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06 150年的瓦尔登湖

隐居、自然、超验，这些标签属于亨利·大卫·梭罗，以及他的《瓦尔登湖》，或者我们沿着那条自由、孤独的小路走下去，还会发现生命、种子、田庄、划船等词汇，它们牢牢贴近那个100年前的传奇，挥之不去的故事已经完成了命名。“我们应该用转喻或象征的方式去理解与解释它。”而今天，亨利·大卫·梭罗去世150周年纪念，我在“他们”的林子里走过，听见了44岁生命被病魔折磨的痛苦。

其实早就遗忘了这本书在我的生活中的样子，似乎是10多年前的事了，精装，封面上是一只孤独的小舟，远方更远，也没有人烟，仿佛梭罗就在那里，拿了一柄斧头，造房子、种蔬菜，或者每年花6周时间工作，其余的时间阅读、写作，接触大自然。他一生未娶，也没有伴侣，但是那个湖却成为他的一个标记，一个刻进肉体之外的经典。《瓦尔登湖》，英文名字叫Walden; or,Life in the Woods，Woods，我总是会想起刚读完的艾柯的《悠游小说林》，也是Woods的世界，一个关乎虚构，一个关乎现实，却都能看见人的世界，人的活动，他们走进来，走出去，发现斑鸠，或者大灰狼。

梭罗这人有脑子（1817-1862）

总之，它被捧成经典，然后消费，然后阅读。“林子是为所有人而建的。”但每个人都从他的林子里读到了生命的意义，读到了自然的法则，读到孤独和自由，当然，还有死亡。自然的死亡？还是对自由向往的死亡？或者仅仅是一个偶然事件，关于海子，关于徐迟，关于苇岸，或者关于瓦尔登湖本身。山海关的铁轨上，《瓦尔登湖》曾经陪伴过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的海子有一个活着的对梭罗，活着的《瓦尔登湖》，只是，当他说《梭罗这人有脑子》的时候，赞美会变成绝唱。生命的本意就是触摸铁轨一样冰冷的东西？海子的死只是为了一个仪式，而徐迟，更像是实践着的圣徒，作为《瓦尔登湖》最早到中国的翻译家，徐迟认为说梭罗“要孤独，是因为他要思想。他爱思想。”还说梭罗“向往于那些更高的原则和卓越的人”，“向往于哲学家和哲学。”1996年末，82岁的徐迟坠楼自杀身亡。当然，还有苇岸。1987年，他从海子处知道《瓦尔登湖》，一连读了两遍，甚为喜爱。“当我读到梭罗的《瓦尔登湖》，我的确感到我对它的喜爱超过了任何诗歌。这就是我在诗歌路上浅尝辄止，最终转向散文写作的原因。”《瓦尔登湖》成为苇岸散文式生活的转向者和导师，但是，在海子自杀10年后，1999年苇岸死于肝癌。

这个世界上，三个将梭罗推介到中国的人相继去世，他们是梭罗的“门徒”，他们继承着孤独的精神，他们神圣的信仰中毁灭了肉体。梭罗和瓦尔登湖，在中国便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成为孤独者漫步的“丛林”，或许曾经的瓦尔登湖充满着自然的叙事，但是经典化带来的仪式化，以及最终带来的人工化，通过《瓦尔登湖》的文本“释义”来认识了一个虚构的世界。信仰里必定是有上帝的，而我们则可能把上帝撇除了出去，“借用真实世界的观察方式，来构建自己的虚拟世界。”丛林法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那是一幅设计好的地图，那是一个预设的空间，“强调无法证实的世界和内省式的干扰能揭示文本自身的虚构性”，所以梭罗之死，150年或者更加漫长，不是信仰更为坚定，而是现实更为虚构，诺瓦利斯说：“当你梦到你在做梦的时候，你就快醒了。”

150年的梭罗，或者瓦尔登湖，还没有醒来，那个世界依然辽阔而孤独，在远处，以及在更远处，它生存着，而在我们的身边，一波又一波的狂热让瓦尔登湖的“Woods”充满了坎坷和崎岖，光从1978年的中文译本开始，到2011年，就有35种不同的版本，多元的文本里生活着一个多元的梭罗，多元的梭罗生活在多元的瓦尔登湖，而多元的读者构筑着属于他们的虚构丛林。“人人心中有一个瓦尔登湖”，所以，梭罗说第一人称不隐去还活着，不是“我”活着，是自己活着：

用简约诚挚的讲述将自己的生命经历和盘托出，不只是听到的他人生活，一如他在遥远的地方会给自己亲人寄去话语，因为，如果他活得真诚，在我看来他肯定是在一个遥远的去处。

遥远的去处是在瓦尔登湖？或者150年前？这是梭罗的预言，只是他死在了文本里，死在了虚构的奴役之路上，正像现实对人性的奴役：“相当一部分人旋即被翻入犁沟，化作膏沃的泥土。人们被一种徒有其表的命数——通常谓之‘必需’——所奴役，因此聚敛财富，任凭蝼蚁咬啮，尘埃侵蚀，留待盗贼破门，挟裹而去，诚如《圣经》所记。这种生活何其愚鲁，如果生而不觉其非，行将就木之时必会翻然悔悟。”

石块没有丢弃，当然斧头还攥在手里，我读着，竟觉得那里的一切都是隐喻，赴死的生命追随的并不一定是精神的解放，而是经典仪式的再次围困。贴一首10年前写就的的诗歌：《把瓦尔登湖留下》

我既不可怜鱼，也不怜悯虫饵
—— 梭罗
　　
谁会可怜一尾鱼
谁会相信一个土豆的神话
　　
一个隐者
来自河岸边的康科德镇
不带武器
只带一柄桨和水中的
倒影 以及
铁制的斧头
　　
铁比水重
炊烟
比鸟飞得更高
　　
斑鸠在空中
谁举起了枪
那遥远的瓦尔登湖畔　　
　　
有船桨划水的声音
他说 那是鱼在
嬉戏 交媾以及
啄食
　　
谁会可怜一尾鱼
谁会相信一个土豆的神话
一个隐者
他只活了两个夏天
康科德镇在岸边
生活在岸边
　　
没有谁比一个隐者
更自由
铁制的斧头攥在手上
斑鸠攥在手上
鱼攥在手上
　　
还是回去吧
穿过蜂拥垂钓的人群回去
瓦尔登湖的最后一尾鱼
到现在都没有摆脱
恐惧

PS：题图为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版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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