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17 切肤的水泡
“在路上”总显得狂热有余,作为一种计划和实践,用双脚丈量距离并不算什么伟大,它只是拥有一种“第一次”的感觉,拥有直接行走在大地上的孤独意义,而当最后走到终点,这种意义便成为过去式,或者还会在下一次行走,还会选择更远的路程,还会用“毅行”加以冠名,但终结之后,是汗流浃背,是疲乏无力,是脚底板微痛的水泡。
长约2厘米,宽约一厘米,却呈现为椭圆形,凸起,透明,像是这一次叙事最明显的标记,在身体上留下印记,而这种印记是疼痛的——它在并不遥远的距离和并不漫长的时间中形成,是机械摩擦产生的皮肤局部伤害。而当行动结束的时候,它就像一个图腾,用符号的指向意义纪念“在路上”的所有感受。而在现实意义上,它就是身体的一种戕害,平常走路,踩下去也是微微地痛,隐隐地从脚底板传到脚上,再夸张地传到神经里。所以,走路变得有些异样,努力地行走,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有在停止走路的时候,身体才回归到本来的状态,可是,在回来之前,在打开书之前,我还是没有发现似的行走了几条街,是去喝了点酒,然后返回。关于喝酒,是没有什么理由的,在失忆的日子之后不到10天,继续拿起酒杯的确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痛”嫌疑,但是当酒归于酒,身体归于身体,痛归于痛的时候,像是在两种状态下面对不断涌来的生活线索。只是喝了酒,很节制地流进身体,然后是离席,然后是行走——当双脚踩下去的时候,才发现疼痛又回来了,另一种疼痛,完全身体意义上的疼痛。所以当完成行走,当最终回来打开书的时候,我也没有意识到是为阅读做好了铺垫。
是《苏鲁支语录》,1935年徐梵澄的译本。我记得的版本有鲁迅,有郭沫若,有钱春绮,有杨恒达,那书的名字有《察罗堵斯德罗绪言》,有《察拉斯忒拉的序言》,有《察拉斯屈拉图如是说》等,似乎后来都叫《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Also Sprach Zarathustra,这是德文的名字,Zarathustra就做苏鲁支,可能更多是从“雅”的翻译标准出发,繁体字,以及夹杂在里面的底、遥情、渠们等词汇,让人有一种穿越的感觉。现实被遗忘了,是不是微痛的身体也在被遗忘。
只是翻开,然后惊呆在那里,有人说过,读这本书请先喝酒,这似乎是尼采的实践,三天三夜的病痛给他的反而是清醒,反而是冷静地思考,“在我健康状况较好时,对问题的思考反而不够细致冷静。”这是尼采的自述,不在这一本书里,也不在苏鲁支的传道故事里,这分明是酒神有关的现实意义,只有当天才等同于疯子的时候,一本书才不是仅仅用来翻阅的,实质上说,它也不是书,不是物质,而是思想,是诗歌,是宗教,是信仰,是超人,是意志。
宛如启示录,苏鲁支下山,行走在路上,遇见人、狗或者奇怪的动物,遇见疼痛、疾病和死亡,但是我最后看不见苏鲁支,看不见尼采,看不见思想和超人,只有黑洞洞的夜,只有三两页打开的文字,繁体,韵律,像是挣扎,像是启示。而那个1889年1月在都灵街头抱住一匹被鞭打的驽马痛哭的人,那个最后进了巴塞尔的精神病院抱怨冬天潮湿的疯子,最后只留下那撇胡子,作为这个夜晚遥远的意象。
“使他完全厌恶而感到恶心的乃是从不想进行抵抗的人、吞下含毒的唾液和恶意的眼光的人、过份忍耐的人、一切都能忍受的人、对一切都满足的人:因为这都是奴隶根性。”简单的引用,阅读好像也是微痛的,不想抵抗,却独自行走,过分忍耐,却付出身体的疼痛,奴性好像是被解构了,可是留下的那种痕迹,是不是真的就是一次有关思想的徒步?
酒也含着毒汁,含着恶意,在这个夜晚慢慢扩散开来,不是疯子,也无需酒神,思考已经停止了,清晰的只有黑夜深处更深的黑,然后站起来,狠狠地将那双脚踩下去,仿佛有一种破裂的声音传来——凸起、透明带来的刺痛像是一种超人意志,用最切肤的感觉完成第一卷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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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陈列在有和无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