解妻子一样,女人们是自己把自己当成了男人的对象,让自己围着男人转,这种自我客体化的行为就是取消自己的主体地位,让“女人们”永远成为男人的附庸。

所以当自己不再有独立的地位,当自己生活在如幕墙一样的扭曲世界,男人则可以和女人暧昧,可以背叛,可以离婚,甚至在男人们出轨并提出这些要求的时候,女人也不是站在他的对立面,而是选择妥协,选择原谅,选择他们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们的内心只坚持一个信念:他依然爱我。玛丽就是这样,当她听说史蒂芬给克里斯多送花,就感到伤心,但是她并没有质问丈夫而是直接去找了克里斯多,而等到丈夫提出离婚,她又寻找自己的问题,还期望丈夫回心转意,只是一个电话,玛丽就感觉到丈夫还爱着自己。当最后还是走向了婚姻终结,律师和秘书来核对财产,而她们也一样是女人,一个羡慕玛丽嫁给这样有钱的丈夫,而另一个则讽刺她:“我不会对任何在床上吃早饭的人感到愧疚……”和玛丽一样,伊迪斯生孩子只是为了丈夫,佩吉为了挽留丈夫约翰,也希望自己能早点怀孕,到处在别人面前说丈夫好的西尔维娅也遭遇了丈夫的出轨,最后还被送到了精神病医院,伯爵夫人在女人们面前说自己被很多男人爱着,但是她爱的巴克却和克里斯多暧昧,而克里斯多在拆散了玛丽和史蒂芬的婚姻之后,又出轨了巴克,最后女人们群起攻之……

女人们被男人冷落,被男人抛弃,被男人欺骗,而她们更乐于自我欺骗,在不断被打击的现实面前永远不想醒来,她们对所有这一切的安慰则是:“骄傲是恋爱的女人无法负担的奢侈……”所以保持骄傲的态度才是她们不想丢弃的所谓尊严,而法斯宾德不断挖苦和嘲笑这样女性行为学,让她们永远在男人的控制中走向命运的悲剧。当然,“纽约的女人们”也并非只是一种“地域”歧视,法斯宾德在不同场景的过渡中设计了爱德华·霍普的名画,《纽约办公室》《夏日时光》《布鲁克林的早晨》《晨光》等七幅绘画作品的人物也都是女性,她们在霍普的笔下呈现出一种孤独、无助的状态,而城市、街道、房间便是冷漠和隔绝的象征,所以通过这些画作传递出的情感基调实际上突破了“女人们”这一特定群体,它变成了所有人的症候:他们是自欺欺人的囚禁者,他们拒绝了对社会的参与,他们在自我客体化中失去了独立,“我还能说什么”成为他们永远的失语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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