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16 《狩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
恶不是面对那头森林中小鹿的杀戮,而是逆光中背对着卢卡斯放出的冷枪。寂静的森林,悠闲的小鹿,对于狩猎者卢卡斯来说,是和以往一样看见猎物,他也会和以往一样拿起枪瞄准,和以往一样与那些朋友一起喝酒狂欢,但是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他听到了自己背后的枪声,如此刺耳,又如此惊心,几乎是擦着他的脑袋,子弹打在了他前面的那棵大树上。当狩猎者卢卡斯成为别人的猎物,逃过一劫的他在转身的那一刻,心中一定会有一个疑问:“到底是谁放出了这一冷枪?”
怀疑而猜测,犹豫而恐惧,其实对于卢卡斯来说,他也一定知道了那个最后留下背影的猎人到底是谁。谁,其实是一个并不需要真正答案的人,他在逆光中,他在山坡的高处,仿佛就是一个隐喻,面对着毫不设防的卢卡斯,面对着曾经被别人非议甚至仇恨的卢卡斯,那个逆着光拿起枪射出子弹的人,其实只是一个符号,他是被光遮挡住面目的人,他是站在道德高处的人,到底是谁并不重要,他在一种可能里其实可以是任何背对着卢卡斯的人。
事件之后一年,似乎人们应该淡忘曾经在镇上被议论的性侵案,卢卡斯的儿子马库斯正式成为狩猎者的仪式刚刚举行,卢卡斯和儿子马库斯、女朋友娜迪亚一起和镇上的朋友欢庆,一年后的气氛是友好的,是和谐的,他甚至还和那个“受害者”的女孩克拉儿聊天,还抱起她走过了画着诸多格子网线,“怎么样才能不踩到那些线条呢?”克拉儿微笑着问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在幼儿园的时光。但是一切似乎都没有过去,甚至以一颗子弹警告的方式再次唤醒一年前的让人痛心的过去。
导演: 托马斯·温特伯格
一年前对于一个刚离婚的男人来说,卢卡斯的生活其实需要一种爱的寄托,他和儿子马库斯经常保持电话联系,还希望他来自己的地方一起住,“我爱你”的表达对于卢卡斯来说,似乎也是一个父亲最醇厚的关怀。而对于他工作的幼儿园来说,这样一种爱也渗透到与孩子们的相处中去,他们和他一起捉迷藏,他和他们一起玩游戏,他为那个男孩子擦屁股,当然,她也总是把“迷路”的克拉儿送回家。但是当幼儿园的孩子放学之后克拉儿还在学校,当在超市门口看到忘记了回家的路的克拉儿,其实这一切注定会以特殊的方式发生——关于一个女孩子和一个成年男人。
编剧: 托马斯·温特伯格 / 托比亚斯·林道赫姆
主演: 麦斯·米科尔森 / 托玛斯·博·拉森 / 安妮卡·韦德科普 / 拉塞·福格尔斯特伦 / 苏西·沃德 /更多...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丹麦 / 瑞典
语言: 丹麦语 / 英语 / 波兰语
上映日期: 2013-01-10(丹麦)
片长: 115分钟
又名: 谎言的烙印(台) / 诬网(港) / 捕猎 / The Hunt
克拉儿似乎是有意在等卢卡斯送她回家,一个带领着方向,一个引导着走过回家的那些线条,这便是一个游戏的开始,但是当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卢卡斯是不设防的,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幼小的孩子,是一个好朋友西奥的女儿,所以当卢卡斯一次次送克拉儿回家的时候,他是在完成一种保护孩子的职责,当然从情感来说,也仅仅是在帮助好朋友西奥。但是这种举动对于克拉儿来说,却有着另外的意味。从孩子生活的环境来看,克拉儿需要有人关怀,母亲艾格尼丝会给哥哥托斯汀买新鞋,似乎更多关心压他的生活,而在谁送她去幼儿园的问题上,父亲西奥和母亲艾格尼丝终于会吵架,当然,在孩子们放学之后,艾格尼丝在接克拉儿的问题上也总是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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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电影海报 |
所以对于克拉儿来说,卢卡斯恰好可以弥补她在这方面的“不公平”,他会带她回家,会送她去幼儿园,也会和她在路上说话,卢卡斯家里的那只名叫芬妮的狗也长让克拉儿开心。但是这种以迷路为借口的喜欢对于克拉儿来说,却并不是长久的,甚至在克拉儿看来,卢卡斯的保护反而变成了拒绝,甚至是伤害。当孩子们和卢卡斯打成一片的时候,克拉儿却倚在门前,她的目光中都是羡慕,终于她朴了上去,朝卢卡斯吻了一下。和她那天精心制作送给卢卡斯的新兴图案一样,是一种表达,但是卢卡斯却有意躲避了这一切,他希望克拉儿把礼物拿回去送给自己的好朋友,当然,他洗告诉克拉儿,接吻只限于和父母。当卢卡斯好意提醒克拉儿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会伤害她,甚至不会想到她会在内心深处编织一种谎言。
谎言或者并不能成为真正报复别人的谎言,而是在一种不计后果的情况下做出的模糊举动。当克拉儿失意的时候,他在园长葛瑞泽面前竟然提到了卢卡斯,“我讨厌卢卡斯。”喜爱而变成讨厌,这是一种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折射的是一种心态的不平衡,所以接下去她说的是完全改变了形势的话:“他很蠢,还有小弟弟,硬得像根木棍。”当“小弟弟”这个含有性器官的词出现在小女孩库里的时候,对于听者来说,其实已经超越了“讨厌”和“蠢”有关的男人世界。
对于克拉儿来说,在被卢卡斯谢绝而失意的时候,在一个人等待母亲来接她回家的孤寂中,她说出这一句话有强烈的目的性,但是这个目的并不是在攻击卢卡斯,在报复卢卡斯,她希望卢卡斯接受自己向他表达的那个吻,希望他能愉快地接受自己送他的礼物,当然也希望继续在“我迷路”的借口下送她回家。这是单纯的目的,但是当用上了这样的语气和词汇,无意已经超越了忧伤的感情。而这种怨言一方面是克拉儿因为没有得到卢卡斯的弥补而产生的逆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受发育时期的托斯汀影响而变得早熟——托斯汀的确在她面前谈起过硬得像木棍的器官,甚至他们还在画报里寻找刺激。如此,克拉儿的这短短一句话便成为了对卢卡斯恶意的开始。
实际上,克拉儿的恶是被成人引诱出来的,当葛瑞泽听到那个词的时候,她的眼睛闪现的是一种惊奇,接着她侧面警告了卢卡斯,“她很讨厌你,还看到了你的隐秘部位。”像是一种引用,即使葛瑞泽故意隐瞒了那个“她”就是克拉儿,但是当克拉儿的那句话变成了葛瑞泽的这句话,无论是情境、心情,还是语气,都发生了改变,尽管她也认为可能和孩子丰富的想象力有关,但是这句话无意把随口说说的话变成了一种一个严重问题。接着,葛瑞泽又找来了同为成年人的法律人士,把克拉儿带到办公室里,询问所谓的“细节”。当克拉儿第一次否定地说“我什么也没有说”的时候,其实这种否定已经失去了意义,在两个成年人那里,这已经变成了既定事实,甚至还不断扩大,不断加重性质,不断“补充”细节:“是不是在这里你看到了他的小弟弟?”“他的确给你看了他的小弟弟?”“他然后做了什么?他让你摸了小弟弟?有白色的东西流出来了吗?”
起先克拉儿是摇头而否定,接着是沉默不语,然后是点头——她或许牵挂着院子里玩耍的同学,“我要出去玩”是她真切的表达,但是两个成年人一步步紧逼,一步步升级的问题终于使他用一种敷衍的方式进行了回答。于是事件的严重程度再次升级,葛瑞泽终于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不仅仅是克拉儿的父母,还有幼儿园其他孩子的父母,因为他们怀疑受到伤害的不止克拉儿一个女孩子,而是还有其他的女同学;接着,他们报警,希望警察前来调查。
家长会上,葛瑞泽把议题定在了“性侵犯”上,把事件说成是“小孩和成年不该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受害的可能不止一个,让他们密切关注孩子的情绪变化,记录他们的不正常反应。自此,这一个子虚乌有的事件成为一起严重案件,它慢慢在模棱两可觉的猜测,步步紧逼的升级中变成了危险:卢卡斯被解雇,马库斯的学习生活被打乱,众人开始歧视他们,甚至开始恶语相向。当卢卡斯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时候,却变得徒劳,他找到了葛瑞泽,葛瑞泽却远远避开他,“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当他找到了克拉儿的父亲西奥,“你该问问你女儿,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但是不管是葛瑞泽还是西奥,似乎都以一种肯定的方式把传说当成是事实,而且他们几乎都是同一个理由:克拉儿是不会撒谎的。
因为克拉儿是孩子,而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撒谎的只能是成人,只能是卢卡斯。而更可怕的是,这样一种“事实”终于不再是一个人的“控诉”,而变成了更多所有孩子相同的“指控”。当马库斯来到卢卡斯那儿的时候,在镇上却被超市管理人员警告:你的父亲不要到这里来,这里不欢迎他。”当他看见卢卡斯终于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没有家里钥匙的他去找西奥,“能不能帮帮我爸爸?他没有做过那种事。”得到的是沉默,而当他看到克拉儿的时候,满腔怒火又开始撒在了她的头上:“你为什么要撒谎?你这个贱人!”马库斯想要冲上前去,当被阻挡的时候狠狠朝克拉儿吐了一口痰,最后在孩子家长的拳头下,马库斯被打伤扔到了马路上。
这本身的诬告,却最后变成了既成事实,马库斯的怒火撒在年幼的克拉儿身上,似乎并不妥,而其实,卡拉尔也观察到了卢卡斯受到的不公,她对妈妈说:“他什么也没做,我说的是蠢话。”但是艾格尼丝却抱住了她,对她说:“孩子,谢谢你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当卢卡斯找到西奥的时候,问克拉儿:“你认为我伤害了你?”克拉儿的回答是:“我不知道。”而在卢卡斯被免于起诉而回家之后,他在教堂里情感迸发怒斥西奥,看见了这一幕的克拉儿在床上梦见了卢卡斯,并且迷迷糊糊地说:“我只是说了一些蠢话,他什么也没做。”但是这样的否定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所有的人已经从最初的那个词汇开始,把卢卡斯放进了道德的深渊中。
所以推动事件的不是克拉儿,使事件不断发酵的也不是克拉儿,而是那些站在道德高地的人,那些期待事件发生的人,那些内心存有恶意的人。这或者已经变成了一个集体无意识,似乎当那个词指向一种罪恶,似乎一种模糊的说话被徐构成清晰的事件,才是符合现实的。当卢卡斯被警察带走要进行预审的时候,那些孩子的口供却惊人的一致,而这些口供只不过是子虚乌有,卢卡斯家里并不存在的地下室成为“作案”的现场,这是孩子们的想象,更是大人的误导,这是一种荒谬,更是一种可怕。
所以在法律意义上,卢卡斯最后被放了回来,重新回到了家里,回到了个马库斯在一起的现实。但是道德审判并没有因为无罪而被赦免,在回来的第一个晚上,那一块巨大的石头便砸破了家里的玻璃,差点砸到卢卡斯和马库斯;而在那个晚上,卢卡斯最心爱的狗芬妮却失踪了,当他打开门的时候看见门口放着一只袋子,打开确实再不会醒来的芬妮;而卢卡斯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先是被肉摊里的胖子拒绝,然后是店员、管理人员一起上来狠狠揍他,让他永远不要进超市;在教堂里,受伤的卢卡斯坐在那里听福音,看到的是在上面圣诗班的克拉儿,看到的是地下议论他的那些邻居,还有西奥夫妇,终于,他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愤怒,他走到西奥面前,抓起了他的领子,拳打他的身体,“你看到了什么?我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种爆发,而其实卢卡斯被超市人员打伤,西奥又被卢卡斯打伤,两种伤害里都是一种难以免除的恶,都是怀疑之外的惩处,都是虚构之外的现实。所以当卢卡斯成为受害者,当西奥成为受害者,甚至当克拉儿成为受害者,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大多数,是猜测的大多数,是审判的大多数,是拥有恶意的大多数。或者受伤的西奥坐在克拉儿的床前说:“世界上存在着太多恶意,但如果我们相互支持,那些恶意就会自然离去。”这是一种宽容的开始,或者曾经的好友、现在受伤的人坐在一起,是一种和解的开始,或者一年后马库斯成年仪式上大家的欢呼声,是遗忘的开始,或者卢卡斯重新抱起克拉儿一起走过那些线条,是温暖的爱的复活,但是这并不是最后的善。
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人拿着那把枪朝向自己的猎人,依然有人悖逆着光隐藏起大多数人的面孔,也依然有人站在道德的高地以恶的方式发出复仇的子弹,而当我们是卢卡斯,当我们是克拉儿,我们如何证明自己的善,如何逃脱别人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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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后汉演义》:妇寺原为乱国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