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07 消失的文本

我曾忘记了另外一个包含了所有一切并且把它们加以升华的原型：永恒，它支离破碎的副本就是时间。
        ——博尔赫斯《永恒史》

时间制造了事故，事故又灭杀了时间。其实，从一开始，时间并不指向一种可以升华的永恒，仅仅只是给它提供一种存在，一个活着被记录、活着被打开、活着被关闭的位置，但是当时间从一种以为的完成时变成正在发生的进行时，在两种错位的关系里，它最后变成了逃逸出去的虚无，空空荡荡，再也无法复原。

《白比姆和黑耳朵》，172分钟的电影，可以打开，可以暂停，可以继续，可以结束，它在时间里无论被分割成多少个部分，最终总会成为一个整体，一部172分钟的电影。但是当一部影片的观影变成一篇影评的写作，当从暂时存放的文本变成上传保存的文章，中间需要经过怎样的转变？中间又会遇到多少事故？我承认对于这个问题是忽视的，我以为时间的多少不会改变叙事的方式，它必定和曾经的文本一样，被保留在永恒的位置上。

从吃完中饭开始，中间穿插了半个小时左右的午睡，然后在醒来之后继续书写，虽然被中断，但是时间却像电影本身一样，可以被连接在一起。所以45分钟加上一个小时，4000字左右的评论便最后完成，当3个小时的午睡被一篇列入系列的电影评论所取代，内心依然是充实的。只要打开博客，上传文章，然后点击保存，那么在经典电影的序列里，将会留下新的文本。之后将会继续书写，继续保存，继续在系列里变成一种看得见的永恒。

但是，突然改变的现实却在书写之外发生着，当想把新的影评再次上传的时候，才发现那篇关于《白比姆黑耳朵》的影评根本没有发送出来，而当发现这个事故的时候，时间已经在自己的轨道上越过了这次事故，它在向前，向前，和所有的时间一样从不停顿——却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评论了。猝然而至的事故，当意识到这篇文本没有上传的时候，另一个严重的事实告诉我：它也可能被永久覆盖而消逝了。

因为我并不是将写好的评论以独立的形式保存，以为已经上传到了服务器，所以在新的文本形成之后，将原有的文件里覆盖，而且还习惯性地点了保存。覆盖，就是取代，它呈现为一种新的面孔，显示为新的时间，没有撤销的按钮，没有回去的可能。甚至曾经只是计算字数的notepad++也被这新的文本覆盖了——曾经在notepad++上完全可以选择保存备份，但是或者是对于程序和功能的生疏，只是打开，只是计算，只是关闭，再打开便不再有从前的影子，它也以消逝的方式否定了之前的一切时间。

电脑突然之间的断网，也许是罪魁祸首，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故会发生，所以即使在出现错误信息的时候，也以为完成了上传，而在错误之后的关闭和重启之后，也再没有打开网页浏览一遍，而是在非网络状态下书写了新的评论——它不在博客里，不再本地文件里，不再备份里，它只在过去时间的永恒里。如果先打开网页，如果看到了未上传的结局，如果再重复做一个动作，那么这篇没有被覆盖之前的文章会在永恒的时间里存在，会以活着的方式被保留，当然会以回顾的方式被反复阅读，但是当时间终于走到了一个崭新的点，支离破碎的一切都会被无情地覆盖。

仅仅在被覆盖前一分钟，颠倒这样的秩序，也完全可以拯救这个文本，但是大意的保存，大意的关闭，却终于和属于它的时间一起埋葬在过去的记忆中。2个小时，4000字，绝非仅仅是和数字有关的文本，它是一种唯一的书写，它是唯一的文本，它在唯一的时间里，而现在，只是因为前后顺序被颠倒，2个小时就要重新被抽出，4000字的文本就要重新被书写，并非是一种痛苦，当唯一的文本死在唯一的时间里，我甚至连瞻仰遗容的机会都没有。

消失的文本，曾经出现在博尔赫斯的那本书评里，我曾经将它视作是博尔赫斯迷宫的一次现实再现，“有些东西是宿命的，永远都是。”但是那终归是一种暂时消失的文本，后来竟奇迹地相出现在我眼前，最终变成了不是复制的另一个文本，而现在，唯一性被取代了，变成了空白，变成了记忆，变成了永不再回来的过去——仅仅在时间里存在，支离破碎，远离一切的永恒。而这样的事故之所以以不可恢复的方式出现，是因为在覆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为一个唯一而永恒的文本留下属于它的位置。

如果是手写，它的存在几乎是永恒的，即使在时间中模糊，即使在空间中失踪，它总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之后的阅读者。但是在电子书写的时代，当一切都可能发生的时候，一切也都可能消逝，因为它只是一个符码，只是一种记号，在方便、快捷，甚至复制的时代，只需要轻轻地点击粘贴，轻轻地点击保存，它就会以永不恢复的方式逝去，没有自己应有的位置，它甚至只是一个暂时现象，取代而死亡，覆盖而消逝，谁在不是永恒的时间里，谁就会遇见一种支离破碎的符码，谁就会一起死在永远消逝的文本里，无声无息，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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