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7-07《8月15日》:“今天”是永远的现在时
“今天早晨,我尽量保持安静……”这是电影所展示的“8月15日”的今天,从“8月15日”这个被框定的电影时间跃出来,是这部电影在1975年9月6日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上放映的“今天”,而作为观者,2025年的7月7日是正襟危坐进入电影的“今天”:8月15日是今天,9月6日是今天,7月7日是今天,当“今天”成为一个可以模糊时间的时间概念,它可以被反复提及,可以被不断展现,但是也许电影中的“今天早晨”所注解的是一种永远在场的今天。
“今天”是关于文本的一次互动和摹写,“我回来时香特尔不在……她让我来这个房间……”电影导演之一是香特尔·阿克曼,不知道喃喃自语的旁白是不是香特尔的声音,但是当导演是香特尔、编剧是香特尔,甚至“主演”也是香特尔,作为演员的香特尔连接起了电影内和外的关系,更是成为从室外返回室内的在场者;“我读过沃尔夫的《达洛维夫人》,总是想起30年代的伦敦……”沃尔夫写作了《达洛维夫人》,“我”读过这本书,而电影的场景展开是对于这部小说的片段模仿:女孩从楼梯上上来,手上拿着一束花,而小说的第一句“达洛卫夫人说自己去买花”,达洛维夫人买花是为了今天晚上的宴会,而小女孩拿着花也完全在“8月15日”的今天里,这是属于她的一次宴会?而且,沃尔夫写作《达洛维夫人》,“用一天写尽一个女人的一生”,当香特尔在电影中引用和戏仿“达洛维夫人”,是不是通过8月15日的今天写尽一个女孩的一生?
“8月15日”是今天,具体的今天,没有外溢的今天,甚至不再具有想象的可能的今天,它的限定性就在42分钟的黑白影像里:这是属于一个女孩的一天,这是她独自在房间里的一天,这是她“表演”和表现的一天,一天作为一种封闭结构,呈现的就是“今天”的能指和所指。女孩穿着裙子,或者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法棍,然后慢慢送进嘴里,或者涂一点奶酪;或者躺在沙发上,让身体自由展开,闭着眼睛之后是睁开眼睛,一切都是不紧不慢;或者划亮火柴,点燃一支烟,有时候烟没有被点着而放下,有时候就在那里抽着烟;或者朝向阳台外面,观望着外面的风景,转过身来背对着外面发生的一切;甚至她注视着镜头,露出笑容,仿佛镜头背后的香特尔就在房间里……当旁白在那里讲述,当小女孩在镜头前展示不同的动作,“今天”就成为声画同时在场的今天,成为叙述者和倾听者同一的今天。
导演: 香特尔·阿克曼 / Samy Szlingerbaum |
但是,今天要写尽女人一生,今天又是不在场的,在旁白中,女孩的过去被连接起来:她曾经住在芬兰,“在赫尔辛基,我有很多美国朋友、英国朋友,还有芬兰朋友。”不仅如此,“她说”在芬兰自己会洗衣服,芬兰人会把金色头发说成是“肮脏的金色”;她去过伦敦,“我总是想起在伦敦住过时的教堂钟声。”当然从《达洛维夫人》这本小说中发现了30年代穿貂皮的伦敦女人;之后就来到了巴黎,“我初来法国的前几天非常沮丧,但现在克服了,不过没有完全克服。”对于这个陌生的城市,她说起在路上遇到了狗,“它们让我害怕。”因为没有家人在旁边担心狗会扑过来,在购物的时候还遭到了男人的无礼,“他们捏我的手臂,我成功逃脱了……”这也许就是他所说的沮丧,而时间长了,巴黎对她变得友好,她认为比起伦敦的人,巴黎人更亲善,她还说起想去普罗旺斯的艾克斯看看戈达尔,“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我看见了戈达尔,这也许是我遇见他的唯一方式。”
从芬兰到伦敦再到巴黎,这就是在“今天”之前的过去,它们构成了女孩“一生”的一部分,而除了这些经历性的描述之外,女孩更多讲述和自己有关的性格、爱好;她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因为那样很快乐;她喜欢音乐,独自一人的时候听着音乐;她喜欢雷暴和闪电,闪电会照亮这个世界,雷暴虽然会让人受惊但充满了力量;她说她想要离开这里离开一切,害怕孤独,她更是不喜欢人生只为了谋生……实际上,不管是自己经历的过去,还是性格和爱好,都构成了一个我,而这个我在这种言说和行动中构成了一种自我的存在,“用一天写尽一个女人的一生”,香特尔在这里把女人的一生化作一天,就是展现女性的命运,就是述说女性的自我,就是在“今天”在在场中完成女性的定义。如果说街上的狗、肮脏的金色、无礼的男人和对孤独的害怕,代表着女性在社会意义上的弱势,那么香特尔在“今天”的现场中,却以一种永远现在时的方式努力把握女性的命运走向。
可以和同年上映的《尤丽迪茜2037》做一个对比,一样是一个房间里的故事,一样和女人的一天有关,也一样是黑白影像,“尤丽迪茜2037”里的今天是灰色的、压抑的、无法逃避的,甚至充满了宿命感,而“8月15日”的今天却更多了一种温情,等待朋友回来,期盼和戈达尔见面,巴黎生活变得更好,都和她面带的笑容一样,让人感觉到一种温暖,而在镜头语言中,香特尔有意强化了自我从模糊到清晰的变化:在电影开始的时候,镜头里是一扇占据了画面三分之一的门,门里面是坐着的女孩,门是实的,而女孩却是模糊的,她起身,她寻找,她拿东西,她倒牛奶,她回到座位,都在这种模糊的状态中展现,于是模糊的自我就像被画面“画框中的画框”包围了一样,“今天”无疑就是封闭的,而自我则是不在场的。但是随后镜头变得清晰,自我便被凸显出来,它在旁白的讲述中,在行动的展现中丰富起来,而这便指向了“今天”更富有启示性的存在意义:今天不是今天,它是一种对未来的预设,不再是孤独,不再是害怕,不再是肮脏,不再是无所事事,“等我们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们将拥有一个清新干净的早晨,比现在凉爽一点。”
《8月15日》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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