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07 《银行事件》:绵延在画框外的整体
银行事件,具体而言,是银行抢劫事件,再具体而言,是银行抢劫未遂事件。当劫匪骑着摩托,拿着枪,戴着头盔闯进银行的时候,这注定会成为一起暴力犯罪事件,甚至会演变成一场流血杀人案件。但是当我们把握了这一事件的性质和结果的时候,是不是要用经验和想象完成构筑?尤其是当现实不太容易发生而变成电影的时候,它充分给了观者一种预设的能力,而这样的预设和真实之间到底有多少差距?
“2006年6月26日的一次目击事件”,这是导演鲁本·奥斯特伦德在片头所做的提示,用电影来“再现”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似乎更强化了观众对于暴力结局和死亡悲剧的预期,但是当2009年再现2006年的目击事件,它是不是必然会成为一种表现?时间其实已经完成了最后的结局,无论如何,这个“再现”的提示已经开始解构了观者的期待,而鲁本·奥斯特伦德所要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在向着这种解构的终极方向。
再现是在时间之外呈现已经完成的事件,一个城市,一条街,一所银行,两个劫匪,这是再现的必备元素,当街上的人若无其事地干着自己的事,解构其实就已经开始了。固定机位,固定镜头,再现而表现,首先出现的不是做好充分准备的劫匪,不是拿着枪顺利进入银行的劫匪,而是在镜头里出现的无关的人:有人遛着狗从镜头前穿过那条街;有女人带着孩子骑着自行车从左面进入镜头,又从右侧离开镜头;有人开着车从右到左沿着街路行驶——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预兆。
而
| 导演: 鲁本·奥斯特伦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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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日的或然性,寻找手机导致的滞留,当他们突然被带向即将发生的“银行事件”的时候,也把整个抢劫都变成了和运气有关的偶然事件,那两个劫匪骑着摩托而来,但是在计划即将实施的时候,却发现摩托的车轮被白色的带子缠住了,后座的那人无奈下车,低着身子开始解开缠绕的布条,这是他们尴尬的开始;当布条被解开,他又坐上了摩托,摩托开始直接冲向了房子的一侧,在当时并未有太多的人注视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闯进了左侧的那扇门,但是在不到一分钟之后,他们却又狼狈地跑了出来,原来这根本不是银行,银行的门在右侧——后座的那人甚至朝着银行相反的方向寻找,也就是说,他们在弄错了银行位置之后,甚至在第二次寻找中离目标越来越远;在尴尬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银行确切的入口,然后停好了摩托,两人冲进了银行,在传来少许追逐和冲突的声音过程中,门外一个老头却很勇敢地走到摩托车旁,用了两次努力,把那辆摩托推倒在地上;之后劫匪中的一个从银行里出来,朝着老头的方向向地面打了几枪,当发现摩托被推倒之后,很气愤地扶起,然后坐在摩托上,在等待同伙的过程中又朝老人躲避的柱子射击,嘴巴里喊着“滚开!”“闭嘴!”当同伙从银行里面跑出来之后,后面却被两个保安追赶,两个人很尴尬地逃离,但是摩托似乎并没有时间加速,最后一个保安按到了骑摩托的劫匪,而另一个保安开始追另一个劫匪;劫匪倒地的时候,甚至没有反抗,就被一个保安抓获,枪掉在了地上,双手被反绑,头盔当然也掉落在地上——一起银行事件以如此尴尬的结局收场,没有人死亡,没有钱被抢走,在保安请求支援中,只有摩托的后轮顾自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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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事件》电影海报 |
对于两个劫匪来说,此次银行事件可能造成了一生的后悔,摩托遇到故障,银行方位搞错,抢劫无功而返,最后自己也被抓获。所以他们是不幸运的,看起来都是偶然因素造成的失败,而其实在整个事件中,这种失败却也是必然的,而这正是鲁本·奥斯特伦德解构这个被预设了结局的目的。从一开始将焦点放在两个和事件无关的对话者开始,银行事件就变成了一个仅仅是目击的可笑事件,两个人在谈论手机之后正准备离开,却发现旁边有人戴着头盔在弄摩托,他们开始讨论:“难道他们要抢银行?”目的一览无余,“可是抢银行不是要戴黑头套吗?怎么戴了白色的头盔?”他们的疑问显然在印证两个劫匪的不专业,之后他们放弃了离开,就站在街对面看事件如何发生,“我们应该报警吗?”而劫匪及时拿着枪,当他们表现出可笑的不专业的时候,两个人甚至也放弃了报警,他们甚至谈笑风生,其中一个还拿起了手机,对着被劫匪抢劫的银行进行拍摄,在拍摄过程中,他们讨论了镜头的放大和缩小功能,但是等劫匪冲出银行,继而被保安追赶,一直到最后被抓获,两个人拍下了整个过程,但是当他们试图“重现”手机里拍下的事件经过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不清楚,于是两个人开始责怪手机的拍摄功能:“放大却看到了像素块了,说好八百万像素,却是一个烂手机,而且价格也不便宜。”
但也只能笑笑。笑是对于手机功能的不解,也是对于整个事件旁观者的态度,包括那些围观的滑板少年,包括勇敢的老人,其实都在注解着银行事件必然失败的结果,而三次从街上行驶过的狂欢车,则是将这种戏谑意义得到了另一种强化,仿佛是某种仪式,男人和女人们坐在滑花车上一路高歌,一路疯狂,他们根本不注意银行里发生的抢劫案,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而这个故事唯一的表情就是笑,就是娱乐。
一个注定是失败的抢劫行动,在人们的笑声中开始,在人们的无谓中结束,但是对于导演鲁本·奥斯特伦德来说,真正的目的似乎并不在展示一个未遂的抢劫事件,当这一可能导致死亡的事件发生之后,鲁本·奥斯特伦德其实一直在用镜头表达一种失败的过程。一开始的焦点在两个丢失了手机又重新找到的对话者身上,而两个骑摩托而来的劫匪却在镜头之外,当对话者看见他们的时候,镜头才转向了他们,所以从劫匪出场开始,他们就隐匿在对话之外,逃离在镜头之外。镜头封闭着画框,画框可以被看见,可以被听到,但是镜头外的一切,却只能用对话来引入,所以在这个意义上,镜头之外劫匪的出现就是被拒绝在一个集合里。而在他们抢劫过程中,也是在镜头之外的,抢劫发生在银行里,大门和隔离的玻璃阻挡了里面发生的一切,只能在镜头里看到几个闪过的影子,之呢能够听到有些混乱的声音;而当劫匪逃离银行之后,镜头又转向了两个对话者,他们又开始谈论刚才拍摄的画面,而保安制服劫匪的现场却又一次被拒绝在镜头之外。
但是,“任何取景都确定着一个画外。”也就是说,其实在整个事件中,镜头确定的画框只是一个形式所在,它让观者看见和听见,但是在镜头之外呢?并非是隔绝了,它一样在发生,而且是银行事件真正的主体,所以鲁本·奥斯特伦德用镜头制造画框内外的区别时,其实是赋予了银行事件一个整体,也就是在画框的集合之外,延伸到了画外,而那个画外作为整体的一部分,才是主要的,“在一种情况下,画外确定着存在于别处的、旁边的或周围的东西;在另一种情况下,画外体现着一个更令人不安的存在,人们甚至不能说它是存在的,而只能认为它在‘延续’或‘延存’,是一种更彻底的、处于异质空间和时间之外的别处。”延续而存在,藏匿而发生,正是这种镜头语言带来了更多的解构,制造了更多的不安,也编织了更多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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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审判》:人性的末日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