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30《月亮上的男人》:观众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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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字幕打出:那辆轿车的车门被打开,戴着墨镜的“托尼”走上舞台,“你们想见安迪吗?”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托尼”唱起了那首歌,“我会活着”成为精彩节目的主题,在歌声中镜头对准舞台边侧的霓虹灯,闪烁的霓虹灯显示的轮廓正是安迪的头像。一年前的安迪已经身患癌症而去世,一年后的扮演“托尼”的到底是谁,安迪已不再,鲍勃也坐在观众席上,无论是舞台上的“托尼”,还是成为霓虹灯的安迪,都成为了符号一种,在死亡发生之后“我会活着”也成为了这个“月亮上的男人”永恒的遗产。

变身为托尼,成为永恒的符号,这或者正是安迪的意义所在,而米洛斯·福尔曼以美国喜剧天才安迪为原型,在表达“我会活着”的艺术精神之外,似乎更在于探讨关于表演的本体论和方法论问题。从电影的表现主题来说,《月亮上的男人》和《楚门的世界》有着相同的设置,但是《楚门的世界》更多的隐喻在于阐述情景社会对人本身的异化,而《月亮上的男人》则表达的是关于表演行为学的可能性,如果说《楚门的世界》是一种被动的情景状态,安迪让自己成为舞台上和生活中“月亮上的男人”则是一次主动的出击,它在策划、生产、表演以及与观众的互动中达到了行为学研究的巅峰,而其中的关键线索是:舞台的一切演出都是为了吸引观众,甚至是为了塑造观众。

表演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观众,这是表演学的最基本原则,从小爱好表演的安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小屋子里,那个屋子就是他的“演播室”,但是当父亲打开门看到正在床上跳跃的安迪,他阻止了安迪,他对安迪说的是:“必须要有观众。”在一个自娱自乐的世界里,没有观众也就没有真正的表演,于是安迪将妹妹卡罗尔拉到了演播室里,在她面前进行表演。这是安迪表演的启蒙课,当父亲告诉他“必须要有观众”的时候,观众意识才成为安迪表演的启蒙课,但是在只有妹妹一个观众的状态下,安迪创造的只是表演最常规的世界,或者说,他只是进入了表演最初级的阶段。

慢慢长大后安迪也走上了舞台,他在酒吧里唱歌,在舞台上表演,也拥有观众,但是舞台之上和舞台之下,隔着几米的距离,隔着上和下的高度,即使安迪走下舞台到观众中去,观众和表演依然是被分割的。爱好表演的安迪,在这样的节目中,他遭遇了失败,酒吧老板说他六年来只会唱歌便把他解雇了。去了另一家酒吧,安迪开始在节目中加入了段子,而且是自己创作的段子,引得了观众的发笑,掌声和欢呼声对于安迪来说,是表演成熟和进步的标志,但是这样的表演依然是传统意义上的。直到他在舞台上扮演猫王,并说自己来自“立陶宛”,模仿的表演引起了台下乔治的注意,他认为安迪很有表演天才,对现场的把控、对明星的模仿都很有感染力,于是邀请他进入电视节,在ABC中拍摄网络电视剧。起初的安迪拒绝了乔治的邀请,他认为电视里表演只是“追求乏味的搞笑”,但是当乔治说,那是所有表演者梦寐以求的舞台,安迪终于同意了。

安迪的同意并不在于电视的舞台是表演者追求成功的最好机会,而是他认为电视的传播可以让更多的观众看见,编剧对他提出的问题实际上就是安迪所认为的“观众意识”:“你该娱乐谁?娱乐你自己还是娱乐观众?”当然是观众,但是在电视镜头前,在摄影机拍摄中,安迪似乎有些偶然地认识到了观众的另一层含义:观众不只是坐在那里观看的观众,更是参与到节目中互动的观众。这或者是安迪对于“间离效果”的一种理解,打破舞台之上和之下的界限,让表演者走向观众就是让观众走向舞台,甚至整个演出的空间都可能成为表演的一部分:电视监视器里因为技术的调整出现了上下跳动的画面,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一次“事故”,但是在跳动、恍惚中, 画面不也成为了表演的一部分?

导演: 米洛斯·福尔曼
编剧: 斯科特·亚历山大 / 拉里·卡拉斯泽斯基
主演: 金·凯瑞 / 格里·贝克尔 / 格雷森·埃里克·彭德拉 / 丹尼·德维托 / 保罗·吉亚玛提
类型: 剧情 / 喜剧 / 传记
制片国家/地区: 英国 / 德国 / 日本 /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99-12-22
片长: 118 分钟
又名: 娱人先生 / 月亮上的人

观众是表演的一部分,画面是表演的一部分,当然,那些偶然的、虚设的、甚至违背要求的一切都可能成为表演的一部分:安迪和鲍伯设计了一个名叫“托尼”的人,戴着墨镜、穿着花格衬衫、挺着大肚子,说着变声过的声音,“托尼”的形象便诞生了,托尼在舞台上说脱口秀、唱歌,托尼走下台和观众互动,托尼和安迪同台表演,托尼还和“妓女”走进电视台……不仅如此,托尼这个设置为捣乱分子的形象,在拍摄期间和“妓女们”打闹电视台,引起了现场的一片混乱,从而引起了观众极大的反映:有人认为托尼完全是破坏者,但是很多人为托尼叫好——实际上,托尼是一个虚设的人物,托尼的举动也是创造的一部分,他的破坏、打闹、骂脏话就是节目的一部分。

这是“观众意识”颠覆性的一面,观众不再被隔离在节目之外,他的喜怒哀乐和节目结合在一起,而且观众的情绪也成为了节目的一部分。安迪就是在这个节目的启示下开始了自己表演行为学的建构,而这种建构完全是解构性的:他让托尼不断地骂观众,让安迪和托尼同台,又让托尼骂安迪;安迪在台上大骂女人,不服气的女人罗斯上台,被安迪狠狠揍了一拳;安迪在舞台上引进了拳击台,在台上他不断挑衅女性,认为她们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舞台变成了谩骂,变成了争吵,变成了拳击,但是这一切都是表演的一部分。在这里,安迪的表演行为学构建了三种表演方式:一种是观众在看演员在表演的传统表演,当表演变得没有秩序;当观众和演员相互攻击甚至对打,表演变成了“反表演”,而“反表演”就是表演的一部分;当反表演变成表演,“整个事件都是演戏”,观众才醒悟过来,但是当“反表演”成为表演的一部分,观众的醒悟又成为表演的一部分,连同现场的一切都成为了表演的一部分,于是这便构成了“泛表演”,甚至成为了在本体论意义上的“元表演”。

从表演到反表演,再到泛表演、元表演,混淆了舞台之上和舞台之下、观众和演员的界限,一切都成了表演,这种表演论看起来是一种解构,实际上变成了更丰富的建构,而且在哲学意义上,当观众认为表演变成了暴力,变成了攻击,变成了相互伤害,他们在观众意义上会感到手足无措,会选择立场,甚至会愤怒,但是当他们知道一切都是表演的一部分,都是节目的组成部分,之前的手足无措、立场和愤怒也都会被消解,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场演出,本来就是一种娱乐。于是舞台上下、节目内外都成为了一种演出,于是现实也成为了演出一种。在拳击比赛中,当罗斯为了挑战安迪而上台,底下的一个名叫杰尔的粗壮男子对着观众说:“这是一个骗局,罗斯就是安迪的女朋友,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于是另一个会拳击的女子福科思上台挑战安迪,而安迪开始骂杰尔,杰尔也骂安迪,于是另一场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拳击开始了,安迪在和杰尔的对决中,先是冲到台下讽刺杰尔,台下的观众向安迪扔东西,安迪无奈只好上台,不想被杰尔狠狠揍了一顿,满脸受伤的他最终倒下了拳击台上……

《月亮上的男人》电影海报

当安迪挑战女性,这是一场表演;杰尔揭穿了节目的谎言,这也是一场表演;杰尔教训了安迪,这更是一场表演,表演、反表演和泛表演构筑了三种不同层次的“观众意识”,他们被节目带入了情绪,又在节目中化解了怨恨,他们最后也成为了节目的一部分。“元表演”丰富了行为学意义,但是安迪却走向了冒险,当观众是所有人,当节目就是一切,那么不是表演的现实生活也再无被挣脱的可能。安迪发现身体上出现了异样,那个肿块越来越大,但是安迪却把身体之痛也带到了节目中,他让观众出一块钱就能摸一次,于是疾病也变成了节目的一部分;安迪给家里人打电话,他们看着安迪接受检查,母亲焦急地等待结果,可是安迪的弟弟却说:“这是医学学校,就是安迪的工作室。”连家人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表演。

当界限被模糊,又要在表演和现实中划清分界线,似乎变成了一道难题,但是正如福尔曼是在探讨表演行为学的可能性,他并没有对这种景观主义进行批判,反而在重建表演和观众的意义上越走越远,当安迪去往菲律宾希望“创造奇迹”,但那只不过是一种骗局,安迪躺在床上露出的微笑,似乎在表达着福尔曼的观点:即使这是一场骗局,也和表演本身一样,构成了安迪演绎生命的一部分,在他葬礼上,播放的是安迪录好的视频:“这是个友好的世界,谢谢你们!”在安迪的邀约下,参加葬礼的人成为了观众,他们和安迪一起唱一起跳,达到了表演行为学的另一层含义:生和死的界限也必须被模糊,在伟大的艺术世界里,有限的生命可以创造无限的艺术,因为有观众,所以“我会活着”。

但是表演就是表演,它无法取代现实,无论是反表演的表演,还是泛表演的表演,也都是节目,都是娱乐,它无法让疾病和死亡变成一次可以结束的演出,也无法在观众的在场中化解一切的痛苦。而福尔曼用探索来取代批判,安迪这个“月亮上的男人”也成为了他建立行为学的一个标本,最后安迪变成永远闪烁的霓虹灯就是一种象征,而在电影开始的时候,这种意图变得更为明显:安迪走到画面里,“大家好,我是安迪,谢谢大家来观看我的电影。”他面对观众,其实是福尔曼让安迪面对观众,他说及自己的这部电影,其实是福尔曼让安迪介绍这部电影,“我本来想让它精彩一点,但是它却是如此苍白,我认识的人演了别人……简直是一团糟!于是我闯进环球公司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剪掉了。现在,这部影片简短多了。实际上,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影片的结尾。感谢您的光临!拜拜!”睁大眼睛,似乎有些口吃,还低头做羞涩的样子,看得出安迪就是在表演,但是安迪在画面中,这是安迪的电影,福尔曼也变成了安迪,在字幕出现之后,是黑屏,在黑屏13秒之后,安迪再次从屏幕左侧露出一个头,“你还在这里啊,我那样做是为了排除一些东西,让我们放送……”于是,安迪开始介绍自己的家,介绍从小爱表演的生活。

福尔曼让安迪叙说这部电影,并且让片头成为“电影的结尾”,安迪从那个美国喜剧天才变成了电影的“代言人”,无疑电影也成为表演的一部分,观众也必须引入到表演中,但是这是一部电影,即使安迪口中的“你”还在这里,即使安迪对着观众说起了这部电影的遭遇,安迪反表演、泛表演中的观众可以成为节目的一部分,是因为观众也成为了表演的一部分,但是电影的观众却只是观众,他们打开电影,他们观赏电影,他们关闭电影,自始至终也无法成为表演的一部分,或者说,在电影的内和外,观众和表演是截然分开的,没有间离,没有在场,当然也没有参与,于是在这一道鸿沟里,“我会活着”的安迪死去了,他也永远是那个留下影像而终归是变成了“月亮上的男人”的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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