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17《眼线》：今晚我去不了了
莫里斯说出最后一个词“屏风”之后死去，西里安朝屏风后射击，屏风倒下，躲在后面的吉尔倒地，但是他射出的子弹也击中了西里安的关键部位，在这场明与暗的争斗中，三个人都难逃一劫，但是最后死去的西里安挣扎着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拨号之后说了一句：“法比安，今晚我去不了了……”最后还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下那顶礼帽，然后优雅地倒下，帽子滚落到地上——让-皮埃尔·梅尔维尔最后给了帽子滚动的特写镜头，尘埃落定中似乎又揭开了最后一个疑问：谁是真正的“眼线”？
梅尔维尔用最后的镜头回应“眼线”的主题，无疑在做关于“帽子”的符号性意义。“眼线在行话里是帽子，在警察和亡命之徒的秘密语言里，眼线是人们称呼那些‘戴帽子的人’，他们是警察的耳目……”电影一开始的字幕解释了“眼线”的意义，眼线在行话里是帽子，是“戴帽子的人”，那么当最后的特写镜头对准西里安掉落的帽子，甚至细节性地展示西里安在知道自己将死的时候，还优雅的照了照镜子，整理了帽子，就是要将“帽子”和“戴帽子的人”和眼线结合起来，但是，这是不是梅尔维尔故意玩的一个误读之梗：真正戴帽子的西里安并不是眼线？
谁是真正的眼线其实只涉及到一起案件：莫里斯在监狱里呆了四年之后出狱，他和雷米计划了一次抢劫，但是在凡杜大街86号的那次抢劫中，警方突然到来，打乱了计划，雷米死于警方的枪下，莫里斯也干掉了此次行动的警探萨林纳里，自己也中弹，但是他逃离了现场的，他醒来之后医生为他取出了身上的子弹，除了医生，还有朋友让的妻子阿妮塔。抢劫计划在警方的布控中失败，雷米被打死自己受伤，所以莫里斯怀疑这次行动有人出卖了情报，当然那个人就是“眼线”。但是眼线到底是谁？可以从筹划这次行动时在场的几个人进行分析：当时的莫里斯在干掉了做宝石生意的吉尔贝托之后，来到了他和妻子黛莱丝住的那间公寓，公寓房间里除了他和黛莱丝之外，还有让和西里安，西里安给他们带来的是行动中割开保险柜的钻头。
莫里斯怀疑自己的行动时被警方的眼线出卖的，那么眼线只可能是其中三个人：妻子黛莱丝、让和西里安。无疑，西里安是最具嫌疑的，莫里斯在抢劫时发现被警方包围了，爆出的一句话就是：“该死的西里安。”他为什么直接指向了西里安？一方面在公寓里，送来作案钻头的西里安知道他和雷米的计划，另一方面西里安和探长萨林纳里是多年的朋友，他们这种关系很容易让莫里斯想到他向萨林纳里提供了情报，而且在莫里斯和雷米行动之前，梅尔维尔也给了一个镜头：西里安走进电话亭，然后拨打了电话，“是警察局吗？”电话是打给警察局的，但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梅尔维尔终止了这个场景，西里安给警察局打电话真的提供情报？
莫里斯的怀疑、西里安在行动前在在场，以及打给警方的电话，都让西里安成为最大的嫌疑，但是，梅尔维尔在这里更像是设置了一个圈套，种种情况表明，他并不知道莫里斯行动的地点，当他返回莫里斯公寓的时候，莫里斯已经开始了行动，他把黛莱丝绑了起来，暴力之中只想得到一个信息：莫里斯和雷米抢劫的地点。黛莱丝说出了“凡杜大街86号”，此后西里安离开。也就是说，西里安连他们抢劫的地点都不知道，怎么向警方提供情报？这是一点，第二点，莫里斯之后被抓捕并不是这起抢劫案，而是他出狱之后杀死了帮助他的吉尔贝托，因为五年前吉尔伯特和莫里斯的另一个女人阿尔列特之死有关，而吉尔列特之死警方又怀疑是他，最终导致他锒铛入狱，出狱之后莫里斯穿过长长的过道，内心的一句话是：“应该做个选择了，是死亡还是撒谎？”所以说，莫里斯是回来报仇的，他用吉尔贝托的枪杀死了毫无防备的吉尔贝托，拿走了吉尔贝托的珠宝和钱财，并将它们藏在路灯下。警方从吉尔贝托的死怀疑莫里斯，并警官克兰找到了西里安，并让西里安打电话寻找莫里斯，西里安无奈只好打给莫里斯经常去的酒吧，才得知莫里斯真的在那里，警方很容易就将莫里斯抓获。
| 导演: 让-皮埃尔·梅尔维尔 |
莫里斯的抢劫行动和杀死萨杜纳里并没有被警方知晓，西里安也极力在警察面前保护莫里斯，他是从黛莱丝那里得到了情报，赶过去已经太迟了，莫里斯已经受伤，是他开车将莫里斯救出，并和让一起将他安置好，并且两个人制造了采石场坠车现场：他们把黛莱丝打昏装进了那辆莫里斯和雷米抢劫的车上，然后将车推下了采石场的悬崖下，制造了抢劫案件另一人死亡的假象，在面对警察时，西里安说那晚没有看清抢劫的人的面貌，“很可能其中一个人是女人……”这样说更让警方以为采石场坠车的黛莱丝是作案人。而在莫里斯出狱之后，西里安去见了他，在饭馆里还有让，西里安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告知那天给警察局打电话是为了找萨杜纳里去一起吃饭，但是萨杜纳里告诉他自己有任务：有人要实施抢劫。所以从西里安的这些话中，可以得出他并不知道莫里斯和雷米确切的行动地点，所以他不是眼线。
“看来我错怪西里安了。”莫里斯这样说，旁边的让则对他说：“这也正常，他从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他为朋友两肋插刀，萨杜纳里和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和莫里斯是朋友，反倒莫里斯并没有对他足够的信任，甚至连自己抢劫性动的地点都没有告诉他，还有一点是，西里安为什么要在莫里斯离开之后找到黛莱丝？为什么要和让一起杀死黛莱丝，因为他曾经去见萨杜纳里的时候，黛莱丝就在萨杜纳里身边，萨杜纳里告诉他黛莱丝是自己的“眼线”，所以他和让趁这次机会除掉了黛莱丝。除了把莫里斯当朋友，他还和萨杜纳里是朋友，但是这是纯属于私人的友谊，是朋友但不是眼线，这一点也是确信无疑的。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讲，西里安可以被排除在眼线之外。
那么，黛莱丝是眼线吗？在筹划行动时黛莱丝在旁边，她对这次行动的时间和地点了熟于胸，而且按照西里安的说法，她的确就是警方的眼线，所以当莫里斯和雷米采取行动之后，她给警方打去电话让警方行动，这的确符合逻辑。但是这里似乎有一个漏洞，西里安说自己曾见过萨杜纳里和黛莱丝在一起，萨杜纳里直接告诉他黛莱丝就是自己的眼线，萨杜纳里是西里安的朋友，但是朋友会把眼线的秘密轻易说出来？当西里安来到莫里斯的公寓，看到了黛莱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又看见了黛莱丝的照片，确定她就是曾经见过的女人，所以他最后和让一起杀死了黛莱丝——在这个过程中，黛莱丝难道就不怕自己身份被暴露？显然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采取行动，最后白白送死，眼线的意义也只是提供了抢劫的信息，似乎并没有多大价值。黛莱丝是眼线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梅尔维尔似乎并没有将其放在特殊的位置上，这似乎和这部电影的片名也有些不符。
《眼线》电影海报
除了黛莱丝之外，眼线的嫌疑人还有一个，那就是让。这同样是在梅尔维尔的叙事中出于弱势的人物，他和西里安在莫里斯的公寓里讨论抢劫计划，他和西里安把受伤的莫里斯救回来，他和西里安杀死了黛莱丝制造了采石场坠车案，在莫里斯出狱后他又和西里安一起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可以说，让都在场，知道一切，他在事件的发生过程中总是被忽视，以致莫里斯根本没有对他进行怀疑，但是他完全可能给警方提供情报，然后又救起莫里斯消除对自己的怀疑。但是让所做的这一切似乎没有目的性，但是让之所以总是在场，梅尔维尔似乎为另一个眼线的嫌疑人制造了机会，她就是让的妻子阿妮塔：因为让知道莫里斯的计划，所以他也会告诉阿妮塔；在莫里斯醒来之后他绘制了一张地图，是吉尔伯特家附近的地图，也说出了路灯下藏着的珠宝和钱财，莫里斯让她交给让，她也成为莫里斯杀死吉尔伯特案件的重要知情人，莫里斯之后被捕也可能与他有关，而最后拿走那笔珠宝和钱的是西里安，西里安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无疑也可能从阿妮塔那里，阿妮塔之所以要将这个情报提供给西里安，也可能是为了让西里安和莫里斯捆绑在一起，但是西里安得到这笔钱又实施另一个计划，似乎在阿妮塔预料之外，但是最后阿妮塔成为警方眼线却是不容置疑的，在酒吧里，只有让一个人在那里，警察克兰赶到，对他说的是：“阿妮塔的话太多了。”然后带走了让。
黛莱丝可能是眼线，阿妮塔可能是眼线，让可能是眼线，但实际上在梅尔维尔的故事里，“眼线”是谁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可能也只是可能而已，而当最大的可能聚焦在西里安身上，梅尔维尔似乎只想通过对这种可能性的破解，揭示出信任的重要性，在一个处处被怀疑的情况下，朋友的信任到底有多重要。而对于西里安来说，他在电影中真正想要的生活就是拥有一种爱：他几次在让和莫里斯面前讲起自己想要选择没有警察和罪犯的生活，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想要过上另一种平静生活，而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和法比安在一起。曾经他们在一起，曾经他们有美好的生活，但是后来法比安和珠宝商阿曼德、努特西奥在一起，他找到了法比安，“我们一起远走高飞。”为了回到这样的生活，他拿走了莫里斯的那些珠宝和钱财，潜入了努特西奥的办公室，杀死了努特西奥和阿曼德，制造了他们内斗的假象，最后对莫里斯说的就是：“我要和法比安再续前缘。”
但是西里安的一片痴心，在法比安那里却变成了打给警方的电话，在爱的世界里，才有真正的出卖者，才有真正的“眼线”，甚至最后西里安之死也完全是一场误会：莫里斯只是在狱中结识了吉尔，吉尔想要一笔钱，那时对西里安怀疑的莫里斯自然设计了让吉尔除掉他的计划，但是当西里安告诉了莫里斯真相，他才知道自己走错了关键一步，他赶去西里安新买的房子，吉尔已经潜伏在房间里，他也以为开门进来的是西里安，一声枪响，倒下的却是莫里斯；西里安赶到，吉尔躲在屏风后面，莫里斯在死前为西里安提供了最后的线索，一声“屏风”让西里安率先开枪打中了吉尔，但是吉尔的一颗子弹也射中了西里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西里安拨打的是给法比安的电话，但是法比安再也不会来了，留给西里安的是死去的朋友，是空空的爱，以及最后滚落的那顶帽子。
“今晚我去不了了……”这是梅尔维尔最后传递出的遗憾，对于西里安来说，死于谁之手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给法比安的电话也永远无法打出，当然，“戴帽子的人”也不是眼线——或者“眼线”的真正意义是一种遮掩，它遮掩了信任，遮掩了爱，遮掩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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