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05 《被遗忘的俱乐部》:活着就是发生着
是谁告诉你一切已经死去?是那面斑驳的墙?是那个沉寂的夜晚?是那个诡异的屋子?还是那些残缺的身体?证明没有死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活着,而活着的唯一标志就是发生着:无论是多么痛苦的存在,还是机械式的生存,无论是被无情地驱赶,还是被推入了现实的垃圾箱,只要一种故事以垂死的方式正在发生,它将永远不走向完成时。
死去或者活着,总是需要一种背景的衬托。在这个积雪过后渐渐忙碌起来的城市,在这个最后人来人往开始热闹的世界,那已经被关闭的俱乐部无疑提供了一种死去的证明。外面是喧闹,里面是沉寂,外面是活力,里面是颓废,斑驳的墙,和门口掉落的文字,表明这个俱乐部早就已经物是人非。而在紧闭的门里面,那些曾经制作出来的模特,被乱七八糟摆放着,他们有的倒立在那里,有的身上已经破损,有的缺胳膊少腿,厚厚的灰尘覆盖在身上。
没有动,他们静止在那里,仿佛空气也死寂了一般。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命运过于残酷,在曾经的岁月中,在闹市中的俱乐部里,他们一定扮演过重要角色,他们被人鼓掌,被人喝彩,用人工的身体演绎着某些故事。而当时代发展之后,他们也渐渐朽败,渐渐破损,渐渐衰老,而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里,他们保持着死亡的姿势,如时间一样,再也无法激活他们。但是在那辆电车驶过之后,在声音制造的摇晃之后,那个闹钟掉在了地上——闹钟在掉落中启动,启动便是时间的开启,而当时间回来,仿佛死亡变成了通向遥远未来的事。
| 导演: 吉利·巴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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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复活,她重生,他和她,更多的他和她,在这个被遗忘的娱乐部里纷纷醒来,那个保持着弹琴姿势的女子用手拨动着早已经被蜘蛛网缠住的琴弦;那个手里拿着针线捧着枕头的老妇人,开始一针一线地缝制起这个没有完成的物件;那个织毛线的小女孩,也开始用手慢慢编织毛衣;而被男人拥抱过的女子在用仅剩的一只手开始准备美味的晚宴;还有那个老人,开始不停地同手敲打着没不出声音的收音机……世界被激活,每个人都延续着曾经的动作,尽管他们都已经缺胳膊少腿,尽管他们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尽管他们都做着机械的动作,但是这个沉寂的屋子里终于充满了声音,他们死亡的状态里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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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俱乐部》剧照 |
一切开始发生,一切正在发生,这就是活着的真正状态,男人从出门到回家,从躺下到醒来,在闹钟不断掉落的过程中,这个重复的动作证明了一种活着的意义:它不是保持不变的姿势,它是一种位移,是一种延续,是一种行动。而在这个正在发生的活着状态中,外面的热闹其实只不过是提供了另一个背景,这是相契合的背景,这是同步的节奏——那飞来的鸽子是活着的鸽子,那进门的猫是活着的猫,和本无生命的模特一样组成了一个没有死去的世界。
但是,这样的活着状态是不是就是一种不变的永恒?对于他们来说,身上无法根除的不是残缺的疼痛和不变,不是吱吱嘎嘎的单调的无聊,而是被赋予了一种象征死亡的标签:破旧。破旧的身体,破旧的材料,破旧的形象,以及破旧的思想,这或者才是致命的,当那扇门被打开的时候,当那些真正支配他们的人进来之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活着:抬着大大箱子的两个人从街上的汽车上搬下了箱子,打开了门,走上了楼梯,他们不会摔倒,他们没有残缺,他们控制着自己,也控制着屋子里模特的命运。所以当这些模特被依次搬上木箱子,然后盖好被推向黑暗之中的时候,毫无反抗的模特其实又进入到死亡状态中,他们被终止了这里的机械动作,他们被搬离了这个沉寂的屋子,他们活着的状态被舍弃所取代。
最后扔进了垃圾桶。没有任何使用价值,这便是一种真正的死亡,所以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才真正阐释活着的重要意义,那就是必须成为自己的人,必须寻找自己的命运,必须主动迎接一次变革。而当他们被搬离之后,又从箱子里搬来了一批新的模特,他们是新朝的,他们是时尚的,在搬离的人走开之后,这个屋子便成为他们的世界:抽烟、喝酒、做爱,以及狂欢。旧的离去新的到来,这便是一次更新,对于这个俱乐部来说,就是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但是,他们代表了新思想,他们是俱乐部里新人类?所谓新和旧是不是只是材料上的区别?是不是只是外形上的变化?或者只是一次简单意义上的更新?那些被扔进垃圾桶里的模特开始从死亡走向新生,而这一次他们选择了去迎接主动的命运:他们团结合作,他们同仇敌忾,从垃圾箱里出来,然后走上楼梯,然后打开大门,就像那两个抬箱子的人,主动选择了自己的活着状态——掌控自己,也掌控被人,他们和那些新运来的模特争斗,他们争取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这也是一种发生的过程,一只猫,一只鸽子见证了这个过程,他们选择活着,他们被看见活着,这是一种持续发生着的过程,即使出现了混乱,即使出现了伤亡,即使身体再次残缺,但是活着的意义已经发生了改变。当灯亮起的时候,男人的身体变成了女人,手上的罐子也变了,而断肢的女人、针线的妇人,织衣的女孩,以及不停敲打收音机的老人,都更换了自己——那场争斗其实已经变成了融合,旧的和新的,在一种身体里结合,不管是意识形态,还是思想文化,在身体的叙事中他们其实已经消除了差别,而成为一种共通体。
这便是活着的另一个意义,从最初的被激活而醒来,到后来的重复做出的机械动作,从新旧两派的争斗,到最后合二为一的新的自己,一切都在发生,一切也正在发生,当这种发生的进行时取代了死寂、破败、陈旧和被遗忘的完成时,活着便被赋予了材料之外新的意义,而当大家停止一切活动,站在那台被更新的电视机面前的时候,这样一个微型的社会,已经让其中的人找到了活着的方式,他们观望,他们等待,他们思考,他们行动,他们让一切发生着,就像在自我主宰的世界里,盯着闪烁的屏幕,期待着电视机在雪花斑点之后出现关于自己的图像——活着的更高意义就是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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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太迟了》:一个可能的电话
顾后: 沉默的声音如期响起