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的探究——当代西方释义学

编号:B11·2160212·1257
作者:张汝伦 著
出版:辽宁人民出版社
版本:1986年12月第1版
定价:2.40元
ISBN:统一书号 3090·829
页数:372页

“在当代社会,释义学主要是作为社会科学的哲学、艺术和语言哲学,文化哲学及文学批评理论出现的。它既是一种哲学,又是一门新的边缘学科和一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它为社会科学各学科的研究开辟了新的途径和天地,因此,它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人们的欢迎和重视。”本书以哲学释义学为主线,系统阐述了释义学的起源和古典形式,以及它在本世纪的重要发展和种种表现,分章介绍了狄尔泰、贝蒂、赫施、海德格尔、伽达默尔和利科等人的释义学思想,并对释义学与文学和自然科学的关系,本书也有专章论述。本书为“面向世界丛书”系列之一。


《意义的探究》:能理解的“在”就是语言

普通语言,科学思维和逻辑使我们远离了这个世界,成了“无家可归”的漂泊者;文本解释使我们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开始了自我回归,自我认同,自我理解的过程。
——《第六章 追求释义学的统一》

1986年被出版,某一年的某一天被购买,2016年被翻开,1986年、某一年的某一天、2016年,是一个时间的序列,是一种单线的秩序,它们都指向一本有着页码、价格、版次和字数的书,时间是固定的时间,图书是固定的图书,即使最后被翻开,时间和图书也只是一种物,但是当这个物被标注着“面向世界”的时候,是这一本书可以承担面向世界的使命,还是需要一个我在阅读和评论中“面向世界”?面向世界当然是从被尘封的过去展望未发生的未来,当然是从封闭的书本打开一个广阔的世界——当2016年10月,我翻开这一本书,我获得了知识,我似懂非懂地完成了阅读,并且在博客上写好了笔记和评论,是不是就是一种自我面向世界的阐释?

似懂非懂,似乎也早已经确定了一个前提,那就是我的阅读多大程度上和作者的文本保持了一致?多大程度上理解了释义学的发展历史和内在意义?作者张汝伦,一段介绍,一张照片,以及行文的方式,都包括在这本书里,所以看起来作者也成为固定时间、固定图书的一个物,而我作为一个面向世界的实践着,在阅读过程中,在阐释世界里,是不是可以认识作者,甚至是不是可以唤醒作者,从而唤醒整个文本?而在唤醒作者的过程中,似懂非懂的意义是不是就可以把自己也当成一个作者?是不是也在书写属于自己的文本?是不是也在发现一个没有显现的自己?

尘封而沉默的世界里,其实我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漂泊者,所以面向世界的意义就在于用一本书打开、阅读和似懂非懂的阐释中看到了这个世界,回归了自我,认同了自我,也理解了自我。但实际上,这可能会先到一种经验主义的怪圈中,甚至会在相对主义的阐释中远离了客观性和真实性,那种无家可归之后的找到的自我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一个临时的家,还是一种漂泊的状态,而临时和漂泊,不指向作者的经验,不指向文本的客观,就像一场游戏,我不是终点,只是让游戏发生了,正如伽达默尔所说:“游戏者不是游戏的主体:游戏只不过是通过游戏者得到了表现。”

游戏没有开始之前,在我打开这本书,摒弃阅读的时候,却早已经被定义了,我定义了我自己,我定义了文本,我也定义了意义,于是,“我思故我在”让我成为了主体。这便是古典释义学,甚至一般释义学中对于释义者的解释。刻在阿波罗神庙上的“释义”就是关于神谕的解说,所以它带有某种形而上的意义,某种神学的主体性,所谓解释便具备了两个意思:使隐藏的东西显现出来;使不清楚的东西变得清楚。如何显现,如何清晰,古典释义学的施莱尔马赫给出了两种方法:语法解释和心理学解释,语法解释体现的是语言性和整体性,心理学解释体现的是和作者有关的生活整体,实际上这两种解释都站在作者写作这一前提上,作为解释者,只是用租后的历史知识和语言学知识,却理解作者,“理解别人也就是在理解自己。”而在这种条件下,自己也无非是别人的一个影子。

狄尔泰被称为“释义学之父”,他反对的是历史主义和实证主义,而要战胜它们,需要把哲学看成是一种经验哲学,也就是一种结合了历史与哲学、人类经验和人类心灵的学科,它是“精神科学”,是人文科学,而精神科学的重要特点就是经验,就是历史理性,就是一种文本,也就是在经验意义上,人才是独立的,才会有自己的方法论,才能摆脱自然科学的因果解说,才能改变科学实验或逻辑思维的单一意识来源,才会让知识变成对人有用的知识。所以在他看来,释义的本质就是再体验,就是“我们对世界的同化话”,就是把自己放在历史的情境中,想象历史人物会如何思想,如何行动,会有怎样的喜怒哀乐。这种想象编织了一个文本,而这个文本就是在经验和行为中展开阅读。

释义学区别了自然科学的解释,在人文意义上具有了经验性,所以解释中的解释者便成为一个主体,他是积极的,思维的精神,他面对的是一个有意义的文本并且将它对象化,从而在自己的经验中赋予它一种意义形式,所以在这样的释义学中便产生了一种具有人文意义的方法论,这种方法论就是在主体的现实性和对象的他在性之间建立一种辩证法。在贝蒂那里,这种辩证法拥有四条原则,一是对象的自主性原则,二是意义的整体性原则,三是理解的现实性原则,四是意义的释义学相符原则,贝蒂的目的是要解决解释的客观性问题,所以文献学要素、批判的要素、心理学要素和技术-形态学要素共同构筑了解释过程中的理论要素,甚至他认为,在解释的过程中会出现意义的缺乏和意义的过剩,所以需要“补充解释”,需要“寓言的解释”,而不管具备何种理论要素,不管做何种补充,其实他所要求的是在解释者和作者之间建立一种联系,就是让两者“志趣相投”。

实际上,贝蒂的释义学就是一种解释,即使解释者具有主体、积极的思维,他也必须认同作者的意义,也就是说作者是客观性的,解释必须在“志趣相投”中达到和客观的一致性。而在赫施看来,这种客观性只是一种“解释的通天塔”,在他看来,这种通天塔本身就是一个乌托邦,文本的意义并不一定是作者的意向,而解释者当然也在“志趣相投”中容易走入相对主义的危险中。所以他认为,解释具有可再生产性,同时也具有确定性,也就是说,作者在文本过程中指向解释的意义,就是要体现意义的共有性和自我同一性,它是一种意向,是指向要说的意义,指向被解释者理解的意义,所以作者是“被解释的作者”,他不是传记的人,而是一个说话的主体——意义渗透在词语中,词语被唤醒具有了活力,便成为作者意向性意识的产物。

意义的可再生产性和确定性,似乎是在寻找另一种“解释的通天塔”,但是不管是贝蒂还是赫施,不管是一般释义学还是古典释义学,不管是解释的客观性还是作者的主体性,其实都只是把释义学当成一种解释的方法论,从作者到解释者,建立的那种释义过程就变成一种方法,在哲学意义上,它只是“我思故我在”形而上学的一种静态实践。所以释义学在海德格尔那里开始了本体论转折,“我思故我在”变成了更具颠覆意义的“我在,故我思”。

“从古到今以至将来,一个永远使人困惑的问题就是在是什么?”这是亚里士多德提出的问题,“在”是什么在海德格尔看来,本身就陷入了一种先验主义的陷阱,也就是说,把在当成了确定的东西,当成了现成的东西,在的意义已经被明确了,而其实,“在是什么”本身就带有方法论的元素,而要从本体论上确定的话,这个问题就应该变成“在为什么在?”以及“怎样在?”也就是说,本体是“在”而不是“在是什么”,在是什么其实是在者是什么。所以当在变成一种本体,那么在就不能归结为任何现成的、确定的东西,只有在者才是现成的、确定的东西,由此,在海德格尔那里,“在并不是一种实在,在者的在不是实体本身。”也就是,在的不确定需要在者的确定才能被确定,这就意味着在的意义,必须从分析人这个在者开始,而在者的在就是“存在”或者是“此在”。

在者的在而成为此在,所以此在是单一的,不可重复的,也是不可替代的,“任何这样的在者的在都是我的在”,就是说,永远只有具体的单个的人,没有一般的人,所以“我在,故我思”,而思的过程要有意义,就必须在此在意义上被揭示出来,“与此在相遇”,这个相遇而投射到世界的过程,就是“筹划”。在海德格尔看来,筹划的前提有三个部分:前有,指我们预先已有的东西;前见,解释存在的一个特定的度和观点;前设,就是用一个观念来弄清结构,“无论何时,只要某事物被解释为某事物,解释就将本质地建立在前有、前见和前设的基础上。”

前有、前见、前设,在解释的本质上,就是把在变成了在者的在,变成了此在,所以意义是一种存在方式,是人的能在的模式,意义也完成了从方法论到本体论的转折,释义学也从一般释义学变成了哲学释义学。但是,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意义涉及此在的条件,而不是词或句,意义从可能的世界而不是现成的世界中获得它最终的根据。那么如何获得?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就沿着哲学释义学的本体论方向,指出对于文本的理解和解释就需要在人存在的基本状态中发现,也就是在人的世界经验中具有知识和真理。海德格尔用“筹划”来让前有、前见和前设进入到解释世界里,而伽达默尔的模式便是:游戏。

“游戏者不是游戏的主体:游戏只不过是通过游戏者得到了表现。”游戏是一种发生,游戏者不是主导游戏,他只是让游戏得到体现,甚至游戏者在游戏中失去自己,取消先验的本体意义,才能使游戏实现它自己的目的。所以在作品中,读者就是一个游戏者,他的作用是让游戏表现,让游戏发生,让游戏本身成为一个有意义的过程,所以读者的经验在游戏中建立了一个对话模式,而这种对话就是通过语言理解了“在”——不是说在就是语言,而是说我们只能通过语言理解在。

哲学释义学给了意义一种本体的地位,从本体论出发,才能建立认识论和方法论,才能真正理解作品真正阐释作品,“一切实体的或本体论的理解首先并总是在语言中获得表现的”,利科在伽达默尔的基础上提出了本体论和方法论上释义学的统一,他借用了“属于”这个概念,属于意味着唯心主义自我构造的主观性的破灭,意味着主体不再是意义的唯一源泉,主观性和客观性都成为派生的形式,他的本体就是在,就是文本的此在,所以释义学就是“同文本解释联系在一起的理解操作的理论”,也就是说,我们解释文本,只是使文本在属于过程中显现,而文本解释使我们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开始了自我回归,自我认同,自我理解的过程。

文本不是静止在作者意义上,而是在解释者的筹划、游戏和属于过程中向自己敞开,从而接受一个扩大的自我。所以哲学释义学解构的是历史主义中的文本,解构的是历史语义中的“文学批评”,它指向作品本身,指向读者,指向阅读的过程,姚斯的接受美学就此运用而生,在他看来,如果作品本身不经过阅读,那么它就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生命,是读者在阅读中赋予了它意义;作者和作品的价值是随不同时代的读者、不同的接受意识而浮动的;文学的接受过程是从作家进行创作构思前就开始了;读者的解释具有差异性,差异性恰恰构成了作品的潜在意义;读者的能动性影响作品的再生产;读者能动接受意识对于作品的效果具有决定性意义;文学具有一种潜在的引导力量,它产生的社会效果能影响乃至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

作者和读者,写作和阅读,其实对于文本的释义来说,是一体的,他们都在打开那个在的世界,都在实践此在的意义,都在解释中显示自己,都在寻找那一个本体论的自我。而从打开到翻阅,再到阅读,再到释义的终结,“面向世界”其实已经告别了一本书四角方方的状态,告别了理解和引用的派生动作,阅读就是创作,就是发现,就是显现另一个文本,所以不是还原本来的意义,不是建立“志趣相投”的关系,而是似懂非懂地“误读”,就如布鲁姆所说:“没有解释,只有误解,因此,所有批评都是散文诗。”

公共人的衰落

编号:B86·2151223·1250
作者:【美】理查德·桑内特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5年11月第1版
定价:65.00元亚马逊47.80元
ISBN:9787532764402
页数:336页

“哈贝马斯将‘公共’当成物质生活的产物,而汉娜·阿伦特则拒绝按照市民的物质环境来对他们进行定义。”理查德·桑内特在序言中说,“我试图以大城市这种特殊环境为背景,来理解日常行为及其社会交往模式;就这一点而言,我的观点更接近唯物主义。”在研究公共生活的理论家中,理查德·桑内特和哈贝马斯、汉娜·阿伦特鼎足而立,分别代表了西方公共生活理论的三种不同学派。《公共人的衰落》具体展示了现代社会特有的公共生活现状,从城市人口、建筑交通、户外空间、环境失衡等方面揭示出人们的紧张和焦虑,由此证明了现代社会普遍存在的自我迷恋是公共生活衰落的结果,而公共生活的衰落,则是入侵公共领域的人格引起的。从文学、宗教、艺术到戏剧、音乐,再到服饰、话语、视觉、人格、角色的分析和阐释,最后指出人们应当积极参与公共活动,在社会中主动积极地追求自身的利益。


《公共人的衰落》:人在自我中溺死

城市应该是非人格行动的教师,它应该是这样一个公共场所:在这个场所中,人们就算没有想了解其他人的冲动,也会觉得和其他人的交往是有意义的。
       ——《亲密性的专制统治》

当城市变成一个巨大的公共场所,生活在其中的人,应该依靠日常生活的“黏合剂”来融入其中,还是在身体视为个体的体验中表达自我?是应该在“戏剧式”的状态中打通戏台和街道之间的通道,还是从个性束缚中解放出来转向自我的内心世界?是应该在艺术的补偿中打破现代城市的死寂于冷漠,还是应该在非人格性的社会中丰富自我?如果仅仅把自我当成是一个演员,在戏台上把地下的陌生人变成观众,那么在这样的“人生戏台”里,公共领域的重新发现将可能变成一种社会交往的行为学,在公共文化遭遇终结、卡里斯玛的去文明化、共同体的去文明化和失去演技的演员的现代社会里,公共领域其实正遭受亲密性的专制统治,当这种专制力量体现的是诱惑,而不是强迫人们相信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里有真理的标准,当人类经验变成一片虚幻的田野,被世俗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控制下失去了公共秩序,我们还能找到交往的意义?

理查德·桑内特似乎在在诸多的问题面前,找到了一种妥协,那就是城市在人类文明史的不同发展阶段,始终是作为一个“积极的社会生活的中心”,始终有着各种利益的冲突,始终展示着人类生活的各种可能,那么在其中,不管亲密性的专制统治如何模糊权力领域和居住环境的领域,到最后它一定是可以被激活的,一定会让人们在私人和公共的生活方式中找到平衡,也一定会以另类艺术的方式从戏台走向街道,因为在今天,这种文明的可能性“只不过进入了休眠状态”。不了解其他人的冲动,就像一个演员的表演只在自己的舞台上,只按照文本的要求来演绎故事,但是当演员的世界和观众的世界存在着一种交往,那么角色就是有意义的,而这种意义在更大程度上打破了人类的自恋主义,打破了公共空间的同质化过程,打破了社会交往的窒息后果,打破了非人格关系“衰落”带来的心里混淆和混乱,也就是说,戏剧性在敌对于亲密性的同时,却在和丰富的公共生活之间,建立了一种特殊的友好关系。

亲密性和公共性的敌对,其实导致的就是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的分野,只有当公共生活变得极其无趣的情况下,人才开始关注自己的存在,才追求私人的信仰,甚至以逃离的方式拒绝公共秩序的各种礼节,但是这种逃离并非是构筑一种更纯粹的自我,反而在内心私化的过程中,难以感知一种刺激,难以表达社会经验,甚至当亲密情感取代了公共世界的丰富生活的时候,连最纯粹的性爱也变成了一种肉欲式的体验,只有选择,只有压抑,只有交合,在行动中得到一种完全被动的后果,从而抹杀了性本身应该具有的那种存在状态,甚至去除了维多利亚时代具有的个人身份认同意义。这种性爱的肉欲化在理查德·桑内特看来,就是一种自恋,一种自我暴露,看起来是建立亲密的情感表达体系,但实际上,在缺乏社会行动的过程中,这种自我是“不容许满足”的,它像那一个玻璃墙壁,看起来是透明的,是打破了“里面”和“外面”的阻隔,是消除了内部和外部的差别,但其实这种玻璃式的体验一方面满足的只是自恋的体验,另一方面却破坏了公共领域应有的结构。

所以现代生活中的这种敌对状态导致的后果体现在两方面,一个方面是人们对公共生活产生了一种新的迷惑,而另一个方面则是从公共领域向家庭撤退,这两种后果的产生,在理查德·桑内特看来,就是因为现代生活造成了人们角色的混乱和错位,甚至在心理学、行为学和道德领域被贴上了标签,不管是道德派还是法兰克福派为代表的历史学说,都将角色问题简单化了,道德派所主张的自我迷恋受社会条件的制约,法兰克福学派认为的异化和去人格化导致的社会疾病,都是将社会规范在现代文化中的失衡看成是一种邪恶后果,甚至再没有可能的潜能存在。而理查德·桑内特认为,导致公共和人的变化是有三种力量推动,一种是19世纪工业资本主义对大城市公共生活的解构,第二种是世俗主义对于如何看待陌生人的影响,第三种是古代政制时期公共生活本身结构的不断削弱,而这三种力量归结为最根本的一点,则是角色在历史变化中,如何失去了其固有模式,如何在亲密社会中变成了没有意义、甚至是有害的部分。

理查德·桑内特:公共领域需要“人生戏台”

很明显,理查德·桑内特以“角色”的分化、异化为立足点,也试图通过角色理论寻找到那条遗失的通向公共领域的道路,“在哪些社会条件的影响之下,人类能够有效地向他人表达自己?”这是一个隐藏的问题,而这个问题背后包括的就是关于表演、观众、亲近和社会的系统,“因而,研究公共‘角色’的历史变化,可以被当成一种方法,我们可以用它来理解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在现代文化中的此消彼长。”什么是角色,一般被定义为在某些场合得体但在其他场合不得体的行为,而理查德·桑内特对于角色进行了丰富,在社会学意义上,角色不仅包括观众和演员,还包括以意识形态和价值建立的信念系统,包括在“人生戏台”这个架设的公共领域上进行的表达,以及在观众、信念规则的连贯性、公共领域的表达等逻辑关系中建立的人类经验,实际上就是角色包含了主体论、价值论、行为学和目的论,这四个因素共建了一个社会性的“人生戏台”,而在这个充满戏剧性的结构中和公共生活保持了友好状态,从而在深层次含义上重新寻找到一种脱离亲密性专制的公共领域。

“现代的公共生活中无所不在的这种透明状态与隔离状态的矛盾,根就在于19世纪形成的在公共场所保持沉默的权利。”与19世纪开始的沉默相反,18世纪由“角色”建立的公共生活却显示出了它的丰富性,以当时的伦敦和巴黎两大城市为观察标本,理查德·桑内特建立起了一种历史分野的纵坐标,各自沿着相反的方向探寻“角色”的意义。18世纪之前的历史称之为“古代政制时期”,它在某种意义上和封建主义是同义词,但是在这个“古代政制时期”,却有着属于角色的公共世界。按照角色的四个元素理论,理查德·桑内特认为当时的观众是那些陌生人,作为当时西方的大城市,外来移民成为人口增长的主要原因,随着人口的分区和广场对人口的调整,人群开始在咖啡厅、公园和戏剧院汇聚,而另一方面,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布尔乔亚也成为流动的阶级,所以在古代政制时期,人和人之间是陌生的,“所以人们很难用诸如你从哪里来、你属于哪儿、我在马路上碰到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之类的标准来判断陌生人的身份。”这种陌生的身份恰好使得人们在结识的时候避免谈论私人的事情,切斯特菲尔德伯爵也写给儿子的信中,就关照要“自身私事,宜守口如瓶”,这种“对客观环境的忧虑”也增强了对客观环境的影响:“一件披在陌生人身上的斗篷,使得人们再也无法通过各种现实因素来给他进行‘定位’。

当“观众”成为陌生的人,那么所建立的信念系统就是连接了戏台和街道,也就是说,作为“角色”的演员不需在揭露自己的情况下在戏台上去打动人们的感情,而观众也效法演员,“他们彼此激起对方的情感,却无需定义自己”,也就是戏台和街道所建立的桥梁对于公共角色是这样定义的:“人们能够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彼此交往。”演员不需揭露自己,观众不了解情况,看起来是一种失序,但其实正式靠这种人生戏台,反而建立了一种情感秩序,而这种秩序就是对失序的回应,也是对它的超越。而建立这种“失序之上的情感秩序”,理查德·桑内特认为依靠的是两种原则,一个是以角色以身体为标志成为服装模特,另一个则是以话语为标志建立一种独立的系统。用不同服装装饰身体,就是区分了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只有在公共社会中,他们才需要地位和身份相关的服装,“在18世纪50年代的伦敦和巴黎,人们在街头上所穿的服装和戏台上演员所穿的服饰几乎如出一辙。”而在角色在公共社会的“表演”中,那些话语也成为区分私人和公共领域的符号,“这种表达具备一套意义的标志系统,该系统独立于——实际上是对立于—一现成的诸如等级、出身、品位等意义符号。”一种是对身份的认同,另一种是独立的标志,看起来是一种相反的过程,而其实它们分别在视觉和言语两方面建立了一种用以判断社会地位的标记,实际上就是共同形成了“公共”表达——“公共”表达是反符号的。

反符号的表达是一种行为学,其实是区分了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的过程中,也将自然和文化进行了对立,“统治公共领域的情感是主动的和造作的;统治私人领域的情感是克制的和反造作的。公共领域是人类的创造,私人领域是人类的约束。”而伴随着这种对立,那种被称为“个人因素”的非人格支撑起了私人和公共领域的平衡,平衡不是谁制约谁,而是创造一种自然自由的观念,而又在这自由自然的观念中发生裂变:“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所组成的分子就是这样破裂的。自由既不在自然的共同情感的框架之中,也有悖于作为公共秩序的传统观念。”公共与私人的裂变其实就是对立,就是现代人权观念的形成。这种自由主义和反自由主义形成的矛盾是自我意识的某种觉醒,而对于公共关系来说,则启示了第四个元素:生活在它里面的是一些什么人?按照角色理论,他是一个演员,一个表演者,但是在狄德罗的体系里,表演意味着一种世俗活动,也就是说,表演者是一个“和表演内容没有关系的艺术形式的人”,也就是说,他认为表演活动独立于剧本之外。而卢梭的观点则是,在世俗社会中,表演和城市生活联系在一起,当演员的表演超越了工作、家庭和市民责任的时候,他所追求的世俗生活其实是一种moeurs腐化,也就是说,卢梭所希望建立的世俗表演,是希望政治的专制和个体的真诚走向统一,但其实,这种统一性在18世纪已经结束的“古代政制时期”,显得有些一厢情愿,当公共生活的客观环境和意识形态环境逐渐变得混乱和四分五裂的时候,这种公共领域的自我意识其实已经走向了19世纪的混乱。

理查德·桑内特观察到的这种混乱,是以一个生活在古代政制时期又健在于19世纪的老太太为范本,对于她来说,这个城市到处充满了奇观,那时,或者成千上万的人会聚集到战神广场观看纳达尔乘坐热气球冉冉上升的场面,或者植物园里的一只长颈鹿引发了轰动致使争先恐后去观看的人死于非命,或者当听说一只狗会说人话的时候,很多人日复一日去公园等待它开口,或者老太太在巴尔扎克的小说世界里看见被描述的“人类马戏团”……诸如此类,看起来城市生活是奇妙的,是公共的,是热闹的,但其实所有人几乎都成为了被动的观众,他们被吸引,他们争先恐后,他们徒劳等待,甚至他们的阅读,都缺少一种真正的社会交往。理查德·桑内特在这种被动的城市图景中提出了四个问题:19世纪首都城市的人口和经济给公共领域造成了什么影响?个体人格如何变成了一种社会范畴?如果人们将人格当成一种社会范畴,那么人在公共领域中的身份认同会发生什么变化?公共的人格如何为现代的亲密性统治埋下了种子?

而这四个问题其实就对应于“角色”理论的四个相关因素,也就是在主体性、价值论、行为学和目的论中都出现了某种混乱,理查德·桑内特分析当时的社会状况,19世纪的工业资本主义发展,导致人们在丰富商品的购买体验中,在客观环境的规范化中,人与人之间不是陌生,而是变得孤立,从而使得公共现象神秘化,公共世界不稳定。同样,随着世俗主义的发展,信仰变得直接、感官和具体,直接印象成了所谓的“人格”,而窥视癖变成了一种和启蒙信仰背道而驰的现场,和“角色”信念系统有关的身体和话语,在人格进入公共领域之后,变成了“必要的虚幻”,甚至在核心家庭里,“人格”最终也变成了一种空洞的符号:“19世纪的家庭秩序则来自人类的意志。欲望的节制是自然给人性烙下的印记;欲望的纯净是意志给人格烙下的印记。人们试图让家庭固定成一幅静止的画面,人格却使这个领域变得不稳定。”巴尔扎克在《巴黎生活场景》中,把巴黎描写成了一个“美味的怪兽”:“(在巴黎)真实的情感少之又少,它们被利益争夺拉扯得四分五裂,被这个机械世界的车轮辗得粉碎。”

而在公共领域的表达上,19世纪的公共人也制造了被动的城市景观,他是演员,他“刺激”他们,表演者为了打动观众,自己反而变成了处在被动状态的公共人,也就是观众心中挥之不去的自我怀疑让自然和文化的那种分野失去了意义,“观众将权威投射在公共人物身上,又以同样的方式抹掉了他的公共自我的边界。”观众的自我怀疑,使得表演者选择了沉默。而不管是自我怀疑还是沉默,其实都是人格对于公共领域的侵入,起最终的形式则是自恋主义,而伴随着自恋主义,理查德·桑内特认为整个公共领域将被一种破坏性的共同体占据,也就是说,当人格在公共场合中失去信任,在怀疑和沉默中演化成“群众的自我利益悬置”的状态,甚至最后被集体人格所取代,“群体的生活越是由幻想出来的集体人格所主导,那么这个群体就越不能追求它的集体利益。”法国大革命中拉马丁的孤立,德雷福斯事件的群情,以及左拉发出的“我控诉”,都是集体人格对于角色个体人格的扼杀,这也最终导致共同体的分崩离析:“认为城市缺乏人情味的观点在社会中越是流行,人们就越会心安理得地破坏城市性的本质——城市性的本质意味着人们无需拥有成为相同人物的冲动也能够共同行动。”

被动的观众、信念系统的缺失、公共领域表达的沉默、集体人格的统治,使得19世纪的社会出现了真正的混乱:“对情感的不自觉流露的担心,私人想象对公共情况的不适当叠加,为了在公共场合保护自己而产生的压抑自己情感的欲望,将内在于沉默的被动性当成一种公共秩序原则的尝试。”所以当公共领域逐渐萎缩,取而代之的则是亲密性社会的出现,人们似乎只有在一种封闭的亲密关系中才能有一种人道主义的关怀,才能有上帝的温暖。而在亲密性社会里,观众变成了自恋主义者,信念系统里的卡里斯玛已经不再具有分裂自然的意义,甚至在“去文明化”过程中变成了世俗化的表演,而共同体也在去文明化中分裂成变异的个体,而那些演员早已经失去了演技,在自恋的意义中从事一种禁欲式的活动,自恋式禁欲主义催生了两种情感特征:闭合恐惧和空虚。就像纳西塞斯的神话股市一样,它传达的寓意是:“人在自我中溺死,而自我是一种混乱的状态。”

亲密性实际上变成了一种专制主义,它以一种逃避和虚幻的方式去除了公共领域的信念、表达、经验,甚至在最大程度上使得那些“角色”在变异中变成沉默的人,在肉欲的性爱中,在满足自我的私性中,在死寂的人际关系中,没有人生戏台上的观众,也没有了演员,他们和他人无关,而在失去人格意义的专制中,他们又在自我的世界里溺死——“我们”是谁变成了一种高度选择性的想象行动。

理学纲要

编号:B61·2151117·1245
作者:吕思勉 著
出版:东方出版社
版本:2010年12月第1版
定价:26.00元 现10.00元
ISBN:9787807615071
页数:224页

《理学纲要》和《先秦学术概论》原是在上海沪江大学讲中国哲学史时手编之讲义,吕思勉说:“《理学纲要》计十五篇,乃民国十五年予在上海沪江大学讲《中国哲学史》时所手编之讲义也。今略加修改,以成是书。理学行世几千年,与国人之思想关系甚深;然其书率多零碎乏条理,又质而不文,读者倦焉。虽有学案之作,人犹病其繁重,卒不能得其要领也。是书举理学家重要学说,及其与前此学术思想之关联,后此社会风俗之影响,一一挈其大要,卷帙虽少,纲领略具,读此一编,于理学之为如何学问可以知其大概矣。故名之曰《理学纲要》。”《理学纲要》虽是“纲要”,卷帙较少,纲领略具,但体例谨严,言简意赅。书中提出“理学之特色,在其精微彻底”、“躬行实践”等观点,中多新意,是一本研究宋明理学的重要参考著作。


《理学纲要》:天地人只一道也

理学者,佛学之反动,而亦兼采佛学之长,以调和中国之旧哲学与佛学者也。
       ——《篇二 理学之原》

理学为何产生?理学有何意义?前一种是本体论,后一种则是方法论,对于吕思勉来说,要把行世几千年而最后式微的宋明理学以纲领的方式梳理出来,必定要选择一种坐标,这种坐标在纵向上则是时间,“天下无突然而生之事物;新者之兴,必有所资于旧。天下亦无真刍狗可弃之事物;一种学术,一时为人所厌弃,往往隔若干年而又盛行焉。”也就是把理学的兴起放在一种时代的转乘之上,无非是一种历史循环论,也就是按照这种坐标的特征,从兴起到衰落,是一种必然,而衰落之后,则是另一种循环的开始。而在理学的这个纵坐标,吕思勉认为和理学兴起有关的则是中国旧哲学和佛学。

但是,前提是,吕思勉把理学定义为一种哲学,这是对中国旧哲学继承和改造的前提。何为哲学?吕思勉把哲学的要义分成三个部分,一个是本体,也就是说,哲学之端,那就是人学,“哲学非绝人之事也。凡人所为,亦皆有其所以然之故,即哲学之端也。”而在本体之后则是哲学所研究的方法,“所有待于哲学者,则穷究宇宙之理,以定目前应付之法耳。”方法是关乎宇宙,关于人事的,而在方法论之后,则是主体论,也就是谁会是哲学家:“然则哲学者,穷究宇宙之理,以明立身处世之法者也。”也就是说真正的哲学家是必须建立完善的宇宙观及人生观,这种宇宙观和人生观“必有以异于恒人”哲学家不是一般人,不管是他所观察的世界,还是他所研究的方法,都不同于常人,所谓的彻底性,才能使哲学称其为哲学,也才能为宇宙以人事的治理提出自己的意见。

这是哲学的一种基本结构,吕思勉把中国哲学归为三种,一是以诸子之学为代表的中国旧哲学,二是佛学,三则是宋明理学,而作为最后兴起的哲学,宋明理学对于中国旧哲学和佛学有反对,也有继承,有变革,也有统一,所以考察理学之原,就是将理学放在中国哲学流变的大循环中。他把哲学起源分成六步,第一步是宇宙论中看见阴阳互变的要义,也就是万物之原,“于是阴阳为万有之本之义立焉。是为哲学之第一步。”由阴阳而出,则生两仪,两仪而生太极,这是第二步;太极世界变幻出各种现象,对于现象求解,并且把各种现实归结为一种说法,此为第三步;从现象探讨本质和原因,这是哲学的动因,也就是第四步;阴阳二元,宇宙一气,是殊途同归,且相得益彰,这是哲学第五步;而从宇宙而注目于人事:“人与自然,冥合无间,而推论之能事极,而力行之义蕴,亦尽于此矣。此为哲学之第六步。”哲学的六步法,实际上是探讨了哲学关注的对象和方法,从本质到现象,从宇宙到人事,从阴阳到动静,最后的落脚点则是人,也就是说,哲学其实就是人学,“我者,宇宙中之一物也。明乎宇宙之蕴,则我之所以自处者,不蕲得其道,而自无不得其道矣。”而从中国旧哲学的发展来看,也就是把天地人合为一体,这“三体”以全宇宙一气所成,所以吕思勉将这种伦理道德称之为“本于法自然者”,也就是一种规律性的探究,所以他在哲学所研究的社会现象之外,也把研究自燃现象的术数也纳入到哲学体系里,“中国学问,向来偏于社会见象,而缺于自然见象;其有据自然现象,以研究哲理者,则古代之数术家,其先河也。后世之数术家,其思想亦不外此。”

这个中国古代的哲学体系应该是比较完善的,从宇宙到人事,强调的是一种能动的方法论:“以世界本为一体,彼之于此,无一息不相干也,故成己可以成物,正人必先正己;而反求诸己,则一心又为一身之本焉。”而从社会现象到自然现象,则是强调了哲学研究的客观性:“欲求宇宙之真理,二者固不可遗其—。”而作为哲学一部分的理学,当然也在这个体系里,既是宇宙观和人生观的合一,又是社会和自然的集纳。那么理学又为何成为“佛学之反动”,这其实是对于佛学所坚持修持的宗旨的反对,“悲智双修”是佛教坚持的观点,也是它的方法论,”悲“是一种悲观,是对于世界的看法,那就是:罪恶,“无可改良之理”。所以在吕思勉看来,佛教想要寻找一种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个世界消灭,也就是把此岸看成是充满罪恶的世界,“故其视世界之内,无一人一物而非流转苦海,无一人一物而不可悲可悯也。”

这种罪恶观正是理学所反对的,“理学特色在于躬行实践,非如寻常所谓哲学者,但厌好奇之心,驰玄远之想而已。”而在对佛学反动的同时,也“采佛学之长”,那就是对于佛学所谓的宇宙定律的吸取,“佛者,法之寓言耳。所谓法者,即宇宙定律之谓也。”看起来佛教是一神论,是有神论,而实际上对于宇宙定律的探究,是泛神论,是无神论,契合着理学所谓的宇宙观和人生观。反对佛学将世界定义为罪恶苦海,吸取佛学所研究的宇宙定律,对于理学来说,也就是在旧哲学衰败、佛学式微之时产生,其意义也就重新在新的时间坐标上对宇宙、人事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和方法,而这也正是宋明理学在中国哲学这个大框架里的意义。

吕思勉:宋明理学须“躬行实践”

从宋学先河到元代理学,从明代理学再到不振的清代理学,宋明理学发展了不同的流派,各自形成了不同的观点,提出了不同的思想,但是考察理学源流的演变,吕思勉在介绍派别的同时,也对宋明理学的基本观点进行了提纲挈领地梳理,而其中主要包含在宇宙观、人生观、方法论等方面。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这是“宋儒言哲学之首出者”周敦颐在《太极图说》中提出的观点,从无极而太极,从太极而阴阳,从阴阳而四时、五行,而乾坤男女,而万物生成,而无穷变化,很明显这种宇宙论是对于道家思想的一种改造,而“康节之学”里的邵雍也以《易》为根据,以阴阳二端解释世界,把阴阳之原命名为太极。但是这种无极而太极的观点出自于道家,但是当从宇宙生成而演化成万物的时候,开始了“自别一意”的阐述和革新。

“横渠之学”的张载提出天地万物其实合为一体,那就是气:“气,块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气是一种物质,它是无形而变为体,它是聚合而为常,体为本体,常为现象,“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聚为有象,不失吾常。”这是一种动态的宇宙观,也是将本体和现象溯源而统一。同样说到气,“明道伊川之学”的程颢、程颐则把现象之气分为具体现象和抽象观念,大程的“有形总是气,无形是道”、小程的“阴阳气也,所以阴阳者道”,气是一种现象,那么气的本质是什么,他们认为这就是理,宇宙之间只有一物,那就是理,而理也是性,“在天为命,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道与性一”,就是把气说衍化为理说,理说又变成了性说,而性说就是以人为本体,吕思勉说:“宇宙间既惟此一物,则人之所禀受以为人者,自不容舍此而有他。故谓性即理。”

理性之说,最终落脚点是人事,其实在周敦颐的《通书》里,也在说明宇宙之后,即继之以人事,“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而张载也剔除了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观点,“夫天地万物,其本体至善者也”。邵雍则把宇宙之原理命名为道,“天由道而生,地由道而成,人物由道而行。天地人物则异,其由于道则一也。”不管是天道、地道还是人道,只不过是三种不同的形式而已。而到了宋学之集成者朱子那里,关于宇宙、人生却有了一种道德化的学说,“张子以鬼神为二气之良能,程子以鬼神为造化之迹,朱子则兼取其说。”在他看来,人氛围两种,魄属鬼,而气属人,所以在这种论人的观点之下,必然要涉及道德,而朱子认为仁是最大之德。“仁”的提出当然不是朱子的首创,在中国旧哲学的儒学里,仁便是其核心观点,而在宋明理学里,“仁”作为道德最高标准也早已有人提出,“张子之学,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故其道归结于仁。”周敦颐也说:“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立人极焉。”而二程也论述,天下之理之性,它的性质就是仁,而宇宙现象,变化不穷,也是在仁的世界里生生不已。

但是,在朱子那里,“仁”不仅是一种的道德标准,也慢慢变成了一种方法论,他提出的“静为求仁之方”就是把仁伦理化,在《大学补传》中说:“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矣。”要知其理,要达其仁,就要“始教”,就要“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只有这样,才能明理。朱子在仁之德之后,其实提出的是“致知力行”的观点,虽然“立身之刚毅,进学之勇猛”为吕思勉所诟,但是也形成了关于知行合一的方法论,发展到宋儒术数之学,九峰在《洪范皇极》中就变成了一种具体的规范:“欲知道,不可以不知仁。欲知仁,不可以不知义。欲知义,不可以不知礼。欲知礼,不可以不知数。数者,礼之序也。知序则几矣。”仁是道德,不免落于空名,而当有行动,有礼义,则固化为一种人生为善的标准。

由宇宙观而人生观,再到方法论,从天理到人性,再到仁义,其实不免落入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去欲,二程所提出的“无人欲即天理”便是一种赤裸裸的禁欲主义,吕思勉说:“格物穷理,皆所以求定性,而定性则所以求合乎天则,故宋儒于天理人欲之界最严。”其实就是把格物的行为主义变成了一种机械论,认为天理就是呵护天则之谓,而人欲就是背乎天理:“视听言动,非礼不为,即是礼。礼即是理也。不是天理,便是人欲。”到了南宋陆九渊的“象山之学”,这种观点也成为“人自有病”的借口:“道遍满天下,无些小空阙。四端万善,皆天之所予,不劳人妆点。但是人自有病,与他相隔了。”所以要顺利天理,就应该去私:“此理在宇宙间,未尝有所隐遁。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顺此理而无私焉耳。人与天地并立为三极,安得自私而不顺此理哉?”

这种“克去利害忿欲之私”的方法论,看起来是一种彻底,吕思勉称“理学之特色,在其精微彻底。一事之是非,必穷至无可复穷之处,而始可谓定。”但是这种去人欲的定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违背天理的行为,扬子曾说:“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技。”也就是将天地和人事完全隔开,“岂有通天地而不通于人者哉?天地人只一道也。才通其一,则余皆通。”本来人为天地之物,是宇宙之灵,却变成了一种隔绝于天理的存在。这种存天理,去人欲的割裂说法在王阳明那里,有了某些纠正,“卓然立乎程朱之外”的阳明学说没有把性分为义理和气质两个部分,没有把人欲和天理放在对立面,而是“理气为一”:“理者气之条理,气者理之运用。无条理固不能运用;无运用,亦无所谓条理矣。”从这个观点推论及人,也就是说,气即心,理即性。心与性不可割裂为二,就像理和气不可歧而为二,“凡一毫私欲之萌,只责此志不立,则私欲即退听。一毫客气之动,只责此志不立,则客气便消除。责志之功,其于去人欲,有如烈火之燎毛,太阳一出,而罔两潜消也。”天地万物为一体,也就是著名的“心即理”的观点,一方面将宇宙观和人生观又合二为一,另一方面,则多了一种能动性,“欲正心者,本体上无可用功。必就其发动处著力。知其是而为之,知其非而不为,是为致知。知至则意诚,意诚则心正,心正则身修。”

而这种“格物”也就是吕思勉所肯定的体用“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他认为,宋明理学对于旧哲学和佛学的反动,其要义就是一种行为学,“别事都强得,惟识量不可强。今人有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钟鼎之量,有江河之量。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有涯亦有时而满。惟天地之量则无满。圣人,天地之量也。圣人之量,道也。常人之有量者,天资也。天资之量须有限。大抵六尺之躯,力量只如此,虽欲不满,不可得也。”伊川说的观点是一种不恃天赋之资而进行的“学”。而“言天理而不用诸人事,是为虚无,是为异学。言人事而不本诸天理,是为粗浅,是为俗学。”则是将人事和天理合一为一种理学。所以吕思勉认为,理学家之学,“于理求其至明,于行求其无歉。”所谓治身之理,也就是治世之理。

宋明理学有去人欲的观点,有尊君权的标准,有迂阔之气,也被后来者诟病为“空虚无用”和“不近人情”,而在吕思勉看来,最大的弊端则是“拘守古人之制度”,就是缺少变革和创新的方法,随着时代的变迁,随着历史的演进,随着人事的变化,“欲求其有当于人心,则其制不可不改。”所以如果按照这种“尊古制,重等级”的弊端延续下去,那么对于宋明理学来说,则也会像佛学一样,在时间的坐标上自己会成为另一种学说的背景,被理学的“反动”取而代之,而这种衰落其实在吕思勉的时代,已经被印证了:“清代名臣,负理学重名者颇多,皆宗朱;然实多曲学阿世之流,心学承晚明之猖狂,弥以不振;盖至是而宋明之哲学,垂垂尽矣。” 

胡适梁漱溟哲学思想批判

编号:B78·2151031·1229
作者:艾思奇 著
出版:人民出版社
版本:1977年11月第1版
定价:原价0.33 10.00元
ISBN:书号2001·165
页数:162页

“在反唯心论的斗争中间,建立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论的干部队伍,使我们广大干部同人民能够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武装起来。”这是毛泽东在《农业合作化的一场辩论和当前的阶级斗争》中的一句话,其指向的就是对胡适和梁漱溟的批判。艾思奇根据这一指示,撰写了《胡适实用主义批判》和《批判梁漱溟的哲学思想》两篇论文,人民出版社于1955年、1956年先后出版过单行本。1977年,“为了给《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学习提供参考资料”,人民出版社又将艾思奇的遗著《胡适实用主义批判》和《批判梁漱溟的哲学思想》两篇论文再版重印。

世界資本主義的末日

编号:B78·2151031·1228
作者:福斯特 著 邵新华 译
出版:新华书店发行
版本:1950年12月第2版
定价:原价10.50 25.00元
ISBN:京405(14-21)
页数:314页

“谨以本书献给我的曾孙约瑟夫·曼莱·考尔柯,他将生活于共产主义的美国。”这是福斯特对于资本主义走向末日之后新生的一种希望。“译者前言”中说到:“这本书,是美国共产党领袖W.Z.福斯特的新著,他生动地告诉我们:他眼看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腐朽了,国际社会主义运动兴起了,资本主义各团的社会民主党堕落了,宗教势力衰微了,劳工运动和共产主义运动飞跃地发展了。”全书共分《世界资本主义的腐朽》、《世界社会主义的兴起》等12章,并收录《福斯特的世界观》、《福斯特的“世界资本主义的末日”》和《第一次美国革命》等三篇文章。

论精神

编号:B83·2151022·1218
作者:【法】雅克·德里达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4年08月第1版
定价:32.00元亚马逊19.30元
ISBN:9787532766710
页数:199页

副标题:海德格尔与问题,德里达“有待进一步梳理和思考的问题”其实就是:纳粹思想与西方传统究竟是什么关系?这是德里达所做的一篇长篇演讲,成书时分了十章,据说主要的观点就在最后两章里,正如他自己所说:“已经太晚了,我不想让你们一直待到早晨”,不想待到早晨就是直达海德格尔和纳粹问题的主题。德里达的解构在其产生之初,就被指责为是非政治的,由于它与海德格尔的遗产之间的某种程度上的“共谋”关系,他的思想更被指责为有法西斯的倾向。特别是1987年维克多·法里亚斯的《海德格尔与纳粹主义》一书的出版,似乎更加重了人们的这样一种印象:海德格尔的纳粹事件并不是哲学家的一次偶然的失足,相反,纳粹思想已铭刻在海德格尔思想的最深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论精神——海德格尔与问题》可视为是对法里亚斯一书的回应。


《论精神》:火焰的书写与共燃

这就是引号的法则:两对夹子悬空勾起一道幕布,一道帷帘,或一道帘幕。不是幕布紧闭,而是半开半掩。六年了,这样一种悬而未定的状态一直持续着,把观众和片头字幕后的紧张情节全都吊在那里。紧接着,突然一下子——仅仅一下子而非三次——引号撤去,帘幕升起。
         ——《第五章》

在引号里存在,也是在引号里“避免”,在引号里时间化,也是在引号里“落入时间”,但是为什么要将引号撤去,为什么要结束那一种悬而未定的状态,德里达说是“突然一下子”,就像一场突变的戏剧,将“精神”从六年来的半开半掩变成了“帘幕升起”,是看见,也是收容,是解构,也是开放,“‘精神’并不首先落入时间,而是作为时间性的本源的时间化而生存。”这是《存在与时间》里的“精神”,这是保留在引号规则里的“精神”,却在海德格尔的世界里突然成为另一个存在,它变成了历史:“时间性使世界时间时间化;而在世界时间的境域中‘历史’才能作为时间内的演历而显现。”

1933年已经到来,甚至连同“历史”都被纳入到引号的法则里,“我强调的是:也是在引号内”,德里达的强调似乎就是在开启一个引号像帘幕撤去的时代,但是这个仍被包含在引号里的“历史”似乎是也是海德格尔的一种避免?引号世界从紧闭到半掩,从半开到升起,时间时间化为成为历史,那么精神是不是在落入时间中而变成另一种存在?德里达说:“一开场就剧情突变:这就是精神本身的登台亮相,要不然就是它还委托它的幽灵,换言之,它的Geist。”Geist成为精神的幽灵登台亮相,也就是在这六年之后的1933年,精神似乎已经无法避免,它处在一种被解构的开放状态,甚至在充满学术庄严的盛大典礼中成为另一种重言式真理的存在。

历史事件似乎从来都是在一种政治生活里发生的,海德格尔似乎更无法从这个引号中走向精神的本身,也无法委托它的幽灵——“Geist”像是一个回来寻找本体的东西,在geistig和gistich的不同世界里定义精神。它曾经是被海德格尔“避免”的,不管是表达柏拉图形而上学-基督教意义的“精神的”geistig,还是表达非柏拉图形而上学-基督教意义的“精神的”geistlich,海德格尔似乎总是用“避免”来使用它,德里达说,在整个海德格尔学派中,无论是正统的还是异端的,无论是新海德格尔主义者,还是准海德格尔主义者,无论是门徒还是专家,都没有人对这个主题感兴趣,“从没有人谈起过海德格尔作品中的精神。更甚的是:甚至连专业的反海德格尔主义者也对精神这个论题不感兴趣,哪怕是为了宣布废除它。”为什么对这个主题不感兴趣,为什么要避免“精神”?

“他无法避免他知道应当避免的东西吗?以某种方式他许诺要避免什么呢?他忘记了要避免吗?还是说,正如人们可怀疑的那样,事情要比这曲折复杂得多?”德里达却在从海德格尔1927年至1953年25年时间的经历中,找到了对于精神避免和重述的轨迹,似乎避免就是一种言说,似乎避免是为了解构式的重建,所以海德格尔的“避免”模态可能是:“它们在不说之际又回到说,在不写之际又回到写,在不用一些词语的时候又回到对它们的使用”,这似乎是一个悖论,但是对于25年来的海德格尔来说,高度政治性的语境中,不管是避免还是言说,似乎都在趋向于一种德语世界的权威,似乎都在指向一种民族性的伟大,似乎都在开放于一种政党性的“我在”。

但似乎德里达首先要厘清“精神”在海德格尔的引号里存在的意义,不论是geistig与geistlich的区分,还是geistlich这个词内部的独特的分化,都无法避开Geist的定义,在海德格尔那里,Geist是“太一”的别名,是聚集的别名,是“采集与聚拢行为的诸多名称之一”,在这个关于一切问题的可能性追溯中,德里达发现了四条通向的线索,一条是通向问题的问题,“通向Fragen[问题、追问]之显然是绝对且久未被追问的优先性,通向形式的优先性、本质的优先性,以及本质上追问着的尊严之优先性,最终,通向思想的优先性或思之道路的优先性。”第二条是通向关于“技术的本质不是技术”的道路,第三条通向“一种总是强烈的怀疑”的古老不安,而第四条线索通向的是“隐秘的目的论和叙事秩序的东西”,而在这四条线索中,海德格尔似乎明确过对于“世界”的论断:“石头是无世界( weltlos),动物是缺乏世界的(weltarm),人是建造世界的(weltbildend)。”这是海德格尔在1929-1930年弗莱堡讲座中提出的三个论断,这个论断将人的存在和动物的存在,以及物世界的存在做了一种形而上学的区分,似乎在存在-神学的拆解中重新划定了“现成存在”和“上手存在”的界限,而无论是何种线索,在德里达看来,都是海德格尔希望“精神”摆脱它的基督教的意义,从而拒绝在暂时的便利中使用这个词。

德里达:为海德格尔寻找精神的火焰

Geist是精神的本原,它其实不在被分化的geistig与geistlich里,甚至既不在形而上学-基督教意义里,也不在非形而上学-基督教意义里,在海德格尔对精神的叙述中,似乎很少对本质进行定义,它似乎从来不在对立中,在《形而上学导论》中,海德格尔拒绝使精神成为对立极之一,也就是说,在德里达看来,海德格尔的态度就是使“精神的”不再属于形而上学的或存在-神学的含义范畴,也就是他让精神“超越于解构而指示着任何解构的资源本身,以及任何评价的可能性。”一个词本身是与物相对立的,是对于主体的物化相对立的,而这种对立就是与笛卡尔假设中的主体之主体性的物化相对立,也就是说,它是一种灵魂、意识、精神和人格组成的系列,在笛卡尔那里,Design作为一种存在,“一开始就从一个直接被给予的自我和主体出发”,变成了“我在”。而德里达认为,“如果没有澄清物性的存在论来源,更不必说实体性的存在论来源,那么人们在谈论主体、灵魂、意识、精神、人格等等的非物化的存在时‘从正面’理解到的任何东西,在存在论上都将是成问题的。”也就是说,Geist属于非-物系列,“它绝不以任何方式让自己物化”。所以,在海德格尔那里,便是一种“避免”,避免所有这些属于主体性或主观性的概念,而避免的目的是为了“言说我们是什么和我们是谁”。

这种避免就是一种无所谓,是对Desein的“向我来属性”的无所谓,对于“我的-存在”的无所谓,对于存在着的绝对的无所谓,对于Desein为积极现象的无所谓,对于形而上学历史的无所谓,而正是这种无所谓使得海德格尔对于实体性的主体进行了阐述,应该把“谁”规定在里面?“人的‘实体’并不是作为灵魂与身体之综合的精神,而是生存。”这是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里对实体的一种解释,这个为“谁”的主体一方面进入了存在本身,而另一方面,也开始了将避免的精神纳入到引号的法则里,也就是从这离开时,海德格尔重新接受“精神”,“以并不采用的方式采用它”,但是已经在引号里的“精神”又开了海德格尔的另一个时期。

精神回来了,精神在引号里使得被命名是事物获得了拯救,在德里达看来,这是引号的净化,其目的是为了把精神从一种流俗的、非本身的标记中解放出来,曾经的这种标记打上了笛卡尔式的印记,而且不仅仅是笛卡尔式的,还是拉丁式的,所以解放和拯救的意义是一种“再-德语化”的过程。这是精神是“另一个精神的精神”,是精神的副本,“在引号中,人们看到一个精神的复本通过栅栏自行显示。”不再被拒绝和避免而放入引号的法则里,就是一种被解构的意义上使用,“以便指示出某种与它相似的他物”,而这次涉及的是空间与时间。为什么精神降临到空间和时间?因为在空间性里能保持原初,在时间性里能超越生存,它们分别指向身体和“历史”,回到身体,是回到存在,回到历史,是回到时间——“总之,精神回到时间,回到时间化的运作,它让自己在自己本身内。”

或者,时间也是一个对于海德格尔来说是具体的时间,1926-1927年的海德格尔已经将“精神”“勉强收容”在文本里,但却是在引号里——两对夹子,一道幕布,半开半掩,悬而未定,甚至还以Geist的幽灵方式出现。但是这个引号的法则是暂时性的,或者是过渡性的,六年后的1933年,在《大学校长就职演说》里,海德格尔突然就将这一道帘幕撤去,继而是盛大的典礼,这似乎是海德格尔关于“再-德语化”的开始,德国大学,国家,民族,使得海德格尔对精神开始了一种重构,他说:“一个民族的精神性的世界决非一种文化的上层建筑,同样也不是各种有用知识和价值的武库;相反,它是那在最深处保护着这个民族的土与血的力量的强力,作为最内在地激起和最深远地震撼着这个民族的实存的强力。”他说:“惟有一个精神性的世界向这个民族保证了伟大。”一方面,海德格尔把国家社会主义精神化了,而另一方面,他的精神又积聚了两种恶:“对纳粹主义的保证和那依然是形而上学的姿态。”

精神从它被排除,被“避免”,继而在引号中被压制和限制,“看,现在它膨大了,享受着宣告、欢呼、颂扬,毫无疑问,它在所有被强调词语的最前面到来。”在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导论》中,哪一种世界明显开始转向周围世界,开始转向世界的黯淡,而这种黯淡就是对精神的废黜,”对精神的废黜是从欧洲自身产生出来的,欧洲自身十九世纪上半叶的精神状况,使之愈加成为灾难性的“,而在十九世纪上半叶,海德格尔认为“德国论的破产”导致了精神力量的涣散,”那对根据的一切本源追问之被拒斥及其后果都统统被遮盖和藏匿起来。“德国观念论”破产,意味着那个时代开始丧失其强大的生命力,意味着不再保持精神世界的伟大、宽广和本源性。精神的废黜,是自身的废黜,精神的弃绝会产生曲解和误解,从而影响精神本身的误解,所以当精神在引号原则下之下的时候,在海德格尔看来,已经变成了对于精神的误解,因为“引号”在德语里是引导和带头,而实际上也是欺骗、嘲弄和哄骗。《大学校长就职演说》里,已经开始撤掉帘幕,而在《形而上学导论》里,引号彻底消失了——“因此,对存在者整体本身的追问,对存在问题的追问,就是唤醒精神的本质性的基本条件之一,因而也是历史性此在的本源世界,因而也是防止世界黯淡的危险,因而也是担处于西方中心的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使命的本质性的基本条件之一。”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导论》中重申了对于存在问题的追问,对于精神本质的唤醒,不管是对于德语语言绝对特权地位的确定,还是德语对希腊语的一种亲缘关系,在海德格尔那里,”再-德国化“通过对精神的去引号而成为一种行动。

“在精神中,进行主宰的是那对于其本己本质的怀乡。”精神的思想栖息在诗人的灵魂里,在家中,在故土之上,海德格尔在语言的本体化上发现了灵魂,在1933年去掉引号的时候,精神就是火焰,就是大火,就是共燃,“精神之燃烧的火焰”,他受到特拉克尔的诗歌的影响,燃烧起自己的精神火焰,而他引用《灵魂之春》的那一行诗,指出“灵魂,大地上的异乡者”。取消了柏拉图式的倾听,人不是被囚禁、放逐、坠入于尘世中,而是通向大地的道路上,也就是说,灵魂是为了寻找大地,而不是逃避大地,所以灵魂是异乡者,因为它尚未居住在大地之上。也就是说,这是一种行走,是一种追随,是一种在路上的状态,是一种重新来临,是在死亡诞生之前的时间本质,而这种诞生“就是那些通往精神之本质的否定的途径。”在倾听特拉克尔过程中,海德格尔发现了火焰。

精神在燃烧,一方面是自己点燃自己,出离自身的通道,或者奋力向上,或者不断运动,或者变幻补丁,这是炽热的闪光,所谓燃烧就是出离,是尚未在大地上的灵魂,而另一方面,火焰也是是吞噬自己,使一切化为白色的灰烬,德里达认为,“精神是那去点燃者?毋宁是那自行燃烧者?点火者?用火点燃自身者?精神是火焰。一种去点燃着的或自行燃烧的火焰:同时二者,既是一个又是另一个,彼此相与。二者在共燃本身中的共燃。”这种共燃更像是对于恶的一种“从事”,因为毁灭性来自放纵的东西,而放纵却要耗尽自己,从而达到一种邪恶,恶在海德格尔那里就是一种精神之恶,“恶是精神性的”,所以这种精神之恶的意义在于像火焰一样,“火焰书写,它自行书写它本身,直接就在火焰中。共燃的裂隙,精神在燃烧——标画路线,开辟道路”。裂隙的世界里,恶是善里的恶,善也是恶里的善,“裂隙在精神与其自身之关联的本质之中切割开痛苦,精神则借此聚集自身、分裂自身。”

裂隙是一种痛苦,裂隙是一种提醒,裂隙是一种共燃,所以在1933年的海德格尔之后,在“Geist被德国的民族语言所把握,它毋宁会使人更早地思考火焰”之后,他又在一种回撤中开始出发,“从……出发”变成了另一种“历史”,变成了一种来临。德里达似乎在找寻和国家、民族无关的的那个海德格尔,在找寻“再-德语化”的海德格尔,但是1933年之后,他的确成为了那个被纳粹化的海德格尔,而这种命令实际上是将没有引号的精神推向了一种荒漠之中,在德里达看来,诞生于荒漠的纳粹将欧洲笼罩在巨大的阴影里,黑森林的存在已经拒绝分门别类:“在其芜杂的分类学中,这些树木会戴着宗教、哲学、政治体制、经济结构以及宗教的或学院的机构等等名称。简言之,那些人们也含糊地称为文化或精神世界的东西。”

德里达在一开始就说,“我将谈论魂灵、火焰与各种灰烬。”在海德格尔阐述、解构、避免和引用的“精神”历程里,总是在燃烧,“完全是自己在点燃和燃烧”,灵魂不在大地之上,灵魂只有在最后的共燃中才能变成一片灰烬,而在这个过程里,充满了误解,对精神的误解,对存在的误解,对海德格尔的误解,而德里达很明确地要“从现在开始,保持交谈”:“不要打断对话,即使已经太迟——这就够了。在返回中警醒着的精神总是会去做剩下的事。通过火焰与各种灰烬,但是不可避免地是作为全然他者的火焰与灰烬。”因为被误解的异乡者,只有像一个诗人,只有成为通往别处的异乡者,才能找到没有避免,没有引号,没有对立和物化的精神,“你的火焰赋予精神以炽热的忧郁。”

人的境况

编号:B82·2150920·1212
作者:【德】汉娜·阿伦特 著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版本:2009年01月第3版
定价:36.00元亚马逊29.40元
ISBN:9787208083035
页数:309页

身为犹太人的汉娜·阿伦特经历了种种“人的境况”,对于她来说,不仅这本书,还有她的精神和肉体,似乎都成为一本“参与式民主的教科书”,用批判的目光投向我们当前认为理所当然的思考和行为方式。而在这部极具原创性的著作,汉娜·阿伦特通过对劳动、工作和行动;权力、暴力和体力;地球和世界,以及财产和财富等诸概念的区分,强调了人在面临现代社会高度科技化、自动化和经济现代化情境下,仍然具有的“复数性”和开端启新的行动能力,从而重树人们对于人类事务的信念和希望。阿伦特在她最重要的著作之一《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中,对德国纳粹主义和苏联斯大林主义进行了考察,而在《人之境况》中,阿伦特从政治哲学角度重新讨论极权主义的问题,由此对何为政治这一根本问题进行考察。


《人的境况》:“积极生活”里的不朽

引领人类进入现代的不是天文学家对于简单性、和谐与美的古老渴望,也不是文复兴时期新唤醒的对地球和世界的热爱,以及它对中世纪经院哲学唯理主义的反抗;相反,这种对世界的爱,恰恰是现代大获全胜的世界异化的第一个牺牲品。
       ——《第六章 积极生活与现代》

“现代”是不是人类社会一个全新的起点?天文学家对于宇宙的古老渴望,文艺复兴唤醒的对于世界的热爱,以及中世纪经院哲学的终结,都在那个称作现代的理性世界里获得了新的起点,发现新大陆,宗教改革,以及科技的新发展,都可以看作是人类对于外部世界的一种开拓,但是,这种开拓带来的是起点意义并非都可以命名为“伟大”,并非都是发现人类自身之外的存在,而是在世界的广阔空间里,在科技的巨大进步中,在人类的美好期盼中,却陷入到一种世界异化的泥沼之中。

现代是一个开端,可能它也是一个终点,对于人类自身来说,汉娜·阿伦特用了一个词表达了内心的忧虑:剥夺。这是世界异化的本质,“剥夺,使一部分人群丧失他们在世界上的位置,从而把他们赤裸裸地暴露在残酷的生活面前,既创造了最初的财富积累,又创造了把这种财富通过劳动转化为资本的可能性”,剥夺,就是将人从自身应有的位置上被拉下来,剥夺,就是将世界从本来的发展轨道上偏离出去,剥夺,就是把生活从应有的秩序中改造而纳入另外的体系。阿伦特将现代的起点定义为三大事件:美洲的发现而带来的地球开发,宗教改革带来的财产剥夺,望远镜的发明使得人类从宇宙的角度看待地球。第一件大事和第三件大事意味着地球的空间变得萎缩,人类成为地球的居民,实际上把地球国家化,而现代天体物理学的世界观,甚至是揭示了我们对于“实在的充分性的否定”,我们在地球上,地球在宇宙之中,莫大的恐慌并非是人类对于渺小宿命的无能为力,反过来它给人类带来了一种工具化的希望,而当科技发展到1957年,人造的物体被发射到太空的时候,对于人类来说,看起来是一种探索,“人类不会永远束缚在地球上”。但实际上在阿伦特看来,是一种世界异化的开始,从来,地球自然都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场所,在这里人类不借助人造物的帮助,就能毫不费力地行走和呼吸。但是那种可以发射到地球之外的人造物却硬生生地将人类存在和一切纯粹的动物环境区分开来,也就是说,生命也慢慢变成一种“人造的”,“切断这一仍让人属于自然母亲怀抱的最后纽带。”

包括试管婴儿实验的成功,人类破坏力的急剧增长,以及众多的崭新创造力,人造物慢慢取代了自然属性,而成为科技时代的一种标志。同时,宗教改革带来的改变,使得人丧失了某种确定的信仰,把人抛回了世界,甚至抛回到自身。虚无主义、社会主义种种,否定一切的神,否定一切的信仰,“我们实际上做的事情,乃是我们之前的所有时代都认为属于神的行动的特权的事情。”而这种属于神的行动,却是一种渎神现象。所以在这个现代的起点上,剥夺就意味着丧失了确定性,丧失了认同感,“现代所丧失的,不是获得真理、实在或信仰的能力,也不是伴随这种能力的对感性和理性证据不可避免的接受,而是从前跟随着它的确定性。”人类变成了能够推理和“根据结果计算”的动物,从而颠覆了人对于自身和他人的认同感。

开端即是一种终结,一种理念的终结,一种信仰的终结,一种关于人自身意义的终结,一种自然属性的终结。甚至并不仅在于此,科学世界观带来的那些“真理”是一种知识的真理,是“知道-如何”的体系,是可以用数学公式演示并在技术上证明的理性,但是却无法表达为普通的言说和思想,或者说,知识和思想已经分道扬镳,而这种断裂带来的就是异化,就是人类的恐惧。而面对这样一种知识、技术和无法言说和思想带来的现代生活,阿伦特似乎并不是完全的悲观,她需要从某一种的终结中发现人的意义,这种意义就是要在“积极生活”中关注人的境况,“我下面打算做的,是从我们最崭新的经验和我们最切近的恐惧出发,重新考虑人的境况。”而这种境况就是“我们正在做什么”,不是回到起点上看见那个“伟大”,也不是在终点处恐惧,而是在“正在做”的进行时代,观望一种人存在的本质意义。

阿伦特用了“积极生活”来概括人之境况,人之境况不是人之本性,却从“沉思生活”中取得了它的意义,“就它服务于一个活的肉体沉思的需要和需求而言,它才被赋予了有限的尊严。”也就是说,不管是沉思生活还是积极生活,其立足点是恢复一个肉体基础上的需要和需求,人还原为人,不是一种倒退,却是一次返回,如果说沉思生活指向的是永恒,那么在阿伦特看来,积极生活指向的则是不朽,“人,虽然作为个体是有死的,但他们以做出不朽业的能力,以他们在身后留下不可磨灭印迹的能力,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不朽,证明了他们自身有一种‘神’性。”不朽是一种尊严,是密切于人存在的一般状况:出生和死亡,诞生性和有死性。不朽不是沉思活动的“永恒”,不是不转化为任何活动的“无言”,而是行为本身,是个体本身,是生命本身。而在阿伦特的体系中,积极生活对应于三种根本性的人类活动,那就是劳动、工作和行动。

汉娜·阿伦特:赋予肉体在现代中的不朽

“根本性”,在阿伦特看来,就是“因为它们每一个都相应于人在地球上被给定的生活的一种基本境况”,劳动是人通过产出和输入生命过程的生存必需品,它指向的是生命本身;工作是人存在的非自然性的活动,提提供了一个不同于自然环境的“人造事物世界,它指向的诗人的世界性;而行动,是人与人之间的活动,它指向的是人的复数性,即人们。劳动、工作和行动体现的是人的境况中的生物性、世界性和复数性,但是具有这样的性质并非是人的境况的真正反应,要积极生活,就必须使人积极投身于做事情的生活中,扎根在一个人和人造物的世界当中,实际上,积极生活必然要进入社会领域,甚至进入政治生活,纯粹私人生活并不是积极生活的体现,所以积极生活的更大意义是在公共和私人领域里建立一种模式:“在它里面,人们为了生命而非别的什么而相互依赖的事实,获得了公共的重要性,与纯粹生存相联系的活动被允许现身于公共场合。”在阿伦特看来,要实现这样的公共意义,一方面是要在公共领域里建立“共同”理念,也就是任何在公共场合出现的东西都应该被人看到和听到,“有最大程度的公开性”——“只有事物被许多人从不同角度观看而不改变它们的同一性,以至于聚集在它周围的人知道他们从纯粹的多样性中看到的是同一个东西,只有在这样的地方,世界的实在性才能真实可靠地出现。”而在私人领域,它通过财产这个条件而进入公共生活,“私人财富成为了进入公共领域的一个条件,不是因为财富的主人致力于发财致富,而是相反,因为财富合理地确保了它的主人不必把精力花在为自身提供使用和消费的手段上面,从而能自由地追求公共活动。”

而在劳动、工作和行动中,积极生活如何实现,如何进入公共领域具有公共性?劳动是“被无与伦比的生命强力本身所驱动”,它是一种物质的创造,只是满足于一种生存需要,甚至可以说,它是在自然循环的无穷重复中,体现的是“辛苦操劳”,“一直要到这个有机体死亡时才结束”。从这个意义上说,劳动只和生物性有关,只是满足人的物质需求,虽然洛克和亚当·斯密将劳动说成是一切财产之源,马克思则将劳动看成是“全部生产力的源泉和人性的真正表现”,但实际上,这种将劳动从最低级、最卑贱的地位上升到最高级、在所有人类活动中最受尊敬的地位,并没有将劳动真正变成一种积极生活,劳动依然只是人类活动中私人性的活动,它进入公共性只是财产的一种“占有”,而只有保持其私人意义从公共中独立出来,“反而得到了更好的保护”,所以劳动的本质只是人“无世界”的经验,甚至是“在痛苦中丧失世界的经验严格一致的活动”——“劳动动物禁闭在他自己身体的私人性当中,被需求的满足牢牢捕获,这些需求是他无法与他人分享和真正交流的,就此而言,他不是逃离世界的,而是被抛出世界的。”而阿伦特认为,只有将劳动不看成是个人行为,不只关心他自己的生存,而要成为一个“类成员”,要将个体生命的再生产融入到整个人类的生命过程当中,“一种‘社会化的人类’的集体生命过程才能沿着它自身的‘必然性’前进”,那么这种“类成员”的方式就是劳动分工。

劳动分工需要一种组织构架,需要合作,需要专门化,所以只有进入劳动分工阶段,老公过程的主体才变成一种集体劳动力,集体劳动力是永不枯竭的,它对应于人类物种的长生不死,也就是说,劳动分工的这种持续性改变了个体生命的有死性,“作为物种成员的个人的出生或死亡都不会打断整体的种群生命过程。”从而走向一种不朽,这是劳动活动本身的解放而非劳动阶级的解放,而这种解放将人带向公共领域,继而在自然和地球中建构起人类生活的一般境况,“由此,人在地球上生活才有在家的感觉。”

和劳动一样,工作的主体似乎也表现为一种个体,技艺人或者人造物的创造者,他们是自然的破坏者,他们用自己的制造过程树立了自己作为整个地球统治者和主人的地位,而且,工作带来的还有制作过程的可逆性,也就是说,人造物诞生之后它也面临一种被破坏的命运,所以说,工作的制作有一个明确的开端和可预见的终结,也只有在严格的人类中心主义世界里,在制作者的终端有一个使用者,才能“才能终止手段和目的的无穷链条,效用本身才能获得意义所具有的尊严”。但是这种尊严并不是积极生活,因为一旦技艺人从自身的活动中找到意义,那么在阿伦特看来,那个存在的物世界就会被贬低,甚至会贬低目的和产品,而把使用视为最高目标,从而失去了其真正的属于自身的价值。

所以,要当工作变成积极生活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将人造物推向公共场所,那就是市场,“在交换市场上人们不再是作为制造者相遇,而且正如马思反复指出过的,他们也不是作为人相遇,而是作为商品和交换价值所有者相遇。”而那些人造物变成市场的商品时,也离开了私人领域,离开了使用的终极目的,而具有了市场价值,“似乎世界的稳固性在艺术品的永恒中才得一目了然,以至于关于不朽的预告——不是灵魂或生命的不朽,而以有死者的双手创造的不朽之物——已经真正到场了,它闪耀而被看,它发声而被听闻,它言说而被理解。”也就是,工作的最终目的走向了不朽:“人为的事物世界,技艺人建的人造物,只有在它超越了为消费而生产的纯粹功能主义和为使用而生产的纯粹功利主义之时,才变成了一个有死者的家园,才能稳固地存在,比有死者不断变易的生命和行动更长久。”

而在行动中,它总是和言说结合在一起,并进行共享,也就是说,在任何地方只要有言说和行动,那么,“显现空间就形成了”。显现在公共领域的表现形式便是权力,权力维护了公共领域,使得人造物在人类事物、人际关系和产生的故事有关,从而也具有了终极存在的理由。而权力的依赖是人们的共同生活,也就是说,它体现的是人类的复数性,即我们,我们形成了权力,我们生活在权力世界中,但是复数性需要的不是权力的过度集中,也就是那种君主制和专制统治,而是要建立一种共同利益的公共领域,建立民主的政治体系。那样在阿伦特看来,那个“谁”就凸显为我们,“由于在行动和言说中得到彰显的这一个谁,同样是宽恕的对象,因此也深刻地揭示了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宽恕他自己;在宽恕中,和在一般的行动和言说中一样,我们要依赖他人,我们在一种独特性上向他人显示出来,但这种独特性我们自己无法觉察。”

劳动、工作和行动,从私人性到公共性,建立起的积极生活,在阿伦特看来,是人的一种积极的境况,也是把制作和制造提升到了沉思活动具有的地位,也就是说,弥补现代为起点的那种行动和沉思的决裂现实,也化解了目的论下的异化,也就是说,随着过程改变的引入,制造活动从“什么”转向了“如何”,从而在更大意义上指向了不朽。而在阿伦特的积极生活里,不朽的终点其实意味着“生命之为最高善”:“只有这种积极生活始终系于生命,并把生命本身作为唯一参照点,人与自然的劳动新陈代谢才变成了积极的活动,并释放了它整个的繁殖力。”不管是劳动具有的生物性,工作具有的世界性,还是行动具有的复数性,都指向了肉体基础,指向了人的境况,指向了公共领域中的“家”,这是对于地球异化、世界异化以及生活异化的化解,这是对于私人生命和公共生活的尊重,这是对于不朽的重新命名:“个体生命就是种群生命的组成部分,而所有需要的,就是劳动,确保一个人自己的生命和他家庭生命的延续。”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编号:B84·2150822·1204
作者:【美】马歇尔·伯曼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3年09月第1版
定价:46.00元亚马逊36.50元
ISBN:9787100095624
页数:525页

最后一句:“我相信,即便是在我们创造的家、现代的街道和现代的精神继续烟消云散的时候,我们和我们的后继者仍将继续战斗,让我们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宾至如归。”战斗,只为成为世界的主人,只为在坚固的东西“烟消云散”之后重新确立一种秩序,只为在“暗淡无光”的学术背景下“复活19世纪那种生气勃勃的辩证的现代主义。”任教于美国纽约市立大学的马歇尔·伯曼,以十九世纪的政治和社会革命为背景,透过哥德、马克思、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的主要作品,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充满矛盾和暧昧不明的现代世界画面。通过重新阐释马克思和深入思考罗伯特·摩西对现代城市生活的影响,作者标示出了二十世纪及其以后的发展轨迹,他得出的结论是,适应不断的变化是可能的,建设真正现代社会的希望也正是在这里。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大街上的现代主义 

现代化的过程,即便当它剥削和折磨我们的时候,也给我们带来了力量和想像,鞭策我们把握和面对现代化所带来的世界,并努力将它变成我们自己的世界。
——《第五章  在象征的森林中:关于纽约现代主义的笔记》

剥削和折磨,带来的是痛苦,甚至是毁灭,但是在其相反的一面,会滋生出某种力量和想象,而这种力量和想象并非只是一种幻觉,而是融入到日常生活中,融入到普通男女里,马歇尔·伯曼将痛苦式的毁灭和力量中的想象作为矛盾体放在一起,命名为“现代化的过程”,不是为了揭示其悖论性,而是要将他们统一为一个整体,发掘其中的现代性,而这种现代性的目的,是要变成“我们自己的世界”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在“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的时代里,以“战斗”的精神,创造一个允许我们安身的家,“让我们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宾至如归。”

归来是一次回望,却不是一次简单的转身,“现代主义者不能与过去分手:他们必定要永远被它纠缠,发掘它的鬼魂,乃在他们重塑自己的世界和自我时重新创造它。”也就是要在旧时代的矛盾呈现中寻找到生活中应该有的新图景和新表达,被改变的现实和社会不应都是破坏性甚至毁灭性的,在一个转身返回的过程中,它恰是创造性的,甚至是颠覆性的,在“改变着我们周围的世界的经济冲动和社会冲动”的同时,也应该改变着“这个世界上让世界前进的男人和女人们的内心生活。”

历史不是线性的,它是曲折的,但一定是前进的,而这种前进性在马歇尔·伯曼看来,就是现代性的最根本性质,他在“企鹅版前言”中,对现代主义进行了定义:“现代的男男女女试图成为现代化的客体与主体、试图掌握现代世界并把它改造为自己的家的一切尝试。”这一定义凸显了现代男男女女的客体与主体的统一性,并且指出了根本目的是掌握并改造现代世界,将其变成“自己的家”,伯曼将这种现代主义理解为一种宽广开放的的观念,一是撇除了一直以来对于历史的博物馆式的理解,所谓博物馆式理解就是将人类活动割裂成碎片,然后在碎片中用时间、语言、种类和学科加以标签化。同时,宽广开放还意味着某种时间的统一性,也就是说要将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构建一种对话的通道,跨越物理和社会的时间空间,使之统一在一个整体里,在这个整体里,伟大的艺术家和普通的老百姓之间以沟通和对话的方式达成一种统一,消除某种孤独的内在性和主观性。而这种宽广开放的理解方式,这种沟通和对话,就是伯曼所追求的现代主义的本质:“所有各种文化运动和政治运动都是同一个过程的组成部分:在这一过程中,现代的男男女女肯定自己现在——即便是悲惨的受压迫的现在——的尊严和自己控制自己未的权利;努力在现代的世界里为自己争取一块地方,一块自己能够作为家的地方。”

现代主义的回归点是家,是男男女女的家,是伟大艺术家和普通人的家,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家,而在这个家里,只有那种成为这个世界一部分的“现代性”保持其力量和想象,“所谓现代性,就是发现我们自己身处一种环境之中,这种环境允许我们去历险,去获得权力、快乐和成长,去改变我们自己和世界,但与此同时它又威胁要摧毁我们拥有的一切,摧毁我们所知的一切,摧毁我们表现出来的一切。”在力量和想象之前是摧毁,是“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散了”——“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直面……他们生活的真实状况和他们的相互关系。”引用马克斯的这句话指出现代主义的矛盾,就是为了看见真实的前行方向,现代性是对于前现代乐园怀旧神话的破坏,另一方面也在后现代主义和虚无主义的夹击下,在社会和生活越来越丧失意义的状态下的一种解救,也只有在前现代的破坏中重构,在后现代的解构中坚守,才能在“烟消云散”中看见融化的力量,在摧毁中获得新的权力和改造的力量。从卢梭发出怀旧的梦幻,发出民主式的参与呼喊,到尼采发出上帝已死的宣言和马克思发出矛盾、衰颓的生活和革命的理想主义、辩证思想的声音,乃至到现代艺术的大量涌现却忘却了如何掌握产生这种艺术生活的内在机理,现代主义的三个历史发展阶段似乎都有着简单化、割裂化的倾向,而这在伯曼看来,显然不是真正的现代主义,没有体现出矛盾统一的现代性,所以他引用评论家特里林1968年创造的那个词为现代主义的出路命名,那就是“大街上的现代主义”:“大街,我们的大街,正是现代主义的所在地。开放的道路通往公众的广场。”
 
大街是一个前进的方向,一种存在的归宿,一种开放的观念,大街上的现代主义将普通人的生活和广场生活联系在一起,将私人性和公共性连接在一起,也将历史和现实联系在一起,将过去和现在联系在一起,而要回到家,回到广场,就需要有往回走的态度,需要可以往回走的道路,“回顾19世纪的现代主义能够给予我们创造21世纪的现代主义所需的见解和勇气。”而伯曼在这条道路上,设置了三个标签:歌德的浮士德、马克思的资产阶级和波德莱尔的巴黎。

“我们都处于一个浮士德的时代,注定要在自己完蛋之前,遇到上帝或魔鬼,而那逃避不了的真实矿石是开启这把锁的一把钥匙。”梅勒的这句话其实就是关于现代主义矛盾的一体性的集中体现,歌德断断续续写了六十年的“浮士德”在伯曼看来,是一个发展的象征,从最初表现为梦想者,到后来投身到生活中去将自己变成了情人,而最后,在爱情的悲剧之后,他在达到自己生命的顶点中成为一个发展者。梦想者、爱情的悲剧者和发展者,都有着另一个形象的影子,那就是靡非斯陀,“人的力量只有通过马克思所谓的‘魔鬼’,即可能以可怕的力量爆发出来而人类根本无法加以控制的各种令人恐惧的黑暗能量,才能得到发展。”一方面是黑暗的引诱和破坏,另一方面,则是不断地完善和发展,浮士德身上体现的就是一个矛盾体,而当他杀死了斐莱孟和鲍栖丝,他的生命讽刺性地达到了顶点,当他杀死那对老人的同时,他实际上也宣判了自己的死刑。清除了发展道路上的障碍,对于浮士德来说并不是真正赢得了一场赌博,相反,他也将自己的生命在封闭中走向了死亡。浮士德摧毁了前现代的世界,也打碎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全部理由,“一旦这个发展者清除了所有的障碍,他本人就成了障碍,从而必须离开。”所以浮士德的发展模型是一种悲剧的模型,毁灭别人亦即毁灭自己,但是这种发展的悲剧,却给现代主义提供了一种样本,那就是如何在矛盾中寻找整体性和统一性,“这是一个没有人想遭遇的悲剧——无论是先进的国家还是落后的国家,无论是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还是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但又是每个人都继续在上演的悲剧。”

而对于马克思所看见的资产阶级,似乎也有着这样的一种发展模型,““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当马克思宣布资产阶级自身具有的矛盾会将其带向毁灭的时候,其实他在另一方面又称赞资产阶级,世界市场、中央集权其实作为现代主义的一种表现,在马克思那里成为其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优点,但是,“资本主义的麻烦在于,它到处摧毁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的各种可能性。它培育了,其实是强制了,每个人的自我发展;但人们却只能有局限地扭曲地发展自己。”所以,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从两个对立的方面展开了论述,“这两个方面将塑造和激发未来一个世纪的现代主义文化”,一方面是永不满足的欲望和冲动、不断的革命、无限的发展、一切生活领域中不断的创造和更新;另一方面则是虚无主义、永不满足的破坏、生活的碎裂和吞没、黑暗的中心、恐怖。或者在马克思那里,他自己就陷入了某种悖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但是当赞美资产阶级的优点的时候,这样的自由如何发展为一切人的自由?如果共产主义最终能够完成现代性,能够实现一切人的自由发展,那么,“共产主义如何能够在现代世界中巩固自己而又不压制它承诺要予以解放的那些现代活力呢?”而实际上,在伯曼看来,马克思身上的现代性并不是在悖论中陷入一种无法自圆其说的困境,而是在这样一种矛盾中寻找到辩证法,寻找运动的平衡,“我论述他的思想,与其说是寻求他的答案,不如说是寻求他提出的问题。在我看来,他能够给予我们的宝贵礼物,不是一条摆脱现代生活的矛盾的出路,而是一条更加有把握更加深入的进入这些矛盾的道路。他知道,超越矛盾的道路将不得不经过现代性,而不是摆脱现代性。”

浮士德是发展的悲剧,马克思提供了对于现代性的超越思路,而波德莱尔则将“大街上的现代主义”以一种艺术至上的方式体现出来。“如果一定要我们提名谁是第一个现代主义者,那他一定会是波德莱尔。”为什么伯曼会将现代主义的源头回溯在波德莱尔身上,正是因为他在巴黎的大街上发现了现代主义的最本质东西,“波德莱尔的现代主义的第一条绝对命令是,要我们自己面向现代生活的原初力量”。在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交融的时代,在现在人自我和环境统一的现实,波德莱尔在现代性的田园诗和反田园诗中看见了自己的巴黎,“(艺术中的)每一次开花都是自发的、个体性的。……艺术家仅仅发源于他自己……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他没有继承人。他是他自己的国王、他自己的牧师、他自己的上帝。”他看见了“现代生活的英雄主义”,看见了“现代生活的画家”,他们在巴黎的街道上带来了革命的力量,带来了打破旧秩序的想象,这是一种“现代崇拜”,而拿破仑-奥斯曼建设的林荫大道则是19世纪最为辉煌的都市发明,是传统城市的现代代化进程中的决定性突破。波德莱尔就是在这样一种发明中走向了这条林荫大道,从而走向了诗人空间和公共世界的结合,“波德莱尔正是在一个新的私人和公共世界正在形成时向我们展示了这个世界。从那时起,林荫大道在现代爱情的形成过程中将与闺房一样重要。”

但是波德莱尔只是一个开启者,在伯曼看来,田园诗和反田园诗变成了一种紧张甚至悖论的矛盾关系,他赞美辉煌的装备,绚丽的色彩,流动的行列,快速优雅的运动,不带眼泪的现代性,却又在“文化的绝望”中,对现代的进步观念而且对整个现代思想和现代生活嗤之以鼻,这是从一种极端走向另一种极端,甚至将艺术和物质世界完全隔绝开来,艺术家与轮船、电流和煤气的物质世界的联系被切断,而行走在那条林荫大道上的人又变成了一种被抛弃和孤独的象征,“我急冲冲地穿过林荫大道,纵身跳过泥泞,要在这一团混乱的车流中避开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的死神”。一方面是现代人的原型,另一方面又在这样的现代城市车流中变成孤独的人,“林荫大道成了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一个完美的象征:每个资本主义单位的合理性,导致了将所有这些单位组织在一起的社会系统中的无政府主义非合理性。”
 
虽然波德莱尔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割裂物质和精神生活,制造了现代性的一个悖论:“现代性的悖论之一就是,现代的诗人越像普通人,他们就越接近于真正的深刻的诗人。”但实际上巴黎的林荫大道具有的象征意义已经打开了“大街上的现代主义”。伯曼在历史回顾之中,“大街上的现代主义”寻找到了两种模型,一种是彼得堡的涅夫斯基大街,另一个则是纽约高速公路、城市建筑组合成为现代城市体系,彼得堡是欠发达现代主义的样本,而纽约则是发达社会的现代生活图景,而这两者,都以不同方式发展着“大街上的现代主义”,都在一种矛盾的整体性和表现的日常性上具有现代性。

从1825年的“十二月党人”点燃革命的星火,到尼古拉一世镇压十二党人,从1861年亚历山大二世半部解放农奴命令到苏维埃的诞生,甚至延续到苏联集权统治时期,彼得堡在一个多世纪的经历中书写了一个欠发达现代主义的历史文本。作为曾经是奇异的、神秘的、幽灵似的地方,现代化在彼得堡几乎都是以一种被迫改变的方式出现的,而那条涅夫斯基大街则集中体现了这样的矛盾,在果戈理的杰出小说《涅夫斯基大街》里,这条大街是彼得堡走向发展的一种标志,“没有什么可以和涅夫斯基大街媲美,至少在彼得堡就没有;因为在彼得堡,涅夫斯基大街就是一切。”但同时它也是一种堕落,“涅夫斯基大街总是撒谎。但最厉害的是当浓重的夜色降临到头顶,使得白色的黄色的大楼墙壁凸现出来时候”,而当农奴被解放的时候,在俄罗斯历史上出现的“新人”则是从大街走向普通人生活的一个标志,“这条街道所承诺的期望和它所给予的事物之间的对照,驱使“地下人”不仅因为软弱无能而发疯,而且因为乌托邦式的渴望而狂热”,处在底层,拥有乌托邦渴望,而在革命的激流中,这种突破和更新则变成了《地下室手记》里的那种飞跃,当“世界上最抽象最有目的性的城市”的公民们学会肯定自己的各种抽象和各种意图时,“彼得堡的精神街道的灯光从此就以新的亮度放射更加灿烂的光芒。”新人而为底下人,其实是一种对自我的更新,“地下人”在彼得堡找到了一种人格上和政治上“更富生机”的东西,那就是卓越的、来自下层的“现代化实验”——“这正是彼得堡在现代生活世界所开启的最重要的前景。”与来自上层的、血腥的甚至流产的现代化相比,彼得堡的样本似乎在“地下人”那里,走向普通化和日常化。

而20世纪的纽约,在大量建设中创造了一个现代都市的神话,从摩西的高速公路世界、都市空间现代化,到金斯伯格的“嚎叫”,从20世纪60年代的“大街上的呐喊”到70年代,对过去一切的埋葬,纽约的现代生活在某些方面只是波德莱尔象征森林的一个延续和移植,一方面是田园诗的浪漫和激情,“摩西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组织的各种公共工程,表达了一种或不如说是一系列人们能够并且应当过的现代生活的图景。”而另一方面,这种扩张式的现代神话却成为一种毁灭,像波德莱尔一样走向了反田园诗的地步,走向了文化绝望,大街上的呐喊不是大街上的现代主义,它是一种彻底的分裂,彻底的解构,日常生活甚至变成“我所居住的哈得孙大街每一天都是一部错综复杂的人行道芭蕾舞剧景观”,甚至在为艺术而艺术,为艺术而反艺术中走向叫喊出“我们必须消灭大街”,“政治-色情-神秘的”形象和声音,“日常的胡说八道”都变成了大街上的一部分。而在这种巨大的悖论之后,伯曼在20世纪70年代的社会现实中发现了现代主义的另一个出发点,那就是“努力恢复已被埋葬但还未死亡的过去的生活方式”,这在伯曼看来,就是一种“把它全带回家”的日常生活方式。就如生态学的废物循坏利用的观念一样,现代主义在旧的事物和生活形式中发现新的意义和潜在性,“成为现代的人,就是将个人和社会的生活体验为一个大漩涡,在不断的崩解和重生、麻烦痛苦、模棱两可和矛盾之中找到自己的世界和自我。”而这样一个从大街回来的家,就是现代主义最终找到自我的一个归宿,“他们必定要永远被它纠缠,发掘它的鬼魂,乃在他们重塑自己的世界和自我时重新创造它。”

从浮士德形象到马克思的资产阶级到波德莱尔的巴黎悖论,从彼得堡的欠发达现代主义到纽约的象征之林,伯曼对现代主义总是持一种乐观的态度,并且希望在过去和现在的漫长历史中寻找到重新发掘现代性的那一条林荫大道,而这种“大街上的现代主义”其实就是一种整体性,一种日常性,一种自我性,“一个世纪之后,当现代化的进程撒下了一张网,使得任何人乃至世界上最远角落里的人都逃脱不了它时,我们仍然能够从最初的现代主义者那里学到很多东西,这与其说与他们的时代有关,不如说与我们自己有关。”

合法化危机

编号:B82·2150822·1202
作者:【德】尤尔根·哈贝马斯 著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版本:2009年11月第1版
定价:25.00元亚马逊20.70元
ISBN:9787208086760
页数:194页

“在医学中,危机是指疾病的一个阶段,这个阶段将决定身体的自我康复能力是否足以使人恢复健康。”而从医学概念变成人文概念,哈贝马斯将“危机”渗透到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体系中,他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政治和社会文化系统中存在着四种形式的危机倾向,由于现代技术的高速增长,管理和控制的过度强调,产生了一系列新的危机,除各种形式的经济危机外,文化危机(包括人性的自由发展、社会成员对社会的信任和参与动机等问题),以及行政系统的合理决策和有效协调等问题,是更严重的危机。全书第一部分引入社会科学危机的概念,第二部分论述晚期资本主义的危机倾向,第三部分论合法化问题的逻辑,旨在探寻一种解决危机的模式。本书为“世纪人文系列丛书·世纪前沿”系列丛书之一。


《合法化危机》:被压制的主体如何获得解放义

危机不能脱离陷于危机中的人的内心体会:面对客观的疾病,病人之所以感到无能为力,只因为他是一个陷于被动的主体,被暂时剥夺了作为一个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主体的可能性。
       ——《第一章 系统与社会生活》

“危机过程就是疾病,似乎是客观存在的。”一个人只有在身患疾病时才被命名为“病人”,病人具有某种客观性,也就是说,一个人生病并非是自己想要生病,或者并非在自己主观意义上可以控制病情,也就是说,病人的意识不起任何作用,他只是遭遇到了另一个带有某种症状的自己。而当这种客观性降临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个“陷于被动的主体”,被动也就意味着“无能为力”,意味着“剥夺了作为一个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主体的可能性”,客观性剥夺了可能性,对于这个主体来说,是不是就在这“无能为力”中迎接死亡?

人只是一个微观化样本,或者只是比喻型样本,个体的人被剥夺了主体的可能性,他在客观意义上成为了病人,而以人作为一种类比指向的是社会,是晚期资本主义。对于具有主体地位的人和社会,以及晚期资本主义,面对的是客观性的自己,面对被命名的“病人”,并非真的在无能为力中走向毁灭,走向死亡,在哈贝马斯看来,他只是陷入在被动中,这种被动就是危机,但是危机并非是终点,就如对中文词语“危机”的释义一样,“危机”可以解析为“危”和“机”,“危”指向的是一种疾病,指向的是无能为力的现实,指向被剥夺主体可能性的状态,而“危”可以转化为“机”,也就是说,可以克服危机,而这样的克服在哈贝马斯来说,意味着“解放”:“危机的克服意味着陷入危机的主体获得解放。”

也就是说,危机作为一个过程,它是持续的,也是可变的,它是无能为力的,也是可以规范的——规范意味着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主体性,重新控制自己的主体的可能性,也就是在陷入危机后获得解放。所以对于哈贝马斯来说,赋予危机过程一种规范意义,是克服危机的主要方法,而这种规范并非是简单的如古典悲剧中的救赎,也并非从诸如环境等外部因素入手来解决,而是要通过系统化的控制,通过危机效应的合理利用,才能改变危机的性质,改变危机的过程轨迹,从而将主体可能性变成主体实践性,最终走出危机获得解放。

所以哈贝马斯的危机论其实就是系统论,系统论必须描绘出危机发生的原理,也必须找出系统控制的方法。“当社会系统结构所能容许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低于该系统继续生存所必需的限度时,就会产生危机。”这是社会科学提供的系统论危机概念,而在哈贝马斯看来并不止于此,一方面结构固有的系统命令出现了彼此不相容的状况,所以在混乱中造成了等级整合的失效,同时,在这样一种等级整合失效甚至遭到破坏的情况下,系统内部的成员就会感觉到自己的社会认同受到了威胁,也就是无法再确认自己,无法确认主体,当社会失去其认同,也就意味着危机中的成员变成了“病人”。但是这种种,在哈贝马斯看来,依然没有逃脱其客观性,“危机是从无法解决的控制问题中产生出来的。”

所以,危机的客观性其实将成因归结于系统整合的失效和社会成员的认同受到威胁,“一种适当的社会科学危机概念应当能够把握住系统整合与社会整合之间的联系。”社会整合,就是“涉及的是具有言语和行为能力的主体社会化过程中所处的制度系统”,而社会系统就表现为“一个具有符号结构的生活世界”。也就是说,系统整合所涉及的是“一个自我调节的系统所具有的特殊的控制能力”。系统整合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包括在生产过程和社会化过程中理性重构能力,包括社会系统改变了理想价值之后对环境等因素的调节能力,包括理论-技术和实践对社会发展起到的学习能力。而在纵向来看,哈贝马斯将社会形态分成四种::原始社会、传统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后资本主义社会。原始社会依靠亲缘关系组织社会,也就是说家庭结构是其最主要的社会整合系统,而传统社会里,阶级统治的政治形式意味着权力和控制主要表现为国家系统。而自由资本主义社会的组织原则则表现为雇佣劳动和资本之间形成的关系,在这个阶段,危机的表现形式是无法解决的经济控制问题,也就是说,阶级结构决定着对社会生产财富的占有关系,而这种关系也凸显出社会矛盾。

晚期资本主义是哈贝马斯研究危机系统论的一个最重要样本,在他看来,和原始社会、传统社会以及自由资本主义社会不同,晚期资本主义已经走向积累过程的高级阶段,它是“有组织的资本主义”,是“由国家调节的资本主义”,也就是说,随着全国性公司以及跨国公司的先后兴起和商品市场、资本市场以及劳动市场的组织化,经济出现了集中,而另一方面,随着市场功能的缺口不断增大,国家开始对市场进行了干预。在晚期资本主义这个复杂系统中,哈贝马斯的叙述模式将其分为经济系统、政治系统、合法性系统和阶级结构等四种系统结构,而综合这四个系统结构,其复杂性在于经济和政治,民主与权力,投入与产出的制约与消长,控制和妥协,隐匿于参与的力量如何调整。行政系统很多时候控制着企业决策的边界条件,其目的是校正市场机制,避免功能失调,但是往往国家取代了市场机制,而在哈贝马斯看来,经济系统与政治系统需要的是结合,也就是是生产关系重新政治化,这就是一个合法化过程,合法化之后,公民可以参与政治意志的形成过程,也就是用实质民主“使人们意识到社会化管理的生产与私人对剩余价值的继续占有和使用之间所存在的矛盾”,同时,在民主制度和程序的安排上,通过合法化过程实现了独立于公民具体动机的行政决策,也就是说,合法化过程所诱发的是普遍化动机,“即内容各不相同的大众忠诚,但同时避免了群众的参与。”

但是这只不过是对于局部危机的反应结构,在哈贝马斯看来,生产关系被重新政治化是合法化的基础,但是阶级关系的政治形式却没有恢复起来,甚至,“相反,阶级统治的政治匿名性被社会匿名性取代了”,系统危机只是暂时被政治压制下去而已,随着政治意识的“雾散化”和政治同盟的不断变化,各种争端不断出现,甚至出现了阶级妥协,所以不管是阶级结构是否能够被消解,还是资本主义内部矛盾是否受影响,都取决于实际权力的大小。

晚期资本主义的典型特征是经济的高速增长,但是这种增长给国际社会带来了诸多问题,哈贝马斯把晚期资本主义的社会系统划分为政治系统、经济系统和社会文化系统,相对应,在高速增长中带来了经济危机倾向、政治危机倾向和社会文化危机倾向,尽管有系统危机,也有认同危机,其重点就在于生产关系的重新政治化,如何在系统中控制合法权力,如何用行政手段维持必要的合法性规范结构,如何避免投入和产出的失调最终导致合法性的丧失。在哈贝马斯看来,经济危机的出现就是国家功能的一种变异,“就其非资本主义手段而言,国家限制着资本主义生产;就其功能而言,国家又维持着资本主义生产。只有当国家对经济进行补充的时候,国家才可以说是经济的工具。”但是从自由资本主义开始,国家的干预就进入了再生产过程,而且本身就变成了价值规律的一种执行机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行政行为强化了经济危机。而实际上,经济过程应该是一个自我调节的系统内部运动,国家的功能是构建和维持生产关系,用法律保证资本的积累过程,将补充市场行为与取代市场行为区别开来,最后,则是“国家对积累过程的功能失调所带来的后果作出补偿”。晚期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已经发生了改变,剩余价值的生产形式影响到社会组织原则,准政治性的雇用结构出现从而导致阶级妥协,政治系统的合法性需求增加,与实现资本的需求产生矛盾。

经济危机的原理之外,哈贝马斯还重点谈到了合理性危机和合法性危机,在他看来,国家机器面临着两个任务,一方面,它必须从利润和个人收入中来征集必要的税收,并合理地使用可供支配的税收,以此来避免经济成长过程中的危机。而另一方面,有选择的征税,税收使用的明显次序以及行政运作本身,都应该满足随时会出现的合法性需求。“如果国家不能完成前一项任务,那么,就会出现行政合理性的欠缺;如果不能完成后一项任务,就会出现合法性的欠缺。”实际上,哈贝马斯就是将政治系统运转的模式看成是一种投入产出的模式,投入各种不同的大众忠诚原料,产出权力机构的行政决策产品,产出的问题合理性危机,投入的问题合法化危机。

“根据这一概念,相互矛盾的控制命令是通过行政人员而非市场参与者的目的理性行为而表现出来的。”这种矛盾直接威胁着系统整合,并从而危及社会整合。所以,合法化危机是可以通过系统来进行弥补的,“只要社会福利国家纲领与广泛传播的专家治国论的共同意识结合在一起,并把公民的私人性维持在一个必要的水平上,对合法化的需求就不一定会导致危机;专家治国论的共同意识在遭到怀疑的情况下能够把责任推给没有受到影响的系统压力。”也就是说,哈贝马斯认为合法化危机是一种动机危机,是“国家、教育系统和就业系统所需要的动机与社会的差异”形成的危机。动机危机更多体现在社会文化系统里,如果这个系统不能长久地再生产出“对于系统生存具有重要意义的一系列私人性”,而且,在社会转型中与私人性相关的阶级意识也丧失了基础,这说明公民的认同受到了威胁,也就产生了无能为力的危机。

不管是经济危机、合理性危机,还是合法化危机、动机危机,都是系统出现的危机,一方面是经济系统丧失了自主性,另一方面政府为了避免危机而采取行动使得经济危机又转移到了政治系统中,而文化系统由于不能满足政治系统、教育系统以及就业系统而出现动机危机。危机的系统论,在哈贝马斯这里已经完成了原理、成因的分析,但这并不是终结,“合法化危机”对于哈贝马斯来说,其实意味着两重意义,一个是危机的种类,是区别于经济危机、合理性危机和动机危机的一种危机形态,而另一方面,面对这诸多危机,解决这些危机,正是需要通过对系统的合法化,也就是说“合法化危机”是一种现实,也是一种理想,前者是出现的过程,后者是预期的结果。借用韦伯的合法化概念,哈贝马斯认为就是要用一种”理性统治“来唤醒和培养人们对合法性的信念,这就需要梳理清楚实践和真理的关系,需要认识到普遍利益的压制模式,需要维护世界的个体认同和集体认同,需要在复杂性中全面应用系统概念,这里有认知,也有实践,有分权,也有妥协,但都必须纳入到合法化的系统里,一个是重新将复杂社会进行规范的整合,维持人对自我和世界的认同,社会的再生产应该依赖于一种政治亚系统的控制,并激活系统内部的有效语言系统。

而在合法化危机的过程中,哈贝马斯重点表现了对理性的偏爱,理性在他看来,是一种“为大家所共有的交往生活方式中出现各种选择”,也就是说,理性的合理性是一种选择,是在公共领域里保证私人性、在私人社会中又凸显公共意义,在一种系统的整合里,在个人的自我认同中,在主体性的可能中,进行合法化的努力,从而使得“陷入危机的主体获得解放”。并非是盲目乐观,哈贝马斯的决心在于不懈的批判和斗争,在于用“破”的力量来根除病人身上的疾病:

即使我们今天所能知道的不比我在概述中所揭示的多,这也不会使我们放弃对晚期资本主义所能承担的压力极限进行批判检验的努力;而且,这也根本没有麻痹我们进行斗争的决心:即反对置公民于不顾,也就是说,反对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古代欧洲的人的尊严,把自发的社会系统固定下来。

生存哲学

编号:B82·2150721·1193
作者:【德】卡尔·雅斯贝斯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3年04月第1版
定价:25.00元亚马逊19.90元
ISBN:9787532761364
页数:105页

雅斯贝斯是存在主义哲学的奠基人之一,他在1937年9月所作的三个演讲,概述了作者生存哲学体系的核心思想。“哲学的道路是漫长和艰苦的;只有少数人,也许,真正走过它;但它的确是切实可行的。”作者曾经有言:真正的哲学直接产生于个体哲学家在其生存环境即历史环境中所遭遇的问题。实际上,他的生存哲学乃是对人的生存的危难极境所作的一种描述。这三篇演讲,由存在问题论及真理问题,进而论及现实问题,强调尊重理性、科学和事物的本质,主张从本原上去观察现实,通过内心行为去把握现实。在当时法西斯统治严重危及人的生存的情况下,以纯哲学的语言发出了注重人的生存、强调人的自由的呼声。


《生存哲学》:现实已经发了言 

宗教的衰败使一切都变了。权威丧失了权威,例外已不成为例外。所以似乎一切都成疑问,一切都靠不住了。再也没有无条件的绝对的了,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问题是:哲学应否被谴责为一种败坏性和破坏性的思维方式呢?
       ——《第三讲 现实论》

宗教的衰败是信仰的衰败,是天启是衰败,却也是真理的衰败,当没有了无条件的绝对,没有了真,甚至没有了权威和例外,如何能实现一种拯救?而在同样作为思想意义的哲学来说,宗教的衰败也带来了哲学的衰败,带来了哲学的怀疑,甚至带来了哲学的危害,使哲学成为一种破败性和破坏性的思维。疑问摆在面前,并不只是一个形而上的问题,实际上,不管是宗教的衰败,还是哲学的衰败,对于返回现实的努力都会成为一种灾害,都会成为一种沉沦。

疑问只是其中的第三个。在现实论的体系里,雅斯贝斯其实在宗教的现实阐述之外,提出了哲学的三个怀疑问题。在宗教的衰败带来对于哲学的怀疑之外,还存在着的疑问是:“在哲学思维活动中我也能像在宗教里一样十分切近于现实吗?哲学思维自身也有可能据以生活的和像宗教现实那样在任何情况之下都能站得住的现实吗?”还有的疑问是:“我们是否预先已经在怀疑宗教说它的根底上本来就是不正确和不真实的呢?我们这种说明的办法本身是否已经就是一个反对宗教的斗争呢?”

第一个疑问是关于哲学思维的现实意义,第二个疑问是关于哲学和宗教是否存在一种对立?回答这三个问题其实需要涉及到宗教的现实问题,宗教有着一个上帝,一个权威的神,一个膜拜的个体,而其最后的落脚点都是现实,“为万物之基础的现实是作为确定的东西,有权威保证了的东西,通过本质上不同于哲学思维的方式信仰了的东西被经验着。”被确定的现实,有权威保证的现实,以及被经验的现实,所以看起来它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站得住脚的现实,但是哲学思维如何达到现实?如何像宗教一样被保证和被经验?雅斯贝斯首先认为,哲学不能达到宗教所说的现实,和宗教信仰不同,哲学的信仰是一个人的私人生活的实质,而且哲学信仰指向的是人们来一掌握现实的东西,但它不是独断的,不是教条的,也不能成为知识,但是这种信仰却是一种思想的信仰,具有思想的意义,“思想之所以有意义,完全是由于它具有阐明的、导致可能的作用,由于它具有内心行为的性质,由于它具有召唤现实的魔力。”也就是说,通过哲学思维可以召唤现实,可以抵达内心,所以在这种信仰的力量之下,宗教和哲学一样都是为了“他自己的那种人才能理解”,也就是说,即使宗教和哲学有某种对立的斗争,也应该把他们放在真理的同一水平里,也就是说,他们的终极指向都是一种“真理”,而且,哲学思维看起来对于宗教具有某种危害性,但其实是只是一种表象,宗教给哲学思维带来的是一种任务:“要为至大无外的大全而把我们敞开;要敢于通过各种真理而在爱的斗争中进行交往;要在即使最陌生和最失败的局面下也耐心地不懈地保持清醒的理性,要归返于现实。”

起点是现实,最终也必须返回到现实,这是雅斯贝斯建立的哲学思维的完全轨迹,借助于宗教思维的绝对,借助于哲学思维的理性,唤起一个抵达至大无外的大全的希望,而这个希望就是要用每个人自身的力量来完成。这就是“现实的发言”,像宗教一样,寻找一种确定的东西,被经验的东西,以及被权威保证的东西。而这样的保证在雅斯贝斯看来,就是对现实的超越,而要实现这样的超越,需要三种途径:纯粹的天启、纯粹的历时性和纯粹的内在化了的统一性。

雅斯贝斯:在沉默中让现实发言

纯粹的天启就是用语言言说“那种毫无疑问的如实存在”,神话或者童话,就是“不可比较和不可推论的本原的一种客观性”语言,就是对现实的超越语言,而纯粹的天启最后达到的信仰,也和宗教的意义一样,“不在于信仰物的表象,而在于信仰物的现实。”而纯粹的历史性就是超越那种“可以每时每刻都从起源上来加以历史地理解,而且它只显现为历史事实”的存在,唯一性和绝对性是它的标签,只有在这样的历史中,事实才是一种现实。纯粹的内在化了的统一性就是在天启的信仰中,使“大一”成为一切人所共有的大一,它是历史性的,但是却具有普遍有效性,也就是说,统一性不是一些破碎的片段,而是具体完成了的整体。绝对性、唯一性、整体性,也是一种哲学思维中现实的特性,而这种现实就是真正的现实,就是哲学思维所要抵达和返回的现实,“完整的哲学,由于能控制上述种种可能,所以本质上使人思虑内集,在这种内心行为中,人将分有现实,因而人才真正成为他自己。”

人真正成为他自己,这其实就是雅斯贝斯的“生存哲学”,在宗教的衰败,哲学的破坏中,这样的生存哲学面临着被遗忘的危险,甚至在现实主义表面高涨的状态下,现实的意义丧失了,甚至在一种平均化的思维中,变成了在一种科学哲学,不仅有着嘈杂和伤感的气息,而且在现实的丧失中产生了人类心灵的危机。科学似乎让人们看到了一种拯救的方式,在对于任何绝对都推翻的前提下,科学成为一种信仰,甚至成为一种绝对的出发点。对科学尊重,甚至迷信,其实是对于一种经验的尊重,是对于经验主义的觉醒,但是科学不能提供人生的意义,不能给生活提供任何目标,甚至不能回答关于自己的意义问题,所以如果哲学只是一种科学哲学,那只是对腐朽的哲学感到失望而走向实际的科学,又从科学重新返回到真正的哲学,而这条路在雅斯贝斯看来,就是一条弯路。如何在科学中寻找一条真正的哲学之路?雅斯贝斯的说法是:“哲学要求另外一种思维,这种思维,在提供知识的同时,也提醒我,惊觉我,使我回到我自身,改变我。”也就是说,哲学在科学这种时代意义的思维中重设一个起点,从这个起点出发,哲学思维“必须在每一个时代按新的时代条件历史地实现它自己”。

思维才是哲学走出被遗忘的尴尬,走出衰落和腐朽的一种有效途径,恢复趋向于内心的思维,又从内心改变自身,最后抵达现实,这样的哲学才是生存哲学:“从本原上去观察现实,并且通过我在思维中对待我自己的办法,亦即通过内心行为去把握现实。”简说成一句话就是:想从一切表面现象返回到现实。返回到现实就是返回到我自身,返回到存在,返回到“已被赠与以我们的实存,已被赠与以作为实现我们的本原的基地”。那么如何实现这样的“返回”,这就需要对存在进行界定。

存在并不是经验论之下的存在,并不是一种被认识了的存在,所以它不是一种主体对立面的客体,在雅斯贝斯看来,“存在永远没到尽头,永远是没封闭的;它把我们引向四面八方,而四面八方都是无边无际。它永远让我们发现还另有新的有规定的存在”。也就是说,雅斯贝斯把存在看成是一个无所不包、无边无际的东西,是一个永远在运动中发现和纳入新的规定的存在,他给这样的存在一种命名:“大全”:“它是那样一种东西,它自身并不显现,而一切别的东西都在它的里面对我们显现出来。它同时又是那样一种东西,由于它,一切事物不仅成为它们各自直接显现的那个样子,而且还都继续是透明的。”大全是并不显现自身的一切,大全是让一切显现为透明的存在,也只有这样的特性,它才是万物的根底,任何一个客体或对象才能成为大全的一部分。所以,这样的大全一定包含着一个悖论,一个意义的矛盾,而且只有在解说的时候,运用语言的时候才能凸显这样的矛盾,“假如说人有可能以客观的形式思维非客观的东西,那么任何一个命题也就无可避免地含有一个被误解的可能性,那就是说,人们就会拘泥于孤立命题的字句,得到一个关于大全的假知识,而不去在一个转身回头的思想里领会这个大全。”

如何化解这样被命名的悖论,如何让存在真正变成大全?雅斯贝斯认为,这就涉及到一个“哲学的决定”:哲学的基本活动使我的存在意识发生变化,这种变化的意义就是最后照亮那个作为至大无外的空间,而照亮一方面是为认识敞开道路,是一切对象可以畅行无阻地前进,最后包容和拥有一切,而另一方面则在大全那里设下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认识因这条界限而同时又丧失了它的意义”。大全是一种手段,是一种方法,他不是我的知识面前的对象,而它又包含一切的对象。而到了最后,哲学做出的抉择则是,用哲学思维记住全部的大全,这是一种飞越,飞越抵达自由,飞越超越存在,飞越就是哲学的行动:“它决定在我确切地掌握了有规定的存在知识之后再摆脱这一切有规定的存在知识,以使我能够真正地达到存在自身。”达到存在自身就是意识一个至大无外的空间,就是清醒察觉到我们自己的可能性,可能性是两种认识的状态:“或者是,我坠人无限的无底深渊,即是说,我处于虚无,因而我只通过我自己而成为我可以成为的我。”“或者是,由于体会到大全而产生出可以无限进展的洞见能力和心愿。”

所以在存在论之上,必然有一个可能性为真的问题,也就是涉及到真理性问题。真理是什么,是绝对,是真谛,是真相?是一种经验,还是一种强制力量?雅斯贝斯所说的真理具有多样性,不仅仅产生于“一般意识”,而且产生于实存,产生于精神,产生于生存,但是不管何种方式,真理都是大全样态的绝对意义,它是一个目的,是一个思维,是一个整体,是一个不可替代的存在,甚至每一个真理也对应着非真理,对应着“一种特殊的不满足追求另外的、更深的真理”,也就是处在生命的圆满和衰亡、对正确的欢欣鼓舞和不正确的深恶痛绝、对整体的满意和对永不圆满的苦痛、既有信仰也有绝望的对立中。而不管真理如何多样,这种对立的意义就是:“通过这种冲突,个别的真理意义的特殊性就显而易见了,而且我们在每一种冲突中就了解到非真理的一种独特的源泉。”也就是在真理和非真理的对立而达到的整体性中,真理变成了普遍和绝对的东西,变成了大全。

所以,在真理变成“整个的真理”中,雅斯贝斯允许例外和权威这两种“真理的威胁”存在,因为例外是“对任何样式的普遍性的实际突破”,它接受自己是例外为的是实现普遍,而权威的真理形态意味着,“真理既不仅仅是普遍知识,也不仅仅是外来的命令和要求,也不仅因是关于一个整体的观念,而倒同时是它们三者”,也就是说,权威看起来是外来的要求和强制,而其实是内心里说的话,权威的绝对性实现的是真理历史的统一性。例外实现的普遍性和权威达到的统一性并不是让真理就此止步,而是要进入其中,进入哲学真理,而这样的道路在雅斯贝斯看来就是理性。

理性追求统一,“追求一切真理全在其中的那个统一”;理性照亮各种样态的大全,“最后争取一切样态的大全的合而为一”;理性使一切起源可能的东西得到发展,得到敞开,得到纯化,得到发言,得到运动,也就是说,理性“粉碎狭隘的伪真理,消解宗教狂热,它既不容许感情上的慰藉,也不容许理智上的慰藉”,它从存在物的内在性中产生出来,然后飞跃而成为一种无所不包的大全,也就是说,只有在真正理性意义上才能看见真理、抵达真理,实现真理.

大全的存在,理性的真理,实现了这些之后,才是最后返回现实返回自身的“现实”:“所以,哲学思维的最终问题,还是追求现实的问题。”当我们的现实只剩下带有主观性的时间和空间,当我们的现实连物理的现实都越来越远的时候,我们对于现实和自身的拯救就只能在一种后退中实现超越,超越我们存在的现实,超越没有可能性的现实,超越没有历时性的现实,超越没有统一性的现实,也超越作为他物来认识的现实,而这种超越就是哲学的任务,就是哲学的本质活动——不是完全可思维也不是不可思维,不是无时间的持续的他物,也不是在时间里常驻不变的东西,也就是说,哲学意义下的现实是一种统一性的现实,是具有历史性的现实,只有在显示自身的存在里,我们才需要安静下来,才能看见真正现实的显现,才能完成生存哲学的真正使命。

“一知半解的哲学使人远离现实,完整的哲学使人趋向现实。”雅斯贝斯在存在论里看见了大全所代表的那个至大无外的空间,这是我们的存在;在真理论里,他指出了那条达到向我们显现的存在的道路;在现实论中,认为在作为目标与起源的存在的现实里,“我们的思维与生活,一切归于静止。”存在是本质论,真理是方法论,而现实则是目的论,在这三段论中,雅斯贝斯建构了一个最终返回自身的体系:“完整的哲学,由于能控制上述种种可能,所以本质上使人思虑内集,在这种内心行为中,人将分有现实,因而人才真正成为他自己。”而这种关于自身的现实也是雅斯贝斯一生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在政治压迫和苦难的现实里,雅斯贝斯所坚信有一种信仰必将以哲学的方式解救自我,“我用我深信不疑的德意志精神来对抗那日益可怕、日益疯狂、日益惨无人道的周围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谁要是想活着就只有缄默。”所以,尊重理性,信赖科学,确认事物的本质,思维一切存在的本原,对于雅斯贝斯来说,就就是自觉的意识,这就是哲学的任务,这就是开始“发言”的现实。

黑猩猩的政治

编号:B86·2150621·1181
作者:【美】弗朗斯·德瓦尔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4年01月第1版 
定价:50.00元亚马逊37.70元
ISBN:9787532764389
页数:269页

副标题:猿类社会中的权力与性,猿类如何组建一个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权力从何而来,性需求如何得到满足?从阿纳姆的黑猩猩行为举止中,能读出马基雅维利的狡诈权谋,德瓦尔从“猿类社会中的权力与性”中得出耐人寻味的结论是:政治的起源比人类更古老。“如果我们宽泛地将政治界定为获得并维持具有影响力的社会地位的社会操纵的话,那就可以说,政治牵涉到我们中的每一个人。”猿类的权力与性延伸而出的政治,从科学的发现来说,是对动物行为的一种研究突破,而对黑猩猩群体围绕着权力和性行为所展开的竞争和联盟并非是一种动物学的叙述,或者说猿类的这种泛政治化行为不是出于本能,而是智慧的惊人结论,而对于人类社会来说,也通过人类的近亲黑猩猩,洞悉了人类最基本的需求和行为。


《黑猩猩的政治》:动物行为学的人类意义 

1985年的一个晚上,“冬厅”变成了一座电影院。随着所有的灯光暗淡下来,电影被投映在了一座淡颜色的墙上。那些黑猩猩寂静无声地观看着,有些黑猩猩的皮毛完全竖立了起来。当出现一只雌黑猩猩被几只青春期雄黑猩猩攻击的镜头时,我们听到了几声愤怒的咆哮声……
        ——《结束语》

1985年的晚上对于弗朗斯·德瓦尔1975-1979年的观察来说,只能是滞后的“结束语”,在经历了对“黑猩猩们的个性”描述、“两次权力更迭”的演变、“不平静的稳定”的观察、“性特权”的叙述,以及“黑猩猩群落的社会机制”的分析之后,1985年像是对于黑猩猩政治的一种时间序列的补充和完善,而这样的补充和完善也打开了黑猩猩政治命运的另一个缺口,甚至成为了一种象征。曾经作为黑猩猩群体冬天生活场地的大厅变成了电影院,曾经真实的黑猩猩都变成了“演员们”,他们的政治生活都被投影到了墙上,而底下的无名的黑猩猩又变成了观众——从被观察者变成观察者,被统治的过程完全变成了一种符号,即使毛发竖立起来,即使有愤怒的咆哮声,也只是作为一种演出事件,而消除了现实的政治意义。

而其实这种消除更大的事件还在于作为曾经雄1号的尼基已经死去,就在一年前,尼基踩着一层薄冰越过那条护河的时候,却发现护河上根本没有冰,这一个报纸称为“自杀”的事件其实是一次没有自我保护的淹死,“它更可能是一次令他惊慌失措的攻击所导致的致命的结果。”因为就在1984年,曾经取得统治地位的尼基在耶罗恩和丹迪结合的联盟面前变得孤立,耶罗恩停止支持尼基,并且越来越激烈地反抗尼基要将他与丹迪分开的努力,一方面是被分开,另一方面是结盟,所以对于尼基来说,孤立意味着紧张,意味着不安,意味着失去统治地位,当然也意味着死亡。

死亡变成“极具戏剧性的事件”其实并未在德瓦尔1975年-1979年的观察中,而在尼基失足落水而淹死之前,这个黑猩猩群体已经经历了一场接近死亡的重大悲剧事件,就在1980年,当时的雄1号尼基在耶罗恩的决裂和眼中冲突中失去了统领地位,因为耶罗恩撤销了对于首领的支持,从而使得原先失势的鲁伊特重新填补了权力真空,这是权力的变异,这是权力的转移,这也是权力的不稳定,就在10个星期之后,耶罗恩有与尼基恢复了他们之间的联盟,并在一个晚上发动了一场血腥的复仇事件,他们重创了鲁伊特——除了咬掉鲁伊特的手指和脚趾,除了使得他遍体鳞伤之外,他们还摘除了鲁伊特的睾丸。

被摘除了睾丸,这对于雄猩猩来说,是致命的,不仅宣告鲁伊特身体遭受创伤之外,这意味着带有某种男性力量的器官从身体中摘除,则变成了政治权利的彻底瓦解。似乎这变化的恩怨里,不管是鲁伊特还是尼基,都从权力的神坛中跌落下来,而且这种跌落几乎是致命的,但是对于新的雄1号丹迪来说,命运似乎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后来丹迪死于心力衰竭,而之后,随着耶罗恩、克娆姆、施嫔的去世,随着一些黑猩猩的迁移,德瓦尔,描述的那个时代其实已经走向了一种覆灭,尽管在1986年庆祝建园25周年时,大妈妈、格律勒、安波、吉米、特普尔和茨瓦尔特参加了庆祝活动,但是这已经是一个时代的没落,当新的一代不断到来的时候,新的群体、新的故事,新的生活还会继续,新的伤害、新的权力,新的斗争,甚至新的死亡也还会上演。

新旧更迭似乎并不能改变黑猩猩的政治生活,并不能改变黑猩猩群体的动物行为学意义,对于黑猩猩群体来说,1980年开始一波三折的戏剧事件在“结束语”的补充中出现,在荷兰电影制作人贝尔特·海恩斯特拉的《黑猩猩家族》记录片中上演,实际上更加强化了1975-1979年观察的人类意义,黑猩猩变成演员,丹迪在记录片中露出牙齿尖叫,兵拥抱耶罗恩,“尼基的‘复活’导致了他们之间的酒联盟的临时性恢复!”而且,贝尔特·海恩斯特拉在拍摄纪录片《黑猩猩家族》之前,就已经熟读了德瓦尔的这本著作,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复活那种带有权力影子的黑猩猩生活,就是延续着《黑猩猩的政治》里的人本意义,也就是说,不管是著作还是电影,都是以人类的观察为出发点,也最终指向人类意义这一根本归宿,或者说,以不参与、不介入黑猩猩生活的观察却自始至终成为一种理想意义的人类政治学标本。

“如果他们是动物的话,我们又是什么呢?”这是德瓦尔在《导论》中提出的一个问题,当时有一个广播电台的记者问他的一个问题使他大吃一惊:“您认为在我们国家的现政府中,谁是最大的黑猩猩?”政府里的黑猩猩,这当然是一种比喻,但实际上无形之中赋予了黑猩猩一种拟人化的品格,也就是用动物为喻体,一定是放大了动物身上和本体有关的属性,所以当这个句子在德瓦尔那里变成疑问句的时候,我们其实也变成了动物。人和动物鸿沟的消除,似乎是德瓦尔在《黑猩猩的政治》中需要做的努力,而做出这个努力之前,先必须纠正一些在他看来错误的观点,而其中最大的一个观点,便是人类学中的进步论,也就是说,黑猩猩只是一种动物,不管和人类的表情有多少相像,他们的智力多少接近人类,但毕竟只是一种灵长类动物,永远无法达到人类的进步。这种进步论的后果是对于黑猩猩的观察和研究总是处在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中,也就是说,黑猩猩是被观察者,而人类不仅是观察者,同时更是研究者,所以作为研究意义的黑猩猩,从一开始就被人类赋予了一种“动物学”意义。

弗朗斯·德瓦尔:让人类在猿类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而德瓦尔要颠覆这种观察和研究,在这个颠覆的过程中,他似乎已经积累了一定的案例,在人类进步论学者看来,人类是有艺术才能的,而猿类没有;人类是工具的制造者,而猿类不是;人类有语言,而猿类没有;人类拥有政治,而猿类没有。而正是这种被放大的差异性满足了哲学家的自负,也扩大了人类学家的“寻求我们与猿类之间黑白分明的性质差异”的欲望。但其实,在生物学意义上,人和猿类的差异并没有这样明显,野生黑猩猩会用经过特别加工的树枝深入蚁穴获取白蚁,这是他们使用工具的能力;在实验中,猿类学会了美国手势语,并用这些手势语进行语言交流;黑猩猩会捕捉猴子撕裂他们,并将它们活活吃掉,这打破了只有人类才有的食肉性特性;而戈登·盖洛普还证明,猿类能够认识自己在镜子中的形象;而那个著名的“科勒瞬间”里,黑猩猩找到了聪明的方法,用箱子和棍子摘取挂在高处的香蕉……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德瓦尔选择荷兰阿纳姆的布尔格尔斯动物园中的大型户外黑猩猩群落圈养区的黑猩猩,作为自己观察的对象,就是用具体是实例来印证猿类的非动物化生活,而这个非生物化生活的最大关键词就是:政治。也就是说,在德瓦尔看来,政治并非是人类特有的能力,引用哈罗德·拉斯韦尔关于政治的著名定义,政治是决定“谁在何时并如何获得什么”的社会过程,“那么,毫无疑问,黑猩猩也在从事政治。”使用工具、语言交流、食肉同类、认识镜中形象以及获得食物,这些都是黑猩猩接近人类的能力,但是他们的生活在德瓦尔看来,最大的意义是具有政治性,“权力欲望是人类所普遍具有的。我们这个物种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在忙于使用各种权术,这也是任何人都不必对本书所指出的进化上的联系感到惊讶的原因。”换句话说,政治是黑猩猩与生俱来的特性,在《结论》中,德瓦尔说:“政治的根比人类更古老。”也就是在比人类古老的物种黑猩猩身上体现的政治性,具有一种普遍意义,而非人类特有。而从这种普遍性推而广之,就是政治也是我们生活的常态:“如果我们宽泛地将政治界定为获得并维持具有影响力的社会地位的社会操纵的话,那就可以说,政治牵涉到我们中的每一个人。”

政治牵涉到每一个人,政治也并非是人类具有,那么这样的政治观必将带出两个观点,一是人类并不居于政治生活封闭的高端状态中,而另一个则是黑猩猩在政治生活中建立界限分明的等级秩序,而通过这样的等级秩序组织社会,借而通过影响力和权力来稳固自己的社会地位,而且,黑猩猩的权力政治并非全是“坏的”或“脏的”,而是带来了一种生活逻辑上的一致性,“甚至带来了一个民主的结构”。等级秩序是一种“给竞争与冲突加上限制的凝聚性因素”,因为在这样一种秩序里,照料孩子、玩游戏甚至性爱和合作,都变得很和谐,“黑猩猩的政治也是建设性的。人类应该将被看做政治动物当成一种荣耀。”

建设性的政治生活突出表现在这个黑猩猩社群的“两次权力更迭”中,一开始,居于统治地位的是雄黑猩猩耶罗恩,“他像一个国王一样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来自群猿的敬意,并对他的某些臣民明显地表现出一种不值得对之瞥上一眼的傲慢。”耶罗恩凭借着庞大的身躯和充满自信的方式给人以一种最强者的印象,而那些黑猩猩向着他“问候”则是这种印象的行为学阐释,下属一串深深的鞠躬动作,他们的上级伸出一只手或者吻他的脚、脖子或胸部,然后强势的黑猩猩从“问候者”身上跨过或跳过,这些都是作为仪式化的“问候”礼节,但是这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当地位低的一方频频获得胜利,当地位高的一方表现出害怕和犹豫,那么这种关系就会发生转变,而当“问候”变成一种空洞的形式时,权力的更迭就发生了。

先是鲁伊特发起挑战,他公然与施嫔交欢,公然围着老瘦岭绕圈,公然进行威胁性武力炫示,甚至公然挑起了精彩的互动。在耶罗恩未取得雌黑猩猩的支持之后,在一年的重组过程中,在最后耶罗恩在冲突中受伤后,鲁伊特成了新的领袖,而其实这并非是一种简单的替换过程,在鲁伊特和耶罗恩的冲突中,另一只具有力量象征的雄黑猩猩尼基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开始,鲁伊特和尼基组成了一种开放式的联盟,也就是说,他们在联盟中分别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利益——鲁伊特利用尼基的力量在于耶罗恩的冲突中占据上风,而尼基则在鲁伊特的帮助下,让越来越多的雌黑猩猩“问候”他,也就说,尼基在雌黑猩猩中获得了稳固的地位,“尼基与鲁伊特的兴趣并不是一致的而只是平行的”,但是这种平行关系却极容易打破,在鲁伊特和耶罗恩冲突之外,也有休战与和解,相互进行毛皮护理是一种对暴力的抑制,在某种程度上也换来了一种平稳的过渡期,“对于那些威胁着要使生活陷于混乱的力量,作为一种建设性的平衡力量,和解行为几乎定无疑地扮演着一种关键角色。”

和解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而其实,黑猩猩之间的冲突并非只是个体寻找统治,证明力量,获取权力的简单目的,社会关系决定战斗结果,而战斗结果又将决定群体的生活,所以冲突是为了调整,统治是为了和谐,权力是为了秩序,“在自然状态中,雄黑猩猩们会形成一些相对独立的帮伙,并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互相陪伴上。”但是随着结构的调整,随着力量的对比,随着“雄性俱乐部”的建立,特别是随着鲁伊特、耶罗恩和尼基“三国演义”,权力中心不断进行更换,当耶罗恩对尼基“问候”而结成一种联盟的时候,鲁伊特便陷入到孤立状态中,他调整策略,从“赢家的支持者”变成“输家的支持者”,甚至开始对弱小者进行关爱,甚至雌黑猩猩的领袖级人物大妈妈也转向鲁伊特,所以结构的变化换来的是一种团结和保护,是一种表面上的和谐,而鲁伊特也知道,“试图把耶罗恩和尼基两个都驱逐到群体社会生活的边缘地带中去的话”,无异于“政治自杀”。但是权力关系还是最后发生了改变,尼基和耶罗恩不再对鲁伊特顺从,他们结合成了一种联盟并采取了联合行动,最后鲁伊特终于承认尼基成为新的领袖。但是当尼基对幼小的乌特武力炫示,并将他撞到墙上,他已经失去了维护稳定的作用,他被工作人员移出了群落,而这个联盟留在那里的耶罗恩也失去了雌黑猩猩的支持,鲁伊特才次接受了权力,而在之后尼基被送回之后,他们的关系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后在尼基和耶罗恩组成联盟之后,鲁伊特又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尼基再次成为群落中的雄1号。

联盟的变动带来权力的更迭,而不论是那种权力,不管是分而治之还是集体领导,对于黑猩猩群体来说,就是一种“不平静的稳定”,社会联系的形成、雌黑猩猩们养育孩子的不同方式、安抚与和解行为、性交与青春期等,都是在社会等级关系的稳定期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作为政治权力的性特权,也遵守着某种等级秩序和性交规则,除了青春期黑猩猩之间的性爱以雌性主动,成年期的求爱由雄性主动这些带有动物属性的特性之外,黑猩猩的性特权也折射出“父权”形象,也就是在雄黑猩猩看来,性交是群体中的垄断权,“雄性的兴趣集中在性与权力上。他们谋求权力的动力来自雄性的等级地位决定性的优先权这一事实。”也就是说,某种雄性设法使其他的雄性不能接近他,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增加他成为孩子父亲的确定性。所以在黑猩猩的性生活中,也有对偶形态的排外性,这就避免了某种“完全的杂乱交配”。另外,在黑猩猩群体中,也形成了社会机制:向上级进行“问候”,体力和优势决定统治地位,用经验的作用进行整治策略,“他们建立与毁弃联盟的灵活性给人以策略翻覆、理性决策与机会主义的印象。”也就是说,黑猩猩的策略是一种“目标导向的行为”,导向权力的中心,导向等级的高处。另外,他们也表现出合作和互惠。

从权力更迭的斗争、性特权的控制、不平静的稳定治理和逐步形成的社会机制,都形成了黑猩猩的政治生活,“他们的社会生活充满了权力接管、统治与被统治关系的网络、权力斗争、联盟、分而治之的策略、联合、争端仲裁、集体领导、特权与交易等等。那些在人类世界的权力走廊中出现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是不能在一个黑猩猩群体的政治生活中发现其胚胎的。”所以从黑猩猩群体走向人类,又具有了标本意义,但是在这些人本主义的观察是不是真的是对于黑猩猩政治客观的分析和解读?是不是具有政治的本体论意义?德瓦尔选择这一动物园进行观察,目的就是希望排除人为干扰而建立独立的动物行为学标本,“全新的半自然式的规划:在这种圈养区中,喂食、触摸、刺激猿类的行为的可能实际上已经被减少到零。”这是一个准自然群落,几乎生活在一个孤岛上,游客只能在20米之外隔河而望,德瓦尔将这样的群落式观察命名为“岛屿生物地理学”,也就是在一种相对独立、相对自由的状态中,用非人类干预的方式还原动物的生活,从而形成一种动物行为学的研究。动物行为学抛弃了人类设计的特殊场景,抛弃了对于动物心理的抽象化和个体化的建构,也抛弃了野生群落大范围、不确定的盲目观察,所以在这样一个黑猩猩群落圈养区,德瓦尔建立了一种理想化的观察标本。

但实际上,这的理想状态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虚构,独立的岛屿,没有干扰的环境,对于观察黑猩猩来说,的确是最大限度地接近真实和原生状态,但是这样一个群落圈养区,毕竟是人为建立的,毕竟黑猩猩从来没有食物之虞,没有外族和天敌的入侵,没有和另外动物的争斗,所以在非野生状态下的观察一定是有限制的,有条件的,所以也是片段的,局部的,或者说,黑猩猩的政治生活完全变成了和平时期的统治和发展问题,这种打上了人类烙印的单一生活只是德瓦尔自己构建的政治图景。“我更感兴趣的是另一种视角:我们的近亲们的行为为我们提供了关于人类本性的重要线索。”而不仅在环境构筑上,是人类设置的一个理想标本,在其意义阐释上,也最终为了解人类自己的本性,而这种本性无非是那一句话:“我们这个物种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在忙于使用各种权术,这也是任何人都不必对本书所指出的进化上的联系感到惊讶的原因。”也就是我们就是一种像黑猩猩一样的动物,或者,黑猩猩和其他物种和人类一样,从来都是政治的动物。

人类设置圈养区,为黑猩猩拟人化命名,寻找他们身上独特的个性,这些黑猩猩是人类学意义上的黑猩猩,是人类视角下的动物,所以他们永远被豢养在圈子里,永远被定格在书本和镜头里,永远活跃和吼叫在电影画面上,尽管德瓦尔也指出,“然而,谁能担保这本书中的众多解释事实上都是真理呢?”并非要寻找真理,但也并非是要解放被观察的这些黑猩猩,他们活在人类的世界里,注定要变成人类关于自身的一种隐喻,就像戈登·盖洛普证明的那样,猿类能够认识自己在镜子中的形象,而其实,那黑猩猩转身看见的那面镜子里,出现的不是自己,不是同伴,不是高高在上的领袖,而恰恰是人类。

时代的精神状况

编号:B82·2150517·1178
作者:【德】卡尔·雅斯贝斯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3年04月第1版 
定价:30.00元亚马逊15.20元
ISBN:9787532761371
页数:249页

20世纪德国著名哲学家卡尔·雅斯贝斯在1930年完成了《时代的精神状况》一书,在《时代的精神状况》中,他回顾了西方人“时代意识”的起源,描绘了与西方社会现代化进程相伴随的精神文化的巨大震撼,以及这种震撼留给当代西方人的困境。作为存在主义哲学奠基人之一,雅斯贝斯主张哲学是对存在的主观解释,认为哲学应当为人的自由而呼吁,应当注重人的生存,并以此为一切现实的核心。在《时代的精神状况》中,他就阐述了这样的时代的精神状况,具体内容包括技术和机器成为群众生活的决定因素、企图证明被当做绝对而表述的生活秩序能够建立的种种尝试、当代生活秩序的危机状况、整体的不可理解性、个体自我在当代状况中的维持等。


《时代的精神状况》:我不是我认识的内容失

在人的实存的高贵性意义上的最优秀者不单是技艺高超的人,不是特定的种族类型,也不是那些天才个人,在所有这些人当中,惟有成为其自身的那些人才是最优秀者。
        ——《第五篇 人类可能的未来》

最优秀者是不是那些群众中的英雄,是不是国家的领袖?是不是历史长河中的天才,是不是技术时代的精英?当雅斯贝斯站在面向人类未来的起点上的时候,他或者在解构最优秀者的历史意义,这种解构在他看来是一种超越,而超越的最终目的,不是在类群中发现高贵意义的人,不是在社会秩序中寻找天才的个人,而是将人的意义普遍化,这种普遍化就是“实存”,所以在超越历史的个体实存中,真正的优秀者是那些成为其自身的人,成为自我的人,成为实现的人,成为由信仰的人,“人的实存的高贵可以说就在于哲学的生活。具有一种信仰的真挚的人就达到了崇高。”

如果未来世界是背向现时的,那么人的实存也是背向现实的,这就提出了时代状况这样一个需要突破的主题,“如果人要成为人自身,他就需要一个被积极地实现的世界。”雅斯贝斯把人放在这个世界,既能够使自己认识到生活的现实是一个精神衰落的世界,又可以在这个世界的变化中找到突破的地方,找到积极实现的意志,所以对于人要成为自身这样一个实存意义,在雅斯贝斯看来,最主要的不回避现实的严酷,不逃避技术的控制,也不逃避自我的物化,所以在对人类未来提出可能性的前提,就是认识到人类状况问题,认识到时代意识问题,认识到精神的衰落、机器的替代等“当代状况”。

人类状况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今天的人失去了家园,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他们生存在一个只不过是由历史决定的、变化着的状况之中。”由历史决定和操纵的状况,不仅逝去了那个“处在黄金时代与随上帝目的之实现而将到来的世界末日之间的一个持久不变的中间阶段”,而且完全变成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生存方式,似乎人就是被种种事件拖着前行的。从认识到世界海洋和陆地的分离,到新的天文学诞生,从国家管理的民主化,到进步观念的形成,这些历史的进步对于人类自身来说,其实并不是一种完美的时代状况,曾经,“生活是依其所是的样子而被接受的”,而现在在理性主义之下,理性的改造使得生活变成“它所应是的状态”,从“所是”到“所应是”,这是一种变化的观念,这是一种运动的结果,“变化着的认识造成了生活的变化;反之,变化着的生活也造成了认识者意识的变化。”这当然是一种进步,但是这种进步,这种运动意识,在雅斯贝斯看来,却具有双重性,人类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世界,但是,从个体意义来说,他是渺小的,有限的,在和广阔的可能性相比,他会越来越陷入到一种失望里,也就是说,在人类的骄傲和自高自大意识中,一定存在着“所遭到的挫折又引起种可怕的虚弱感”。所以那种人类的存在与意识之间的辩证法也遭遇到了某种危机,“这种做法是把存在固定地联系于一种被人为地简单化了的人类历史过程,联系于被设想为完全由生产的物质条件所决定的历史。”

雅斯贝斯并非特指某种主义,而是在危机意识里人感到自己的未来受到了威胁,认为自己的行动是毫无结果的,没有可靠的东西可以支撑这种对未来的向往,“生存无非是一个由意识形态造成的欺骗与自我欺骗不断交替的大漩涡。”这是时代意识和人类存在的分离,人看起来只关注自身,而其实是连自身的意义也模糊了,甚至带来了普遍怀疑。所以,在雅斯贝斯看来,人要摆脱这种孤立状态,就必须进入到整体中,“整体”是这个时代状况的上帝,他审视这个世界,审视我们的存在,审视种种危机,所以在具有不可避免性、维一性和可变性的时代状况面前,建立一个整体概念显得非常重要,只有在整体中,才能体现改变的意志,才能审视个体,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创造未来,而除此之外,整体性提供的“世界知识”也可以使每一个个体意识到可能性的范围,可以形成合理的计划和做出有效的手段,以及可以获得一些观点和思想。

整体在哪里?雅斯贝斯把整体界定在“生活秩序”中,体现在自觉意志中。人生活在自己的时代里,时代提供了一种生活秩序,这种生活秩序在当代则表现为技术和机器创造的规则,看起来这是时代的某种进步,一方面人在机器化的生活中,一切都是在复杂的系统中生产,“在这个系统中,合理化与机器化将无数来源不同的因素汇合成巨大的洪流。”而每个人在自己位置上的合作则使这个系统产生了机器化的民主,甚至产生了政治经济学。而另一方面,由于技术性的生活秩序和群众有关,为了保证社会供应,为了适应消费需求,甚至为了管理,就必然会产生“群众统治”,“凡通过稳定的效能和有组织的投票表决来决定所将发生的事情的团体都是接合起来的群众。”而个人就融化在群众中,这种依赖也便产生了群众效应——“群众是我们的主人。”

机器化大生产、民主基础上的政治经济学、群众统治而产生的“群众效应”,都是这个时代的生活秩序,是一种整体,但是这种整体在本质上是一种统治,“这种生活秩序的普遍化将导致这样的后果,即把现实世界中的现实的人的生活变成单纯的履行功能。”也就是说,人在这样的生活秩序中容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容易满足功能性的需求,容易沉浸在凡庸琐屑的享乐中,使得本质的人性降格为“作为功能化的肉体存在的生命力”,整个社会变成一架统治机器,我们需要的是领袖,需要的是系统的运转,需要的是被统治。“生活秩序的合理化和普遍化过程取得惊人成功的同时,产生了一种关于迫近的毁灭的意识,即担心一切使生活具有价值的事物正在走向末日。不仅这架机器因其达于完善而看来就要毁灭一切,甚至这架器本身也面临危险。”还是一种悖论,实际上统治性的整体看起来造成了一种稳定不变的生活秩序,但实际上,就是在这样的生活秩序里,“生活根本上是不完善的”,甚至不能忍受的,“它不断地力图以新的尊严来重造生活秩序。”

这种不完善和稳定性实际上产生了张力,而这种张力在表现为斗争性和危险性意义上,就是形成了寻找生活秩序的界限的可能,“人类永远不可能肯定地达到一种彻底合目的的生活秩序,因为生活秩序本身被内部的种种对立所撕裂。这种内部冲突的斗争的结果就是,生活秩序在漫长的岁月中始终以不可避免的不完善性不平静地向前运动。”在雅斯贝斯看来,人只有逐渐意识到他自身处在这些界限的境况中,“他的状况才真正是一种精神状况”。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些境况中,人才是作为他自身而真实地活着,“同时,生活并没有使自己最终完善,而是把不断重新产生的矛盾强加给他”。
 
而另一方面,人发现了生活秩序的界限,也就意味着发现了自己的界限,这种界限就是人拒绝被完全同化为一种功能,“人不愿意仅仅活着,他要决定选择什么和捍卫什么。”而在这个意义上便有了意志,而整体中的意志,雅斯贝斯认为最重要能实现自觉意志的则是国家和教育。国家意志体现的是一种共同体,“国家意志或国家意识即是人要决定自身命运的意志。这个意志对人说来从来不是纯粹作为个人意志而存在的,而仅仅是在一个由世代接续所形成的共同体中存在的。”在这个共同体里,人可以自由实现多种多样的职业理想,可以满足某种政治需求,可以促进普遍福利的实施,甚至可以在权力授予中为国家进行持久的斗争——在这个意义上,人需要以一种合作的方式建立整体,而这种整体信念“就是对于一个人自身存在之绝对价值的信念,即坚定地认为死亡胜于被奴役”。

国家权威培育了每个人的整体性的国家意识,而在教育中则通过文化,使每个人认识到整体,“如果教育想要再一次达到它在以往最好的岁月中曾经达到的状况,即达到通过历史的连续性而培养出拥有充分的个体自我的人的可能性,那么,这种情况只能通过一种信仰而发生,这一信仰在学习和实践的一切必要的严格性中间接地传达出一种精神的价值。”但是不管是国家还是教育,整体似乎都只是一种乌托邦的理想,即“在永久和平的条件下有一个为群众提供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完善体系”。而对于时代来说,整体应该是个体之间的张力,“它并不是一个客体,而是位于遥远而朦胧的地平线上;是作为独立的实存者的人们的寓所,是这些实存之创生的可见形态,是感性中的超感性者的清晰化——但所有这一切再次沉没到非实存的深渊中去了。”也就是说,国家会产生专制,会成为机器,会形成系统,而在这个系统中,“人不再够作为人而存在”,同样在教育领域,如果没有了精神世界的生活,那么它就无法实现超越。

在这样的悖论中,建立一种绝对的生活秩序似乎也有过某种尝试,比如对群众的崇拜,试图在数量的范畴来考虑人类的生活方向;比如反叛的语言,在神秘意义上,“在于一种维护秩序、掩盖任何会使秩序受到怀疑的事物的决心”;比如不做决定,在整体中保护自己;比如精神被用作手段,精神成为达到目的的唯一手段。如此种种,其实咋雅斯贝斯看来,都陷入到一种现代的诡辩中。实际上,这是因为当代生活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危机,“当所有一切都归结为生活利益的目的性时,关于整体之实质内容的意识便消失了。”这种危机状况就是精神的衰亡,而在这衰亡中,人开始为自己建造第二世界,这个世界也依然是自我精神的世界,人似乎希望通过对于自身存在的确认来于自己的生活现实状况相连。一种方法是教化,即通过精神的修养和思想的能力,形成一种对系统的认识。另一种方法则是创造精神,通过艺术、科学、哲学和宗教来脱离衰落的现实。不管是教化还是精神的创造,其实都只是一种形式化的努力,在时代状况中,依然难以逃脱自己的命运,“教化意味着某种永远不成形式的东西,某种以奇特的强烈程度出自空虚而又迅速返回空虚的东西。”而精神的创造中,艺术变成了单纯的娱乐,而非超越存在的象征;科学变成了对技术的实用价值的关心,而不是一种追求知识的原初意志的满足;哲学则变成了一种教条式的或偏激的、虚假的认识,而不是人对于因激进思想而起的怀疑和危险的防御。

所以在这样的时代状况中,在整体性普遍异化的世界里,雅斯贝斯提出了一种人的实存的概念,也就是人通过对自己存在的认识,以自我整体的方式超越存在,也就是说,人需要的自己帮助自己,自己超越自己,“实存哲学是关于人的实存的哲学,人的实存又一次超越了人。”所以在建立人的实存哲学之前,就必须先认识自己,也就是认识在科学意义上认识。人的认识在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以及马克思主义、精神分析学派、人种学理论中都有阐释,但是在雅斯贝斯看来,都未能做出纯粹的阐释,都倾向于毁灭对人一直有价值的东西:“首先,它们毁灭任何无条件的东西,因为,它们作为知识,以一种虚假的绝对性自诩,而这种绝对性将其他一切事物都认作是有条件的。不仅上帝是必须被废黜的,而且一切种类的哲学信念都必须被废黜。对于最崇高的和最低劣的事物都以相同的语言来表述,对它们进行估量,然后发现其缺陷,以便把它们都驱入虚无中去。”

它们都把人看成了一种客体,把人的认识变成了一种知识,而雅斯贝斯所要建立的是人的科学,是实存的哲学,“实存哲学乃是这样的思维方式:通过这种思维方式,人力求达到他自身。它也利用专门知识,但同时又超越专门知识。这种思维方式并不去认识客体,而是去阐明和实现思维的存在。”达到人自身,在雅斯贝斯看来,就是,“它唤醒它自己并不知道的东西。”也就是说,实存并不指向任何目的,也不会导致任何结果,因为一旦以一种确定的方式回到人是什么这样一个问题,那么实存也就会立即死亡,“它只有当它所注的对象没有被确定下来、没有被划定分明的界线时,它才能有某种可能的意义。”也就是说,它是以一种可能存在的方式昭示人的意义,“我并不是我所认识的内容,我也不认识我是什么。我并没有认识我的实存,我仅仅能够发动澄明的过程。”

我不是我所认识的内容,我也不认识我是什么,也就把人从客体意义上解放出来,在可能性中发现实存的真正本质。所以,雅斯贝斯在谈到人类未来时,就用了“可能”来修饰,而实存的状态他用了“无名”的概念。无名是什么?无名是未知的,是不被理解的,如果要弄清楚无名,实际上就跌入了一种实证主义的陷阱,“不是要弄清楚无名是什么,而仅仅是诉诸可能性。”但是无名并非是虚无,而是人的一种真实存在,是达到自由的状态,是有着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摧毁一切,“无名者是无词的、未经证实的和不严格确定的。它是在看不见的形式中的存在之萌芽——只要它依旧还在生长的过程中,并且世界还不能对它有所响应,那么它就是如此。”所以在这种成为人自身整体的“无名”中,个体的自我才能看见人自身,才能积极地实现世界,才能成为你自己。

你能,所以你存在,这是雅斯贝斯对于人在时代状况中的突围,你能,是唤醒自己,“这个世界的实在是不可回避的。对现实的严酷性的经验,是一个人有可能达到他自己的自我的惟一途径。”你能,是反抗世界,“个体自我或自我实存,最初即来自他在此世中而对此世之反抗。”你能,是超越存在,“抨击技术化并无益处。我们需要的是超越它。”你能,是在信仰中获得崇高的意义,“具有一种信仰的真挚的人就达到了崇高。”从技术开始,经过意志,最后抵达“无条件的联系”,所以雅斯贝斯建立的这一条个体自我的道路,就是摆脱机器化的控制,去除工具化的功能,否定客体化的存在,而在一种自我联系中建立本质性的实在,建立能动性的未来,“自我实存,或个体自我是这样一种条件:没有它,作为人之能动性的实在的世界,即一种为某一理想所渗透的实在就不再是可能的。”

哲学的慰藉

编号:B84·2150517·1173
作者:【英】阿兰·德波顿 著
出版:上海译文版社
版本:2012年02月第1版 
定价:30.00元亚马逊15.20元
ISBN:9787532756759
页数:284页

苏格拉底、伊壁鸠鲁、塞内加、蒙田、叔本华和尼采,这六位西方哲学史上的哲学家,构筑了阿兰·德波顿“哲学的慰藉”的主体,这是一次以其英国式的笔调引领我们进行的一次轻松哲学之旅,典雅风趣,阐述了哲学对与世不合、缺少钱财、受挫、缺陷、伤心和陷入困难的慰藉。哲学或者并不是枯燥的,阿兰·德波顿认为尽管古往今来被称作哲学家的思想者千差万别,还是有可能在相隔几世纪之间找到一小群情貌略微相似的人,其共同点就是忠于“哲学”一词希腊文的原义——“爱智慧”。阿兰·德波顿以自己驾驭文字的才华把通常是枯燥晦涩的哲学思想写得生动活泼而通俗易懂,把哲学从高头讲章拉下来,进入平常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它的文字在译者资中筠先生看来是“简洁而优雅,机智而含蓄,能用小字眼就不用大字眼,深得英国古典散文的传承”。


《哲学的慰藉》:我愿从斯人游 

考虑以下两句话:愿死亡降临于我正在种卷心菜之时,我就可以既不为死,也不为未完成的种植而发愁。
我连卷心菜和莴苣都分不清。(《随笔集》Ⅱ,17)
        ——蒙田智慧试卷

死亡似乎是突然降临的,降临在我身上,降临在种卷心菜之时,所以死亡是一种毫无准备的终结,终结一个人的生命,终结一种正在进行的工作,但是当一切画上句号的时候,是对于死亡永不停止的恐惧,还是对未完成种植而发愁?实际上,对于我来说,死亡却是一种期望的状态,是将一切终结的愿望,因为再也不会恐惧,再也不会忧愁,所以,对于“什么是对待死亡的明智态度?”的答案其实是解构了一种形而上的意义,死亡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了,也意味着我不再受制于有形的一切。

但是,人生的问题并不在死亡降临的抉择中做出回答,“我连卷心菜和莴苣都分不清。”这是一种现实,是完全解构死亡“明智态度”的现实,连卷心菜和莴苣都分不清,何来种卷心菜这样一种劳动,何来未完成种植而发愁,又何来死亡的突然降临?没有机会进入种卷心菜这样的情境之中,也就意味着没有进入对于死亡明智态度的问题里,也就逃离了关于形而上的回答。这是“蒙田式的智慧的试卷”,相关的题目还有,一个无法忍受唠叨和妒忌妻子的村民用镰刀“把那撩起他妻子如此狂热的器官割了下来,甩到脸上”,到底该如何解决家庭争吵?妻子是在唠叨还是在表达情爱?一个绅士开玩笑说他宴请客人吃的是猫肉饼,最后导致一个年轻女士大惊失色而死亡,请问这件事的道义责任在哪里?一个人自言自语不会被认为是神经病,可是骂自己是大笨蛋的时候是不是自轻自贱,那么人应该给自己多少爱?

狂热的器官被割掉,消除了争吵却带来了厄运;宴会吃下猫肉饼,是一种礼节还是亵渎;自言自语而自轻自贱是不是一种对自己的爱?蒙田的智慧试卷仿佛都把人拉向了一些悖论中,既解构了因果又设置了可能,既消除了对立又制造了矛盾,而这种悖论在蒙田看来,却指向一种智慧,悖论的存在,是因为我们困囿于知识,受制于学问,期望从常识中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这写矛盾和对立,这些因果和可能却和学问无关,和知识无关,而是对“智力重新排队”,排队的结果是“出现令人惊讶的新精英阶层”,而看来不入流的人却在这些智慧中超过了“那些久负盛誉而其实难副的传统候选人”,也就是说代表智慧的新精英阶层击败了代表知识的传统候选人,对于这一结果,“蒙田就无比欢欣”。

为什么这是蒙田想要的智慧,为什么这是蒙田认为的聪明人?蒙田就是把知识分为两大类:学问与智慧,所以对于他来说,“生活得快活而合乎道德,是一种智慧的知识。”而不是一直以来关于聪明人的评价标准:关于三角形X边长和X角之间的关系,关于主语谓语系词量词的分析,关于托马斯·阿奎那第一动因的论据,关于亚里士多德《尼各马科伦理学》的翻译。尽管蒙田在这些所谓知识的题目中也回答得很好,但却费时关于聪明人的唯一标准,他不喜欢神秘的书,不喜欢晦涩的理论,不喜欢形而上的命题,他把懒散看成是一种策略,他阅读好看、易懂的书,在他看来,在那个够格的、半理性的人的肖像里,可以不会希腊文,可以有时放屁,可以一顿饭后就改变主意,可以对古代哲学家一无所知,只要在善良而平凡的生活里,“努力寻求智慧而从未远离愚蠢”,就足矣。

阿兰·德波顿:在哲学的慰藉中“无比欢欣”

“不论我们的生平多么微不足道,从自己身上得出的洞见还是胜过从所有的古书中得出的。”所以在蒙田的智慧世界里,他们不是智力的缺陷者,而是智慧的享受者,就像连卷心菜和莴苣都分不清的人,如何去思考死亡降临时的种种恐惧和不快,如何回答对待死亡的形而上态度?所以真正有缺陷的反而是那些把只是、学问看成是人生资本并为之追求和努力的传统候选人。在他们这些抱着理性的人看来,那些够格的、半理性的人存在着各种缺陷,包括性缺陷,包括文化的缺陷,包括智力的缺陷,但是在蒙田看来,对理性的错误自信就是产生白痴的源泉,也就是说,这种自信间接地也产生缺陷。性缺陷可以重新在做爱时学会倾诉,学会抽调起羞耻感,“自始至终努力使我们与自己的肉体和解。”也就是从世俗的囚牢里,将自己从肉体的缺陷中解救出来,开辟一条通向寝室的私密忧愁的道路,把完整的、赤裸裸的肖像再次呈现出来;在文化的缺陷中,不要把陌生的风俗当成是一种野蛮和怪异的东西,它也是一种符合当地习惯的存在,看不见这些存在的其实是另一种缺陷,“蒙田能够为自己身上那些在当地罕见的特点找到合法性——罗马性、希腊性,更接近墨西哥人和图比人而不是加斯科涅人的一些方面。”

“我是人,凡属于人的于我都非异类”那写在天花板木梁上的57条语录,引用自泰伦斯,对于蒙田来说,其实是重返人类的一种智慧之路,在“无以解忧,唯有读书”的生活中,蒙田建造了自己的智慧王国,他远离那些价值,远离那些标准,远离那些知识,在法国西南部的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头上,在华丽的城堡式巨宅里,与妻子弗朗索瓦丝、女儿莱奥诺以及仆从和牲畜,住在一起,这是一种隔绝,一种逃避,但实际上却是在“对缺陷的慰藉”中寻找遗落的智慧,寻找人生的意义。

缺陷不是产生悲观,而是重新寻找慰藉,不是学问面前的无知,而是重新定义智慧,“我爱智慧”不仅在蒙田那里,在更多的哲学家那里都抵达着世界的本质和真相,“我爱智慧”也是哲学的真正意义,“通过哲学求得智慧。”这也正是在各种世俗的“缺陷”中另外建立如蒙田那个城堡的世界,“人以群分,把这一小群人归在一起的共同爱好在于就人生最大的痛苦的根源向我们说一些宽慰而切合实际的话。”一小群人是苏格拉底,是伊壁鸠鲁,是塞内加,是蒙田,是叔本华,是尼采,他们面对的是与世不合的现状,是缺少钱财的困顿,是遭受摧折的经历,是伤心悲痛的人生,是苦难发疯的世界,而在阿兰·德波顿看来,他们都在这一种“我爱智慧”的慰藉中找到那些通向人生真谛的话语。
 
智慧从何而来,意义如何阐述?在阿兰·德波顿提供的这几个给人以慰藉的先哲身上,都有着被传统世界定义的“人生最大的痛苦”,苏格拉底一年到头穿着一件袍子,几乎总是打着赤脚,妻子桑娣帕以凶悍著称,他身材矮小,长着大胡子,脑袋秃顶,扁鼻子、大嘴、肿泡眼,被人称为螃蟹、猩猩或者怪物,而且他长长对于那些天经地义的常识置之不理,向诸神祈祷祭祀、以多蓄奴隶为荣,在苏格拉底看来都被鄙视,而对于他来说,比这些仪式和常识更让他感兴趣的是:一只跳蚤能跳相当于它身体几倍的高度?蚊子哼哼是从嘴里还是尾部发声?“按照苏格拉底的观点,对这种指责的回答是,在某些问题上——也许不一定是跳蚤问题——常识可能更值得深究。”对常识进行质疑和批判,使得他成为一个异类,阿里斯托芬在戏剧中丑化他,三名雅典公民对他提起诉讼,告他不敬城邦之神、传播异端宗教、腐蚀雅典青年。

而伊壁鸠鲁的遭遇也一样,他的助手梅特多鲁斯的兄弟蒂莫克拉特散布传言,称伊壁鸠鲁一天要呕吐两次,因为他吃得太多了;斯多葛派的狄奥提马做了一件刻薄的事:他发表了50封淫荡的信件,硬说是伊壁鸠鲁酒醉之后性欲狂乱时写的。塞内加在指出了尼禄的残暴:“当然,谁都知道尼禄残暴成性,他弑母杀兄之后,只剩下杀师了。”他失去了家庭、朋友、名誉,政治生涯也从此断送,并被流放到科西嘉是广袤的罗马帝国中最荒凉的部分,“我不允许命运之神对我作出判决。”最后在自杀不顺利、学习苏格拉底喝毒药没起作用之后,最后放进蒸汽浴室窒息而死。而从6岁时就深陷在绝望之中的叔本华,一生就在伤心悲痛中成为一个受难者,1821年,叔本华与一名19岁的歌手卡罗琳·梅东坠入情网,他们的关系断断续续维持了10年,但叔本华无意把这一关系正式化:“结婚意味着尽量做使对方讨厌之事。”但是他向往一夫多妻制,最后却变成了一种亵渎。而称大多数哲学家“卷心菜头脑”的尼采,把自己称为“命中注定,我是第一个像样的人”,他在一间可以眺望山景和松林的农舍里写作了7年,他在费克斯山谷中看见人类历史新的道路,他在酒神力量中痛斥基督教,最后在1889年的冬天彻底崩溃:“他拥抱了一匹马,随即被送回他的住处,他在那里打算刺杀德国皇帝,策划一场反对反犹主义者的战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酒神、耶稣、天主、拿破仑、意大利国王、佛、亚历山大大帝、恺撒、伏尔泰、亚历山大·赫尔岑和理查德·瓦格纳——视几点钟而定;然后他就给塞进了一辆火车,运到德国的一家疯人院,以后由他的母亲和妹妹照看,直到11年后去世,享年55岁。”

但是这他们的苦难、伤心、悲情和死亡中,却始终有一种力量,一种远离世俗的力量,一种反对权威的力量,一种打开智慧世界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们获得慰藉,让他们独行于世,甚至让他们不朽。“我的好朋友,你们是雅典人,属于因智慧和力量而著称于世的最伟大的城邦。可是你们岌岌于争名逐利,而不思考如何理解真理,如何改善自己的灵魂,不觉得惭愧吗?”苏格拉底在审判日这样解释真理和灵魂的意义。他拿着一杯毒酒却还在讲述着哲学,在雅克-路易·大卫1786年秋的画作上成为永恒,苏格拉底的意义就在于:“哲学家向我们指出一条路,可以摆脱两种强有力的错觉:应该永远听从舆论,或是决不听从舆论。”而把快乐看成“是幸福生活的起点和目标”的伊壁鸠鲁鄙视现实的快乐规则,鄙视不深入内心而凭直觉获得的快乐,“如果我把口腹之乐、性爱之欢、悦耳之娱、见窈窕倩影而柔情荡漾,一概摈弃,那我将无法设想善为何物。”对于他来说,喝水而不喝酒,一顿饭有面包、蔬菜和一把橄榄就满足了,也就是说,不处于现世的痛苦之中就是最大的快乐塞内加的挫折词典里有愤怒,有震惊,有不公正,有焦虑,有受嘲弄——从脚趾头绊了一下到死亡都能算,但是,在他看来,每一种挫折的核心都是因为主观愿望与严酷的现实之间产生的冲突,在我们的脖子上“从来是套着绳索的”现实存在中,我们要做的就是做好准备,理解挫折,并将其变成必然到来的遭遇而坦然面对。而叔本华在生命意志的理解中获得慰藉,“在他的生活和不幸的过程中,他着眼于人类整体的命运多于自己的命运,因而行为更像是个知者,而不是受难者。”同样是知者的尼采在费克斯山谷散步时看见了文明的曙光:“最野蛮的力量开辟了一条道路,主要是破坏性的;但是它的工作是必要的,为了以后更为优雅的文明能在此建造大厦。”

一杯毒药,一次放逐,一些疯狂,一种死亡,对于常识而言,厄运降临带来的是痛苦,但是在在分不清卷心菜和莴苣的智慧里,世界却以另外的方式被打开了,他们是受难者,也是享受者,他们在世俗和权威中遭受挫折,但是却寻找到了自我完成之路,即使“交媾之后立即听到魔鬼的笑声”,即使在达到完成的困难中甜蜜的抚慰是一种残酷,即使舍弃种种而几乎在禁欲之中,但是在哲学的慰藉中,在智慧的寻找中,真理、意义、理性和生命得到了最生动的诠释,就如尼采所说:“厄运和外界的阻力,某种仇恨、妒忌、怀疑、顽强抵制、强硬反对、吝啬、暴力,难道不都是有利的条件,无此则任何伟大,即使是美德,也难以成长起来?”

用挫折成就意义,用死亡理解智慧,人类的苦难并不止于此,人类的伟大也并非只有这些,“时钟的水从一钵滴满另一钵”,其实对于阿兰·德波顿这个活在现世的人来说,重要的是发现和继承,重要的是理解和慰藉,就是在这些前人的慰藉中找到人生的意义,“我愿从斯人游”——“我读书时总抱着非常个人的理由:为了帮我更好地生活而读书。”

存在与虚无

编号:B83·2150517·1171
作者:【法】让·保罗·萨特 著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2014年09月第1版 
定价:68.00元亚马逊34.30元
ISBN:9787108050984
页数:762页

“他人即地狱”是萨特流传深广的思想,个体有了自由,必须面对他人,我们两个人不能成为一个人,其根源就我们的意识多样性。而1943年《存在与虚无》一书的出版则宣告了作为哲学家的萨特的诞生,他开始运用自己独立的思想观点和哲学词语述说对世界的理解:人即自为的存在,具有超越的特性,他永远处在变化中,而且是在时间的流逝中实现的。正是由于它具有时间性,“自为的存在”是一种总是显示为“不是其所是和是其所不是” 面貌的存在,人是什么只是指他过去是什么,将来并未存在,现在是一个联系着过去和将来的否定,实际上是一个虚无。因此,人注定是自由的,自由是人的宿命,人必须自由地为自己做出一系列选择,正是在自由选择的过程中,人赋予对象以意义,但人必须对自己的所有选择承担全部责任。


《存在与虚无》:这场战争就是我的战争

人是自由的,因为他不是自我,而是自我在场,是其所是的存在不可能是自由的。自由,显然就是在人的内心中被存在的、强迫人的实在自我造就而不是去存在的虚无。
       ——《第四卷 拥有、作为和存在》

在场仅仅是存在物在场,它在我们曾经听说的书目里,它曾在老马的办公桌上,它曾是三联初版的图书,就在2010年的某个时间点被看见被记录甚至被拍摄,但是它在七年前甚至更久远地存在,并不是以显现的方式存在,或者说,它只是在一个相对的时间,相对的位置,相对的过去,相对的身体,相对的立足点,以及我和老马相遇的某种基本关系里出现——出现而不显现,甚至没有现象的观念,当然更没有带进存在的世界。

但是七年之后呢?让·保罗·萨特的著作显现了吗?2014年09月的新修订版表达了自身吗?762页的图书在场了吗?存在物之存在,是需要显现在现象里,是需要被显现为一种绝对的存在,当在一个自由拥有,自由阅读,自由进入自我时间里的一种存在开始作为的时候,是不是会看见虚无?是不是会显现乌有?是不是会进入自为?或者说会不会在其所是之外的行动中、在欠缺的否定性中真正获得自由?“自由,显然就是在人的内心中被存在的、强迫人的实在自我造就而不是去存在的虚无。”并不仅仅是从第一页翻阅到最后一页的作为,并不只是在自己支配中隐约看见在场,也不是以主动显现的方式去存在的虚无,而是在内心中洞察欠缺,在自我中看见责任,在存在中我思,超越七年,超越过去,超越存在,而在“一切就是将来”中走向本体论的存在。

七年,无非是时间的一种改变而已,而这样的时间是物理形态的时间,甚至是严格区分了过去和现在的时间,时间也变成了存在物,在被看见和被打开的最初意义上,存在物的存在其实并没有真正显现。但是存在物被显现为一种现象,并不是将存在纳入到了本体论范畴,而是要在“相对-绝对者”的观念里,让显露存在物的那些显象,既是内部的也是外表的,既是存在也是现象,也就是只有让两者成为同等,才是真正破解那些使哲学家陷入困境的二元论,成为其自身的绝对表达。

绝对的表达,萨特用了“系列的原则”破解这样的二元论,无论是显象还是本质,无论是对象还是存在,无论是潜能还是活动,在相对意义上,都设置了二元论的窠臼,甚至以一种内部和外表的方式割裂开来,而在“系列的原则”下,现象是什么,绝对是什么,也就是说,“它就是像它所是的那样的自身揭示”,现象就是本质,对象就是存在,潜能就是活动,而这样的原则并不是取消二元论,而是转化了一种新的二元论:有限和无限的二元论:有限的显现死为了在有限性中表明自身,但是它要求被超越的同时就已经走向了无限,从一个侧面走向另一个侧面,又从侧面之中走向侧面之外,它不是如康德所说的“返回存在”,而是“一种不再与任何存在对立的‘显现’”。

从有限走向无限的存在,是怎样一种本体论的存在?萨特认为,存在被揭示出来,并不是用对象构成本质,而是对象和本质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本质不在对象中,而是对象的意义,是把它揭示出来的那个显现系列的原则。”存在物是其本身,而不是它的存在,存在不是在场,不在场也揭示存在,所以这种本体论的存在就具有一种超现象性,它超越的是感知和被感知的形而上学设定,超越的是意识和事物之间的对立,所以,“一切有意识的存在都是作为存在着的意识存在的。”意识就是纯粹的显象,是一种绝对的存在,和事物保持着真实的关系。也只有在意识中,存在才成为被感知的存在,才能有一个感知者,也正是由于存在表现为意识,认识才具有了本体论的基础,一切现象也都是相对的。所以萨特的本体论证明的轨迹已经清晰,那就是现象的存在有超现象性,不是从反思开始的我思,而是从感知者反思前的存在开始,所以对象在意识中是它的不在场,而不是它的在场,应该由于它的虚无,而不是由于它的充实。

“意识是这样一种存在,只要这个存在暗指着一个异于其自身的存在,它在它的存在中关心的就是它自己的存在。”本体论证明的意义是使存在是一种自在的存在,意识超越存在物走向本体论,走向存在本身,它是非创造的,是自因的,是它自身,这种特性被萨特称为:存在的“自在如一性”,也就是说,存在是其所是,它脱离了时间性,所以现象的存在具有三个特点:存在存在,存在是自在的,存在是其所是。

存在是其自身,存在是其所是,存在就是存在。这是存在的本体论,但是这样一种存在却并没有在人的意义上完成命名,也就是说,它如何在形而上学的“考问”中存在?我们的考问其实针对的是“在世的人”这个整体,它可以化为两个问题,在世的综合是什么关系?如果使任何世界的关系成为可能,人和世界应该是什么?这关涉到关系论的复杂性问题:人的存在和自在的存在之间的关系;存在与非存在的关系;人的非存在与超越的非存在之间的关系。很明显,萨特引入了另一个概念:非存在,非存在是对存在的“否定”,是对存在的拒绝,而实际上非存在在本体论上也是存在的一种方式,那么这种否定和拒绝指向什么?举列来说,当走进咖啡馆去找皮埃尔的时候,“皮埃尔不在”的命题指向的是否定,但是这种否定却以虚无的方式显现出来,否定是虚无的起源还是虚无是否定的基础?因为萨特发现,“皮埃尔不在”这个否定状态是急于从寻找的过程中凸显出来,“力图要独立出来”,但是结果却并不是在虚无中上升到基质之上,相反,却“重新落入了这个基质的未分化状态”,甚至消融在基质中——虚无从基质中独立出来,却最终消融在虚无中,这是双重虚无化的结果,这便是非存在的存在方式:“一个存在(或一种存在方式)通过否定被提出来,然后被抛向虚无。”而当虚无纠缠着存在便表现为非存在。

那么,虚无来自何处?虚无假设了存在,其目的是否定它,所以虚无不是产生存在的原始虚空,借用苏格拉底的名言“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知其无知)”,否定的“什么都不”其实是存在的整体一部分,也就说说,存在先于虚无并且为虚无奠定了基础,“这意味着存在根本不需要通过虚无而被设想,人们能透彻地考察存在的概念,而从中找不到一点虚无的痕迹。”存在先于虚无,虚无又纠缠着存在,所以虚无的问题是:“只有在虚无中,存在才能够被超越;存在才组织成世界”。这样的虚无,就是人能够使自己独立出来的虚无,也就是一种自由的可能:“自由正是通过分泌出他自己的虚无而把他的过去放在越位位置上的人的存在。”

越位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虚无是一种否定和拒绝,人在存在中如何使自我否定成为可能?如果把否定转向自身,是不是就是自欺?萨特认为,自欺并不是一种说谎,而是对我自己“掩盖真情”,也就是在一种区别中,甚至在一种逃避中,来发现同一,来肯定整体,也就是说,自欺“是使我按‘不是我所是’的样式是我所是,或按‘是我所是’的样式不是我所是”,它的可能条件是:反思前的我思,在反思中,其所不是又不是其所是,以“乌有”的方式“逃避人们不能逃避的东西,为了逃避人们所是的东西”。

所以,在存在的非存在现象里,“否定把我们推到自由,自由把我们推向自欺,而自欺则把我们推向作为可能性条件的意识的存在。”而这种自欺的自由就是进入到“反思前的我思范围”中来。我思故我在,当笛卡尔做出这样一个经典判断的时候,那个“我”其实像上帝一样,是“一个不是其固有基础的存在”,也就是说像上帝存在一样,具有偶然性,偶然性的存在被萨特命名为“自在的存在”:是它所是的存在,它不能“有”可能,在它之中没有自欺,也就没有自由。所以在自在的存在之外,要想达到自由,就必须有另一种存在,那就是自为的存在:“自为的存在规律作为意识的本体论基础,就是在对自我在场的形式下成为自身。”

存在被抛入虚无,虚无的否定性是一个彼在的概念,也就是存在的一个洞空,“是自在向着自为由之被确立的自我的堕落。”而这种堕落也是消解的过程中“恢复自身”,所以说,自为的意义是是使自在的偶然性变成事实的必然性:“自为所以是必然的,因为它是由自己奠定的。”而这种奠定的方式就是“人为性”,所以很明确,从自在到自为,从偶然性到必然性,萨特所要建立的“人为性”,其意义就是超越笛卡尔我思的“瞬间的整体”,在自为和自在中找到自我存在的必然“欠缺”:“自为为了成为自我而欠缺的东西。”

欠缺在何处?在时间性里,在超越性里,瞬间的整体就是一种狭隘的“在场”,连过去也仅仅是“我作为被超越物所是的自在”,所以在自为的存在中,时间性的意义就在于未来:“只有一种存在,可能拥有一个未来,那就是要成为其存在的存在,而不是仅仅是存在的存在。”所以抛却静态的时间维度,在超时间性的意义上,“将来就是我,因为我期待着我,就如同期待一个对超乎存在之外的某一存在的在场那样。”这是自为存在在时间性意义上的命名,同时,在超越自身意义上,萨特所建立的存在模式是:为他。“既然我总在我所是的东西之外,是向我本身的将来,我面对其在场的这个就向我显现为我向着我本身所超越的某物。”

不管是我思故我在,还是超越时间的“我思,故我曾在”,我为我,实际上是一种唯我论,我遮蔽了一切,甚至虚无的否定,甚至欠缺的存在,我说是在某种程度上会导致我所不是的尴尬和危险,所以“为他”并不是自为之外的补充,而是自为“人为性”的一种超越。他不是我之外的他者,不是不在场的他者,不是直观的经验对象,而是“注视着我就足以使我是我所是”的主体,他的存在就是破除“唯我论”的障碍:“我通过我的经验经常追求的,是他人的感觉,他人的观念,他人的意愿,他人的个性。”而这种我和他的关系其实是一体的,它呈现的方式是:被别人看见和看见别人。这两种方式也是一体的,而其目的,在萨特看来,是“我不再是处境的主人”:“这样,我的为他的存在,即我的“对象的我”,就不是一个与我相割裂的并困在一个异在的意识中的形象:而是一个完全实在的存在,是作为我的面对他人的自我性和他人面对我的自我性的条件的我的存在。”

从身体的揭示,到爱、语言、受虐色情狂等态度而衍生的注视、占有、自由,从冷漠、情欲、憎恨、性虐待狂等态度,变成矛盾、斗争,无论是那一方面,只要是“他者”为我们提供了“为他”的人为性,提供了自为与自在的关系,提供了行动的永恒可能性,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显示自为的本质特性。所以在他人的在场而达到自为的我思,我在,萨特终于把真正的自由赋予一个永恒意义的主体,那就是“拥有、作为和存在”。在他看来,拥有、作为和存在都是人的实在的基本范畴,而它们都趋向于达到一种真正的自由,“自由才是所有本质的基础,因为人是在超越了世界走向他固有的可能性时揭示出世界内部的本质的。”所以自由的自我不是人的自我,而是自我在场,是在其所是的存在中也有其所不是和不是其所是的存在。

但是自由并非是一种简单的去存在的虚无,它总是被某种处境所制约,在给定物面前被照亮,这其中包括我的位置、我的身体、我的过去,我的立足点和我与他人的基本关系,而自由意味着这逃避这一切,这种逃避的动力就是自由的人为性,所以自由是自我造就,就是承担责任,就是把世界的重量担在肩上,“这场战争就是我的战争”,正如若尔·罗曼所说,“在战争中,没有无辜的牺牲者”。而牺牲的意义就是“从我在存在中涌现时起,我就把世界的重量放在我一个人身上,而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够减轻这重量”。

我的战争是自由的战争,是存在的战争,是虚无的战争,从存在和对象,本质和存在,潜能和活动的二元论,到有限和无限的二元论,其实萨特的努力是从形而上学的我思变成了伦理学的自为:“自为永远是悬而未决的,因为它的存在是一种永恒的延期。”所以在自由意义上,萨特所寻找的是一种“道德的前景”:“一种面对处境中的人的实在而负有责任的伦理学将是什么。”在这个伦理学意义上,萨特提出了关于自由的问题:“只是由于自由被当作就其本身而言的自由,它就能中止价值的统治吗?”“自由由于把本身当作目的,它逃避了一切处境吗?”“它越是作为有条件的自由把自己投入焦虑中、越是作为世界赖以存在的存在者收回它的责任,它就越是明确地、个别地处在处境中吗?”

存在在意识中被显现,非存在把存在抛向虚无,不管是自在的存在,还是自为的存在,自我在场的意义就是去除偶然性达到必然性,而自由的必然性需要一种人为性的“自欺”和欠缺吗?当给定物被照亮的时候,是不是就完成了去存在的虚无?当人在他者的注视下让自身在场的时候,是不是又重新跌入到形而上学的二元论中?所以自为的延期,自由的悬置,对于萨特来说,似乎保留了另一个空位:“所有这些问题,都把我们推到纯粹的而非复合的反思,这些问题只可能在道德的基础上找到答案。”而道德的前景上,他或者已经想好了人为性的自为命题:“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中国中古思想史长编

编号:B61·2150517·1170
作者:胡适 著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2013年03月第1版 
定价:36.00元亚马逊18.20元
ISBN:9787540762377
页数:395页

《中国中古思想史长编》对中国中古思想史进行研究讨论,集中辑录了胡适关于中国中古思想史的研究与讨论,对中古时期中国思想的发展和演进作了较为精密的论述,尤其列举了大量的史料来详细论证当时的宗教气氛和思想的宗教化倾向,为今天的中古思想史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在20世纪中国学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其所创的体例,也成为20世纪学术史的一种范例。《中国中古思想史长编》分为《齐学》、《杂家》、《秦汉之间的思想状态》、《道家》、《淮南王书》、《统一帝国的宗教》、《儒家的有为主义》七章以及十二讲的《附录·思想小史》。


《中国中古思想史长编》:更化则可善治 

他们的积极有为的精神,不但建立了汉帝国的一代规模,还影响了中国两千年的政治思想与制度,他们的牺牲是值得我们的同情的。
       ——《第七章  儒家的有为主义》

经历了春秋战国的混乱和纷争,经历了思想的百家争鸣,在秦统一、汉壮大的帝国时代,是不是意味着各种思想有了“有为”的政治和社会基础?在折衷和混合中大趋势下谁能为治国之略指出一条道路?是秦始皇的拜物国教,还是汉武帝的“尊天事鬼”?但实际上,统一意味着政治走向专制,意味着思想走向迷信,“古代遗留下的一点点自由思想,批评精神,怀疑态度,都抵不住这伟大而威风的帝国宗教。”

胡适大约是渴望看见思想的自由和独立,只有独立才能有批评精神,只有自由才能有怀疑态度,但是在迷忌的空气里,在帝权的统治下,统一帝国时代所造就的是一个“伟大而威风的宗教帝国”,这在胡适看来是历史的倒退,而独尊儒术的汉代看起来是实现了思想的一同,也为儒家的有为主义创造了条件,但实际上儒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积极精神却在一个本身就无谓的时代中,成为另一种悲剧。贾谊批判“天下已安已治矣”而提出“不为(则)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晁错提出“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的经济政策,以及董仲舒提出“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的“更化观”都是儒家有为主义的代表,包括叔孙通的定仪法、贾谊和晁错的减削诸侯、晁错的积贮政策、贾谊的兴学计划,都是关于国家治理的根本大计。但是,在一统的封闭世界里,他们的主张却成为祸及自身的悲剧来源,“贾生的有为主义得罪了当时的权臣贵人,终于迁谪滴死。晁错的有为主义终于害他自己朝衣斩于东市。董仲舒的有为主义也使他下狱,定死罪,幸而不死,也落得废弃终身。”在胡适看来,他们敢于突破禁忌,敢于创新实践,虽然功罪和是非还有讨论的余地,但他们都有着积极有为的精神,有着不肯苟安的态度,是一种寻求办法的努力,但是,他们却在那个无为的时代,成为“有为论的牺牲者”。

其实,胡适是从“儒家的有为主义”定下了中国中古思想史的基调,“他们的积极有为的精神,不但建立了汉帝国的一代规模,还影响了中国两千年的政治思想与制度,他们的牺牲是值得我们的同情的。”其实不仅是影响了一种封建时代的思想与政治,也是对于前秦百家争鸣的自由思想的一种继承。胡适将前六世纪到前三世纪的历史分成两个时期,前一个时期以老子、孔子和墨子为代表,他们是思想的左派、中派而微倾向左派和右派,而后期虽然渐渐倾向于混合,但是也有着极其明显的创造精神,不仅是思想的创新,也是个性张力的体现,甚至称道尧舜,称述先王,也是一种创造,就如韩非所说:“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在胡适看来,“孔氏有孔氏的尧舜,墨者有墨者的尧舜”,但其实都是创作的。但是这种崇尚创造的时代在前世纪之后,却越来越趋向于混合,越来越走向迷信,也越来越无为。

本来,随着秦国的强大,随着游说者的纵横,思想开始出现大调和,而在这种大调和里,各国变法哲学和变法实践的兴起,法的观念开始从模范意义演变为“齐一人民”的法度,使得古代思想慢慢走向折衷和混合,但是在这种混合中,由阴阳家而演变的“齐学”却扮演了一种宗教迷信的色彩。何为齐学?胡适从地理意义、学术思想上对齐学的发展理出了一个框架,“齐谐者,志怪者也。”这是《庄子》对于齐人的一种描述,孟子也指出“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也就是从齐民族的怪诞之语到经过齐鲁儒生和燕齐方士的改变和宣传,最后变成了以驺衍为集大成者的齐学,而他最主要的思想是“五德终始论”。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木胜土,土胜水,这是关于自然的“五德相胜”学说,驺衍用自己的想象力,组合成一个从自然到宇宙,再到历史,再到人生的大系统,“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推而大之,至于无垠。”而以此开始的阴阳家,在将五德阴阳系统化的同时,也使之变成一种宗教迷信,不仅对于自然的变化太过于机械,而且在政治学说上往往陷入到一种神秘论,“用阴阳消息与五德转移为根据,教人依着‘四时之大顺’施政。他们主张‘治各有宜’,本是一种变法哲学;不幸他们入了迷,发了狂,把四时十二月的政制教令都规定作刻板文章,造出种种禁忌,便成了‘使人拘而多畏’、‘舍人事而任鬼’的中古宗教了。”甚至要托古而衍化出一个全知全能的“通天教主”黄帝,在胡适看来,这无非使得“黄老之学也便成了一个无所不包的绝大‘垃圾马车’。”

胡适:无为时代是绕不过的局限

齐学之外,还有杂家和道家,胡适的看法是,杂家是道家的前身,道家只不过是杂家的新名词。对于道家的思想来说,其中心就是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的天道自然观念,也就是司马谈所谓“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的道。《吕氏春秋》可以作为韩以前的道家代表作,在这本书里,胡适认为其论述的是三大类的事:贵生之道,安宁之道,听言之道。它提倡的是一种很健全的个人主义,叫做“贵生”主义,什么是贵生?就是把人生看作是行为的标准,看作是道德的原则,它要求人们不要苟且偷生,要注重自我,而这种自我主义而演变的自然主义,从人生意义变成了一种政治思想,那就是要建立一种爱利主义的政治哲学:“始生之者,天也。养成之者,人也。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之天子。”所以,政府的作用就在于利群:“利之出于群也,君道立也。故君道立则利出于群,而人备可完矣。”贵生而利群,从个人主义走向政治治理,是一种君主政治,所以要建立责任内阁制,要建立直言极谏的制度,但实际上,《吕氏春秋》的民主政治是一种“徐君立宪”,也就是说,他的前提是君主不会做错事,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吕氏春秋》并没有真正走向有为。

而秦汉的道家,则完全走向一种清静无为的状态,在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在汉武帝大求仙丹之中,70年的历史完全变成了一种清静无为的思想史,而在这其中,却有淮南王刘安的《淮南王书》,正是这部著作,才使得“无为而无不为”上升到一种实践,变成一种新的信号。“道家集古代思想的大成,而《淮南王书》又集道家的大成。”本来道家是杂家,杂家是兼收并蓄,是应该有思想的融合、聚合和混合,而“鸡犬得道”的淮南王刘安也在淮南之地聚拢了各种方术之士,渐渐将悬想和假设的“道”回归到作为一种道术的“道”。虽然在开篇中,有着对于道的武断:“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原流泉淳,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但是以道为远离,应用到了宇宙自然和人生、政治上来,“万物固以自然,圣人又何事焉?”这个疑问为《淮南书》的政治思想奠定了一个基调,那就是处处号称“无为”,却在无为中建立有为论,“法生于义,义生于众适,众适合于人心。此治之要也。”这是法治和利民思想,“是故不法其已成之法,而法其所以为法。所为法者,与化推移者也。”这是关于变法的哲学,它提出了虚君的法治,提出了利用众智众力,也提出了变法要不拘故常。所以实际上,《淮南王书》是一部出世的哲学著作,“《淮南王书》的‘贵身’却是教人排除‘嗜欲好憎’,教人‘无所喜而无所怒,无所乐而无所苦’,‘能至于无乐者,则无不乐’。这才是‘自得’。”自得往往超越自然的神力,甚至能役使鬼神,而这种超自然的哲学思想直接发展成为东汉王充的思想,那就是在提倡道家的自然观中,也建立了一种唯物的自然宇宙论,冲破迷信思想而倡导科学实证,是王充的巨大贡献。

“夫天道自然也,无为。如谴告人,是有为,非自然也。”但是在淮南王的时代,在道家的杂糅中,自然主义的宇宙观还是没能充分展现出来,“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道家最后也还是变成了一部“垃圾马车”,甚至被阴阳灾异符瑞感应的迷信思想所埋没。所以在秦汉之间,《吕氏春秋》和《淮南王书》只是思想自由和独立的一点火光,并无建立一个体系,也无法对当时的政治产生足够的影响。秦朝统一中国,结束了四百年的混乱,以郡县制、赋税制度、科举制等制度建立了两千年统一帝国的基础,但思想的“一尊”却也使之走向了专制。但是在胡适看来,真正可怕的不是政治的专制,不是焚书坑儒和罢黜百家,而是用一种“崇古”的思想实行专制,压制了思想的自由和批判精神。
 
“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这是一种毒害,一方面捏造尧舜先王故事,看起来是尊古,实际上是作伪,这不仅造成了闭户造车、懒惰诈伪的思想习惯,而且,“不善今之所以为治,而语已治之功”,也容易养成迷古守旧的心理,而最后用“不审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传,誉先王之成功”作为准则,则是一种历史的倒退。所以在这一意义上,秦朝历史的焚书政策,在胡适看来,就是一种对于“以古非今”、“不师今而学古”、“道古以害今”的反对,具有积极的意义,而陆贾的”虚无寂寞,通动无量,故制事因短,而动益长。以圆制规,以矩立方“看起来是主张无为而治,实际上是一种积极进取的行为。

但是,在秦汉统一帝国的现实中,那种迷信宗教终究代替了这种有为论,秦始皇的封禅、拜物都是对于物的崇敬,其实是幼稚的迷信,而在汉朝前期,“无赖皇帝”刘邦恢复故秦的宗教,就是一种得天下的无赖手段,包括后来的太一、“巫蛊”、方术、求仙等,都变成统一帝国的迷信宗教,这是一个黑暗迷忌的世界,这是一种猜疑恐怖的空气,胡适说:“卖缯屠狗的人成了帝国统治者,看相术士的女儿,歌伎舞女,也做了皇后、皇太后。他他们的迷忌都可以成为国家的祠祀。而在统一专制的帝国之下,人民无所逃死,思想也很难自由独立。”

在这种迷信的大帝国里,有为思想变成一种追求自由、独立、批评和怀疑的思想,而在胡适看来,唯一能承担这个任务的便是儒家,“不肯枉己而直人,不肯枉尺而直寻的精神,是古儒者留给后世的一种贵重遗风。”所以贾谊否定君臣、上下、父子、六亲的纪纲并非是“天之所为”,而应成为“人之所设”,董仲舒提出的对策是“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晁错提出的“贵五谷而贱金玉”,都是一种有为,都是一种积极的态度,而当时文帝令博士诸生做的《王制》则提出了一个理想的帝国计划,其中包括建立等级分明的社会、世子世国的统一国家、量入以为出的财政预算制度、学校取士任官的教育选举制度、平恕的司法制度、均田制度等。当然,在当时尊黄老之学的帝国,在无为的时代,这些儒生自然成为了牺牲者,真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在两次统一思想之后才变成最后的制度,而此时,提出这个建议的董仲舒早已经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这是董仲舒提出的观点,这也是儒家有为主义的代表,但是如何更化,如何善治也变成了交给历史的一个问题,而在《儒家有为主义》之后,胡适似乎也遇到了悬而未决的难题,走到了有为却无为的状态中。在《中国中古思想小史》中,胡适当时设想了这本著作的框架,那就是研究从秦始皇到宋真宗共约计一千二百年的“中国中古时代”,他认为,在这一千两百年间有着文化的不断演变,古代文化都先经过这一千多年的“中古化”,然后传到近世,所以,‘不懂得’中古化‘的历程与方向,我们决不能了解近世七八百年的中国文化,也决不能了解汉以前的文化。”他指出这一段历史的特别色彩包括统一国家的造成、新民族的侵入与同化、宗教化的普遍。而先以“长编”的面目出现,就是做好写通史的准备:“‘长编’的意思就是放开手去整理原料,放开手去试写专题研究,不受字数的限制,不问篇幅的长短。一切删削、剪裁,都留待将来再说。”

但是这种“留待将来再说”的“长编”体例却终于在时代的变化面前成为一个至今悬而未决的问题,《中国中古思想史长编》停滞在《儒家的有为主义》上,甚至前一章的“统一帝国的宗教”里,还有汉家建立的儒教乃是墨教的化身、关于汉朝儒教的经典、近代学者创为“今文”与“古文”之说等未叙述的内容,而根据1932年出版的《中国中古哲学小史》的线索,原计划也要写十四章,却只列出了第十二讲“禅学的最后期”的框架,而之后的所有内容都变成了未知。

造成这一著作停滞的原因,胡适在《<淮南王书>手稿影印本序》中就谈及过遗憾:“(民国)十年,担任北大的文学院院长,兼中国文学系的主任。这几件事已够我忙了。我回北平的第十个月,就发生了‘九·一八’的沈阳大事件。在十一年春天,几个朋友发起《独立评论》周刊,我是一个主编的人。从此以后,我更忙了。我的《中古思想史长编》可就无法继续写下去了。民国十九年我计划的几个专题研究,如《董仲舒》没有完成,如《王充》,如《郑玄》就都没有写了。”因为时局的变化,因为生活的变迁,这种遗憾便也成了永远,而这种时代的“无为”造成的遗憾或者也是胡适在《中国中古思想史长编》里看见的宿命。

荀子

编号:B22·2150515·1169
作者:[战国]荀况 著
出版:中华书局
版本:2011年03月第1版 
定价:36.00元亚马逊18.20元
ISBN:9787101077483
页数:511页

“制天命而用之”的人定胜天思想,“节用裕民,而善臧其余”的强本节用主张,“用兵攻战之本在乎壹民”的民本观点,作为战国末年著名唯物主义思想家荀况的著作,《荀子》的思想偏向经验以及人事方面,是从社会脉络方面出发,重视社会秩序,反对神秘主义的思想,重视人为的努力。孔子中心思想为“仁”,孟子中心思想为“义”,荀子继二人后提出“礼”,重视社会上人们行为的规范。而在《荀子》中,荀子一反“性善”说,认为人与生俱来就想满足欲望,若欲望得不到满足便会发生争执,因此主张人性生来是“恶”的,“其善者伪也”,须要“师化之法,礼义之道”,通过“注错习俗”、“化性起伪”对人的影响,才可以为善。荀子强调后天的学习。本书为“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之一种。


《荀子》:制天命而用之 

天地者,生之始也;礼义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礼义之始也。为之,贯之,积重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
       ——《王制》

人之上是天,人道之上则是天道,何为天?何为天道?天地,是人生命的开端,所以,在天地之下的人就应该以一种顺应的方式和天地之道相匹配,“生之始”的天是一种先天,而可以以君子的行为治理的则是后天,在先天和后天之间,则是人,人并非都可以“理天地”,只有讲礼义并付诸行动的才是君子,才可以成为“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的代表。所以对于荀子来说,天并非只是唯物主义自然观的一种体现,在天理而为“天道”的转换过程中,重要的是为人理设计一种背景,提供一种参照,制定一种标准,而只有这样,才能,“制天命而用之”,才能“天下为一”,才能达到和谐的“大本”:“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始则终,终则始,与天地同理,与万世同久,夫是之谓大本。”

所以荀子必须将天人合一的“天命论”变成“制天命而用之”的“天理论”,在《天论》中他开宗明义地指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这是先天论,也就是天的运行是有规律的,这个“常”便是“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便是“应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也就是天之存在是有客观性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就否定了天人合一的天命论,把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和人类社会发展区分开来,而这就是荀子提出的革命性的“天人相分”的观点:“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也就是说,天地,人伦,都有其自身的规律,天有天职、天情、天官、天君、天养、天政,而人也有自身存在和变化的规律。但是“天人相分”并不是割裂天和人之间的关系,荀子提出“天行有常”的观点,其意义就是作为一种治理的背景,而指导并运用到人道的治理上来。这就是“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人道是和天地相匹配的,天行有常,那么关于人的治理也必定有一个和天行相符合、相匹配的规律,而把握其规律的作用就是:“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

所以从天道开始,就是要把握人的规律,荀子抛弃孟子所提出的“性善论”,针锋相对地提出了“性恶论”,他认为,“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人的本性就是“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休”的自然属性,也就是人也有其“先天性”,这种先天性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天行有常”的一种人化,人的出生都是一样的,不论是普通人,还是禹桀,都有这样的一种普遍人性,“人之情,食欲有刍豢,衣欲有文绣,行欲有舆马,又欲夫馀财蓄积之富也,然而穷年累世不知不足,是人之情也。”而提出这样的人情论,其欲达到的目的就是指出人性本恶,因为有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必然好利,必然恶害,在《性恶》中,荀子认为:“夫好利而欲得者,此人之情性也。”所以好利之心就是性恶,“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在性恶的本性中,所谓的善其实就是一种后天的积累。所以指出性恶论,和指出“天行有常”一样,是为了在此基础上提出一种治理的观念打好基础,由恶而为善,就需要改变,而这种改变是一种累积,“可以为尧、禹,可以为桀、跖,可以为工匠,可以为农贾,在势注错习俗之所积耳,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可以是一种学习,“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可以是一种修养,“尧、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变故,成乎修修之为,待尽而后备者也。”

人定胜天,人也能胜恶,如何胜恶,荀子提出了学习的方法论,“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所以荀子在开篇《劝学》就提出了学习的方法,学习是提升自己的方法,“故不登高,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学习是区分君子和小人的途径,“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学习需要“近其人”,学习的需要“结于一也”的专心——“学也者,固学一之也。……全之尽之,然后学者也。”而学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那就是成为一个君子,成为一个圣人,而君子和圣人所要具有的良好品行便是礼义。

荀子:有为主义的无奈“天命”

礼义是消除性恶的方法,礼义是建立和谐秩序的关键,礼义是治理国家的需要,“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这是礼的起源论,也就是在根本上去除见利的私心,去除争斗的根源,去除有求的欲望,它是一种规则,“故绳者,直之至;衡者,平之至;规矩者,方圆之至;礼者,人道之极也。”礼义就像绳子、衡器和方圆一样,建立的是一种秩序,在这种秩序中,才能避免性恶产生的坏处:“宜于时通,利以处穷,礼信是也。凡用血气、志意、知虑,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提侵;食饮、衣服、居处、动静,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生疾;容貌、态度、进退、趋行,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故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所以对人而言,礼义之上的三种品性是“老老而壮者归焉,不穷穷而通者积焉,行乎冥冥而施乎无报,而贤不肖一焉”。要爱护老人、不使穷困的人走投无路,偷偷做好事不求回报,这便是善,便可以人隆:“先王之道,仁之隆也,比中而行之。曷谓中?曰:礼义是也。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

礼是“人道之极”,礼是正身之法,荀子在方法论是指出了达到礼的步骤,“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从书中来,这是对于经典的学习;“无礼,何以正身?无师,吾安知礼之为是也?礼然而然,则是情安礼也;师云而云,则是知若师也。情安礼,知若师,则是圣人也。”礼从老师中来,这是对于人的学习。而在这学习过程之后,一个后天塑造的人,便成为君子,便成为成人:“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货其全也。”

在礼义的学习、贯彻和执行中,人会成为君子,会成为圣人,君子是“行不贵苟难,说不贵苟察,名不贵苟传,唯其当之为贵”的谨慎之人,君子是“能则宽容易直以开道人,不能则恭敬缚绌以畏事人”的宽容之人,君子是“易知而难狎,易惧而难胁,畏患而不避义死,欲利不为所非,交亲而不比,言辩而不辞”的坦荡之人,君子是“贤而能容罢,知而能容愚,博而能容浅,粹而能容杂,夫是之谓兼术”的兼容之人,所以,“故君子无爵而贵,无禄而富,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穷处而荣,独居而乐,岂不至尊、至富、至重、至严之情举积此哉!”除了君子自身的节操之外,君子还是一个可以“理天地”的人,而这样的君子就是一个大儒,人之区分为俗人,俗儒、雅儒、大儒:“故人主用俗人则万乘之国亡,用俗儒则万乘之国存,用雅儒则千乘之国安,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举错而定,一朝而伯。”大儒的标准是“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统类”,而大儒的意义就是“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如此,则是达到了礼义的目标。但是大儒只是“法先王”而已,而要真正成为“其上者”,那就要成为一个圣人:“井井兮其有理也,严严兮其能敬己也,分分兮其有终始也,厌厌兮其能长久也,乐乐兮其执道不殆也,照照兮其用知之明也,修修兮其用统类之行也,绥绥兮其有文章也,熙熙兮其乐人之臧也,隐隐兮其恐人之不当也。如是,则可谓圣人矣。”圣人是“人之所积”,他的使命便在于用自己的言行影响别人,用自己的礼义治理国家,也使礼义真正起到作用。

这就是涉及到政治治理的观念,“天下之行术,以事君则必通,以为仁则必圣,立隆而勿贰也。”那么什么是为政?在荀子看来,为政就是“贤能不待次而举,罢不能不待须而废,元恶不待教而诛,中庸民不待政而化”,也就是说,贤能的人不必按照等级次序进行提拔,软弱无能的人可立即罢免,罪魁祸首不需要教育就可以杀掉,普通百姓不需行政力量就可以教化。荀子是极其强调等级的人,在他看来,人伦的君臣和父子、兄弟、夫妇一样,“始则终,终则始”,是和“天地同理”,也是“与万世同久”的存在,这是等级,这是名分,但是如何在这样的秩序中建立一种和谐治理的制度,那就是又回到礼义的重要性上,“制礼义以分之”就是先王制定的规则,它的目的是“使有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宜,然后使悫禄多少厚薄之称,是夫群居和一之道也。”也就是说,抑制欲望的办法,就是以等级的方式各司其职。而在为仁、立隆的情况下,这种先天的等级也是可以转换的,“虽王公士大夫之子孙,不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庶人。虽庶人之子孙也,积文学,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土大夫。”只要有礼义,不论是王公之孙,还是庶人之孙,也都可以突破等级界限。

这当然是一种治理的方法,而荀子不论是等级制还是为政论,都必须建立在礼义之上,所以礼义是治理的根本大法,不论是王者之人,还是王者之制,不论是王者之论,还是王者之等赋,都贯穿着礼义,而在礼义的前提下,各种治理方法都能起到积极的作用,对于国家,“故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人君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亡。”对于战争,“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若雨之降,莫不说喜。”对于富国,“故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上以饰贤良,下以养百姓而安乐之。”

而实际上,这样的治理看起来更具有理想主义,其实,并不是人人都会成为君子,成为大儒,不是人人都会成为圣人,所以在理想主义之外,则是一种现实主义的境况,那就是君子之外的小人,礼义之外的破坏。“君子大心则天而道,小心则畏义节。”“故君子道其常而小人道其怪。”“是以小人辩言险而君子辩言仁也。”一方面,荀子希望通过这种礼义的累积和感化使小人而成为君子,另一方面他则在礼义之外建立了一种法制思想,也就是说,“听政之大分:以善至者待之以礼,以不善至者待之以刑。”礼是主导,法则是补充,为什么要用法?“故平者,职之衡也;中和者,听之绳也。其有法者以法行,无法者以类举,听之尽也;偏党而无经,听之辟也。”也就是说,“善择之者制人,不善择之者人制之。”所以,荀况提出了“重法爱民”、“赏罚严明”的政治纲领。他认为,统治阶级治理国家和统治人民,一定要有一套严密的政治法令和赏罚措施。对人民,在没有给它利益之前就从它身上谋取利益,不如先给人民利益然后再从人民中索取利益更有利;不爱护它就重用它,不如先爱护它然后再重用它更为有效。荀况认为,只有赏罚严明,才能治理好国家。他说:“赏行罚威,则贤者可得而进也,不肖者可得而退也,能者可得而官也。”“王者之论,无德不贵,无能不官,无功不赏,无罪不罚。朝无幸位。民无幸生。”这样国家的政治才能清明,人民才能安居乐业。而对于实施法的主体,他也必须回到礼义之路上,“故法不能独立,类不能自行,得其人则存,失其人则亡。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法治要靠人的作用,所以在君子、大儒、圣人的治理之下,国家才能昌盛,“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从天道到人道,从君子到小人,从礼义到法治,荀子建立一整套的认识论、方法论和目的论,先天有常,到后天礼制,先天好利,到后天养人,先天有争,到后天国富,都有着非常明显的转换和变化的思想,“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所谓改变,就是朝着”理天地“之路而行,而这样的”理天地“在荀子看来,就是世界本来的发展规律,就是“制天命而用之”的实践。但是这极具理想主义的观点还是未能在自己身上得到体现,“孙卿迫于乱世,遒于严刑,上无贤主,下遇暴秦,礼义不行,教化不成,仁者绌约,天下冥冥,行全刺之,诸侯大倾。当是时也,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故君上蔽而无睹,贤人距而不受。”这是《尧问》中的叙述,是门人对荀子的高度评价,对他的遭遇给予了同情,对他的才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这一个“宜为帝王”的思想家却只能“怀将圣之心,蒙佯狂之色,视天下以愚”,是因为“孙卿不遇时也”,而“不遇时”的现实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无法以一己之力理天地,无法治人,无法正理,而这或许也是另一种无法超越的“天命论”。

后现代主义的幻象

编号:B84·2150322·1156
作者:【英】特里·伊格尔顿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4年01月第1版
定价:22.00元亚马逊19.40元
ISBN:9787100097932
页数:164页

特里·伊格尔顿是当代西方文论界继威廉斯之后英国最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文化批评家和文学理论家,作为当代下方马克思主义的三巨头之一,伊格尔顿在《后现代主义的幻象》中,认为后现代主义是无法挑战现存资本主义的情况下左派激进冲动的一种替代性选择。后现代思想怀疑价值判断、认识论基础、总体政治眼光和历史的宏大叙事,是怀疑的、微观政治学的、相对主义的和多元论的。特里·伊格尔顿把后现代主义视为资本主义新的历史时期内的一种文化风格,是一个充满内在矛盾的幻象。本书在对后现代主义进行批判的同时,也充分注意到它的力量与意义,对西方流行的后现代思潮提供了一种清新的分析与视角。本书为商务印书馆“现代性研究译丛”之一。


《后现代主义的幻象》:合理的是不现实的 

现代性的哪一个部分已经被后现代主义留在了身后呢?它的一切?人的平等的概念以及历史进步的观念?妇女的解放以及工人阶级的解放?对个人自由和良心的信仰以及对理性权威的信仰?
       ——《第二章  犹豫》

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仅仅是在一个词语的书写上,把现代主义留下了身后,但是在有着某种延续性的标注之外,后现代主义的“后”毕竟是一个意义含混的词,后是一种继续和发展,还是一种破坏和否定?后是前的对立,还是反的同义?而当后现代主义从历史时期的简单标注而变成一种文化,一种理论,一种普遍敏感性之后,它并不是仅仅是对于现代性的反对,它是游戏的,自我戏仿的,混合的,兼收并蓄的和反讽的,它是流行的,商业的,民主和和大众消费的,它是怀疑的,开放的,相对主义的,多元论的,它站在精英文化、真理、理性、统一性和客观性等经典概念的后面,它不喜欢纯粹的、自律的、协调的、整体的、单一的世界,实际上说,这种对于偶然的、多样的、异变的、不确定的世界的看法,并不仅仅是把现代主义留在了身后,还把启蒙主义、人本主义、历史主义、社会主义统统变成了前进的障碍,所以种种的进步、解放、信仰并不是放在身后,而是成为嘲讽和反对的目标,成为再也无法恢复的秩序。

这是合理的,历史的合理,文化的合理,理论的合理,但是在特里·伊格尔顿这位马克思主义者看来,这种合理却有着太多的谬误,有着太多的矛盾,一切的嘲讽和反对在某种程度上是陷入了一种幻象,一种存在合理性的幻象,“请黑格尔原谅,似乎目前现实的东西是不合理的,而合理的东西是不现实的。”所以对于特里·伊格尔顿来说,重要的不是对已经存在的后代主义“陈腐的公式”进行解读,而是要在作为整体的后现代主义中寻找文化和背景意义上的线索,从而对那个含混的“后”做出自己的判断。

而特里·伊格尔顿的这种整体性思考的起点依旧设置在现代主义这一理论和实践上,这或者是从历史时期的延续性作为突破口的有效方法。现代主义产生在资本主义发展的特殊时期,它在本质上是一种精英文化,是危机中的自救,它的某种明显特征是先锋。但是当资本主义进入了一个更特殊的时期,当现实“在坚持强调权力的桀骜不驯、我的脆弱、资本的吞噬力量、欲望的贪得无厌性、形而上的不可避免、法律的不可逃避性、政治行动难以确定的后果以及人对自己最隐密的各种希望的完全轻信的”的时候,人们需要的是一种和现有制度不同,与现有的文化概念不同的乌托邦,这种乌托邦在特里·伊格尔顿看来,不是一种解构,而是一种“战略性的侦察或是短暂的颠覆”,是一次“对于理性要塞的迅速的游击队式的袭击”,因为解构的目的是建构,而这对于后现代主义来说,却是一个悖论,因为“变成制度性的就是堕落成为被它所质疑的那一逻辑的牺牲品”。

而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后现代主义的自欺欺人,“创造性反制度的概念是一种同义反复。”特里·伊格尔顿很直接地指出,反制度其实就是一种创造性,用什么来反制度?必然要有一种“他者”的力量,这种他者恰恰是从制度本身分离出来的,也就是说只有“它们知道自己就是如此”才能反对它,只有在改变它的权力的时候,才会变成某种合理的中心角色,而这种从内部产生的“他者”与现存制度之间建立的二元对立是困难的,因为前者容易被妖魔化,而后者容易被天使化,也就是说,即使有了这样一种“他者”的批判,也是“阵发性,策略的或少数人的事务”,而当他者起来反对现存制度,现存主体就变成了被击败、被收编、被粉碎、被变形的主体,那么他者也就不会存在。

特里·伊格尔顿:后现代主义的“他者”

但是,在这种新的二元对立矛盾中,特里·伊格尔顿仍然需要一种解构式的建构,为后现代主义的幻象寻找真实的存在,是的,它必然指向一个貌似真实的未来,而且是那一个特别的过去而存在的未来,它也是政治失败的后果,只不过,“它不是强行地把这场政治失败遗忘,就是一直把它作为假想的对手进行攻防练习。”所以在政治学说的意义上,后现代主义的作用不是使得这些问题已经消失或者已被解决,“而是因为这些问题此刻已被证明是难以解决的”。无论是权力,还是性,都在一种范式转移中具有了某种名符其实的革命意义——“代表了一个更早时期的憔悴、贫血、沉默寡言的政治学的无法计量的深化。”这当然是一种进步。对于政治失败,现代主义也是其可能的后果之一,但是它的毛病在于总认为存在一个关于它的全部的内在形态,这是逻辑性的革新,它带来的或者是人的平等概念,是历史的进步观念,是人的解放,以及对于理性权威的信仰,但是实际上,后现代主义指出了现代主义的这种逻辑错误,它对于大写的历史的拒绝就是取消了内在的意义和目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后现代主义以“一种犬儒主义品牌的消费主义的享乐主义”,反对本质主义的指导性范例,它在抛弃大历史的同时,以一种历史化的方式绕过了内在形态,以一种怀疑的方式打破了“统一的”主体的神话,所以后现代主义对于现代主义来说,提供了一种“差异”的视角,而这种差异使得后现代主义不是“历史阶段”的过渡:“它不在实证主义接替唯心主义出现的意义上接替现代主义出现的,而是在认识到这位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没穿衣服这个意义上出现的。”

这就是现代性的否定性真实。后现代主义无疑具有一定的建构性,但是这样一种历史化的创造也将其涂抹上了不真实的幻象。历史化是后现代主义对于大写历史的反对而建立的一种范式,也就是说,它反对的是大写历史自身的逻辑,一种具有预见性的目的论,也就是说世界有目的地朝着某种预先决定的目标运动,直到这个目标在世界内被固有成一种不可抗拒的动力,而这显然是后现代主义所怀疑的,所以在大写的历史之外,后现代主义进行着历史化的努力,即把历史看成是“具有持续变动性、极为多样和开放的事物”,是“一系列事态或者不连续体”,只有使用某种理论暴力才能将其捶打成一个“单一叙事的整体”。这种单一的叙事整体在特里·伊格尔顿看来,恰恰是一种幻象,因为历史化反而走向了它的对立面,连续体被消解之后,历史就变成了一个当前事态的星系,一个永恒在场的群组,“它根本就不能叫做历史。”而且另一方面它又历史化得不足,“以它自己多元论原则臭名昭著的侵犯性抹平了历史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而从特里·伊格尔顿自己的观点来看,历史在整体上是进步的,也没有人怀疑历史的进步,如果后现代主义否定历史而历史化,其实就是在否定自己对于现代主义的历史出现意义,取消历史而历史化,正如将自己反对普遍性的论点普遍化,是后现代主义的悖论,而要消除这种悖论,特里·伊格尔顿提出了一种出路,“只有当我们有了决定我们自己历史的制度性手段的时侯,我们才能不再被大写的历史所限定。”也就是说,既不能被大写的历史所限定,也不能被无所不能的历史化所迷惑,而是要有决定我们自己历史的制度性手段,也就是说,一个真正多元社会只有在消除与它的敌人对抗中才能获得,否则像后现代主义一样,在充满冲突的现在设想未来,只能是对未来的阻碍,只能是一个被捶打出的“单一叙事的整体”。

寻找到了后现代主义在历史观中的幻象,也发现了以制度的方式实现历史的突破,而特里·伊格尔顿的下一个目标是关于主体的。在后现代主义那里,主体其实已经变成了身体,受伤的肢体,遭难的躯干,被炫耀的或者被囚禁的身体,受抑制的或者有欲望的身体,从巴赫金到妓院,从利奥塔到紧身衣,身体变成了后现代思想关注最多的事物之一。身体成为一个后现代主义的主体,一方面是对于激进政治学说的深化,另一方面则是对它的大规模替代,而另一方面,身体满足了后现代主义对大叙事的怀疑,因为“我在任何个别时刻都无需使用罗盘就知道我的左脚在哪儿”,身体是没有方向的方向,身体是局部之中的全部,而身体学也完成了一种“他者”的命名,身体超出自我,又看见自我,从而形成了互动,具有了“非自我的身份设置”,但是这种设置的二元论却是一种幻象,特里·伊格尔顿认为,当身体从“有”变成“是”的时候,我制造出了另外一个身体,我可以使用这个身体,从而得到无穷地延续,但是这种身体对于灵魂的取代,却像取消了语言一样,在后现代主义那里,变成了一种异化,而主体当然也变成了一个空心的欲望储存器。

从斯宾诺莎的主体功能论,到大卫·休谟的主体经验论,从康德的道德主体是自主的和自我决定的理论,到克尔恺郭尔和萨特所认为的自我是一种极为痛苦的非自我同一,主体的认识论始终在一个人本主义的神话里,而后现代主义既认为主体是自由的,又是决定的,它是一些列松散的力量组成,又是自由流动的、偶然的,所以这样的主体也是悖论,充满了幻象,而特里·伊格尔顿在这种悖论中提出了关于主体的解决方式,即以语言的方式在人体的意义上制造出某种东西,因为语言是“一个不断产生不可预料事物的赠予”,这是自由的,也是决定性的,既是个体化的,也是集体化的,既是对自由主义否定性自由的解救,也是对于人本主义单一自决主体的纠错。

除了历史和主体的幻象之外,后现代主义也对一种等级制度的、本质主义的、目的论的、超历史的、普遍主义的人本主义持怀疑态度,后现代主义鄙视等级制度,否定本质主义,反对目的论,也解构作为普遍主义的人本主义,而这些观点不仅是幻象,更是一种谬论。特里·伊格尔顿认为,后现代主义的反精英就是取消等级制度,而实际上,消除一切等级和差别在后现代主义那里只是一种虚构的理论,因为“一个真正不做辨别的主体根本不是人的主体”,而对于本质主义,特里·伊格尔顿认为,它只是一种相对主义,一件事物的所有属性并不等同于基本属性,而一个种类的本质特征也并非是完全相同的,所以真正的本质是变化的,而后现代主义执着于本质主义的恒定性和物体化特性,当然是一次误解。而目的论的反对其实就是后现代主义对于大历史叙事的抛弃,而其实,“存在着使得人类能够持续的两种基本活动,其中一个涉及物质的再生产,另外一个涉及性的再生产。没有这样两个故事,人类的历史就会中止,而后现代主义也就无从说起。”所以超历史的历史化是不存在的。而对于普遍主义的反对,也是后现代主义的一种悖论,“它的问题是,一种没有等级制度的差异如何免于解体成为纯粹的无差异,这样也就变成了一种它所批驳的普遍主义的颠倒镜像。”后现代主义无非是在破坏普遍主义之上建立一种多元论,而实际上,“多元性本身是好的这样一种意见是空洞的形式主义的和惊人的非历史的。”反对一元论设想多元论,实际上陷入了一种教条主义。

而最后一个问题是,后现代主义到底是激进还是保守?不论是激进还是保守,其实涉及到资本主义特殊时期的社会形态和现实背景,特里·伊格尔顿认为,“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鲜明特点就是,这些社会既是自由主义的又是权威主义的,既是享乐主义的又是压抑的,既是多元的又是单一的。”这是市场的逻辑造成的,也就是在一种快感与多元性的逻辑,短暂和不连续的逻辑,某种巨大的失去中心的欲望之网的逻辑之中,“个人仅是这种欲望的稍纵即逝的效果而已”。所以在这样的制度形态下,它是自我解构的,而后现代主义挖出了发达资本主义的物质逻辑,又转而用它来反对精神基础,“在这个时代里,形而上学的事物像某些骚动的幽灵一样,既不能使自己复活,又不能高贵地死去。如果它能够设法自行消失不再存在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后现代主义也将和它一起死去。”

它没有死去,反而“奇怪地视作一项值得颂扬的事业的前途”,所以后现代主义是和政治现实相符合的,无论是激进还是保守,它指向的是一种问题的最后部分——不是为了解决,而是为了展示,它甚至并不是政治失败的证明,而仅仅是提供了一种作为整体性存在的参考,所以当特里·伊格尔顿作为一个“他者”出现的时候,他指向的不是后现代主义本身,而是一种不合理的现实:“更多的是一种稳定的崩溃、一种神经的逐渐衰弱、一种渐进的瘫痪”。

爱欲与文明

编号:B82·2150206·1150
作者:【德】赫伯特·马尔库塞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2年04月第1版
定价:30.00元亚马逊24.00元
ISBN:9787532757626
页数:266页

“人同世界的任何一种属人的关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感情、愿望、活动、爱——总之,他的个体的一切官能,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性的关系,亦即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而对对象的占有”、“私有财产的废除,意味着一切属人的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马尔库塞在《爱欲与文明》中所设定的学说目标其实与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关于人的本质的论述有着关联性。西方文明的进步一定会伴随着不自由的加剧,集中营、大屠杀、世界大战和核武器都是现代文明的产物,人对人最有效的统治和摧残恰恰发生在人类的物质和精神成就高度发达到仿佛能建立一个真正自由的世界的时刻。可见,高度文明的昂贵代价是人的不自由和对生命本能、对自我升华了的性欲与爱的压抑。所以,反抗现代西方文明首先必须消除对人的本性的压抑,解放爱欲。


《爱欲与文明》:在今天,为生命而战

在爱欲的实现中,从对一个人的肉体的爱到对其他人的肉体的爱,再到对美的作品和消遣的爱,最后到对美的知识的爱,乃是一个完整的上升路线。
——《第十章 性欲转变为爱欲》

生命的上升过程,必定是有一个在底端的存在,有一个原始的起点,或者叫性欲,它是关于人肉体的一种本能,是生命最初级的欲望,而从性欲到爱欲的过程,并非是直线向上、没有阻力的上升,而是充满着斗争,充满着矛盾,充满着压抑,充满着异化,但是作为最终的方向和目标,恰是对于这样一种压抑的反抗,才使得性本能发展出“力比多的合理性”,才使得在消除额外压抑之后,向着更高级的文明自由发展。马尔库塞制定的“路线图”似乎是乐观的、委婉的、积极的,似乎是在发达工业社会中的胜利召唤,似乎是对于技术统治的唯一道路,而这种从性欲到爱欲,甚至将死欲也变成爱欲的一种满足,这种完整而完满的上升,不仅“推动人们去塑造环境、改造自然,不仅是”解放了的而不是压抑着的生命本能“,而且也是“为政治而战”,是对于这个技术主义时代、集权主义时代的一种战斗号角,所以从心理学而哲学,从哲学而政治学,实际上是马尔库塞式的“曲线解放”,是对于“今天”的自由向往。

但是,这种乐观好而积极的解放,会不会也是一种乌托邦?会不会依旧只是一种幻想?会不会还是一种审美式的自慰?也就是说,建立在发达工业社会的文明的合理性会不会制造新的压抑,会不会形成新的倒退?马尔库塞针对现实原则对快乐原则的压抑,而提出了一个解放的途径:非压抑性升华,也就是说,在现阶段文明向可能达到的新阶段过渡中,会产生对于传统文化的颠倒,这种颠倒不仅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都是一种解放,解放一直受到禁忌和压抑的本能,继而在冲动中得到升华,“在不失其爱欲能量时,将超越其直接的目标,而且通常还使个体与个体之间、个体与其环境之间的非爱欲甚至反爱欲关系爱欲化。”非爱欲和反爱欲的关系趋向于爱欲化,这就是一种曲折的上升过程,而它的反向则是“压抑型反升华”,就是用减少和削弱爱欲能量的方式释放性欲,也就是说,如何让性欲变成爱欲,让死欲纳入爱欲,这样的解放和满足,才可能是一种升华,一种向上的自由过程。

性欲和爱欲,当然是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而来的观点,所以马尔库塞引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来建构一种社会学意义,就是在力比多的压抑下寻找一种合理性释放,促进更高形式的文明自由发展。性欲和肉体有关,它指向一种快乐,而爱欲则和生命有关,是一种生命本能,而且是一种“较大的生物本能”,建立在性欲基础之上,却也是超越了和器官有关的满足,不仅具有一种肉体之爱,还具有一种生命之美,一种愉悦的知识,一种自由的社会,一种主客体有机统一的生命意义,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它是“使生命体进人更大的统一体,从而延长生命并使之进入更高的发展阶段”的一种努力,而在马尔库塞看来,则是对于一种理想目标的实现:消除苦役,改造环境,征服疾病和衰老,建立安逸的生活。

为什么要从弗洛伊德的理论来建构自己的爱欲理想,为什么在精神分析中寻找“非压抑性升华”的路径?马尔库塞说,弗洛伊德的理论合理性主要是基于两点,一是他的理论本身已经驳倒了他一贯否定非压抑型文明史可能存在的论点,第二是压抑型文明的成就本身已经创造了逐渐废除压抑的前提。其实这两点的意义是,在弗洛伊德的自我否定和社会既定的现实里,都使得“非压抑型升华”有了可能,所以这种建构不是抽象的、乌托邦的思辨,而是完全可以付出实践的。所以就是以存在的现实原则为支配方式,马尔库塞从“精神分析的暗流”中开始寻找明确的流向。

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人的历史就是被压抑的历史,“文化不仅压制了人的社会生存,制了人的生物生存;不仅压制了人的一般方面,还压制了人的本能结构。”而另一方面,被压抑的本能在本质上也具有破坏力量,它无时不在追求一种为文化所不能给予的满足,“这是一种纯粹的、作为自在目的的满足”。实际上,这是和个体有关的本能斗争,“人的自由和幸福的命运受制于和取决于肉体和精神、自然和文明共同卷入的本能斗争。”在这场斗争中,早期阶段是性本能和自我本能之间的对抗,而在后期,则表现为生命本能和死亡本能的冲突,于是在生命的共同本性中,产生了两种对抗本能,自我本能被撕碎之后,通过性本能重新结合在一起,而生命本能则在反抗和推迟“向死亡的堕落”中,表现出本能需要中的爱欲和性本能的要求之间形成了新的张力。不管是性欲一元论,还是死亡一元论,其实都是片面的,都不能形成爱欲的完整力量。所以弗洛伊德转向对于本能的历史特性的解释中,也就是把本能置于人的概念中,也就是以本我、自我和超我为体系的精神分析之中。

本我追求快乐原则,自我改造本我,以适应外部现实,而超我则依赖知觉,带有某种负罪感,如何在本我、自我和超我中建立一种新的人格概念?这种新的人格概念如何解释本能的历史特性,而在历史特性下的本能如何超越性欲和死亡,在操作原则下变成爱欲?马尔库塞借用了弗洛伊德的两个关键词:额外压抑和操作原则,额外压抑就是使人类在文明中永久生存下去而对本能所做的必要“变更”,而操作原则则是现实原则的一种现行的历史形式。弗洛伊德的历史操作原则,就是恢复本能的历时性,展开其自身的内容。这是一种本能的“本体论”,所以从压抑个体的起源、从压抑文明的起源、文明的辩证法和哲学的插曲等方面发现本能的额外压抑,建立它的操作原则。

压抑个体的起源,是因为普遍存在的缺乏,“使它不按照个体的需要分配而是作集体的分配;组织人们获取满足需要的物品也不是为了最好地满足个体日益发展的需要。”而因为缺乏,而使在分配的过程中,个体被暴力的方式以及权力的使用而被组织起来,最明显的例子当然是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在这样的结构中,性欲不仅在质上,而且在量上被限制,这是对生育功能的屈从,有机体的“自发原则”变成了一种特定的暂时功能,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一夫一妻制是文明的标志,它去除了野蛮和肉体的无休止欲望,所以性欲和文明的冲突被一种叫做“统治”的外力所协调,当统治变得越来越合理,对社会劳动的控制也越来越规模化,而这个时候就可能出现一种对抗性社会的原则产生,也就是操作原则,人类的有机体本来追求的力比多的主客体统一的自由,但是当身心抛弃了这样的自由,变成了异化劳动的工具,那么在这样的压抑下,就发展了性反常行为,性反常行为具有排他性,它排除了生育的性行为,实际上是打断了父亲统治的链条,阻止那个象征意义的“父亲”的再现。

而在个体压抑的起源之外,则是压抑性文明的起源,这是属系发生的条件,婴儿的持久依赖性、奥狄帕斯情结、前生殖器性欲,都属于人这个属。当心理学撕去了意识形态的面纱而讨论人格的构造时,个体消解了,自主个体观变成了和属系有关的历史选择,就像对于幼儿的心理结构分析一样,属系的分析也前进到史前史,在弗洛伊德看来,在人类属系的前端,有一个传统永存的思想,也就是说原始部落的弑父行为是属系走向文明的原因,是构成人类史前史的前提。父性的统治,是一种权力,也是现实原则的必然性,而当父亲被兄弟宗族所杀而成为新的组织原则的时候,属系必然伴随着负罪感,而这种负罪感越强烈,对于文明的构建也将更为有力,弗洛伊德认为,他在以杀害摩西为开端的犹太教史中发现了弑父、父亲的“回归”和赎罪的线索。“经过千百个世纪的漫长历程,人类肯定忘记了曾经有过一个原始的父亲……忘记了他所交上的命运……因而,什么意义上说,能对传统产生疑问呢?”弗洛伊德在《摩西一神教》中这样发问,当快乐原则转变为操作原则,当垄断统治变成教育,甚至当个体心理学向集体的属系心理学迈进的时候,问题其实变成了:怎样才能理解被压抑物的历史回归?

压抑导致了文明,负罪感增强了文明的进步,这看起来是对于本能的一种悖论,自我克制使得爱欲开始了文化工作,而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又需要加强防卫,也即增加了负罪感,所以为了抵御负罪感,弗洛伊德认为,要加强性本性,因为惟有强大的爱欲才能有效地“约束”破坏本能,“一般地说,我们的文明是以本能的遏制为基础的”。但是在马尔库塞看来,这样的观点有些失真,“并非所有工作都会导致非性欲化、都是不快的、都是克制性的。”而另外,文化推行的种种抑制也影响来自死亡本能的攻击性和破坏性冲动。实际上,在这样一个异化的世界上,爱欲的解放已经成为一种致命的破坏力量,“必将全盘否定支配着压抑性现实的原则。”这是关于文明的辩证法中的暗流,而在哲学的世界里,对人类和自然环境的理性改造似乎正在成为主流,而其实,这种改造已经使得自我变成了一个攻击性的、好战的主体,他的目标是为了控制客体,在这个过程中,甚至发生了目标和手段的异位:异化劳动时间占用了个人需要时间,从而也规定了需要本身。“逻各斯表现为统治的逻辑。”在这个逻辑下,人和自然必须在服从的理性下遵从逻各斯的命令。

现实原则取代了快乐原则,现行劳动社会组织产生的统治和异化,又压抑了本能,如果把现实原则的操作原则视为一种必然,把这样的文明发展看成是一种趋向,那么作为反社会和非社会的性欲,就成为一种破坏者,要在此基础上建立一种非压抑性原则则是一种空想,“必须认真考虑逐渐取消控制本能发展的历史可能性,甚至必要性——只有这样,文明才能发展到更高的自由阶段。”也就是说,马尔库塞希望在对弗洛伊德的本能的历史选择进行重新解释,以找到内在的非压抑性可能。所以在现存现实原则的历史局限观点之下,马尔库塞从幻想、审美、俄耳浦斯和那喀索斯形象中寻找超越现实的原则,寻找从爱欲的生命本能意义。

在弗洛伊德理论中,与现实原则对立的心理力量的主要表现是降入无意识,并在无意识中发生作用。而幻想就是“把无意识的最深层次与意识的最高产物相联系,把梦想与现实相联系”,就是保存了被压抑的集体记忆个个体记忆,就是保存了被禁忌的自由形象,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幻想防御了正常的性欲,却实现了“爱欲的现实”,也就是让生命本能在无压抑的现实中得到满足,在弗洛伊德看来,这是一种“伟大的拒绝”,是一种美好的乌托邦。而马尔库塞却认为,幻想在本质上一种艺术式的反抗,是一种对于被压抑形象的回归,这是一种机遇,一种非压抑性的现实原则的出现就将改变而不是破坏劳动的社会组织,“因为爱欲的解放可以创造新的、持久的工作关系。”在“生产率”这样一个概念中,操作原则如果超出机构的控制范围,如果人不屈从于自己的劳动,那么生产率就会失去其压抑力量,从而促进个体需要的自由发展。

而在俄耳浦斯和那喀索斯形象的构建中,也起到了反文化压抑的意义,他们是同性恋形象和自恋形象,是在文化英雄之外的存在,所以他们代表着快乐和实现,“它们的声音是歌唱而不是命令;它们的姿态是供给和接受;它们的行为是创造和平和废除劳动;它们的解放是从使人与神、人与自然结合起来的时间中的解放。”于是他们的形象调和了爱欲和死欲的关系,甚至在“伟大的拒绝”中解放分离状态,创造新的没有压抑的秩序:“他的语言是歌声,他的工作是消遣。那喀索斯的生命是美,他的存在是沉思。”而审美意义,也在加强感性中反抗理性,反抗压抑性统治,甚至,这种感性的反抗慢慢接近了马尔库塞所倡导的“非压抑性升华”。

幻想、自恋、快乐和审美,种种超越现实的原则,就是为了消除额外压抑,让力比多在合理性发展中走向更高形式的文明和自由,这就是一种改造,“即把它从限于生殖器至上的性欲改造成对整个人格的爱欲化。”实际上,马尔库塞认为,操作原则所要求的忠贞、规矩、纯洁和繁殖并不一定是属于文明的东西,而前历史的本能欲望也并不一定意味着倒退,而是一种自我升华的开始,“对本能的发展来说,这种倒退就意味着从以生殖作为目的的性欲向‘从身体的某些区域获取快乐’的性欲的倒退。”本能需要扩大,从现实到历史,从性欲到爱欲,而在这个扩大过程中,爱欲也就具有了非压抑性的升华,也就有了文化的建设力量。而这种升华的前提是:“对巨大工业设施和高度专门化的社会劳动分工的合理组织,对具有巨大破坏作用的能力的充分利用以及广大民众的通力合作。”

这是马尔库塞建立的社会范式,也就是当劳动时间变成自由时间,当自由王国变成了消遣王国,“个体的机能在得到这样的解放以后,就将产生新的实现形式和发现世界的形式,而这些形式又会转而改变必然王国、改变生存斗争。”性欲转变为爱欲,生命本能必须发展自己的感性秩序,而理性就其为保护和丰富生命本能而理解和组织必然性而言,也变得感性化了。而在这种转变中,以涅槃原则为形式的死亡也在永恒意义上变成了一种解放,死亡本能的基本目标不是终止生命而是终止痛苦和消除张力,因为当“死亡同其他必然性一样,也可以变得很合理,即变得无痛苦”的时候,他们所爱的东西没有遭受痛苦和被人忘却,所以他们在生命实现后,可以在一个自己选择的时刻自取灭亡。所以,死亡本能也成为生命本能的一种,“生命越是接近于满足状态,生死冲突就越缓和。”而爱欲,在摆脱了这种种的额外压抑之后,也同化了死亡本能的目标,因为,“欢乐则希望永恒”。

让生命本能的爱欲变成文明的另一种动力,这是马尔库塞“新的出发点”,是在消除了“内心禁欲”之后的重建,而实际上,这样的改造和升华就是反对者现实的原则,反对社会的压抑,反对政治集权和奴役,“当代的发达工业社会”是一个理想,是一个目标,“它能使人懂得作乐的科学,以使人在反抗死亡威胁的一贯斗争中,学会按照自己的生命本能,用社会财富来塑造自己的环境。”所以一切的生命本能,就是“政治本能”:“在今天,为生命而战,为爱欲而战,也就是为政治而战。”

林中路

编号:B82·2150206·1149
作者:【德】马丁·海德格尔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4年01月第1版
定价:62.00元亚马逊48.40元
ISBN:9787532764280
页数:376页

“林中多歧路,而殊途同归。”作为海德格尔在那个人类命运的非常时期的思想结晶,《林中路》主旨是返回到遮蔽和遗忘已久的存在本身,而这些篇章恰恰是走在返回之途那条人迹罕至的路上的某些记号:存在在艺术中呈现;存在被遗忘,世界沉入作为对象结构的图像;黑格尔曾在“经验”中触摸存在者之存在;尼采如何理解了存在之遮蔽或虚无主义;诗人在黑夜中吟唱和倾听存在……海德格尔围绕“存在之真理”问题,对艺术和诗的本质进行沉思,并以独特的“存在历史”观,对西方形而上学以及西方文明史提出总体观点。《林中路》汇集了海德格尔上世纪30、40年代创作的六篇重要文章,几乎包含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的所有方面,已被视为现代西方思想的一部经典作品,是进入海德格尔思想的必读之作。


《林中路》:作品让大地是大地

筹划着的道说就是诗:世界和大地的道说,世界和大地之争执的领地的道说,因而也是诸神的所有远远近近的场所的道说。诗乃是存在者之无蔽状态的道说。
——《艺术作品的起源》

筹划而后道说,争执而后道说,解蔽而后道说,道说是一个争执的过程,道说的指向是世界和大地,而只有在争执过程中把大地挪入到世界之中,这样的道说才是诗。但是在那条林中之路上,方向并不指明目标,“多半突然断绝在杳无人迹处”,不是岔道,而是尽觉在无人的荒芜中,尽绝在最短的白昼中,尽绝在基督的图像里,于是在同一林中,它们看起来仿佛彼此相类,“是看来仿佛如此而已”的林中路上有人认识这些路,有人懂得什么叫做“在林中路上”,是的,他们是林业工,他们是护林人,他们是艺术家,他们是诗人。

何以寻找到他们?何以在林中路上听见他们的道说?海德格尔似乎要在“突然断绝在杳无人迹处”给出一个诗意的大地,而这样的给出最关键的是确定艺术作品的本源,而本源是本质之源,所以也就是需要确定“一个事物从何而来,通过什么它是其所是并且如其所是”的本质,艺术作品的本源当然涉及到两个关键词,一个是作品,另一个是艺术,它们并非是割裂的,而是一种修饰性的关系,而在海德格尔看来,艺术作品的最高意义就是诗,而作为一种物的呈现方式,作品本质上是一种物因素的呈现。

“所有作品都具有这样一种物因素”,物因素并非是单一的,海德格尔借用康德的看法,把世界整体看成是一种并不显现的物,即一种“自在之物”,这样的一种物甚至是上帝本身,而在自在之物之外,是显现出来的物,而对于艺术作品来说,除了物因素之外还有一种艺术因素,“作品还把别的东西公之于世,它把这的东西敞开出来;所以作品就是比喻。……作品就是符号。”比喻和符号专属于作品,这也是将物纳入到观念的框架视角中的必然步骤,所以对于物因素的分解,自然涉及到两种存在方式的存在者,一种是具有物之存在方式的存在者,另一种则是具有作品之存在方式的存在者。当我们提及物实体与属性统一的时候,总会在一种被设计出来的命题框架里展现,而这种物的映像有时候对于物是一种扰乱,所以海德格尔提出的解释是让“物本身必须保持在它的自持中”,也就是必须把物置于它本身的坚固性中,也只有这样,才能考察和表达物之物因素、器具之器具因素和作品之作品因素。

物的物因素表现出它的坚固性,而器具之器具因素表现出可靠性,“借助于这种可靠性,农妇通过这个器具而被置人大地的无声召唤之中;借助于器具的可靠性,农妇才对自己的世界有了把握。”这种可靠性也就是器具的有用性,而艺术作品的作品因素则是使其走进它自身存在的光亮中,“存在者之存在进入其闪耀的恒定中了。”这种恒定的存在在海德格尔的术语里就是“设置”——“这艺术作品中,存在者之真理已经自行设置入作品中了。”自设设置是一种开启,是一种“解蔽”——“也就是存在者之真理”。也就是说,作品之作品因素在一种纯粹自立的状态下才指向作品本质的物因素,而这种纯粹自立如何实现,也就是说存在者之真理如何“自行设置入作品”?海德格尔规定了作品主体,即艺术家的作用:“作品要通过艺术家而释放出来,达到它纯粹的自立。”

这也就建立了一个艺术作品本源的模式:“艺术家是作品的本源。作品是艺术家的本源。”当作品不再是物因素之下的作品,当作品变成显现出来的物,作品其实已经不是“原先曾是”的作品,而世界也就不可逆转地走向了抽离和颓落,而在这个过程中,世界的整体并不是被破坏,而是世界世界化,也就是具有了“比我们自认为十分亲近的可把握和可觉知的东西更具存在特性”,这种特性是对象化的结果,是神圣者作为神圣者开启出来的结果,“神就在尊严中,在光辉中现身在场。”而这种现身在海德格尔看来,就是建立作品,“立于大地之上并在大地之中,历史性的人类建立了他们在世界之中的栖居。由于建立一个世界,作品制造大地。在这里,我们应该从这个词的严格意义上来思制造。作品把大地本身挪入一个世界的敞开领域中,并使之保持于其中。作品让大地是大地。”作品是回归了大地,而大地也成为作品制造的大地,这种制造就是把大地本身挪入到敞开的领域中。而这种挪入不是新的制造,只是抵达一种本源,“制造大地意思就是:把作为自行锁闭者的大地带入敞开领域之中。”也就是把大地作为本质上不可展开的东西,使他保持永远的锁闭状态的时候,才能敞开地澄亮,才能作为大地本身显现出来。

海德格尔:“突然断绝在杳无人迹处”看见真理

这就是所谓的“回归”,是自行设置,是锁闭的敞开,是无蔽的解蔽,是“把世界摄入它自身并且扣留在它自身之中”,而这种摄入和扣留的过程海德格尔用了另一个词:争执,争执是动词,也是名词,是一种过程,也是一个结果:“由于作品建立一个世界并制造大地,故作品就是这种争执的诱因。但是,争执的发生并不是为了使作品把争执消除和平息在一种空泛的一致性中,而是为了使争执保持为一种争执。”如何才能形成争执?海德格尔从真理的本质来说,认为澄明和遮蔽状态之间的对抗就是争执的对立,而这种对立就是真理的本质:“就其本身而言,真理之本质即是原始争执,那个敞开的中心就是在这一原始争执中被争得的;而存在者站到这个敞开中心中去,或离开这个中心,把自身置回到自身中去。”

争执使得对立存在,对立使得真理成为非真理,所以对于艺术作品而言,其本质的核心问题是:“什么是能够作为艺术而发生,甚或必须作为艺术而发生的真理?何以有艺术呢?”作为艺术而发生的真理,是世界与大地之间争执的实现,而这种实现就涉及到作品的本源,也就是艺术家的作用。要使真理在存在者的敞开性中发生,就必须将争执带入到一种裂隙之中,海德格尔引用阿尔布雷希特·丢勒的话说:“千真万确,艺术存在于自然中,因此谁能把它从中取出,谁就拥有了艺术。”“取出”意味着画出裂隙,但是海德格尔继而发问的是:“如果裂隙并没有作为裂隙,也就是说,如果裂隙并没有事先作为尺度与无度的争执而被创作的构思带入敞开领域之中,那么,裂隙何以能够被描绘出来呢?”

作品的创作意味着“真理之被固定于形态中”,也就是在说艺术是真理的生成和发生,当真理被自行设置入作品,艺术就成为了诗,而艺术家自然是一个诗人。所以那种世界和大地的争执的道说就是对于裂隙的描绘,就是在双重遮蔽方式中的无蔽状态。但是,让作品让大地是大地,也只是对于艺术作品本源的解读,而在这本源之外,如何真正找到那个裂隙,找到那种争执,似乎已经是一个艺术创作方法论的问题。这个方法论的过程海德格尔借用德语的“世界图像”来表述,世界图像是一种世界观和宇宙观,而海德格尔将他动态化,变成了人在表象活动中将世界把握为一种“图像”,“从本质上看来,世界图像并非意指一幅关于世界的图像,而是指世界被把握为图像了。”

将世界把握为图像,那么这种图像是世界本身还是对象?实际上海德格尔创造可把握的“世界图像”,是一个“弃神”的过程,在基督教世界里,世界就是一种无限的、无条件的、绝对的东西,甚至把它变成了基督教的世界观,世界是上帝的世界,也就意味着存在者变成了上帝的创造物,变成了归属于造物序列的某个特定的等级,而在这种“受造物”的影响下,世界图像其实已经变成了某个摹本,而现代的形而上学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自然无法真正摆脱中世纪的束缚。在海德格尔看来,世界是存在者整体的世界,是没有穷尽的世界,而人作为第一性和真正主体,就需要“世界被把握为图像”,也就是,“人就把自身设置为一个场景,在其中,存在者从此必然摆出自身,必然呈现自身,亦即必然成为图像。”人成为“对象意义上的存在者的表象者”,而在这个过程中,弃神的世界成为图像,人也成为存在者中的主体,而这种过程的结果就是人道主义的出现,“这意味着:惟就存在者被包含和吸纳入这种生命之中而言,亦即,惟就存在者被体验和成为体验而言,存在者才被看作存在着的。”

这种人道主义而产生的“世界图像”,其实是关于现代形而上学的出路问题,是关于“存在者之为存在者整体的真理”问题,而这种形而上学在尼采的世界里,却表现为一种虚无主义,当那一句“上帝死了”从尼采的口中叫喊出来的时候,似乎西方两千多年的历史命运都被转向了,但是尼采的这句话是“疯子”的哲学?是虚无主义的宣言?“我要对你们说出真相!我们把它杀死了——你们和我!我们都是凶手!”尼采和“我们”把上帝杀死了,是形而上学的一次终结,也意味着一种否定的、遁入一无所有的虚无之中的虚无主义的滥觞,“虚无主义意味着什么?”尼采曾这样提问,他也将这个问题回答为:“最高价值的自行贬黜。”最高价值是真善美,当自行贬黜的时候,是不是意味着世界只剩下世界本身,这种清零对于尼采来说,并非是真正的虚无,而是要开始“对一切价值的重估”,当观念、上帝、道德法则、理性权威、进步、最大多数人的幸化、文明等,必然丧失其构造力量并且成为虚无的,那么什么才是重估的价值?在尼采的哲学体系里,这样的价值是强力意志,“只要有生命的地方,我就会找到强力意志;甚至在仆人的意志中,我也找得到那种要做主人的意志。”这是生命的权力体现,而他把这样的生命体叫做“超人”,“所有的神都已死了:现在我们要使超人活起来!”

上帝死了,超人活了,这看起来是一种替代,而在海德格尔看来,超人并没有取代上帝,也不可能取代上帝,它的真正意义在于上帝空出来的位置成了“另一种根据说明的领地”,所以“上帝死了”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上帝本身从自身而来已经远离它活生生的在场了。”上帝没有被人杀死,而是远离在场,而在这活生生的在场里,只有那个存在者本身的人,那个消除了自身存在的感性世界,其本质指向生命,指向存在者的本质形态,而这种本质的存在就是思想,海德格尔听到了一个疯子的叫喊,听到了一个思想者的叫喊:“疯子乃是叫喊着上帝而寻找上帝的人。在这里,莫非实际上是一位思想者在作歇斯底里的叫喊么?而我们思想的耳朵呢?我们思想的耳朵总还没有倾听这叫喊吗?只消它还没有开始思想,它就还听不到这种叫喊。”

无论是世界图像的把握,还是存在者本身的人的叫喊,对于思想意义来说,都已经启程了,艺术家创作“让大地是大地”的作品,诗人在争执和裂隙中言说着真理,这是一个新的时代,这是我们自行设置于世界的时代,但是海德格尔并不乐观,在这个科学也快速发现的现实里,其实他看见的是技术的某种统治力,某种“安全幸福”的随从性生活:“技术的统治不仅把一切存在者设立为生产过程中可制造的东西,而且通过市场把生产的产品提供出来。人之人性和物之物性,都在自身贯彻的制造范围内分化为一个在市场上可计算出来的市场价值。”这或者就是一个形而下的问题,是总体危险的问题,而这个时代看起来并不是适合作品制造大地,并不适合保持“锁闭乃是敞开”的状态,并不适合真理的生成和发生,而是将人带向了一个最短的白昼:“技术之本质只是缓慢地进入白昼。这个白昼就是变成了单纯技术的白昼的世界黑夜。这个白昼是最短的白昼。”

最短的白昼里,没有“上帝死了”的宣言,只有荷尔德林的叹息:“……在贫困时代里诗人何为?”贫困是上帝缺席的贫困,是自身迷失的贫困,“不光是诸神和上帝逃遁了,而且神性之光辉也已经在世界历史中黯然熄灭。”诗人何为,其实是诗人的神性在何处,诸神“曾经在此”,而在贫困的时代,无法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的踪迹,“诗人就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说神圣者。”在海德格尔看来,这样的贫困并不是没有道说的处所,不是不在场,而是无法道说属于诗的东西,他说出的只是那些未曾说出的东西。“惟有大地上的歌声/在颂扬,在欢庆。”当世界只剩下曾经的大地,里尔克的《致俄尔甫斯十四行诗》是不是一种贫困中的叹息?在《杜伊诺哀歌》和《致俄尔甫斯十四行诗》中,海德格尔所听见的是贫困时代诗人的痛苦,但是在另一首里尔克未发表的诗作中,却看见了被称为“投入游戏”的冒险。

“时代之所以贫困,乃是由于它缺乏痛苦、死亡和爱情之本质的无蔽。这种贫困本身之贫困是由于痛苦、死亡和爱情所共属的那个本质领域自行隐匿了。”隐匿的象征意义似乎在1924年的那首没有标题的诗作中得到了注解,里尔克取消了标题,取消了公开发表,似乎只是自身存在的一种实验性“投入”,而这种投入被海德格尔命名为“冒险”:“同样,我们对自己存在的原始基础/也不再喜好;它使我们冒险。不过我们/更甚于植物或动物”,人区别于动物和植物,区别于自然,就是在冒险中存在,“当下存在者都是所冒险者。存在是绝对冒险。存在冒我们人类之险。存在冒生物之险。”为什么冒险?冒险是不是抵抗贫困?海德格尔似乎又回到了关于艺术作品的本源问题上,真理是锁闭中的敞开状态,是争执保持争执,无神性的贫困是锁闭,而冒险就是在锁闭中敞开,“里尔克所经验的敞开者,恰恰就是被锁闭者,是未被照亮的东西,它在无界限的东西中继续吸引,以至于它不能遇到什么异乎寻常的东西,根本上也不能遇到任何东西。”没有遇到像是自我冒险,是自行设置入其中,是在无限中看见澄明,而这种冒险在荷尔德林的诗里也得到了解读:“但哪里有危险,/哪里也生出拯救。”谁先看见危险?谁来拯救?只有较早到达贫困时代的人才是拯救者,只有到达深渊终有一死的人才是拯救者,而这种拯救就是生命的意义,就是存在者的存在意义,与科学、技术的对象化不同,只有在内向领域中,我们才是自由的,也只有成为冒险者,才是贫困时代真正的诗人。

诗人何为?里尔克的意义就是在于用冒险揭开了关于真理本质的另一种敞开状态,“冒险更甚的大胆冒险却为我们创造了一种安全。”同样,在贫困时代,诗人却是真正富有的,是真正的“诸神”:“这种诗人的标志在于:诗的本质对他们来说是大可追问的,因为他们诗意地追踪着他们必须道说的东西。”

基督教的本质

编号:B37·2150120·1144
作者:【德】费尔巴哈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84年10月第1版
定价:30.00元亚马逊24.50元
ISBN:9787100017558
页数:432页

“宗教先使上帝成为人”,初版于1841年的《基督教的本质》,费尔巴哈通过人本学的角度揭示了宗教的本质,揭示了上帝的存在,或者说,宗教崇拜的是人,宗教的秘密是无神论,所以,上帝的全知全能和无所不在的特性,只是人的本质的虚幻反映,宗教是人类的精神之梦,是人的本质的异化,要克服这一矛盾的途径就在于诉诸经验的法庭,把宗教颠倒了的东西重新颠倒过来。所以在《基督教的本质》里,费尔巴哈的颠覆就是不把宗教当成是一种思想,也不被当做事物,既不像基督教神话学那样吧神学看做是神秘的行为论,也不像思辨宗教哲学一样把神学看做本体论,而是看成是精神病理学。所以他运用客观的分析方法,在必要和可能的地方,援引了所有的文件,使得分析具有客观性,结论具有合法性,如果有人觉得得出的结论是怪诞的、非法的,那么,罪过也并不在于他,而在于对象。


《基督教的本质》:上帝是具人格的存在者

水是自我意识之肖像,是人的眼睛之肖像,—一水是人的天然镜子。在水中,人大胆地解脱了一切神秘的掩盖物,他信赖水,以自己真实的、赤裸裸的形体显示于水;在水中,一切超自然主义的幻想都消失得影踪全无了。
——《1841年初版序言》

水是天然的镜子,是人之镜子,他看见完全、真实的自己,没有修饰和变形的自己,而这种看见一方面是将自己赤裸裸地呈现出来,而另一方面又把自己当成了自己的对象,成为没有超自然主义幻想的自己。看见自己和成为自己的对象,这是水之两面,而其实在费尔巴哈看来,这是一种合一的境界,水是影像,水也是事物,水是自己的对象,也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引用古老的伊奥尼亚学说的观点,水是一切事物和一切本质,也是一切神灵的本原,所以费尔巴哈的引用其实是一种象征,他把一切事物、一切本质和一切神灵来源的水,指向了那个叫做宗教的东西,“只有将真理之淳朴精神看得高于谎言之矫饰的才华的人,只有视真理为美、视谎言为可憎的人,才配得上和够得上接受神圣的水的洗礼。”

水的洗礼,是宗教的洗礼,也是人自我的洗礼,“这个目的就是:提倡精神水疗法;教导人运用和利用自然理性之冷水:在思辨哲学的领域上,首先在思辨宗教哲学的领域上,恢复古老而朴实的伊奥尼亚水学。”撇除那个异教有神论的“特殊存在者”,这种水的洗礼实际上就是一种建构,是对于宗教之为人的影像和本质的建构,宗教认为第一性的东西是上帝,宗教的神圣性是因为上帝的存在对人的启示,而其实,上帝是第二性的,“他只不过是人之自己成为自己对象的本质”,也就是说,宗教认为第二性的人确是第一性的,这是一种颠倒,这是一种更新,只有将人设定为第一性,他才能在水的世界里看见真实的自己,才能将自己视为对象,也才能在创造的宗教世界里激发对人的爱:“对人的爱,决不可是派生的爱:它必须成为原本的爱。只有这样,爱才成为—种真正的、神圣的、可靠的威力。”

而这只不过是出现在最后“结束语”的观点,宗教的上帝如何让位于人,人如何派生出爱,或者说上帝就是人,人就是上帝的内在逻辑是如何形成的,在这种建构的论述,必然是为了改变“上流社会”的宗教观点,甚至是充满“基督教神话学之儿童幻想般的意义”,是“证明为逻辑的形而上学的真理的思辨宗教哲学之迂腐的意义”,前者将哲学充当成宗教的牺牲品,使理性成为幻想的宗教唯物主义的玩物,而后者把宗教中当成哲学的牺牲品,使宗教成为思辨哲学专横的玩物,前者让宗教代替理性而发言,后者则那宗教影像当成自己的思想。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在费尔巴哈看来,都是一种“幻觉”,都是虚伪,“虚伪是我们时代的本质,我们的政治、我们的道德、我们的宗教、我们的科学,无一不充满着虚伪。”因为虚伪,我们自相矛盾,因为虚伪我们自我欺骗,因为虚伪,我们制造了最恶劣的,最违背真理的诡辩。

所以关于水的象征不仅是一种建构,也是为了治疗,费尔巴哈说:“我们对宗教的态度,决不仅仅是一种否定的态度,而是一种批判的态度。”面对上流社会的愤慨,面对平庸哲学家的打击,批判其实闪烁着真理之光,虽然费尔巴哈“如此地肆无忌惮”,但是在批判中,一定要让宗教自己说话,一定要在水之中自我疗养,这样才能使人成为自己,使人认识宗教,使人明确一个“完全确定的论题”:要让“影像胜过实物、副本胜过原本、表象胜过现实、外貌胜过本质”的时代幻灭在真理之中,而费尔巴哈,“只是充当宗教之旁听者和译员,而不是充当它的幕后提词者”,在病理学的或生理学的阐述上,在治疗学的或实践的意义上,使上帝成为一个“具人格的存在者”。

费尔巴哈:在神学之外望见了具人格的上帝

“不惟我而已,宗教自己也是这样说:上帝就是人,人就是上帝。”这涉及到人的本质和宗教的本质。动物没有宗教,而人有宗教,这就开始了关于本质的证明之路,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费尔巴哈将之命名为“意识”:“只有将自己的类、自己的本质性当作对象的那种生物,才具有最严格意义上的意识。”这就是超越个体的类具有的意识,它是科学的组成部分,也就是,当人对他的类,对他的本质发生关系的时候,才具有意义,而这种关于类的意识不仅产生了宗教的基础,也产生了宗教的对象,也就是说,人对于无限的东西的意识产生了宗教,但是人在对于类的交谈,实际上是对于本人的交谈,对象是自己的对象,“没有了对象,人就成了无。”也就是说,只有“人由对象而意识到自己”,人才会有自我意识,这种意识就如在水中看见的自己,是自我确定、自我肯定以及自爱,而这种自我意识也成为自己的本质,本质无限而扩展,便发展成真正的、完善的、属神的本质,而这种本质就是上帝,“人的绝对本质、上帝,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本质。”在这样的本质世界里,“每一个存在者都满足于自身。”而这种满足的存在,“在自身之中和对于自身来说,都是无限的,都在它自身之中有自己的上帝、自己的至高本质。”

这是人的本质,其实对应着宗教的本质,“人是宗教的对象,却是精选出来的对象:最优秀的、第一流的、最高的存在者。”所以上帝之意识,就是人的意识,上帝之认识,也是人的自我认识,所以宗教所满足的整个、坦而无隐的上帝,它并不要仅仅是上帝的现象,它要的是上帝本身,是有人格的上帝。有人格的上帝是主语,而起指向的宾词也具有了属神的意义,上帝是人,上帝是道德上的立法者,是人类之父,是圣者、义者,善者、慈者……等等,都将属神的存在者成为宗教的对象。而这种对象,并不是要将人和上帝,或者人和自己分离开来,而是将属神的东西放进人的无限中,以类的方式消除与个体之间的对立,消除虚幻的对立,把人的对象又转化为主体,人便成为上帝的对象——“在宗教的‘收缩’中,人将自己的本质从自身之中分出,人自己驱逐自己,自己否决自己;而在宗教的‘舒张’中,人又把被只逐出去的本质重新取回心中。”所以,“宗教就无意识地将——切它有意识地加以否定的东西重新又放到上帝里面去”,这种吸力,就是让上帝成为“寓于我、伴同我、通过我、针对我、为了我而行为着的存在者,是我的得救、我的良意善行之原则,从而也就是我自己的善良的原则和本质。”

人的本质和宗教本质,只不过是费尔巴哈的“预设”,而宗教之真正的本质,是人本学的本质,而不真的本质,是作为神学的本质,很明显,费尔巴哈的批判就是对神学意义的宗教本质提出批评,对人本意义的宗教本质进行建构。如何在人和上帝之间建立一种本质上的关系,这是费尔巴哈阐述的终点。“上帝是无限的存在者,而人是有限的存在者;上帝是完善的,而人是非完善的;上帝是永恒的,而人是暂时的;上帝是全能的,而人是无能的;上帝是神圣的,而人是罪恶的。上帝与人是两个极端:上帝是完全的积极者,是一切实在性之总和,而人是完全的消极者,是一切虚无性之总和。”这是宗教的起点,是人根他自己本质的分裂,而这种本质,就是理性,“理智是人类所原有的能力;代表普遍的事情;是超乎人的”,所以当人思想上帝的时候,才是思想真正的理性,在上帝之中,肯定什么,或者对象化了什么,都表现为一种理智,所以上帝是最高的概念和理智,“是你的最高的思维能力”,理智意味着为了自己而存在,意味着主体,而理智之统一性,也变成了上帝之统一性,而当“自己成为自己的对象的”,就是至高的本质,就是最终的本质。

而人在宗教中满足自己,宗教也就是他至高的善,“他把心、爱意识成为至高的、绝对的威力和真理,他把属神的存在者不仅看作是法律,看作是道德本质,看作是理智本质,而且也看作是慈爱的、深情的、甚至主观地属人的存在者。”在这个意义上,作为道德本质或法律的上帝就是爱,就是有血有肉的爱。而上帝也在肉体化过程中完成了一种化身,“化身之真正的、非伪造的原文,不就正是爱之原文,没有附加语,没有属神的爱跟属人的爱的区别吗?”上帝为了神化人而人化自己,所以人的每一次祈祷,都是上帝的一次化身:上帝对人的爱,人在自己本质中寻得安慰。而另一方面,爱是通过苦难来证实自己的,“为了别人而受难,是属神的:谁为别人而受难,为别人而损弃自己的灵魂,那他的行为就是属神的,从而,对人们来说,他就是上帝了。”特别是在基督教里,受难变成了最高的诫命,而这种诫命构成的历史,也成为人类的受难史。

作为理智的上帝,作为道德或法律的上帝,作为心之本质的上帝,作为受难的上帝,而所有的上帝都是人本意义上的上帝,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无论是爱还是受难,上帝的存在就是人的存在,上帝的意识就是人的仪式,而在另外的通道里,在三位一体与圣母的秘密、逻各斯与属神的肖像的秘密、创世原则的秘密、神秘主义的秘密,以及无中创有、祈祷、信仰等,上帝既成为人的本质,也成为人的对象,而这种对象也是实存的对象,“对上帝的信仰,就是人对他自己的本质之无限性及真理性的信仰。”

但是在这诸多的本质之外,宗教也存在着不真的本质,这种不真就表现为神学的本质,表现为上帝的矛盾。宗教的基本立场是实践的立场,是主观的立场,宗教的目的是人的安适、得救和福乐,“宗教把实践的人,有企望的人,专门按照自己有意识的目的而行动着的人,只把那仅仅与这种目的和需要相联系地而不是自在地来看待世界的人,才看作是本质完整的人。”人的实践是为了消除恶,消除消极的东西,这是人的本质需求,而祈祷是抵达宗教之本质的行为,但是祈祷的意义在祈祷者看来是直接向上帝祈求,这是“奇迹”——“奇迹满足了实践上的需求”,而满足这种需求的上帝却并非是形而上学存在者意义上的上帝,“在本质上仅仅是宗教之对象而不是哲学之对象,是心情之对象而不是理性之对象,是内心需要之对象而不是思想自由之对象;简言之,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对象、存在者,它并不反映出人里面理论的倾向,而是反映出实践的倾向。”所以矛盾的表现就出现在实存意义上,人从自己的世界里分离出来,通过实存,上帝成为了一个自在之物,“上帝不仅是一个为了我们的存在者,不仅是一个处于我们的信仰、我们的心情、我们的本质之中的存在者,并且,他又是—个自为的存在者,又是一个外于我们的存在者。”所以上帝成为一个经验事实和经验对象。而在启示意义上,人也开始否定自己,开始脱离自己,甚至开始超越自己,“启示信仰是—种孩童式的信仰,并且,只有当它是孩童式的信仰时,才是可尊敬的。”理性沉默,真理沉默,甚至道德也沉默,只是在《圣经》的世界里满足对于那些“上帝的言语”,而这种沉默和满足启示构成了一种矛盾,而消除此种矛盾的办法便是自我欺骗,“依靠最愚蠢的托词,依靠最恶劣的,最违背真理的诡辩。”

实际上,不管是在实践意义上,还是在启示意义上,不管是宗教基本立场上,还是在一般本质上,不管是在思辨中,还是在圣礼中,不管是三位一体中,还是信仰与爱中,种种的矛盾其实就是关于人的本质和宗教本质的相异,就是把人脱离自身的本质,设置了一个虚幻的他物,形成了对上帝的知识,所以上帝变成了超乎人的另外的存在者,变成了一个幻想,变成了一种神秘的信仰,“你为什么把本质归给上帝,而仅仅把意识归给人呢?”这种分离造成的矛盾是幻想与理性的矛盾,是想像与现实的矛盾,这是何等矛盾,何等分裂,而在这种不真的本质中,费尔巴哈指出了超越的方法:“把它颠倒过来,你就得着真理了:人对上帝的知识乃是人对自己、对自己所固有的本质的知识。只有本质与意识的统一,才是真理。”

不是分离,而是纳入,当人在对象意义上看见上帝,就是把自己当成那个最高意义的存在者,把一切的东西放进去,“如果我想通过上帝来论证道德,我就应当先把道德放到上帝里面去:换句话说,对于道德、法律,总之对于一切本质重要的关系,我都只能够通过它们自身来论证它们,并且,也只有当我们通过它们自身来论证它们时,我才是实实在在地、遵照真理的命令论证了它们。”人脱离自己,仰视一个上帝,其实就是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幻象,而实际上,上帝是人,人是上帝,不是上帝创造了人,甚至是人创造了上帝,因为,在本质意义上,“上帝本身就是一个戏剧性的存在者,也就是说,是—个具人格的存在者。谁夺去了宗教的影像,谁就夺去了它的实物,就只剩下一个“骷髅”。在宗教中,影像,作为影像,就是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