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17《费尔肖家的老大》：一条路上的相爱相杀
从法国巴黎到美国纽约，从纽约向南到新奥尔良，地理的改变，空间的转换，让-皮埃尔·梅尔维尔再次完成了场景的“移植”，无论是逃离还是寻找，梅尔维尔在这部充满公路片风格的电影中无非是要探求一个“行走”的目的：或者是为了金钱，或者是为了成功，或者是为了权力，但是当“费尔肖家的老大”最终在黑夜中死去，当米歇尔孤独一人，逃离和寻找的最后归宿依然是悲悯般的失败——从起点到终点，无非是一个没有出路的自我囚禁之路。
如果把法国巴黎看成是两个人出发的起点，那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看做是失败的人生。米歇尔曾经是一名伞兵，战争结束后师从安德烈成为了一名拳击手——和梅尔维尔在《当你读到此信》中一样，强力只不过是一种力量的躯壳，在严酷的现实中米歇尔走向了失败，安德烈在他身上花费了100万元，因为最后一场比赛的失败而血本无归，安德烈对受伤的米歇尔说的一句话是：“这是一个肮脏的职业，你可能会死去拳下。”一次失败也许并不重要，但是安德烈却指出了这种“强力”的宿命：最终可能会丧命于拳台。那天晚上输掉了比赛，带来的是观众的嘘声，而此生可能葬身在拳台，则是对成功最大的讽刺。与米歇尔的失败一样，曾经杀过三个黑人的银行家费尔肖，更是走向了人生的低谷，因为存在腐败问题，公司面临被调查，此事甚至引起了法国司法部长的重视，他必须寻找解脱的办法，巴黎对他来说已经危机重重，“欧洲已经不安全了”，于是他要赶赴纽约，把存在银行里的前都取出来，避免产业走向终结。
一个是个人事业的挫折，一个是家族产业的危机，两种失败让他们走到了一起，甚至一拍即合于“旅行”——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是逃亡，所以他们才会显得如此慌不择路。米歇尔是看到报纸上招聘秘书的告示之后，去了费尔肖那里，当听说每月20万法郎的年薪，而且还可以去美国纽约，米歇尔根本没有迟疑，已经陷入困境的他逃开了房东，甚至避开了爱着他的女友皮娜，毫无声息地成为了费尔肖的秘书兼保镖。而费尔肖对于这位眼角还受伤的秘书，也没有多加考察，便决定带着他去往纽约，还告诉他如何将钱从一个银行取出存放到另一个银行。一拍即合的“旅行”让他们从欧洲飞到了纽约，又从纽约去往了新奥尔良，逃离失败之地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想要一种成功，但是当两个人在同一条路上，对于成功的不同理解让他们变成了相爱相杀的两个人。
| 导演: 让-皮埃尔·梅尔维尔 |
命运将他们连在一起，这一条路上当然有着他们共同的利益：费尔肖是银行家，虽然现在处在极为不利的地步，但是他还是能从纽约的银行里拿到了钱，还是能为米歇尔支付每月20万法郎的薪酬，所以这些钱对米歇尔来说意义非凡，而另一个方面，费尔肖有着曾为拳击手的米歇尔为保镖，当然更感觉到安全，沿途的一家饭店里，两个美国士兵播放了强劲的音乐，米歇尔上去制止，美国士兵动起手来，米歇尔几下就制服了他们，看在眼里的费尔肖满意地点了点头。即使到了新奥尔良鲜为人迹的地方，米歇尔也始终在他身边，既做好自己身为秘书的工作，也保障他的安全，费尔肖对米歇尔的评价是：“你会成功的。”
但是也正是对于成功的不同理解，两个人渐渐产生了隔阂和矛盾。对于米歇尔来说，他唯一能摆脱自己窘境的便是拥有足够多的钱，为此他和皮娜不辞而别，他要把一切的失败都忘记，“回想起最后一战，像是非常遥远……”在离开巴黎坐上飞往纽约的飞机，米歇尔内心这样说。其实他爱着皮娜，在美国结识了舞女路易斯之后，他在睡梦中叫着的事皮娜的名字，后来也告诉路易斯自己没有忘记皮娜。但是在爱与金钱的抉择中，他毅然放弃了皮娜，因为金钱对他来说就是成功的第一步。当然米歇尔对于成功的理解绝不仅仅是钱，“他现在已经长大”是他对自己的一个注解，当告别了过去，长大成为米歇尔的自我命名，而长大的标志便是成功。费尔肖曾经在车上说起男人的三种类型，一种是绵羊型男人，一种是豹子型男人，一种是恶狼型男人，米歇尔说自己是在豹子和恶狼之间，但绝不是温顺的绵羊，他会出拳对付美国士兵，他会追逐偷钱的美国女孩，都展示了他的这种脾气。
米歇尔想要的成功，是在金钱支撑和强力施展中得到的成功，但是对于费尔肖来说，他的成功则是一种强烈的权力意识。在公司会议上，面对被调查的困境，他直言自己曾杀死过三个黑人，骂公司里胆小的人是野蛮人，他对自己注解的一句话是：“费尔肖家族永远不会进监狱。”他选择米歇尔，只不过为保护自己，而当他们驾车开往美国南方时，米歇尔结识了搭车的女孩，还和女孩一起在河边洗澡秀恩爱，费尔肖则被晾在一边，不会开车的他显得颇为无奈，就在这时，他拿起了那只装有金钱的箱子，然后将箱子里的前都扔到了悬崖之下，当米歇尔和女孩回来，他对自己这一行动的解释是：“因为我想继续主宰局势。”对于他来说，钱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拥有权力，拥有让人听自己指挥的权力，而米歇尔和女孩看到钱洒落，冒着危险又一张张捡起来。
《费尔肖家的老大》电影海报
这是矛盾逐渐升级的标志，来到新奥尔良的那间屋子里之后，费尔肖依然要控制米歇尔，米歇尔则想要摆脱他，他会把费尔肖仍在房间里然后自己去杰夫酒吧，喝酒、打牌、跳舞，“费尔肖无法忍受一个人，却又害怕新面孔。”他对杰夫这样说，他就是抓住了费尔肖的软肋。米歇尔逐渐挣脱了费尔肖的控制，费尔肖只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甚至在他生病的时候，米歇尔认为他是在撒谎，依然对他不管不顾，终于那个晚上米歇尔横下一条心带着那只箱子离开费尔肖，费尔肖走到门口，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他对米歇尔说的一句话是：“布鲁图斯杀死了凯撒。”他自诩为凯撒，就是拥有至高的权力，但是米歇尔背叛了他，将他置于死地：没有钱，孤独一人，还生了病，这种状况无异于将他推向了死亡。
一个是想要成为豹和狼一样的成功者，一个是想主宰局势的权力拥有者，相互依靠和相互信任终于在一条路的终点变成了背叛和抛弃，当米歇尔离开，杰夫酒吧的杰夫和胖子闯入了费尔肖的房间，胖子用刀捅进了费尔肖的身体，杰夫则翻箱倒柜寻找那笔钱；但是米歇尔没有走远，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杰夫和胖子逃跑了，费尔肖很肯定地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但是他以为米歇尔最后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那只不过是一种错觉，米歇尔拿着费尔肖给他的钥匙说：“你可以拿着钥匙下地狱了……”诅咒声中，费尔肖终于最后死去，而米歇尔失去了这座靠山，也回到了落魄的起点。
从失败中逃离，寻找成功的过程最后依然是失败，“布鲁图斯杀死了凯撒。”强力也罢，权力也好，这一段路无疑是从失败又回到失败，这是一个轮回，梅尔维尔在充满压抑和阴暗中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宿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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