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16 《南海十三郎》:痴笑世上可笑之人

他是神童,有着过目不忘的神奇本领,他是天才,编写的粤剧名震省港;他是疯子,在落魄的人生里流浪街头,他是病人,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五年关押生活。在传奇和穷困,狷狂和潦倒的七十四年的人生中,他痴笑着世上可笑之人,守护着“雪山白凤凰”的圣洁,只是当不容许一点玷污的白纸最后覆盖在他冰冷的尸体上的时候,世人亦是对他以嗤笑,而那“南海十三郎”的五个字名字,最后的注解也并非傲骨一生的“雪山白凤凰”,而是“纯粹精神病”。

天才从来都是不容于这大大的世界,即使是生在有着祖上无限荣耀的家族,有家产殷实的富裕生活,对于南海十三郎来说,也并非是一劳永逸的享受。父亲江太史公有着十二个妻妾,有着十七个儿女,有着闻名遐迩的蛇羹菜肴,对于他来说,依然是手执“打到封建”的反叛。他逃学反抗,他却支持民众运动,对于他来说,眼中的一切似乎都有着恶俗的味道。过目不忘的本领让父亲下棋时也成为他的手下败将,这是他不安于现状的本领和勇气,而在香港大学求学时,骂那些女同学是庸脂俗粉,骂男同学是泡妞高手,但是面对突然闯进来的爱情,却是手足无措,缴械投降。那个在舞会上认识的莉莉分明是一种诱惑,但是他主动把她叫做“心中的仙女”,敢爱敢恨的直率让他陷入到虚幻之中,庸脂俗粉变成了清新脱俗,所以在这巨大的诱惑面前,他放弃了学业,放弃了家庭,追随着莉莉来到了上海。

: 高志森
编剧: 杜国威
主演: 谢君豪 / 潘灿良 / 苏玉华 / 梁汉威 / 吴绮莉/ 黄霑 / 周志辉
类型: 剧情 / 爱情 / 传记
制片国家/地区: 香港
语言: 粤语
上映日期: 1997-05-15(香港)
片长: 110分钟
又名: The Mad Phoenix

这个被父亲叫做“失踪”的两年生活,对于他来说,是热烈追求幸福的开始,但是他注定是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在现实面前被撞的头破血流也被自己当成了勇气,莉莉一句“你的眼镜很配你”便把他带向了难以自拔的迷恋之中,不管在之后成为粤剧的名编剧,还是在抗日前线保家卫国,不管是流浪街头穷困潦倒,还是最后凄惨病死,那副眼镜从未摘除,这是一种坚守的信念,也是一种顽固的自我,进去了再也走不出来。

走不出来的是他天才的孤傲和狷狂,上海之行的两年对于他来说并非是爱情的收获,而是落魄,是凄苦,或者是莉莉的不爱,或者是家庭的反对,在重新回来之后依然是对命运的不甘,“你有十二个老婆,为何我连一个也消受不起?”这是他对父亲的质问,也是对自身的不解。其实,家道中落的父亲暗示着一种命运的走向,也是对于家国的一种隐喻,他回来之后还是和父亲下棋,还是蒙着眼睛让棋的方式展示其天才能力,但是蒙着白布他是看不到那现实的转折和变化,父亲已经疾病产生,身上奇痒难受却还是笑脸相陪,这一切对于南海十三郎来说,却像从未真正看见的现实。

因为爱戏,而写戏,因为天才的能力,所以写出的粤剧深受欢迎,他和薛老五组建剧团,招募能人,一出《寒江钓雪》将他推向天才的顶点,他正式将自己命名为“南海十三郎”,从此声名鹊起,从此大红大紫,他看不惯社会的恶俗,将自己做交际花的侄女梅仙拉到剧团,他坚守原则,在和薛老五合作中,拒绝和麻老大、千里驹合作,一心一意在自己的理想中生活。但是在自己构筑的世界里,他注定成为一个天才式的疯子,心高气傲的他可以同时下手写几个剧本,一边编排故事,一边做成粤剧唱词,自己还唱做念打,而三个记录员同时记录也跟不上他的节奏,在一片“二十七留货色”的咒骂中,那些记录员被迫离开,而他也留下了“疯子”的骂名。

天才和疯子,就是南海十三郎人生的两面性,也是一个人从天堂到地狱的两种走向。而唐涤生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让他的狷狂得到了继承,唐涤生,在孤独潦倒的时候投奔于他,在书写记录和吟唱之间,分明有着和南海十三郎一样的天才能力,在那一唱一和的对话中,是十三郎唤醒了唐涤生,也是唐涤生唤醒了十三郎,两杯茶,便是师徒相认的开始,“君子之交”对于十三郎来说,更喜欢称作兄弟,所以在唐涤生面前,十三郎不是师父,是大哥,十三郎对他说,眼光要放得远一点,不要像我只写那些俗曲给俗人唱;十三郎又对他说,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十三郎还对他说,要想成为名编剧,必须要有自大狂。

《南海十三郎》电影海报

唐涤生是另一个十三郎,十三郎却不想唐涤生只成为他的一个影子,这是对艺术的超越,只是这样的艺术至上在现实面前却总是被撞德头破血流。1938年8月的抗日炮火,击碎了十三郎的梦想,也击碎了唐涤生跟随十三郎的理想,一句“我不配做你师父”将他赶到了香港,而自己却在战火纷飞中前往抗日前线。那是一种对师徒情谊的割舍,却也是让唐涤生脱离窠臼的狠心,实际上,这也是对天才的保护,只是对于十三郎自己来说,看着唐涤生被激怒而离开的背影,心里一定涌出了无限的哀伤。

从小时候“打倒封建”的反抗,到嘲笑大学里弥漫的庸脂俗粉,对于十三郎来说,其实内心有种强烈的爱国心和责任感,所以在抗战前线劳军的粤剧创作中,他也是不忘那些保家卫国的内容,只是在任惜花那“色诱三军”的淫词艳曲面前,他便成为孤零零一个人,台上是穆桂英,台下是十三郎,他骂他们是汉奸,骂他们思想陈旧,还张嘴咬任惜花,他似乎只有这发泄才能在无助中寻找自身存在的价值。但是现实无情,在打完仗的时候,没人再来请他编剧,即使有,也是那一出让人笑话的“宝莲灯禽兽版”,几只大猩猩围着少女,最后是被奸污,再后来便是劈山救母。如此乱七八糟对于十三郎来说,无疑是亵渎,他答应改编剧本,那猩猩便拿起枪雄赳赳上前线打狒狒,十三郎把齐心协力、保家卫国的主题放在了剧本上,只可惜如此改变却也换来了老板的咒骂。

实际上,十三郎遇到的是双重的危机,在艺术上没有用武之地,空留一身天才的能力,而在现实中也没有了保家卫国的可能,连生存都遇到了困难。但是他从不低头,“使人讨厌南海十三郎”这就各自的名字成为他嘲笑这一个世界的注解,他还是拒绝为麻老大写剧本,也把违背常理的电影叫做“幼稚”的作品,他宁肯在穷困潦倒中坚持自己的理想。而在这双重困境中,十三郎又遭受了更大的打击,在街头被汽车撞伤,论理时才发现下车的竟然是似曾相识的莉莉,爱情之火似乎从未在他内心熄灭,只不过物是人非,莉莉已经是腰缠万贯的老外的老婆,十三郎只拥有着那可怜一点的回忆,以及那副还戴着的眼镜。莉莉便也离他而去,而等待十三郎的除了爱情的死亡,还有身体被打伤的痛苦,“偏偏在我最潦倒的时候出现”,仿佛是对命运的喟叹,只是这擦肩而过的相遇对于十三郎来说,却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受伤,他失忆,他成了名符其实的疯子,回到家,依然是那个病态的父亲,依然是中落的家业,而他在屋顶的高处寻不到跃起的超然感觉,“我飞不起来了。”这是凄凉,这是悲伤,即使父亲还和他下棋,即使外面广州解放的游行都是欢庆,但是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已经慢慢远去,不管是曾经的繁华,还是神奇的能力,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剩下的是“给我抓痒痒”的渴求,是“走狗要杀,汉奸要杀,不会写的编剧要杀,任惜花也要杀”的狂叫。

无奈的父亲把他送到香港,实际上是他流浪生活的开始,他居无定所,他乞讨为生,肮脏的脸,蓬头的发,凌乱的衣,以及没有镜片的那副眼镜,这就是曾经的神童,曾经的天才,薛老五发现十三郎,请他到自己家里,仅仅靠那粤曲的声音才依稀记得曾经的剧本,曾经的熟人,只是他不会留下,他只属于流浪的命运,他不会洗澡,因为他需要的是洗心——在一个肮脏的现实里,十三郎只不过用一种高疯癫在反抗着比自己更疯癫的社会。就像那副眼镜,对于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象征,“人不一定要看得那么清楚,否则会很痛苦的。”曾经他或者把社会看得太清楚了,所以会遭受各种打击。

但即使在流浪街头的生活里,他依然活在自己不肯投降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是不洗澡只洗心的世界,那个世界是只有眼镜没有镜片的世界,那个世界也是“雪山白凤凰”的世界——那一张白纸之上,有白的雪山,白的凤凰,只有十三郎自己能看见那里面的精彩,而那些世人或者只看到满纸无一物的空白。心无杂念的世界,除了他,还有那个童心未泯的小乞丐拥有,所以他们在路人鄙视中看见了白纸上的美。只是挂着那白纸的墙上渗出了污水,便也玷污了这纸上的圣洁。

却还有一个人能看出这世界的圣洁,那边是唐涤生。“携书剑,滞京华。路有招贤黄榜挂,飘零空负盖世才华。老儒生,满腹牢骚话。科科落第居人下,处处长赊酒饭茶。问何日文章有价?混龙蛇,难分真与假。一俟秋闱经试罢,观灯闹酒度韶华,愿不负十年窗下。”那《紫钗记》的唱段里分明有着流逝的韶华,有着飘零的凄苦,有着人生的感叹,那咿咿呀呀的唱曲中,是那一份牵挂,是屏风后面满目的悲怆和惊喜,唐涤生握住十三郎脏兮兮的手的时候,那分明是一种颤抖,而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晰,“全是因为你我才有了傲骨。”唐涤生说,那一刻,十三郎看见的就是另一个自己,那杯茶又端到十三郎面前,“君子之交”其实是英雄惜英雄的注解。唐涤生送他一张第二天首演《再世红梅记》的票,叫他一定要来。

《再世红梅记》是书写的也是“再生的天才”,傲骨、不羁,以及对于艺术的理解,都注定让唐涤生成为另一个十三郎,“相见若似梦,自从别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万重,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彷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事才未众。”知音的世界里也只有他们自己能懂,但是天才总是无法抗击命运的捉弄,当十三郎赶去剧场看那一出“再世”的粤剧时,却是唐涤生猝死的消息,这是他生平唯一的知己,这是他年轻的自己,然而突发脑溢血让他在辉煌的时候走向了四十二岁的生命终点。看着再也不能睁开眼的唐涤生,十三郎声嘶力竭地喊着“阿唐”,

 “千万不要自认为是天才,因为真正的天才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是像南海十三郎一样早疯,要么是像唐涤生一样早死。”这便是若干年后街头讲述十三郎故事的那个艺人的解读,天才,无法被残缺而病态的社会接受,所以唐涤生之死,是十三郎最后理想的覆灭,他活着,在“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的状态下活着,在精神病院五年的关押中活着,在寺庙叫和尚“给我抓痒痒”的游戏中活着,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是对于十三郎来说,最后一次返回到这个现实世界的是父亲病故的消息,那个盲仆,为了让老爷得到超度,到了寺庙里,十三郎从他口中知道了父亲的死讯,那眼睛里分明噙着一种东西,只不过他不会痛哭,不会哀伤,只是缓缓地离开寺院,在临走之前,对于小和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上山容易,下山又有何难呢?”
 
上山和下山,出世和入世,对于十三郎来说,也就是“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的注解,从38岁神智糊涂到最后凄惨离世,这四十年的光阴对于他来说,也就是这生生死死的淡然,只是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会偶尔打一个报警电话,说自己的鞋子被偷了“偷我左脚的是汉奸,偷我右脚的是走狗。”所以在那些还期望功名、利益的人来说,眼前的这个疯子不叫”南海十三郎“,而叫“纯粹精神病”。但是在这疯疯癫癫的现实里,他的怀中却始终藏着那张绘有“雪山白凤凰”的白纸,直到冻死街头的那一个晚上,警察局长给他穿上鞋子,再用那一张白纸覆盖在他的脸上,这是璀璨灯光的香港之夜,这是经济发展的1984年。

南海十三郎的一生是疯疯癫癫流离的一生,是天才和疯子结合的传奇,这是这一生却并不能用一双鞋子、一张白纸来注解,那述说着十三郎故事的艺人却在“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的吟唱中还原了一个狷狂的天才,一段凄惨的故事,可是在这荒诞可笑的背后,却是另一种人生的解读,“这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编剧,在讲述另一个穷困潦倒编剧的故事。”而从警察局出来的艺人穿过街道,穿过天桥,分明看见了在乞丐、美女、妇人、白领组成的人流中那个像极了十三郎的人,一样的孤傲,一样的不羁,也一样的眼镜,生生死死,明明灭灭,谁是谁,谁又不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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