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30 穿过一堵文本的墙
必须是具有积极意义的日子,我的铭记仅在于它构筑了我的少年记忆,懵懂地开创了自我体验的历史,1991年6月30日,隔着一个世纪的叙事,已经完全刻在时间深处,符号而已,而对于存在过的现实而言,已经完全模糊了,是天晴还是下雨,是高温还是汛期,甚至不知道是从哪个书店开始启程的——其实,这个城市的书店寥寥无几,我基本上可以确认第一本书购自哪个书店,发出如此疑问,只是为了虚化那个历史记忆中具象的东西,而完全变成符号一种。
书如《围城》,在《书的天国》里,我说过:“它像一个圈套,引我入一个现实之外的‘城’。在这并没有多少象征意义的第一次之后,我仍然斜睨着这个世界,它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书页中本没有一个脱俗的心,它只是一种人生的安慰。”当时间真的变成一种象征,发现文本世界的途径之一的电视,也早已被时间弄得苍老了,那些鲜活的人物形象不进老去,有的已经完全泯灭了肉身,时间是催化剂,它在回忆中加速了某些东西的老去,还有文本背后的作者,也在时间中成为真正的象征符号。
所以,一本发黄发皱,一本被标注为0001的文本,躺在书橱里,具有多少被翻阅的意义,或者说,它的存在已经慢慢失去了单纯阅读的功能,只是在那里,时间仿佛只是苍老,却不曾离去。21年之后,我还是没有要把它取出的欲望,在最深处,它一直是一种风景,一个象征,一个围着自己的“城”。
当然,还有更多的城,围起来,看起来像是没有敌人的入侵,坚不可摧地守护自己的王国,一层一层叠上去,一本本巩固起来,书是武器,书是工具,书是不宣的秘密。其实他们并不整齐,也并没有最好的保存空间,甚至,不算收藏,它们只是放在那里,横的和竖的,上面和下面,不断发黄不断蒙尘不断丢失,围城里的墙,其实并不能逃脱物质湮灭的唯物主义规律,它们会和时间一样慢慢老去。
九品书库的“书生e气”,从21年前的第一本,到刚刚入库的第0902号,这漫长的积累除了在一段时间里形式主义的诱惑外,对于文本,也终于有了厚重的意义归属,阅读其实是一个新鲜的词,以往只是用眼睛去读一些文字,过眼云烟而已,不记得什么,虽然潜移默化的力量改变了很多人生观和世界观,但是阅读从来不认真,从来没有把文本里的那些意义读出声来。远离一种真正的自省境界,所谓购书,只是一种消费行为,所谓阅读,只是一次翻阅过程。
但是,谁改变了我?“很认真”地拿起书,摘录文字,然后把自己推向那个阅读的丛林里,去寻找那里的大灰狼。是谁?一本书?还是一句话?或者某一个事件?大约是从《羞耻》开始,那只猛兽扑将过来,一个新的世界被推开,这时才发现,以前的阅读一直站在文本的外面,作为旁观者在看着那些文字,和文字后面的故事,但是自己是拒绝进入其中的,那里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单身而入一定是充满危险的,一定会被文字吞噬。
如此心存芥蒂的阅读,也只是简单的翻动,“当它确知自己的力量,它便看准时机,一跃而起,穿过一堵砖墙。”从《羞耻》里出来的野兽,像是穿过了那本《围城》的墙,以及最原始的阅读习惯,它彻底击败了习惯,一下子具有了正典的意义。所以在2011年之后,阅读才真正发生,“很认真”变成了一种行为准则。彻底的改变是:每月确定“购书日”,从单纯消费变成生活一部分;认真阅读之后必须完成进入内心世界的书评;在豆瓣新注册用户名开始了一种共享;积极准备《三十八度读品》……如此等等,阅读的意义完全被重新赋予,世界有了一个新的入口。
其实,阅读完全变成了创造,我不喜欢按部就班给每本书做关于作者关于主题的点评,那是有关“我”的读书笔记,是生活一部分,艾柯说“读者在上游”,其实我还在源头,流下去的水必须是从这里的源头而来,我从来没有为我的阅读预设过什么,片言只语也好,过度阐释也罢,逃离作者的文本体系,才是我所希望的真正阅读,从文本开始,进入自己的世界,拆除那些阻碍着彼此的篱笆,文本仿佛就是我自己生产和创作的,带着我的气息和体温,“我们不会停止阅读小说,因为正是从小说中,我们才能找到赋予自己存在意义的普遍公式。”内省的文本,因为有了自我的强势介入,才会变成一种“典范”,而阅读也将真正触及到心灵深处。
抛起前期的阅读过程,从文本的梳理开始,直到最后变成“『读·者』 @图书馆”的一部分,每一本书大约要花费10个小时的过程,这样强度的整理完全是为了实现“正典”的意义,千余字的读书笔记实际上就是在完成一种文本的虚构,小说中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有在这样“很认真”的准备和书写中,才能拥有安全感,才不至于使文字在文本离开后转瞬即逝,不至于让阅读永远成为被动的过程。
“他们想逃离这个世界”便有了最后的隐喻,这个纪念日,我想起刚刚阅读完毕的《物:六十年代纪事》,里面有一句说:“他们带着四个书箱和一张行军床,在马赛港登上了开往突尼斯的‘克吕伯列’号轮船。”读者在上游,那些书箱里一定没有了最具形式感的书,只是象征,等待登岸之后重新开始创作。
21年,也是这样一个重新结束又重新开始的时间循环,21年之后,那里还有野兽,此时,正“一跃而起,穿过一堵砖墙”,向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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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物》:他们瞥见了世界的富有
顾后: 水仪式:狂欢与崇敬(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